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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田阵平下车的时候,面前的司机已经恢复成正常人形,虽然五官模糊,声音也像刺啦刺啦得仿佛信号不良,但有十根手指,和正常长度的手脚。   他满意的下车,然后对着满大街的同款人形陷入沉思。   [琴酒的保时捷356A呢?]   一辆黑色的丰田在他面前缓缓停下,副驾驶车窗摇开一条缝,露出模糊但闪着一圈银光的人影。   特殊标记人物-琴酒。   这是前段时间希拉弄出的新功能,能给选中的人物做特殊标记,保证松田阵平能够在忘记吃药的时候不出现炸错人的血腥事故。   “上车。”琴酒道。   “你车呢?”松田阵平往驾驶座扫了一眼发现果然不是被标记的伏特加,而是一个没见过的黑漆漆的人影。   “去修了。”提到车,琴酒的声音一下子更低沉了,估计是上次任务出了什么意外。   松田阵平本想幸灾乐祸地笑一声,但耳边越发明显的噪音让他反应过来。任务一时半会不会结束,琴酒这里没有药,那他岂不是要继续硬顶幻听幻觉好几个小时。   [我可以帮你调成乐高。]希拉跃跃欲试。   [不了,我喜欢看真人。]   这时后排车门被打开,松田阵平扫了一眼,发现里面已经坐了一个浅金色的人影,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贝尔摩德?   不对,贝尔摩德还在美国,而且她也有特标,松田阵平能认出来。   算了,无所谓。   松田阵平不甚在意地坐进去,把皮夹克里的x275一股脑倒在车座上。   “才……五……个。”琴酒卡了带一样的声音传来。   松田阵平缓慢地绷紧了嘴角,他已经是个稳重的成年人了,不能每次都因为同样的卡顿声笑场。   “这是所有的存量,够你把东京塔炸塌了。”   旁边传来咔的一声。   “……本,怎……么了?”副驾驶响起琴酒冷嗖嗖但卡的声音。   松田阵平缓缓攥紧一个x275。   [你说他新换的车里会有我的药吗?我要忍不住了。]   [你不要捏炸药!我、我先帮你转换一下。]   希拉连忙操作,尽可能从幻听转成幻觉,旁边的声音终于听起来没那么卡顿了,只是有些模糊和失真。   “……我没想到有人会把炸药直接放在衣服口袋里拿过来,不怕半路把自己炸了吗?”   松田阵平听见这半句话,漫不经心地转过目光,盯着那个更加模糊的金灿灿的人影。   “你害怕?”   他没等对方说什么,直接从衣服里拿出遥控器,扔在那个金色人影身上。   “看见上面中间那个红色的按钮了没有?到时候轻轻按一下,轰——”松田阵平咧开嘴,“你可千万要躲远一点。”   没躲开最好,这种组织里的人,炸死一个就当为民除害了。   但对方不知为何一言不发。   松田阵平无趣地撇了撇嘴,重新靠着车椅背闭上眼睛。 第2章   丰田汽车不疾不徐地在车流中穿行,副驾驶的琴酒再次开口。   “科涅克,等下你和波本一起去安装x275,他是新人。”   松田阵平愣了一下,反应过来。   事实上别说刚获得代号的新人,就算是换成伏特加在这,也不会安装这种他手里的这种新型炸弹。   琴酒能知道,完全是因为试验威力的时候他在现场。   这种炸弹体积小,威力极大,而且非常稳定,缺点是成本高而且内部精密,根本无法量产,除了组织武器库里需要特批才能使用的一箱,只有他这个制作研发人手里有。   但情况是他现在没吃药,走出去可能就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这方面希拉也帮不上他,因为希拉的视野完全取决于他的视野。   “我不去。”   松田阵平啧了一声,睁开眼和那个转过身来的银光闪闪的人影的眼睛对视。   是眼睛的位置吧。   他琢磨着重新调整了一下视线的角度。   结果琴酒莫名其妙地又转了回去。   “波本,你跟着科涅克,安装完炸弹立刻回来,不能让他离开你的视线。”   松田阵平:……   也行,有人跟着,总比他自己不知道走到什么地方强一点。   “谁是波本?”   “我是,科涅克前辈,刚才可真是吓了一跳,都没来得及自我介绍,前辈不会介意吧?”   旁边那个金色人影出声了,他模糊的声音里带着毫无温度的笑意,语气有些轻佻,陌生中又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不,是整个人都给他一种……拳头发痒的感觉。   松田阵平陷入迷思。   这是犯罪分子的气场吗?可琴酒都没有给他这种欠揍感。   “你是行动组的?”手上很多人那种?   “……其实我其实更擅长情报收集和分析。”   情报组为什么要和我一起装炸弹?   松田阵平稍微一想,就反应过来,大概是因为他刚刚随口说的那句。   琴酒作为组织的Top killer,有资格申请绝大多数武器支持。但比起走程序,从他这里直接拿更方便快捷,而且质量可能会更好。   因此琴酒很少在不影响任务的情况下拒绝他,更别说现在刚要走他的x275。   车停在一栋新建成大楼的对面阴影处。   松田阵平在下车前,知道了前面开车的那个叫做莱伊,他给两个人都加了个临时的特殊标记。   这个新功能很好用,让松田阵平有了新的想法。   他拿出两个x275,对波本说:   “两个就够了,我自己去安装,你直接去找人,等你出来后我直接引爆。”   他肯定能分清楚有特标的人。   结果前面刚下车的琴酒猛地转过头,声音阴冷地强调:   “波本,不想死的话,一分钟都不能让科涅克离开你的视线。科涅克,你不能单独行动,遥控器交给波本。”   松田阵平:……   他真的能分清!   “莱伊,你去一号狙击点。”   但琴酒迅速做完安排,不等松田阵平反驳,就大步离开,八成是去二号狙击点了。   松田阵平无语片刻,只能和波本一起往对面走去。   对面这栋大楼属于桥本财团,桥本财团本来是组织的附属财团之一,但是现任董事长桥本隆一生出了异心,想要暗中和东京的某地地下势力勾结,疑似泄露组织的某条产业线。   波本的任务是确认对方泄露了多少,合作方是谁。莱伊的任务是远处狙击和策应。   炸药不是用来杀桥本隆一的,而是用来威慑他们选中的下一个桥本财团继承人。   新建成仪式是今天正午十二点开始,他们要在那时候,炸了这栋号称采用了最新防震防爆结构、拥有全日本尖端安保系统的大楼。   松田阵平站在几步之外,努力从眼前光怪陆离的画面中找出正门在哪,不由得有些心烦气躁。   这时,波本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他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一张红色的邀请函。   “科涅克前辈?炸弹真的可以通过安检吗,我们不会被直接拦下报警吧。”   松田阵平掂了手里可以爆破一层楼的黑色小圆球。   “不然你以为琴酒为什么让我把x275带过来,这可是我研发的。”   他注意到波本脚步顿了顿,不由嗤笑。   “不会炸死你的。还有,不要叫我前辈。”   他一点也不想和组织的人有什么前后辈的关系,他只想把所有人一起送进局子。   包括眼前这个波本。 第3章   接下来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松田阵平轻松随意地带着两个炸弹通过了号称最尖端科技的安检。   两人绕开宴会厅,把x275安装到预定位置后,因为琴酒的强调,松田阵平不得不和波本一起去二楼桥本隆一的休息室。   快到楼梯拐角处的时候,波本停下脚步,似乎看了过来,“前面有两个监控绕不开,科涅克前辈,你愿意穿一下保安的衣服吗?”   这家伙是故意继续叫他前辈的吧。   眼前的金色人影扭曲成螺旋状拉长又恢复,手臂仿佛融化的蜡像一样向下滴落。   “不需要,直接往前走,监控和报警器我已经屏蔽了。”   松田阵平按下不爽,直接越过他,大步往前走去。   速战速决,再不回去吃药的话,他的情况就要进入下一个阶段了。   到了休息室,就是情报人员的主场。   波本用话术威逼利诱的时候,松田阵平拉开窗帘,落在桥本隆一的红点在幻觉的扭曲下,变成象征着腐烂的一块尸斑。   令人作呕,窗外的和房间里的都是。   松田阵平已经在这个庞大的黑暗组织里待了十多年,看见不知道多少次类似的场景,甚至有不少是他亲自造成的。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里的大多数成员,即使表面上都披着人皮,内里都是一群噬血吞肉的鬣狗和秃鹫。   走在组织的据点里,他常常会有陷入沼泽的窒息感。   松田阵平忍不住想起那个金毛混蛋和景光,这两个家伙,居然一声不吭去做了卧底。尤其是zero那家伙,那几年也不知道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还有景光,听降谷在他墓前的意思,景光是在他死后没多久,因为卧底身份被发现牺牲的。   但具体是什么时间,之前在什么地方卧底,那个家伙一个字也没有透露。   对死人就没必要保守秘密了吧!   松田阵平想到这,忍不住咬了咬牙。   他从前年回到日本后,就一直在着手暗中调查,他当然不能放出景光的长相和姓名,只是找借口挨个排查日本的地下势力,隐秘研究所、实验室……   连琴酒的私人安全屋都被他翻出来两个,最后琴酒用伯莱塔指着他让他暂停行动。   松田阵平收手了,当然不是因为琴酒,而是他终于想起来,上辈子每年的萩的……前一天,他们都会去扫墓。   去年的11月6日,松田阵平去世一年,松田阵平去墓园外蹲守警校同期给他自己扫墓。   他躲在墓园外的一处角落,看着几人踩着夕阳走出墓园。   班长比他上辈子最后的印象中年轻了不少,降谷那个娃娃脸十年如一日的看不出变化,景光还是留了胡子。   萩……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二十三岁的萩原研二。   比起他印象里那个萩原要稳重,也清瘦了一些,似乎噙着一丝笑容,却没有了松田阵平熟悉的那种甜蜜和轻松。   和其他三人告别后,转身的刹那,连嘴角最后一点弧度悄无声息地拉平了。   松田阵平下意识地跟了上去,走过半个街区,才猛然惊醒。   他不是要跟着景光吗?!   松田阵平无功而返,只能先把心思放在别的事情上。   再过十几天,就又是11月6日了,到时候再想办法跟踪一下景光吧。   他收回思绪,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房间里。   波本真的很擅长拷问,才几个来回,桥本隆一的心理防线已经在不断的崩塌,连前几天强迫了一个高中生的事情都口误说出来了。   人渣。   松田阵平用力地闭了一下眼,有种呼吸不畅的滞涩感。   接着他忽然反应过来,是真的不畅,连带着波本和桥本隆一的声音都开始不稳定起来。   要了。   松田阵平拿起手机,飞快地给琴酒发了一条消息,接着直接打断了波本和对方的心理拉扯。   “波本,别和他浪费时间了。”   他一只手抄在黑色长裤的口袋里,摩挲了一下手里面的银色金属板。   “啪!”   “啊!”   先是类似气球是被踩爆的声音,接着桥本隆一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抱着左腿膝盖摔在地上哀嚎起来。   “我数到三,闭上你的嘴,不然你的右腿也要断了。”   “一、二……”松田阵平还没说完,整个休息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回答我们接下来的问题,你不想赌我在你身上放了几个微型炸弹吧。”   “……”   几分钟后,松田再次将主场交还给波本。   [希拉,你帮我重新处理一下,我……]   [希拉?]   [啊!好的。]希拉的回应姗姗来迟。   [希拉,你怎么了?]   这还是第一次希拉没有立刻回复他。   [我在排查新功能的问题……我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什么事?特殊标记失效了?]   虽然他现在和波本走在一起,失效了也没有什么影响,但是一想到这样就被琴酒说中了,他就有点不爽。   [不是。]   希拉微微停顿了一下,无机质的声音似乎多了一点疑惑。   松田有种忽然不祥的预感。   接着,他听到希拉说:   [你今天新增的两个特殊标记,其中有一个是松田阵平的相关人?]   [也就是,和另外一个你有情感牵绊的人。]   [……哪个?]   [你面前的,波本] 第4章   波本,也叫安室透。   去年这时候,他帮广岛的盘踞多年的第一大极道组织丰吉会的换了个老大,并转手送了一个原来排行第二的加濑组一个四分五裂大礼包,将已经因为混乱局势缩水大半的竹内组送上第一的位置。   在这场一个月内忽然爆发又迅速平息的动乱中,真正的赢家只有在三家周旋吃了个盆满钵满的情报贩子安室透,和悄无声息截获了几条违禁品运输线的公安。   完美完成了第一个卧底任务并升职的降谷零,无缝接到了一个极为艰巨的任务。   他要潜伏进一个已经存在了半个多世纪的跨国犯罪组织,在日本乃至于世界各地都有庞大而隐秘的分部。   前段时间东京地区本土势力的大洗牌,似乎也与他们有关。   于是情报贩子安室透带着恶意和狂妄的好奇前往东京,“一不小心”得知了某个组织成员的秘密。   在对方被自己组织的人灭口后,安室透敏锐地意识到事情大条了,当机立刻逃往美国,结果被朗姆的人在登机前一秒拦下。   安室透顺理成章又不情不愿地加入了组织。   组织内部有极为严格的审查机制,即使以他的“丰功伟绩”,也没可能直接成为代号成员,更别说那位传闻中的组织二把手朗姆是一个极为看重资历的人。   复杂和刁钻的任务,带着新鲜血腥气和惨叫的隐秘情报,八个月时间像是一张大网,将安室透彻底染上黑色,让他成为了组织的波本威士忌。   拿到代号的那一天,他恍如隔世,觉得再没有什么事可以动摇他的伪装了。   结果在第一个正式任务里,就遇到了三个月就拿到代号的传奇人物,苏格兰。   波本裂开了。   降谷零和亲爱的幼驯染诸伏景光面面相觑。   先不管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号称极为神秘、极难潜入的跨国犯罪组织,现在有两名成为代号成员的日本公安了。   时间回到现在,波本和琴酒出任务前,第一次接到了朗姆亲自发来的邮件。   【如果科涅克出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任务结束后立刻汇报给我,不能有丝毫遗漏。——朗姆】   【收到。——波本】   科涅克是谁?   有人说他是某位组织高层大人手下最有用的赚钱工具,有人说他是直属boss的人,还有人怀疑他和研究所有关。   波本能查到的信息只有一条。   科涅克是这两年忽然出现在日本的,一出现就已经是代号成员,并且地位特殊,琴酒和朗姆都无权指挥他,但他似乎也没有自己的直属手下。   比他更早加入组织的景光,帮他补充了另外两条。   一是科涅克似乎是个机械方面的天才,组织利用他的产品,在北美和欧洲攫取了大量资金。   二是科涅克性格暴躁,喜怒无常,和他出任务死亡率高,哪怕是琴酒的行动组和朗姆的情报组的代号成员,都曾经有人死在他制作的炸弹下。   组织严令内部成员互相残杀,但科涅克却从来没因此受到过处罚。   说完之后,诸伏景光的神情已经十分凝重。   “zero,你一定要小心,科涅克很特殊,我已经加入组织一年多,一次都没有见过他。琴酒没有提过科涅克会参加任务,但朗姆却特意给你发消息,这里面一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内幕。”   “放心吧,hiro。”   降谷零郑重向他保证,离开安全屋后,重新挂上属于波本的笑容。   这种紧张又镇定的状态,一直持续到琴酒让莱伊把车停到一个穿着黑夹克的年轻男人面前。   “你车呢?”   黑夹克的卷发男人微垂下眸看向琴酒,冷漠和怠倦在他眼中交织。   牺牲两年的同期好友,熟悉的样貌和声音,和全然陌生的神情。   降谷零的大脑轰的一声,麻痹感从指尖传递到脊椎。   科涅克是松田阵平?!   开什么玩笑?!   冷静点,降谷零。   冷静点,波本!   你不认识松田阵平,你到日本的时候,松田阵平已经死了,你没理由知道一个死在两年前的拆弹警察!   他艰难地将全身绷紧的肌肉放松下来,主动帮科涅克打开了后排的车门,难以移开的目光恰当地浮现中好奇和探究。   但科涅克只是漠然地扫了他和莱伊一眼,甚至完全没有询问身份的意思,暗青色的双眼如同深夜的海面,沉静得毫无波澜。   科涅克怎么可能会是那个卷毛混蛋,降谷零心想。   那家伙看起来任性自我,直白又莽撞,但实际上心软别扭,对人坦荡还不设防,只要熟悉就就会发现,松田阵平比好脾气的诸伏景光和萩原研二还要好说话。   那家伙为了公众的利益,如烟花般消逝在最好的年纪,不可能成为一个犯罪组织的成员。   降谷零脑子乱糟糟的,就听见旁边传来哗啦啦几声,夹杂着琴酒和科涅克的对话。   “够你把东京塔炸塌了。”   和松田阵平长得一模一样的科涅克说道。   降谷零的手忍不住一抖,手机撞在了车门上。   他顶着琴酒的目光,故意说了一句带着挑衅意味的话,结果出乎意料的,科涅克直接把遥控器扔过来了,经不起激将这点也和松田很像。   “到时候轻轻按一下,轰——。你可千万要躲远一点。”   科涅克语气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   但是……   “你可千万别手抖,万一剪错了一条线,轰——”   松田阵平故意咧开嘴,吓唬洗衣店里正在拆弹的降谷零。   科涅克真的不是松田阵平吗?   可他怎么能是松田阵平。 第5章   降谷零压下复杂的心绪,和科涅克进入大楼。   他没有带耳麦,这是一早就说好的,因为楼里有干扰设备,带了反而容易被影响。   安装那个被称为x275的炸弹时,他的目光始终落在科涅克身上,本来以为科涅克会觉得冒犯而警告他,结果再一次被完全不在意地忽视了。   直到他按照琴酒的令,拒绝了科涅克单独行动的要求时,对方脸上才出现一丝明显的烦躁。   但即使如此,科涅克也没有迁怒波本,和情报里的性格暴躁截然不同。   情报可能有误,也许科涅克只是口头上比较凶狠,松田也是这样。   事实上,琴酒的令也很奇怪,为什么不能让科涅克单独行动,科涅克正在受到监视?   难道他和组织并不是一条心的……   这个想法刚刚生出,现实就狠狠地给了降谷零一巴掌。   科涅克什么时候屏蔽的监控,他擅长网络技术?还是用了什么干扰设备?   还有微型炸弹!   哪怕降谷零一直和他走在一起,都没看到他是怎么放在桥本隆一身上的!   要是科涅克想放在他身上,他能察觉到吗?   桥本隆一的哀嚎声中,降谷零想起了hiro说过,科涅克无差别杀死过代号成员。他猛然惊醒,后背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在想什么?他刚刚差点对一个声名狼藉、穷凶极恶的组织成员卸下了防备,甚至开始在心里为对方说话。   这张脸,对他影响太大了。   降谷零的手指微微蜷缩,大拇指的指甲死死地掐进食指的指腹。   转身重新面对科涅克时,波本的紫灰色的下垂眼微弯,笑容虚假而冰冷。   “问完了,我们走吧。”   而窗前的卷发男人仿佛刚刚回神,沉默地盯了他两秒,忽然猛地移开视线,大步朝外走去。   波本跟在他身后,关上门的瞬间,脑子里却无端冒出一个想法。   科涅克刚刚的眼神,就好像是努力想看清什么,却又失败了一样。   ——   大楼里因为发现桥本隆一的尸体出现惊叫声和警报的时候,两人已经回到了琴酒的车里。   “警察快到了。”最后回来的莱伊说。   “还有7分钟爆炸。”波本估算了一下。   他手里的遥控器其实没什么用,已经被科涅克重新拿走了。   毕竟这次以威慑为主,桥本隆一的便宜侄子,应该已经收到了有炸弹的短信,正在惊慌地找借口疏散人群。   但是对方未必会告诉警方,万一正好警察进去……   “开车。”琴酒道。   波本怀揣着担忧启动车辆,如游鱼般穿梭在熙攘混乱的车流。   三分钟后,和某一辆鸣笛的警车交错而过时,波本忽然从后视镜中看见,科涅克按下了手里的遥控器。   “轰——!”   远处一声巨响,波本差一点踩了刹车,旁边的莱伊也猛地瞪大了眼睛。   “科涅克!”旁边的琴酒脸色铁青。   “啊,再远我就听不到了。”科涅克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完全算不上解释的话,就闭上了眼睛,“剩下三个x275给你了,送我回去。”   琴酒居然没有再说什么。   几分钟后,波本和莱伊在一个偏僻的路口被赶下车。   看着远去的车辆,降谷零默然无语。   一向寡言冷淡的莱伊先开口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敢这么对琴酒说话,琴酒还亲自开车送他回去。”   波本瞥了一眼和他差不时间进入组织拿到代号的莱伊,连扯出一个嘲讽笑容的心情都没有。   “你很好奇?”   “但我不想告诉你。”   黑色长发的男人和他对视一眼,转头走向另一个方向,降谷零在原地伫立良久,发现手机震动起来。   【科涅克的情况怎么样?Time is money!——朗姆】   降谷零的手指顿了一下,飞快地打字,强调了琴酒不让科涅克单独行动,和科涅克破坏琴酒的计划提前引爆炸弹这两件事。   但朗姆仿佛并不在意这些,反而让他一字不漏的将科涅克和他以及琴酒对话发过来。   降谷零愣了一下,敏锐地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   朗姆想要了解的想,似乎并不是琴酒和科涅克的关系,也不是关于任务的信息。   但从这些普通的对话里,还能得到什么?   【朗姆先生,您需要的话,我可以试着以接近科涅克。——波本】   降谷零试探性地发了一条消息。   【你不是第一个想这么做的。——朗姆】   几分钟后,朗姆回复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仿佛警告,又仿佛在鼓励他尝试。   降谷零目光闪了闪,攥紧了手机。   科涅克,就让我来查一查,你到底是谁。   ——   “科……克,……涅克。”   这一路上,松田阵平感觉有人追着在他耳边连炸了三十个炸弹,整个人处于似乎听得见又完全听不见的状态,连波本和莱伊是什么时候下车的都不知道。   终于听清了琴酒的声音,松田阵平睁开眼,下意识抬手接住一个朝他砸过来的东西。   [好像是你的药瓶,快吃。]希拉说道。   松田阵平摩挲了一下,旋开瓶盖,倒出一粒,直接吞了下去。   药生效的很快。没过三分钟,眼前终于恢复了接近正常人的视野,耳边也骤然清静下来。   他先看了一眼倚着车门抽烟的琴酒,又低头看了一眼药瓶上的SOI-H,直接揣进自己兜里。   “谢了。”   “下次吃完药再出来,不要再外面发疯。”琴酒的语气不咸不淡,将烟头扔在地上,用鞋底碾灭。   “谁想到你换车了。”   松田阵平敷衍了一句,忽然注意到停车的这个公寓楼,是上次琴酒被他翻出来的那个私人安全屋的位置。   “我以为你把这里废弃了。”   “差不多。”   琴酒不可能去科涅克的安全屋拿药,附近只有这里有,不然他根本不会过来。   松田阵平看琴酒就要上车了,赶紧出声,仿佛随意地问道:   “今天两个新人,都是什么情况?”   琴酒停下脚步,背对着他嗤笑了一声:   “你想问的是波本?”   松田阵平卡了一下,“对。”   [演技还是好差,被拆穿了。]希拉感慨。   [也不全是演技的问题,毕竟那个叫莱伊的,我都没有和他交流过,琴酒又不是傻子。]松田阵平无奈道。   但琴酒也只是点出来,并不在意科涅克想问的到底是谁。   能得到他关注的一般只有两件事,组织任务和组织的卧底。   科涅克不可能是卧底,也不太可能在发病的时候给组织找出一个卧底,所以哪怕一向多疑的琴酒也没有多想。   “去年12月被招揽进来的情报贩子,两个月前拿到了代号。”   “波本是朗姆的人。”   琴酒在朗姆这个词上加重音,但松田阵平的注意力却不在上面。   一直回到住处,松田阵平还沉浸在去年12月这个词给他的震撼中。   [已经十个月了,他就你眼皮底下待了十个月,但是你没发现。]希拉缓缓道。   [你在说什么。]   [在推测你的心理活动。]   [闭嘴。]松田阵平恼羞成怒。   [那是因为我根本没有找他,我在找的一直是hiro旦那!谁能想到那个金毛混蛋居然进了组织。]   [当年要是早知道我追查的组织和他是同一个,我早就和他互通情报了。]   [不行,情报不互通是必要的。]希拉语气突然变得有些奇怪。   [什么必要……等等这是……]   已经躺在床上的松田阵平重新坐了起来。   [新发现的规则。]希拉无机质的声音透出一点迷惑,[你的世界真的有很多奇怪的规则。]   松田阵平默然半晌,幽幽道。   [我觉得也是。]   刚认识希拉的时候,希拉曾经提过,这个世界很奇怪,稳定又不稳定,而且有许多特殊的规则。   而希拉的能力,就是与其说是破解规则,不如说是重构者扭曲规则更合适一点。   总之,祂影响的规则越多,就会越强。   松田阵平曾经问祂,变强之后你想做什么?   希拉说,我想脱离这个世界的桎梏,想知道它是什么,莫名其妙出现在这个世界的我又是什么。但我没办法直接影响现实,我需要有人作为桥梁。   松田阵平问,那为什么选我?   希拉道,只有你能听到我说话。   希拉承诺不会做不利于这个世界的事情后,松田答应了。   希拉送松田回到过去,同样利用了好几条他不能理解的原始规则。   最离谱的一条的是“成年人可以变成国中生”。   [个体上的时间倒流是可行的,所以世界的时间倒流。也是可行的。]希拉当时说道。   当时松田阵平就嘴角抽了抽,心想他不是在惊讶这个结果,而是震惊成年人可以变成国中生这种事情居然是基础规则。   他当时就感觉自己的唯物主义价值观彻底崩塌了。   [所以现在,我不能和降谷互通情报对吧。]松田阵平   [……在破解之前是这样。]   发现规则和遵守规则之间,并不是因果关系。   就算两人没有发现消息不互通这条规则,等真的到了需要传达消息的时候,一样会出现各种意外,导致消息不互通。   松田阵平抓了抓头发,[算了,反正说了他也不会相信的。]   想想他今天干的事情,恐怕已经上降谷零的黑名单了。   又过了一会,松田阵平睁着眼睛毫无睡意地看着天花板的时候,希拉忍不住再次出声:   [可是,计划里的一件事情也会受到影响吧?]   [萩原研二的,只剩下两年了。] 第6章   上辈子,松田阵平和希拉遇到的时候。   “我可以让时光倒流,但时间倒流后,你也不会有过去的记忆,所以哪怕重来一次,运还是和过去一样。”   “你这是虚假宣传吧,这有什么用?”松田阵平坐在自己的墓碑上吐槽。   希拉沉思半晌,“……但是时光倒流后,我可以将你和别人的运线置换。”   “置换?”松田阵平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   “对,但是这个只能对你有效,只要你愿意代替那个萩原研二去死,我可以将你们两个从22岁他死亡的节点进行死亡置换,他就可以活下来。。”   “活多久?”   “……活到你的运线上,本应该死亡的时间?”   松田阵平:……   所以还不就是虚假宣传吗?   只活四年有什么用,他想让那个家伙活到牙齿掉光、满脸皱纹,再也不能飙车的年纪啊。   而且也不光萩原研二一个,他那些同期真的很不争气。   明明都是警校优秀毕业生,结果没过几年,像是约好了一样从挨个从人生毕业,只留下他自己坐在冰冷的青石碑前,从偶尔过来祭拜的熟人或者陌生人口中,听见他们过去的只言片语。   “我想到了。”那个无机质的声音忽然道。   “我可以把现在的你投放到过去,这样你就可以改变过去了!但是我们需要骗过世界,不能让它发现有两个松田阵平,不然你会当做bug清除。”   “我要怎么做?”松田阵平坐直了身体。   “不要使用松田阵平这个名字,也不可以接近、影响另一个你以及你的一切相关人。”   “那我要怎么救下萩……”松田阵平说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死亡置换?”   “死亡置换。”希拉确认道,“不过在萩原研二走到四年后‘松田阵平’的死亡日期前,你要想办法让萩原研二的运发生偏移。”   “但运这种东西,了解的越清晰越难更改。”   希拉的话仿佛谶言。   两年前回到日本后,松田阵平的行动频频受阻。   明明身后有组织这样庞大的势力,那个智力一般毫无背景的炸弹犯却两次从他手中逃脱,想找到的景光也掘地三尺没有找到。   本来被他放置打算延后再找的降谷零,却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忽然就窜了出来,仿佛在嘲笑他前面做的都是无用功。   [你在难过吗?]希拉问。   [相反,看见他活着,我有种稍微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松田阵平一只手臂横压额前,挡住了棱角分明的眉骨。   [可是你不能和他交流情报,他也没办法帮你。]希拉叹息道。   [话是这么说,但也不要小瞧那家伙。]松田阵平撇撇嘴,不情愿地在心里回答道,[他当初可是警校第一。]   [而且,我本来也不是没有别的计划。]   晚上七点半,松田阵平睡醒后,戴上墨镜口罩,从安全屋里悄悄离开。   ——   “阿笠博士,你的那个神秘朋友到底是谁?”   还是国中生的工藤新一绕着阿笠博士走了一圈,最后托着下巴坐在沙发上,探究地盯着他。   “电话号码是一次性的,每次都约在不同的地方,而且时间都是晚上,感觉真的很可疑。”   “这个嘛……”阿笠博士擦了擦满头冷汗,讪笑道,“好了,不可以猜啦,这个是我的秘密。”   旁边坐着的毛利兰弯着眼睛对工藤新一比划口型:“侦探时间结束!”   “兰!你站在哪一边啊!”少年看阿笠博士实在不肯说的样子,双手抱臂把脸扭到一边,“好啦,我不猜了,如果对方让你做一些奇怪的事情,别随便答应啊。”   “放心啦新一,我可是在做正确的事情。”阿笠博士笑呵呵地拎起棕色皮箱离开,走进逐渐浓重的夜色。   毛利兰好奇道:“之前阿笠博士有些同行也不喜欢被人发现身份吧,你这次怎么反应这么大。”   “还不是因为他每次和那个人聊完后,都会神神秘秘地研究一些不让我知道的东西,上次还听见他嘀咕说,一定要隐蔽……这类的话,总感觉像是要进行什么犯罪活动似的。”工藤新一嘟哝。   “不要再想啦,太晚了,我先回家了。”毛利兰跳下沙发,工藤新一和她一起出来,也回到隔壁的工藤家里。   坐在书桌前的工藤优作注意到他的表情,放下笔调侃道:“看来你又失败了。”   新一哼了一声,将刚刚的事情讲了一遍,工藤优作沉思片刻,眉头略微皱起了一瞬,转而松开,仿佛随意地道。   “新一,既然这是阿笠博士的秘密,就还是不要再问下去了,你也要帮他保密哦。”   另一边,阿笠博士已经开车到了一家餐厅,刚要进去的时候,一个穿灰色大衣带帽子的人急匆匆从里面出来,正好撞在了他身上。   “哎呦!”阿笠博士一屁股坐在地上,箱子脱手摔了出去,对方也踉跄了好几步,但一声不吭地从地上拎起自己的东西就跑了。   “喂你怎么这样,我的屁股……”   一双手从忽然侧边伸过来,扶起了阿笠博士,“这位先生,没事吧?”   “没事没事,谢……萩原警官?!”和那双淡紫色的桃花眼对视瞬间,阿笠博士正在道谢的声音一下子卡在喉咙里。   “我们见过吗?”穿着常服的萩原研二讶异地看过来。   “啊没有没有,我只是在电视上见过、电视上啊哈哈哈,萩原警官毕竟是爆处组的王牌嘛。”阿笠博士干笑着解释,弯腰去拿起地上的箱子。   本来同样伸手的萩原研二动作顿了一下,收回手笑道,“现在已经调到搜查一课了哦。”   “诶?”   阿笠博士愣住,刚想说话,就听见对面的人笑眯眯道,“说起来,先生看见我好像特别惊讶……”   “怎、怎么会。”阿笠博士一个激灵,幸好这时萩原研二的手机铃声响起了。   他接了电话后,神情立刻变得凝重,“我马上过去,等下……我就在吉岛餐厅,刚刚那个人……我知道了!”   萩原研二快速地告辞一句,就沿着刚刚那个人离开的方向跑了。   被留下的阿笠博士默默擦了一把冷汗。   他拒绝了侍应生引路,走进二楼提前预约好的包厢,包厢内窗帘紧闭,窗边接近墙壁的阴影中站了一个高挑的卷发男人。   阿笠博士一看到对方,就忍不住大倒苦水:“今天真的好险,我先是被小新一堵在家里,接着又遇到了你说的那位萩原警官,幸好他忽然接了个电话,不然我现在还进不来。”   “我看到了。”戴着墨镜口罩的男人含糊地笑了一声,走过来坐下,“从这里能看到门口。”   夜色漆黑浓郁,但门口霓虹招牌和餐厅里透出的光亮恰好落在萩原研二的身上,让站在二楼的他也能看清。   “你提供的那种新型的防爆材料,成分比例我已经大概分析出来,现在只需要测试和微调了。”   “窃听器和发信器也按照你的思路重新改进了,只要你提前设置了相应网络的密钥,就算进入屏蔽区,也可以直接连上内部网络,我还给你写了一份说明书。”   阿笠博士把箱子放在桌子上,一边说话,一边就要打开密码锁。   “说明书就不必了吧,万一别人看见。”松田阵平露出半月眼。   “安心,是用暗号写的啦,诶,密码怎么不对。”阿笠博士试了两次后,疑惑地晃了晃箱子。   “等等,别动它!”松田阵平目光骤然冷厉,猛地从椅子上蹿起来按住了箱子,头也不抬地对阿笠博士道,“出去!”   “诶?啊?”   “你的箱子被别人换了,里面是炸弹,我来解决,你先出去!”   松田阵平侧过头,耳朵贴近皮箱。   一片寂静中,里面的东西像是被惊醒了,时钟指针一样的声音有节奏地响起来。   “应该是密码输入错误自动启动的。”松田阵平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多功能工具钳,直接撬开箱子。   “你去疏散……算了没必要”他看了一眼炸弹的构造,改口道,“这种粗糙滥制的劣质品,三分钟都用不了。”   结果他刚说完,外面忽然响起一连串的警笛声,阿笠博士连忙跑到窗前掀开帘子看了一下。   “好多警车往这边来了,啊,萩原警官跑进来了!”   松田阵平手一抖,差点剪错线。   餐厅一楼,萩原研二急匆匆地跑进来对着前台出示警察证,“刚才过来的那个拎着棕色皮箱的中年男人在哪个包间!”   “阿笠博士?请稍等……是在二楼右转的第四间!”   “谢谢。”萩原研二刚要跑上楼梯,又顿住脚步说,“让你们经理立刻疏散人群,这里有炸弹。”   “什么?!”前台匆忙拨打内线电话,一转眼的功夫萩原研二已经跑上楼。   “萩原警官已经上来了!”悄悄往外面望的阿笠博士慌忙地关上门。   “锁门!别说话。”   明明是最简单的炸弹,松田阵平这一刻却紧张得浑身肌肉绷紧,鼻翼渗出细密的汗珠,在灯下闪着莹光。   “阿笠博士!”萩原研二跑到包间门口,试着开了一下门,发现被反锁住了。   又喊了两声,里面迟迟没有人答应,但却不断地传出轻微的动静。   萩原研二目光一凝,直接把门踹开! 第7章   哐的一声,门开了,萩原研二看向包间内,眼睛缓缓瞪大。   偏西式的雅致包间里,阿笠博士手里拿着一把工具钳慌乱地望过来。而他面前漆白色铺着浅色桌布的餐桌上,一个棕色皮箱大大咧咧地敞开,露出一堆已经完全拆解的炸弹零件。   “已经拆了?”   萩原研二快走两步来到桌前,正要再说什么,晚秋的夜风忽然吹进来,扬起窗帘的一角,抚过他额前的碎发。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半掩的窗帘,一种莫名的力量驱使他抬起脚,让他就要往窗口的方向走去。   结果这时,旁边的人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臂,急促的声音也同时响起来。   “萩原警官,那个、你听我解释,这个炸弹不是我的!”   “啊……我知道。”   萩原研二顿了顿,回应道。但就是一句话的功夫,等他目光再移向窗边时,那种莫名的冲动像是飞鸟掠过水面,一点涟漪也不剩地消失,只剩下一种仿佛错觉的空落感压在心头。   “制作炸弹的人已经抓到了,结果我们发现他的皮箱里不是炸弹,应该是他在门口和你撞到的时候,不小心互换了箱子。”   “那我的皮箱里面的东西还好吗!”阿笠博士吓了一跳。   “在我的同事那边,刚打开就发现不是炸弹了,所以没有仔细看,里面似乎也是一些器械零件之类的?”   “嘛,这个……”   似乎看出了阿笠博士不想回答,萩原研二体贴地转换了话题:“说起来,没想到阿笠先生会拆弹。”   “啊哈哈,我是工学博士,稍微会一点也不奇怪嘛。”   这个理由确实说的通,但萩原研二还是觉得不对劲,专门拎着一个箱子来这种餐厅,肯定是和人约好了,那和他约在这里见面的另外一个人是没有来,还是看见东西不对所以走了?   他带上手套小心收拢炸弹的零件,顺势说道:   “一般人遇到炸弹的话,都会选择报警的吧,阿笠先生居然就这么镇定的直接拆……”   萩原研二说到一半,目光触及某个部件上有点扭曲的钳口,瞳孔骤然缩紧,忽然失了声。   外面的脚步声作响,其他同事们似乎已经到了,旁边的阿笠博士似乎也在解释什么,但萩原研二却忽然什么也听不见。   被他牢牢埋在深处的记忆,此刻纷涌而至。   “小阵平,这里应该换用刀撬开吧。”   “哈?我才不,你看这样用钳子在这里扭一下,不就打开了。”   “好作弊,除了你谁还会想出这种办法,啊,好伤心,研二酱又输了。”   “喂,别做这种表情,我教你不就行了!”   一时间,萩原研二的大脑眩晕,指尖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怎么可能?小阵平明明已经……   “阿笠先生,这个炸弹真的是你拆的吗?”恍惚间,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落在空旷的房间里。   “啊对,没错。”   谎话。萩原研二将那一片零件握在掌心,缓缓收紧,尖锐的刺痛让他的神智终于重新清晰了起来。   半开的窗户、被挪动的两把椅子,甚至阿笠博士握住钳子的动作和拆卸炸弹的施力角度也不一致……   几分钟之前,这个房间一定还有另外一个人,他在短短两分钟之内拆掉了炸弹,然后跳窗离开。   ——他不想被别人撞见,还是……   萩原研二想起阿笠博士在餐厅门口看见他时有些慌乱的表情。   还是他只是不想撞见我,因为……我认识他。   这一刻,萩原研二居然出奇的镇定,出奇的从容。他不去想公寓楼上那场绝不可能生还的爆炸,不去想墓园里那块冰冷的青石碑。   萩原研二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找到他。   爆处组的警察们从一楼上来,他们半路得到了炸弹已经拆除的消息,所以神情并不急切。   “诶,不是说萩原队长在这里吗?”   阿笠博士默默将钳子揣进衣服里,苦着脸道:“啊……他有事先离开。”   萩原研二问了一句炸弹是不是他拆的,就直接从窗户跳出去了,事情发生的太快,他甚至来不及拦一下,只能祈祷对方来不及追上去。   “几位警官先生,我的皮箱可以还给我吗?”   “噢噢,好的。”   ——   松田阵平正在逃跑。   他很后悔,为什么跳下去之后不直接离开,而是躲在人群里观察了一下情况。   如果他不观察情况,就不会被一个小偷趁乱摸向钱包,如果他不是按住小偷时耽误了一点时间,就不会看见直接从窗户跳出来的萩原研二。   即使他迅速地抢过了小偷的帽子带上,本身也带着口罩和墨镜,但他还是相当确定,萩原研二跳下来的那一瞬间,一定注意到了人群里的他。   萩原研二有着惊人的敏锐和观察力,他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幼驯染,比其他任何人都清楚。但松田阵平当时没有想过,他有一天会站在对立面感受这种惊心动魄。   松田阵平不是没有可能甩脱萩原研二,但他更清楚,萩原追过来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他如果再按照自己的习惯行事,那简直和送上门没有区别。   [希拉,帮我指路。]松田阵平决定换个脑子,   [嗯……向左。]希拉兴致勃勃道。   松田阵平立刻拐进左边的小路。   [……再向左……哇,他跟的好紧,松田你可以跑的再快一点吗?]   [办不到!你行不行!]   [……右转,停停,不要往前了,他马上就拐过来,你从左边的墙翻过去,横穿院子。]   松田阵平:……   他稍一迟疑,就听见不远处的脚步声,当即放下犹豫,趁着夜色翻了进去。   [他应该不会进来……等等,他怎么!他不是警察吗?!]   松田阵平早有预料地迅速地从另一边翻出去,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别看他一副乖巧的样子,其实从来都不守规矩。]   [那你还听我的。]   [啊,我故意的,不然怎么误导他。]   这时候,松田阵平已经跑到大路上。   他从人群中穿过,手中的帽子悄然换了个颜色,黑色的皮夹克反过来穿,也变成浅灰色底蓝色印染的棒球服。   而这时,他眼前已经稍微有些模糊了,刚刚明晰的世界逐渐变得扭曲,月光滴落,将冷峻的树干灼烧成烙铁般的红色。   松田阵平站住脚步,往来时的路远远望去,却已经分辨不出萩原研二,只有希拉的特殊标记在远处顽强地闪烁着,像是港湾上永不熄灭的灯塔。   [你还好吗?今天好像共享的时间有点长了。]   [没事。]松田阵平倚在阴影中,从衣服里摸索到药瓶。   希拉是一种连祂自己也搞不清楚的存在,用祂的话说,祂和人类并不处在同一个维度,祂眼中看见的世界,和人类眼中的也并不一样。   松田阵平是唯一一个听到祂的声音而没有直接疯掉的人。因此,希拉和松田阵平签订了契约,祂帮松田阵平回到过去完成心愿,其中一个要求是松田阵平和祂共享人类的感官。   但两人后来发现,松田阵平并不是不受影响。共享和交流的时间越长,他就越容易出现感官紊乱。   最开始的时候,两个人因为这种突发状况兵荒马乱了一阵,但好在很快就发现,这种影响是可逆和可抑制的。   他们又实验了一段时间,最后选择通过药物将情况维持稳定的状况,并且只是间歇性的共享视觉听觉。   至于不交流,那是是不可能的。   就算不用互相交换情报,松田在组织里待了十多年,每天见到的要么是科研狂人、要么是疯子和杀人犯。如果完全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就算是他这种社交需求极低的人,也一样会精神出问题。   为了精神健康,松田阵平选择吃药。   他刚把药瓶从兜里拿出来,一辆马自达缓缓停过来。   车窗摇下,模糊的淡金色人影头上,是一个硕大的特殊标记。   [波本]   “科涅克,要我载你一程吗?”波本有些失真的声音响起。   再晚来一分钟就好了,他真的很好奇zero现在的表情,总觉得这个语气和印象里那张严肃的脸对不上号。   松田阵平在心里啧了一声,把手中的药瓶放回兜里。   “不用……”   他刚说完,余光忽然瞥到远处,属于萩原研二的特殊标记正在往这边移动,松田阵平立刻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上去。   “往前开。”他说。   “去哪?”波本却没有立刻开车,反而不疾不徐地问道。   松田阵平能感觉到旁边人探究的目光和话语中的试探,但耳边愈发诡异的蜂鸣声和后视镜里隐约能看见的特殊标记,让他一时间疲于应付。   随便吧,降谷零总不会把我埋进水泥柱子沉海。   他含糊地说了个地址,终于感觉到汽车启动。   后方,在人群中搜寻的萩原研二若有所觉地抬起头,只看见了一辆远去的白色马自达。   他又找一个小时,才回到了警视厅。   这时候已经接近晚上九点半,因为案子加班的伊达航看见、萩原研二,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萩原,你怎么回来了,今天你本来就休息吧,报告可以明天再写。”   “刚才就在附近,不知不觉走过来了。”   萩原研二努力想笑了一下,却实在做不出表情,他目光微转,注意到伊达航手里拿着一张写满了字的信纸,“那是什么?”   “白天那个炸弹犯拿错的箱子里的,当时检查时掉出来忘记放回去了,我打算明天那个阿笠博士过来做笔录的时候还给他。”   “我看看!”萩原研二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伸手拿过信纸,结果发现上面写满了数字和各种符号。   “……暗……号?”   “你也觉得有点奇怪吧,这种暗号相当复杂,感觉很可疑。”伊达航叼着牙签说道。   “不,也不是很复杂。”   萩原研二僵立在原地许久,忽然笑了起来。 第8章   白色的马自达破开迷离的夜色,往另外一个方向驶去。   降谷零开着车,心绪纷乱。   中午和琴酒科涅克他们分开后,他悄悄联系了诸伏景光。   按理说他们两个不应该频繁见面,如果被组织的人发现,留下两人关系密切的印象,万一将来有其中一个人暴露,另一个人也会面临危险。   但科涅克和松田阵平长的一模一样这件事,他必须要告诉hiro,免得hiro猝不及防遇到科涅克露出什么破绽。   最后两人决定,他先以朗姆的任务为借口,主动去调查接触科涅克。   只能说幸好他当初加入组织的时候,捏的人设就是野心勃勃、不择手段地追求利益,并且对挖掘别人的隐秘十分感兴趣,现在做出这种事情一点也不违和。   而诸伏景光当时是琴酒亲自带进组织的,琴酒不仅是日本分部的行动组的负责人,还同时负责组织内部的叛徒卧底的清扫任务,即使在组织的人眼里,也具有可怕的威慑力。   而被琴酒亲自带进组织的苏格兰,在普通代号成员眼里,就是琴酒的直属下属,核心成员的预备役,他通过关系网去搜集科涅克的情报,或许比波本要更容易。   但降谷零也没有想到,刚过了几个小时,他居然又遇到了科涅克。   刚看见靠在墙壁垂着头的科涅克的时候,他心头猛跳,差点以为对方是故意等在这的。但是等他强自镇定的开过去的时候,发现对方目光出神,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他,不安的心情才缓缓回落。   他说要载科涅克的话,也只是顺嘴一说,组织里又不是什么和谐交友社团,谁会让另一个代号成员送自己回住处,嫌自己太长吗。   结果科涅克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忽然改了口。   降谷零:“……”   算了,这也是了解科涅克的好机会。他今天除了和景光见面,也没有闲着,还接触了一个据说是见过科涅克的代号成员,但收效不大。   降谷零思索科涅克刚刚所说的地址,那是一家百货大楼,但是现在的时间马上就要停止营业了,他去那边干什么?是组织的任务?要和别人接头或者交易?   总不是要安装炸弹吧……降谷零想起科涅克白天的丰功伟绩,忽然悚然。   百货大楼很快就到了,如降谷零所想,接近打烊的时间,只有零零散散的客人正在往外走。   “寄存柜1195号,把东西拿出来。”科涅克懒洋洋地靠着椅背上,自然地发号施令。   还好……   看见科涅克没打算动弹,降谷零居然心中庆幸了一下。   但他将车停在路灯照不到的阴影中,却没有立刻下车。   昏暗的环境中,波本眯了眯眼睛,探究道:“就这么让我去拿?不会是炸弹吧。”   科涅克诧异地看了他一样,似乎他说了什么很不可思议的话似的。   “我需要别人提供炸弹?”   这个混蛋……这个欠揍的样子真的很松田阵平。   但想到松田,想到两年前那个得到噩耗的秋日,降谷零生出的那点怒气反而像是被扎漏的气球一样卸去了。   “前辈说的对,只是今天的任务,实在让我记忆犹新。”   他随口敷衍了一句,就下了车,没注意到科涅克在他喊出“前辈”的时候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   等那个金色的人影下车后,松田阵平才缓过神来。   不知道身份的时候还好,当他把波本和印象里那个严肃正经的降谷零划上等号,不夸张地说,他一瞬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太怪了,但还有点暗爽。   松田阵平心里感慨,手上拿出药瓶,倒出一粒药生咽下去。等待药效的时间,他注意到副驾驶车门的储物盒里有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   降谷零不抽烟吧?松田阵平琢磨着拿出来,走下车点燃一根,又顺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手机上已经收到了两封邮件。   一封发件人是情报组的帕波米特,里面是一份详细的情报,有关波本的加入组织前的所有资料,和加入组织后完成的任务。   另外一封来自琴酒,内容只有一个单词。   【Bourbon.】   [又开始了。]希拉同样看见了邮件的内容。   [他太急了,应该是我影响了他。]松田阵平把邮件关掉,嘴唇抿紧。   发生这种事,他并不意外。“科涅克”在组织里有特殊的意义,如果贸然接近,必然会受到严密的审查。   毕竟谁能想到波本什么也不知道,仅仅是因为他这张脸才行动的。   如果他知道白天的任务会遇到降谷零,那他一定会先做好准备,而不是大大咧咧地走出来,让同期直接遭受巨大冲击。   [如果他没能通过怎么办?你不怕他出事吗?]   这时,脚步声由远及近,松田阵平抬起头,看着终于清晰的金发的青年提着一个棕色的皮箱走来,路灯的光线在那张熟悉的脸上分割出明暗,最终在他身前投下阴影。   [有什么可怕的?]   松田阵平将烟蒂熄灭,蓦地笑了起来。   [希拉,我曾经坐在自己的墓碑前,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去却无能为力。]   [但现在不是了。]   [我会帮他,我有能力帮他。]   降谷零走到寄存柜附近,不出意料地发现监控已经被破坏了,他从里面拿出一个皮箱,观察了一下样式。虽然清楚很难查出是谁寄存的,但降谷零还是决定让自己在公安的属下风见裕也调查一下。   他没有尝试打开,直接带着箱子回去。   但走近的时候,忽然怔住了。   倚靠在白色马自达上的科涅克不知为何笑了起来,他身上那种挥之不去的冷郁和惫懒,因为这个带着几分桀骜意气的笑容一瞬间冲散了许多,整个人骤然鲜活而生动起来。   “波本。”科涅克喊他的代号。   “zero。”记忆里的松田阵平,露出一模一样意气风发的笑容。   时光仿佛在此刻折叠。   降谷零的手指先于大脑,捏紧了皮箱的提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拿来了,里面是什么?”他露出好奇的笑容,故作随意地把箱子递给科涅克,克制着语气,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结果这个家伙随手把箱子接过来,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一下,“和你无关。”   “好吧,”波本看起来毫不生气,只是耸了耸肩,“科涅克前辈,还有什么能为你做的?要我在12点前送你回家吗?”   科涅克的表情像是被噎了一下。   降谷零终于感觉自己舒服了一点。   等科涅克拎着箱子拦了一辆出租车离开后,他面上的虚假笑容也没有卸下。   而松田阵平换了两次车之后,也回到了自己的安全屋。   [先看什么?波本的资料还是阿笠博士的新品?]希拉快活道。   [资料!]   松田阵平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边喝边打开帕波米特的邮件,又用电脑登录了组织内网,输入一串密钥后,进入了组织的人员档案库。   这个档案库几乎包含了组织干部以下所有成员的情报,只有极少部分人有长期权限。   他在里面调出波本的档案,和帕波米特的邮件互相印证。   十五分钟后,一人一非人同时发出了感慨。   [不愧是降谷零!]   [一个人洗牌广岛前三的极道组织,怪不得他被关注,这个履历也太精彩了。]松田阵平喝了一口啤酒,划到档案中最后,也是帕波米特的情报中没有的内容,目光忽然凝滞在其中的几行调查记录上。   “广岛本地势力洗牌确认有日本公安痕迹,安室透疑似公安线人,建议清除。——玛克”   “驳回,继续观察——朗姆”   “安室透追踪组织成员活动,建议清除。——玛克”   “同意,给予申调狙击手权限。——朗姆”   接下来几条,都是中间几条针对安室透的围杀失败的记录,松田阵平缓慢地看过去。   “安室透逃脱。——玛克”   “安室透识破埋伏,提前撤退,申请加调狙击手。——辛蒂尔。”   “安室透独自冲破封锁,无人接应。——诺尔波”   “安室透即将逃往美国,无日本公安痕迹,无其他国家官方组织活动痕迹,无人接应。建议接触。——诺尔波”   “同意。——朗姆”   松田阵平缓慢地读过情报,不知不觉间呼吸屏住。他点开这次的任务详情,发现其中出现了两个狙击手,三个情报人员,整整五个代号成员。   再加上还有不知道多少个外围成员……仅仅从文字中,都能看出当时的惊心动魄。   幸好,他没事。松田阵平拿起啤酒,狠狠地灌下去一大口,冰冷的液体刺激感官,让他从那种后怕中挣脱出来。   [我记得琴酒还带过来一个狙击手,代号莱伊。]   松田阵平自语一声,没去管希拉有没有回应,又从档案库里搜索莱伊。   咦,这个人是不是有点眼熟……   松田阵平正要思索,阿笠博士的电话打来了。   “松……啊那个,东西收到了没有?”   “收到了,我还没看。”松田阵平的思路被打断,就暂时放下,打开了箱子,里面是阿笠博士本来今天要给他的东西。   为了防止被别人拿到,大部分都被拆成了零件,只有松田阵平和阿笠博士知道怎么组装,这也是今天警察打开却没有发现问题的原因。   那个百货大楼的寄存处,是松田阵平去见阿笠博士前预先开的,本来只是做个保险,没想到真的用上了。   他和阿笠博士核对了一遍,确认没问题后,正要合上箱子,忽然觉得不对劲:“你不是说有一张说明书?”   “对,我放在上面,那个红色的盒子旁边。”   “没有。”松田阵平把所有的零件取了出来,眉头拧起,“麻烦了,有可能是警察检查的时候掉出去了。”   阿笠博士“啊”了一声。   “我是用你和我说的那种暗号写的,用符号代替数字和罗马音,还需要对应到某本书上才能看懂。就算被别人看见应该也只会当成乱涂乱画吧。”   “除非那个人又知道这些符号的含义,又能找到暗号对应的书,才能对应符号和书籍破译内容,不过哪有这么巧……”   “你说的对。”   松田阵平心想,总不至于就那么巧,会落在那个家伙手里。   月上中天,冷冽的霜色从窗口洒落书桌,凌乱的纸张上,是一个混合了数字和罗马音的表格。   萩原研二站在书架前,抽出一本本书。   《炸弹构造详解》《机械制造》《液压炸弹的制造和拆卸》……   他抱着一摞书回到书桌前,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么多书,要翻一整晚吧,研二酱真的很不想熬夜啊。” 第9章   第二天清晨,位于东京的一个地下组织据点。   基安蒂、科恩以及卡尔瓦多斯三人坐在吧台前,和一个棕黄色头发的瘦削男人喝酒,就听见一个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滚轮的声音逐渐接近。   左眼下方纹着凤尾蝶图案的女人第一个放下酒杯,喃喃,   “我有不好的预感。”   “我也是。”   科恩简短地说了一句,往后缩了缩,这个看上去高大冷酷的男人在一瞬间,居然脸上露出一丝逃避。   卡尔瓦多斯看了一眼基安蒂,又看了一眼科恩,陡然明白了什么,脸色变了。   “我想起来贝尔摩德有事情让我去做,我先走了!”   他猛地站起来,就被一个冷漠的声音钉在原地。   “卡尔瓦多斯,你有任务?”   卡尔瓦多斯僵着身体,脖子一寸寸转过来。   在他的斜前方,刚刚走来的黑色卷发的男人摘下墨镜,露出一张英俊的脸。但每一个对上他视线的人,都会先被那冰冷却仿佛不断翻涌着暗潮的幽青色双眼所慑,进而忽略了那惊艳的长相。   卡尔瓦多斯脸上挤出一个笑容。   “不,不是,是贝尔摩德让我帮她买一支口红。科涅克。”   “是吗?”   科涅克也没说信或者不信,他倚着门框,单脚踩在一个带滚轮的箱子上,半垂着眸,极少见地点燃了一支烟。   袅袅的烟雾升起,不仅没有柔和他凶戾的气场,反而让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混乱感更加明显。   “你们谁有任务?我要测试收集数据。”他缓慢地抽了一口,又皱起眉放下,看向吧台前面的剩下三人。   “老娘刚出完任务回来!”基安蒂立刻道。   “我也是,我和基安蒂一起回来的。”科恩低沉地道。   科涅克拧眉啧了一声,不耐烦地将目光转向棕黄色头发的瘦削男人:   “玛克,你一个情报组的怎么在行动组的据点?”   “我……”玛克冷汗唰地下来了,但不敢撒谎,“我有个任务需要狙击手协助,我提前和朗姆先生申请了。”   “我和你去。”科涅克的声音像是从地狱传来的。   玛克的脸色瞬间苍白……他一个情报人员,单独和科涅克出任务,还要不要了。   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敢出声拒绝。   基安蒂三人默不作声地看玛克跟着科涅克走出去之后,才对视一眼,都看见彼此眼中的庆幸。   “玛克太惨了。”基安蒂幸灾乐祸道。   “他如果不在,惨的就是我们了。”卡尔瓦多斯耸肩,“不过科涅克已经很久没过来了,怎么玛克一来他就来了,会不会是故意来找玛克的。”   基安蒂翻了个白眼:“玛克的任务是朗姆直接下达的,科涅克怎么可能知道。”   “他运气不好。”科恩简短地总结。   “敬倒霉的玛克。”基安蒂举起自己的酒杯,其他两人一起举杯,快活地碰了一下。   而松田阵平带着曾经针对过安室透的玛克走出组织据点的时候,日光也在悄然越过另一处书房的窗楹,轻巧地落在萩原研二紧闭的双眼上。   趴在桌子上睡得很不安稳的男人缓缓睁眼,大脑还停留在彻夜查书的记忆。   “……翻遍了也没有找到,难道是我猜错了。”   萩原研二的目光从铺满了书的房间扫过,意识逐渐清醒。   他拿起手机,亮屏的瞬间瞪大眼睛,“啊,迟到了!”   他连早饭都来不及吃,就匆匆忙忙出门,结果刚跑到了马路上。   “抓小偷啊!!”   随着一声尖利的大喊,一个瘦小的男子飞快地从萩原面前掠过,后面紧跟着一个焦急的中年女人。   萩原研二:……   三个小时后。   “早,萩原,今天迟到了很久啊。”伊达航看着进来的萩原研二笑道。   “虽然是这样,但我是有原因的。”萩原研二沉痛地指了指外面的一群男男女女。   “……也就是说,你今天路上抓了两个小偷,一个珠宝店抢劫犯,开车带着他们来警局的路上,还逼停了一辆肇事逃逸的面包车……”   伊达航听完他一上午的经历,露出一个目瞪口呆的表情,“这也太精彩了吧。”   “是啊,明明最开始只是晚出来了十分钟。”萩原研二咬了一大口手里的三明治,含糊地说道,“结果现在一上午都快过去了,饿的前胸贴后背。”   “太惨了,等等、你的三明治哪里来的?”   “刚刚帮忙的时候,交通执行课的由美酱送的啦。”萩原研二眼睛弯起,“很可爱的女孩子哦。”   “什么!已经可以互相叫名字了吗?可恶!”萩原研二背后传来嘀咕声。   从伊达航的角度,可以看见好几个男警在一边嫉妒地咬袖子,“萩原的魅力居然已经扩散到交通部了,完全不给别人机会啊!”   “你是故意的?还是……”他和萩原研二一起走进搜查课的办公室后,才小声问道。   萩原研二对伊达航眨眨眼,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保密的动作,“她最近有点困扰。”   “这样啊。”伊达航顿时十分失望。   “如果有的话,班长你怎么可能不知道。”萩原研二失笑道   “还不是因为你今天看起来不太一样,我还以为这次是真的……”   “诶?我今天?”萩原研二一愣。   “看起来很有干劲。”   伊达航双手抄在兜里,侧过头看向萩原研二,语气带着说不清的感慨,“总感觉,很久没见过你这个样子了。”   “我平时……”不也很有干劲吗?   萩原研二本想这样说的,但对上伊达航仿佛看透一切的目光,时常挂起的笑容却不知不觉从嘴角落下。   两年前的那天,他率先拆完炸弹,从另外一个现场赶到小阵平所在的神谷町。但还没来得及下车,就看见那场噩梦般的爆炸……   接着有人对他说“松田队长因为犯人遥控引爆炸弹,牺牲了。”   怎么可能?萩原研二想。   他们前一天晚上还在一起拼模型,还说明天晚上一起去看公寓,打算搬出宿舍。   结果第二天上午,所有人都在对他说,松田阵平死了。   萩原研二不觉得悲伤,只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荒谬而漫长的梦境。松田阵平的葬礼上,连平时不苟言笑的上司眼眶都红了,只有他面无表情,像是偶然误入的过路人。   但好像所有人都觉得他是更痛苦的一个。   不断地有人关切地问他,萩原,你还好吗?你不要强撑着。   连姐姐萩原千速都说,研二,你要不要先休息一段时间。   萩原研二只好打起精神,一遍遍地回应,我真的没事,我没有勉强。   并不全是装出来的。   他甚至没有过那种所谓的失去重要之人的极端痛苦,只有一种无所适从的茫然和空落。   度过那段混乱的时间后,萩原研二就恢复了。   他还是会参加联谊,做人群里最受欢迎和被女孩子簇拥的那个。   并非伪装或强颜欢笑,生活总要过下去,世界没了松田阵平,太阳依然会升起,萩原研二不能一蹶不振,这样别说家人和朋友担心,连小阵平恐怕都会在梦里骂他的。   但日复一日,不知不觉间,他总有一些时间只想独处。不想凑热闹、喝酒聊天,也不想见任何人。   他偶尔会单独出去走走,更多的时候安静地拼一会模型,或者把家里的电器拆掉又重新安装。   等萩原研二自己意识到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养成习惯。   也还好啦,就当做和小阵平相处的时间也不错嘛。   萩原研二这样想着。   但时间越久,他心里的某一部分就越沉寂,越苍凉。   好像属于萩原研二的某一小部分热情和对生活的期待,和那场发生在神谷町的爆炸,一起被无声无息地燃尽了。   萩原研二轻轻别开头,目光逃避般看向窗外,嘟哝道:“完全被班长你看透了啊。”   原来留下的那道巨大而狰狞的伤口,从来没有愈合过。   它就好像是衣服接缝处的开线,承重墙上的缝隙,短时间内看不出什么影响,却是一场缓慢而持续蔓延的疼痛,让他不断花费更多的精力去承受它,直到将来某一天,他能从中找到那个平衡点。   而看清了一切的伊达航,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沉默却坚定地陪萩原研二走过了这艰难的一段路。   此时此刻,伊达航也只是叼着牙签低笑了一声。   “谁让你们都毕业了,还非要叫我班长呢。”   看萩原研二的神情松快了一些,伊达航才想起他本来要说的事,   “哦,对了。上午那个阿笠博士过来做笔录了,问起那张写满符号的纸的事情,看起来确实有点紧张。但是我试着问了一下,对方却什么也不肯说。”   “于是我和他说昨天不小心被我夹带在包里带回家了,让他明天过来取。”   “但他确认了在那张纸在我这里之后,似乎又松了口气。”   “班长没有提到我吧?”萩原研二一下子抬起头,目光灼灼。   “没有,你解出来了?真的有什么问题吗?”伊达航表情跟着严肃起来。   “确实有些问题,但不是班长你想的那种。”   萩原研二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把关于小阵平的猜测说出来。   这件事他完全没有证据,如果说出来,不会被班长压着去看心理医生吧。   “应该……算是私事,不过班长你也不算是外人。”   萩原研二下定了决心,那双淡紫色的眼睛认真地看向伊达航。   “班长,帮我一个忙吧。” 第10章   玛克和科涅克一起从组织据点出来,走到自己的那辆黑色宾士前。   他还没动,科涅克就径直打开后排的车门,拎着箱子坐进去,俨然把他当成了司机。   玛克深呼吸了一下,才很不心平气和地坐进驾驶座,结果还没坐稳,科涅克冷淡地看了他一眼,颐气指使地道:“还不开车,你等什么?”   玛克:……   他攥紧方向盘,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嘴角一扯,刻薄的话立刻倾泻出来。   “科涅克,我开车动作再慢也比连车都开不了的人……”   他从后视镜对上那双漠然的双眼,整个人像是被北海道的风雪当头浇下来一样骤然清醒。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玛克恨不得当场咬掉自己舌头。   科涅克是疯子,这不奇怪,组织里的疯子不少,以虐杀为乐的、喜欢玩各种“游戏”的 ,还有纯粹的反社会性格的。   但科涅克和其他人不一样,他的疯是病理性的,他的精神状态极度、极度不稳定。   这是只有少部分和科涅克一起出过任务的成员才知道的事,而玛克就是其中之一。   那是前年年底,科涅克刚到日本没多久的时候。   当时有个东京本地的地下势力,悄悄用组织的一条武器走私线来运输人体器官和一些其他的违禁品。琴酒带人去港口处理,玛克表面作为情报人员在任务中辅助,实际还带着朗姆私下的任务:密切观察科涅克。   当时玛克已经成为代号成员将近两年,而且又因为能力出众获得了朗姆的赏识,并不觉得这是一个艰难的任务,只以为这是朗姆对于新来的代号成员的一次常规试探。   结果刚到现场,科涅克就从队伍里消失了,琴酒似乎习以为常,并没有说什么,玛克只好按照自己的习惯到前方去观察情况。   结果就在他们要正式行动的时候,科涅克懒散的声音忽然在通讯中响起:“有条子来了,要解决吗?”   玛克心中一紧,就听见琴酒沉冷的声音:“有多少?”   隔了一会,科涅克才慢吞吞地回答:“一、二……七八辆车吧。”   草,这怎么解决,玛克心里暗骂,除非开直升机过来空投炸弹吧?   但是不解决也不行。一来是其中有人知道组织的情报,他们不能把这些人留给警察,二来,组织解决叛徒却被警察包抄导致失败,传到里世界,那组织的里子面子可都没了。   玛克正在思考怎么破局,结果转念一想,武器是科涅克负责的,行动是琴酒调动的,行动失败,他作为朗姆的人最多受到几句不轻不重的口头责怪。   他有什么可怕的?   这些想法在玛克脑海中快速转过,本来已经混在了两波交易人手下中的他不动声色地开始后撤。   同一时间,琴酒也果断地下了令:“科涅克,别节外生枝,先解决港口这边。”   但科涅克却沉默了比上次更久的时间,直到通讯中基安蒂烦躁地大喊狙击位被人盯上了她只能先往前时,他才含糊地笑了一声。   像是有什么恐怖而凶悍的生物,从蛰伏中醒来。   已经退到仓库门口的玛克脊背莫名一冷。   通讯中,声音在在电波的传递中有些失真,但科涅克的话却依旧十分清晰。   “那些家伙的位置不错。”他说。   哪些?是他说的是警察还是前面的正要交易的两波人,玛克还没想明白这个问题,就听见琴酒骤然提高的声音:“基安蒂,停下。”   为什么要让她停下?   玛克敏锐地察觉出一丝不对劲,但还没来得及细想,已经晚了。   一阵地动山摇。   世界骤然旋转,基安蒂震撼的尖叫和咒骂声从通讯中传来。   那一刻,玛克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和速度,骤然转身冲出仓库!   刺目的光亮,几乎让人融化的高热,火烫的空气和呛人的烟尘撕割着他的呼吸道和和口腔,他怀疑自己已经被灼伤,但却不敢停,因为炸弹还特么在爆炸!   数不清的轰鸣声在他耳边炸响,如果死神的镰刀悬在他的咽喉。   一个人影出现在他正前方,玛克下意识攻击,结果被对方一招按倒在地上。   “科涅克?”   玛克看清了火光中那个有点眼熟的蓬松卷发,下意识喊出口。   科涅克眯起眼打量了他一下,松开手,玛克注意到他另一只手上拿着一个陌生的仪器,显示屏上是各种颜色的线条和彩色的不规则形状的晕影。   “你怎么在这?”   玛克盯着他脸色似乎早有准备防烟面具,和身上半点没有被高温影响,明显是经过特殊处理的衣料,心中出现了某种可怕的猜想。   科涅克冷淡地扫了他一眼,开口说了一句什么,但一阵轰鸣淹没了他的声音。   玛克通过口型读出来。   “这里是安全区。”科涅克这样说。   然后他就低下头,继续专注地观察仪器上的图案和线条。   防烟面具,不易燃的衣料,琴酒最后的那一句警示和科涅克前面的话。   玛克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这场爆炸是谁干的了。   那一瞬间,愤怒后怕和对死亡的恐惧让他面目狰狞,失去理智地一拳对科涅克打来。   “你怎么敢?组织不允许代号成员互相残杀!”   但科涅克的体术异常的好,居然轻松地接下了这一拳。   接着玛克小腹猛然遭到撞击,他踉跄了好几步,最后还是摔倒在了地上。   玛克本来以为自己会死,但抬头望去,却看见科涅克停在原地,目光看过来,却似乎没有对焦。   他就在科涅克两三步远的地方,科涅克的目光扫过他,却没有任何反应,如同看无生的物品。   玛克猛地想起,刚刚撞见科涅克的时候,他虽然看不清对方,但从科涅克的角度应该能看见他,但一直到他喊出代号,对方才松开手。   科涅克的视力有问题?   不,不对,视力有问题的人不可能精确地安装这么多炸弹,更别说在这种混乱的光线下看显示屏。   而就在他疯狂思考的时候,科涅克似乎又能看到了,他的目光在玛克和玛克刚刚扔在地上的着火的外套上,似乎在对比哪个更像是他。   那种异质的、仿佛非人类在打量另外一种不熟悉的生体的怪异目光,让人毛骨悚然。   玛克警惕地用枪指着他时,科涅克才像是彻底看清了一眼,将目光定格在他身上。   “你要开枪?”穿着黑色夹克的卷发男人挑眉,“很有胆量的想法。”   他说完,也没有说任何威胁的话,甚至没有做出任何反制措施,反而往嘴里扔了什么,就倚靠着几个集装箱闭上了眼睛,   火光烧红了半边天,地面震颤不停,爆裂声、咒骂声、尖叫声起此彼伏。而亲手打造这一切的人,就站在这里,漠然、冷静,连自己的生都无动于衷。   最后,玛克到底不敢违背组织的铁律,放下了枪。   而警方因为爆炸不得不停留在了港口之外,交易两方的地下势力的核心人物全部炸死,组织曾经留下的痕迹也彻底被抹消。   科涅克没有因为这件事受到任何惩罚,他完美地完成了任务,即使险些炸死处在爆炸中心的他和来支援的基安蒂。   更重要是,据他后来的了解,科涅克本来可以只把仪器放在那里,根本没有必要留在中间所谓的十分不稳定的安全区。   他留下的原因只有一个:那里看爆炸更清楚。   怪物、疯子。   炽热和刺目的光,焦糊和铁锈味,混乱疯狂的科涅克,和对死亡的后怕,构成了玛克对这次任务最终印象。   即使他已经逐渐成为朗姆身边的得力手下,那种面对自己难以理解的生物的恐惧感,也如影随形地缠绕着他。   即使他情报人员的直觉敏锐地告诉他,科涅克的精神问题和他特殊的地位,后面必然隐藏着许多隐秘。而朗姆大人让他观察的,也必然和这些有关,但他还是从心地选择了从此对科涅克避而远之。   他确实是为组织卖,但不是专门来为组织送的,人能活着为什么要找死。   黑色宾士如离弦的箭一样飞射出去。   足足十分钟后,玛克才敢再次和科涅克说话,小心翼翼地和对方讲明任务内容。   他要以某个会社的名义,去见一个叫做矢野拓人的软件工程师,想办法拿到他最近开发出来的一个程序。   “什么程序?”科涅克问。   “不清楚,似乎是和人工智能有关,只知道矢野拓人研究出来之后忽然搁置了。”   玛克说完后似乎是怕科涅克不信,又匆匆解释道,“情报不是我收集的,我负责拿到之后上交,到时候再去验证。”   “再去验证?”科涅克漫不经心地重复了一遍,“是上交给朗姆,还是交给技术部。”   玛克忽然变成了聋子和哑巴,科涅克也没有再追问。   于是就在这种令玛克窒息的沉默中,他们到了目的地。看见那栋白色小楼门边的矢野两个字后,玛克骤然松了一口气。   但就在他们正要下车的时候,一辆白色的马自达呼啸而来,停在了他们旁边,正副驾驶的车门打开,下来了一个十八九岁的漂亮女孩和一个熟悉的金发青年。   女孩一下车就跑过来,亲昵地挽住了金发青年的手臂,声音雀跃中带着一点羞涩:   “安室哥哥,你和我一起进去坐一会吧……” 第11章   “这家伙怎么在这?”玛克打开安全带,语气有些不爽地嘀咕,“如果不是任务撞了,就是他在故意窥探其他成员的任务,居心不轨。”   科涅克仿佛不经意地看了他一眼,玛克莫名心中一凉,正要打开车门的手顿了一下。   车外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绘美小姐,你不是说今天你家里有客人拜访吗?我进去恐怕有些打扰吧。”   青年微垂着头注视着年轻的女孩,语气迟疑。深秋上午的阳光跃动到他柔顺而耀眼的金色发丝上,营造出一种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的目眩神迷。   背对着黑色宾士的女孩似乎怔楞了一瞬,但很快,清脆悦耳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响起,“别那么说,爸爸可以邀请他的客人,我当然也能邀请我的!”   坐在车里被迫观看偶像剧现场的松田阵平:……   他的心情很微妙。   昨天虽然和作为波本的降谷零见了两次,但是百分之八十的时间他都处于幻觉和幻听中。   只有分别时的那一面,才让他成功把心里对波本的标签从虚伪讨人厌而且有八百个心眼的恶劣新人,更换成伪装很好讨人厌而且有八百个心眼的恶劣金毛同期。   他可以接受阴阳怪气绵里藏针的波本,但看见自己曾经最严肃认真的那个好友,用比萩原还娴熟的甜蜜语气勾搭女孩,他就……   请多来点,他还想看。   带着黑色墨镜的科涅克隔着车窗目不转睛地望着两人,唇角绷紧,忍笑到快要脸部肌肉抽搐。   车外,化名为安室透来故意接近矢野绘美的波本,同样暗暗关注着这辆贴着防窥膜的黑色宾士。   车刚熄灭,里面有人,应该就是矢野绘美所说的来自G.L会社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迟迟不出来。   而且,车牌号是不是有点眼熟。   矢野绘美也注意到了这辆车,好奇地望过来“是爸爸的客人的车吗,看来他们已经进去了。”   “可能……”降谷零的话没说完,就看见驾驶座的车门打开,西装革履的男人从车上下来。   棕黄色的发色一丝不苟地梳往脑后,露出一张瘦削而板正的脸,如果忽略他笑容中常人难以察觉的阴鸷,和普通的上班族没有任何区别。   降谷零的瞳孔却微微一缩。   玛克?!他怎么在这?G.L会社是组织的?   玛克是朗姆的得力手下,对情报的嗅觉敏锐而且性格睚眦必报,是个相当难缠的人。更重要的是,他们两个有过节。   当初还没有加入组织的时候,玛克曾经接过针对他的任务,结果反被他坑了几次,所以玛克一直看他很不顺眼。   如果他真的是普通的代号成员还好,组织内不允许自相残杀,他只要小心谨慎就不会有事,但他是个卧底,被玛克这样严密地盯着,无疑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情。   两人目光缓缓对上,平静中暗藏杀机。   正要说话时。   “神奈先生?!好久不见了。”矢野绘美饱含惊喜的声音响起。   女孩忽然如蝴蝶从他身边翩然掠过,快速掀起一股带着浅淡花香的清风。   波本和玛克齐齐转头,就看见矢野绘美亲密地挨到了从宾士车后排下来的男人身边,没有肢体接触,但是已经远远超过了社交距离。   带墨镜的卷发男人自带一种凶狠而难以接近的气场,但矢野绘美恍然不觉,高高兴兴地仰起头,用一种极为欢喜的语气说。   “神奈先生!你是搬回来住了吗?”   一句话,震得两个代号成员之间诡谲的气氛荡然无存。   科涅克曾经住在这附近?科涅克认识矢野一家?玛克僵住了。   他想立刻转身上车离开,放弃任务,但事实是只能扎根原地,任由不想听的情报源源不断地钻进他耳朵里。   被称作神奈的科涅克摘下墨镜,露出锐利俊美的好相貌。   “碰巧回来,矢野先生和矢野太太在家吗?”   他的神情和声音都很冷淡,但降谷零却莫名听出了几分平和,和昨天那个性格莫测行为出格的科涅克判若两人。   “爸爸在家,今天维他生病了,妈妈带她去宠物医院,下午才能回来。”   “它还活着啊。”科涅克越过玛克和波本往矢野家的方向走,一如既往地旁若无人。   女孩下意识跟着他的脚步往前,闻言不满地哼了一声:“当然啦,维他今年才十岁!不许这样说!”   那种近乎令地撒娇口吻,让玛克心惊肉跳,生怕科涅克直接翻脸,然后当场放烟花。   但科涅克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像是对女孩的态度习以为常。   降谷零噙着微笑,心中震惊之余,转过和玛克近似的念头。   他同样认为矢野一家很可能是科涅克的私人关系。   神奈是科涅克用过的假名,还是真正的名字?看矢野绘美的态度,两人明显认识时间不短,如果顺着她的过往去查,是不是能查到科涅克的情报?   但科涅克能这么随意的暴露出来,应该也查不到什么重要信息……   等下,搬回来……矢野家在东京郊区,位置偏僻,附近只有零散几户,而他的邻居是……   降谷零抬起头,发现矢野家的隔壁的门牌上,赫然写着两个字。   【神奈】   降谷零:……   “安室哥哥!”   矢野绘美经过降谷零,一只手拽住他袖子,“快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神奈先生是我家的邻居哦,神奈先生,这是……”   “男朋友?”科涅克把墨镜别在皮衣上,意味不明地看向金发青年的衣袖。   “才不是!”矢野绘美的脸蹭一下就红了,迅速松开手,“他是附近的花店员工啦,前几天我手机被偷,正巧安室哥哥看见,帮我追了回来,我为了感谢请他吃饭,慢慢就认识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转移话题一样拿出手机:“对了,神奈先生,那个手机还是……”   “我送你的那个。”科涅克平静地接话。   气氛忽然险恶起来,玛克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如果能回到几个小时前,他一定会掐死那个主动去行动组据点的自己。但是现在后悔也没用,任务失败只是会受到惩罚。消极对待任务,就不是惩罚可以抵消的事情了。   除非这个任务被移交……等等?   玛克忍不住看向了旁边的波本。   波本正在和科涅克对视,这个最近风头正盛并且十分碍眼的新人露出一个谦逊礼貌的笑容。   “神奈先生,初次见面请多指教,我是安室透。”   科涅克冷淡地扫了他一眼,没有回应。   矢野绘美尴尬地解释:“安室哥哥,别介意,神奈先生看起来有点不好相处,但实际上人很好。”   “小阵平看起来凶巴巴的,实际上人很好哦。”印象中,有人说过相同的话。   玛克正在努力修复崩裂的表情,没有注意到波本那一瞬间的恍神。   这时候,矢野绘美终于将目光转向玛克了。   “这位先生,是神奈先生的朋友吗?”。   “不是,顺路搭车过来。”科涅克毫无感情地结束了塑料搭档关系。   玛克反而松了口气,他递上名片做出自我介绍。   “矢野绘美小姐,我是G.L的横川健。”   “啊,居然是……不好意思,刚刚失礼了!”矢野绘美连忙接过,引着三人进入矢野家。   准确说是两人,科涅克完全不需要。   降谷零麻木地看着熟门熟路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饮料的科涅克。   “完全不凉。”   他还在挑三拣四。   正在沏茶的矢野绘美苦恼道:   “似乎是制冷出了问题,本来打算叫人来修,结果上午维他又生病了,我和妈妈手忙脚乱地把她送到医院,我还忘记带手机了,幸好遇到了安室哥哥把我送回来。”   维他是矢野家养了十年的狗,降谷零在送矢野绘美回来的路上就知道了。但科涅克好像也和狗很熟的样子。   另一边,玛克正在和矢野拓人交流,矢野拓人是一个脸色有些苍白的文弱男人,虽然已经四十多岁,但对于言辞社交相当生疏,几句话的功夫已经完全被玛克带进去了。   降谷零不动声色地坐在一边听着。   他的任务是调查一家叫做神栖科技的公司。前几天他查到,三个月前有一名叫做矢野拓人高级软件工程师从这家公司离职,他最后负责开发的程序也因此被搁置。   他试着去调查这个程序,结果神栖科技的守卫相当严格,核心的开发组成员又几乎都住在里面,唯一一个突破口就是离职的矢野拓人。   “好可怕……完全不像是想象中那样……”   “这种东西,还要继续下去吗?”   这是矢野拓人一次醉酒,无意中说出口被居酒屋的老板听到的。   于是波本制造了一点小事故接近矢野拓人的女儿,目前是东都大学的大一学生的矢野绘美。   结果现在,任务和玛克撞上了。   看玛克的进度,感觉骗到写着程序的芯片完全不成问题。   “如果您说的是那个程序的话,请恕我拒绝。”   居然被完全不委婉地被拒绝了。   矢野拓人意外地很坚定,“那个程序还是个半成品,并且我认为,它不适合现在被研究出来。有些东西出现在不合适的时间,只能给所有人带来危害。”   降谷零注意到玛克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耐,他似乎想要威胁对方,但出于某种原因却忍住了。   不,与其说是某种原因,不如说是某个人。   降谷零在心里默默提高科涅克的危险程度,仿佛不经意地转头望向厨房。   这一看,降谷零顿时瞳孔地震。   科涅克,你在干什么啊?! 第12章   厨房里,科涅克坐在板凳上,旁边放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箱子,里面是钳子扳手撬刀等各种各样的工具。   而他手里正拿着一个十字改锥,已经将冰箱后面的挡板拆下来。矢野绘美蹲在一边,兴致勃勃地看着。   “压缩机的问题。”卷发青年动作娴熟,神情专注。   矢野绘美好奇地凑近,“能修吗?”   “你以为我在干什么?钳子。”   女孩撇撇嘴,自然地将钳子递到科涅克的向上摊开的手掌上。   两人一问一答的声音不断地传到客厅,从降谷零的角度,甚至可以看见料理台上那一壶被沏好后又被遗忘的茶水。   而玛克对矢野拓人的态度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好了,甚至开始用上敬语。   结果就是到矢野绘美离开冰箱,开始准备午饭,他还是没能说动矢野拓人。   而降谷零的注意力不知不觉间,再次集中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卷毛身上。   窝在小板凳上靠着墙的青年完全没有没有了昨天那种危险的气质,反而像是一只餍足的豹子,懒洋洋地憩息。一般这时候,连降谷零过去撸一把他毛茸茸的蓬松卷发,都只是会被瞪一眼加上随手拍开。   但是……   那是科涅克,不是松田阵平。   降谷零感觉自己像是被分成了两部分,理智高高在上,评估着怀疑着。情感却在心脏处啃噬,刺痛酸涩地驱使着他走过去。   “我没想到神奈先生还会修理冰箱?说起来,还不知道神奈先生是做什么职业的?”   “是开一家修理店的老板噢!修理可是神奈先生的本职。”科涅克没说话,矢野绘美大约是生怕安室透不愉快,连忙插话。   降谷零想起昨天的爆炸,嘴角不易察觉的抽了抽,爆破才是他的本职吧。   他略过话题,问矢野绘美:“需要帮忙切菜吗?”   结果矢野绘美还没说话,小板凳上的科涅克唰地抬起头,诧异道:“你会做饭?”   降谷零才发现对方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上了一道黑色的痕迹,有点滑稽的样子。   旁边的矢野绘美噗嗤笑了一声,降谷零也想笑,却最终只是扯一下嘴角。他敏锐的判断力在这一刻依旧稳定良好的发挥着作用。   科涅克觉得波本不应该会做饭。   是因为降谷零对厨艺一窍不通吗?   不,不行,你不能预设答案去找证据,降谷零冷漠地在心里警示自己,别忘你的身份。   但他对上科涅克茫然的目光,默然半晌,还是忍不住从柜子上抽出一张湿纸巾递过去,“擦一下。”   科涅克完全没反应过来,接过后随意地擦了擦了擦手。   降谷零:……   他又扯出一张,没好气地扔到科涅克手上:“擦脸!”   “你们两个真好玩。”年轻的女孩将左右两人各看了一眼,若有所思道,“明明第一次见面,却有种老朋友的感觉。”   降谷零猛然惊醒了,他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是啊,其实我更觉得绘美小姐更亲切呢。”   矢野绘美红着脸横他一眼,没说话地跑进里面切菜去了。   转眼到了午餐时间,趁着洗手时,降谷零和玛克短暂的交流了一下。   玛克看起来已经完全摆烂,说实话,降谷零本来以为两人会起冲突,但是玛克确认过他的任务后,那种遗憾几乎摆在了脸上。   如果真的是同一个任务,降谷零怀疑他会立刻申请转交然后离开。   “你很怕科涅克?”波本抱着手臂倚靠着墙,质疑地看着玛克。   玛克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阴沉地说:“你不怕,那是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我也和科涅克一起出过任务,你自己胆小就不要找借口了。”   看见波本脸上不加掩饰的嘲讽,玛克的表情一瞬间失去控制,嘶哑地低吼道:“如果你被他……”但还没说完,他立刻就反应过来,紧紧闭上嘴。   他在短短一瞬间冷静下来,目光从愤怒激动转为质疑:“你在激将我?哈,跟我玩这种把戏?”   玛克似乎想通了什么似的,震惊道:“我知道了,你在调查科涅克,你是查到了科涅克的关系才来这边的,怪不得你不惊讶……”   “……你真的觉得我能在成为代号成员的短短三个月,调查出你都不知道的科涅克的情报?”降谷零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本事。   “如果你有帮手的话,那可就不一定了。”结果玛克意味深长的这么说了一句。   降谷零心中猛地一跳,抄在口袋里的手指下意识地扣紧。   “随你怎么想,玛克,你也只敢在我面前狂吠了。”   玛克离开后,金发的俊美青年面无表情地在水龙头下方冲洗双手,将冰冷眼神一点点掩去。   虽然玛克这次确实想多了,但他的确有帮手,万一被查,可能会连累到景光。不能总被玛克这么盯着,必须趁他继续搞事之前……   “想解决他?”   降谷零骤然转身,凌厉地眼神直刺过去,在看清是科涅克后,又为之一顿。   “你说什么?”波本挑挑眉,随意地把手擦干。   科涅克没有回答,反而报出了一个地址,仿佛漫不经心道。   “今晚八点,过来,我可以帮你。”   降谷零怔愣了片刻,心忽然狂跳起来。   科涅克没理由帮他,但是松田就不一样了。   难道就像是他一样,松田之前也在谨慎地分辨他是不是降谷零?   冷静,降谷零,不要露出破绽,就当做一次普通的试探来对待。   就算他不是,你作为情报人员对神秘的高地位的代号成员产生好奇是正常的,而且你提前和朗姆报备过了,短暂地接触一次,不会有问题的。   降谷零答应了下来,并保持着警惕,但情感的那部分,却在不可抑制去期待他想要的那个结果。   可与此同时,他心中溢出了更多的违和感,如果科涅克真的是松田阵平,那他是又怎么做到在短短两年之内成为组织的高层?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些疑惑,晚上会得到答案吗?   等科涅克离开后半分钟,降谷零终于出来,结果发现玛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矢野绘美缠上了。   女孩正好奇地问一些公司薪酬和福利待遇之类的事情,他隐约甚至听两人聊到了大学的实习。   不要什么人都随便好奇,很危险的……降谷零有些头疼矢野绘美的活泼,但看见已经施施然落座的科涅克和一下子噤声的玛克,忽然又觉得没什么。   就算将来矢野绘美真的到组织的公司实习,恐怕待遇也不低吧……算了,这种可怕的设想还是不要继续了。   他赶快把这个想法扔到一边,不着痕迹地引导起餐桌上的话题,很快几人就聊到了矢野拓人从神栖科技离职的事情。   被问起的矢野拓人喝了一口杯里的清酒。表情有些复杂:“是啊,当时正好经济有些窘迫,那边开的薪酬又很高,所以像是抓到救稻草一样不假思索的就去了。”   “但是该怎么说呢……”他语气有些含糊:“总觉得让人有点发毛,太严格了……”   他欲言又止,矢野绘美便叹了口气接话道:   “这样说都是太轻了,最开始那段时间爸爸的精神紧绷到我都看不下去,而又刚刚搬家,周围环境也很不熟悉,幸好后面神奈先生搬到隔壁,帮了我们很多忙。”   科涅克正巧搬到了隔壁?   有什么模糊的感觉在降谷零脑海中一闪而逝,但当他仔细去想,却没能抓住。   而这时候桌上的几人又谈到了芯片的问题,玛克还想再争取下,开始暗示科涅克帮忙说话。   被矢野父女信任的神奈终于开口:   “我们聊聊。”   饭后,矢野拓人和科涅克进了书房,玛克和降谷零随意找了个借口,没有立刻告辞,矢野绘美也没毫不怀疑地接受了。   她给两人倒上茶水后,便轻盈地在房间穿梭忙碌,时而擦拭墙上的挂画,时而给窗前摇曳的蝴蝶兰浇水。   降谷零挂着安室透温柔的微笑和她搭话:“绘美小姐不累吗,不如坐下歇会。”   娇俏明丽的女孩微仰着头看他一会,眸光水盈盈亮晶晶的,她含着笑:“不啦,安室哥哥,你人真好,我可真喜欢你。”   玛克忽然咳地惊天动地,降谷零和矢野绘美一起扭头,才发现科涅克不知何时从书房走出来了,正站在门口,暗青色的眸子沉静地看着两人。   “神奈先生!”矢野绘美快步走过去。   科涅克低头,抬起手伸向她白皙修长的脖颈,在降谷零微微瞪大的眼睛的注视下,用手指将她的银质项链挑起,将上面的吊坠拽了下来捏碎,露出一个小小的芯片。   阳光在上面短暂的流转了一瞬,降谷零眼尖的发现上面的“神栖”两个字。   这是那个芯片?居然就戴在矢野绘美的脖子上?!   他还来不及惊讶,就听见科涅克说。   “这个给我了。”   这时,他身后走出来的矢野拓人有些如释重负地对矢野绘美笑笑,矢野绘美顿时放松下来。   “那我就放心了,有神奈先生你在真是太好了。”   看上去,组织的任务完成了,旁边的玛克也松了口气,但降谷零心中的却生出一点不安。   一定有什么事情被他忽略了。   哪里不对劲?   一直到他们离开,降谷零的疑问都没有解决,但是看着站在门口向他们挥手道别的矢野绘美,降谷零又忍不住觉得,他是不是想多了?   就在他真的要放下心,考虑等这次离开后,找机会让公安接触一下矢野家的时候的时候,降谷零听见玛克对科涅克说了一句:“你让我装窃听器和监控器都装好了。”   降谷零立在原地,黑色的宾士从旁边疾驰而过,只有科涅克最后一句的尾音飘进降谷零的耳朵里。   “找个能看到矢野宅的高处,等矢野太太回来。”   他找高处要观察什么,等矢野太太回来后,又要干什么?   降谷零站在原地,血液一点点冰冷。 第13章   科涅克和玛克到了附近的一栋烂尾楼,这栋楼有23层,从楼顶望下去,可以一览无余地看见整个矢野家。   玛克拿起望远镜观察,而科涅克拿出带过来的笔记本,调试了一下,里面清晰地传出了女孩打电话的声音。   “维他今晚要留在宠物医院了?那妈妈你先回来……”   玛克瞥了一眼笔记本显示屏上的画面,和望远镜中看见的一样,只是稍微模糊一点。   旁边的科涅克已经重新戴上了墨镜,神色是一贯的冷淡。   “你真的要动手?”看着监控上的矢野拓人和矢野绘美各自回了卧室,玛克忍不住确认道。   科涅克靠在墙边,抛了抛手里的遥控器:“少说废话,仔细盯着,如果他们从家里出来,你就下去解决。”   玛克看着他漫不经心的表情,心头生出一点寒意。   发现科涅克和矢野一家有私交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抓住了科涅克的把柄,如果上报给朗姆大人一定是大功一件。   毕竟科涅克的身份成谜,地位高的诡异,他能感觉到,哪怕是朗姆大人对他都隐隐有些忌惮。   但他没想到,科涅克居然能果断冷酷到这种程度……   半小时后,矢野太太开着车回来了,中间这一段时间矢野父女两人都没有在显示屏中出现过,但玛克从望远镜中,能看见两间卧室里各自午休的两人。   而矢野太太进去后,科涅克相当严谨地从监控器上确认了对方的长相,才拿起遥控器按了几下。   但没有爆炸声响起。   玛克微微一愣,就听见矢野太太疑惑的声音从笔记本中传出,“诶,怎么有股奇怪的味……轰——!”   连环不断的爆炸声瞬间从远处和耳边一起传来,玛克猛地绷紧,感觉身后有黑影投来,才发现科涅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正专注地望着矢野家。   二层的独户小楼在在短短几秒钟坍塌,只剩下如花朵般盛开橙黄色的光芒和恶鬼似的黑烟。   “好了,我们要走了,马上警察和消防就到了,到时候恐怕要排查很久。”玛克开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哑。   “不会。”科涅克却笑了一声,收起笔记本,不紧不慢地往楼下走去。   “因为这是一场意外。”   “这是一场燃气爆炸的意外。”公安警察风见裕小心翼翼地在电话里和自己的新任上司说道。   “不可能。”降谷零的声音和眼神都像是淬了冰一样冷,“现场勘查是怎么做的?爆炸痕迹、爆炸残留物……”   风见裕也苦笑:“警察那边检查了两遍,我将情报调过来后又派人去检查了一遍,没有任何的可疑□□残留,爆炸原因非常清晰,是天然气泄露,爆炸源头是冰箱压缩机。”   “冰箱压缩机?”降谷零茫然地重复了一遍。   “对,应该是矢野一家午睡的时候煤气泄露,冰箱压缩机内部零件老化导致温度其过高……”   降谷零的手垂落下来,脑海中无数画面无声地交错而过,   科涅克懒洋洋窝在小板凳上修理冰箱压缩机的样子。   科涅克脸上被蹭花的样子。   科涅克接过湿纸巾却像个傻瓜一样擦了擦手。   科涅克倚着门说你想解决他吗我可以帮你。   接着是矢野绘美站在厨房里笑着说,你们两个真好玩,明明第一次见面,却有种老朋友的感觉。   最后,一切炸成碎片,连同他不切实际的妄想。   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挂断了,接着新的铃声又急促地响起。   降谷零迟钝地拿起来接通,里面先传来了一点断续地杂音,像是信号不好,但降谷零却知道,这是他们两个之间的暗号:   有紧急的事情要交流,要确认环境是否安全。   “hiro,说吧。”降谷零看了一眼自己的空荡荡的安全屋,轻声回应道。   属于诸伏景光的声音立刻响起:“zero,不要再查科涅克了!”   他本来柔和平缓的声音,此刻却十分急促不安,“我今天确认了一些事情,科涅克的身份比我们想象中更复杂。”   今天上午。   苏格兰在某个据点的靶场遇到了卡尔瓦多斯。   “你不是去找和基安蒂他们喝酒吗?”有着一双蓝色的上挑猫眼的男人稍稍侧过头,放下手中的狙击枪。   因为琴酒的关系,苏格兰这个加入组织才一年多的代号成员,在卡尔瓦多斯他们面前都能说的上话。   因此他一问,卡尔瓦多斯就满脸沧桑的回答了:“去了,但是我发现我更喜欢没有科涅克的据点。”   科涅克?那不是zero说的和松田长得一模一样的那个代号成员。   诸伏景光仿佛不经意地问:“你也怕他?我还以为那些都是组织里的谣言。”   “谣言?”卡尔瓦多斯有些肉疼地呲了一下嘴,“你真应该庆幸你常待的几个据点恰好都是科涅克不会过来的。等哪天他为了实验数据去你的任务里折腾一圈,你就懂了。”   “不能拒绝?我之前一直以为,科涅克北美或者欧洲那边调动来的研发人员,因为才能出众所以这么肆无忌惮……”   “科研人员?”卡尔瓦多斯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苏格兰如果你想好好活着,就像是躲琴酒一样躲着科涅克吧。”   诸伏景光的表情一僵,为什么这么久了现在组织的人还觉得他在躲着琴酒,解释不清了是吧?   但卡尔瓦多斯也就是随口一说,就回到了正题。   “刚到日本,就能接手这边组织最尖端精密的武器和材料研发。只要有需要,就可以随时要求其他成员配合他完成不计损耗地完成数据收集。有地位这么高的科研人员吗?”   “更重要的是……”卡尔瓦多斯目光晦暗,“这样一个地位极高而且备受信任的代号成员,在来到日本之前,不管是我、还是基安蒂、科恩都没有听说过。他就仿佛凭空出现的幽灵一样。”   一想到这件事情,他就觉得毛骨悚然。   而旁边的苏格兰,同样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想到的是另外一件事……   “如果科涅克的地位如此特殊,那才成为代号成员没多久,就忽然目标明确地刺探起科涅克情报的你,在组织高层的眼里……”   电话里,诸伏景光的语气逐渐艰涩。   降谷零缓慢地捏紧了手机,“如果我是朗姆,一定已经开始怀疑,波本是不是知道什么?他从哪里知道的?”   怪不得玛克中午的语气那么奇怪,怪不得玛克如此笃定他还有帮手。   “科涅克是一个饵。”   “从一开始就是试探。”   降谷零的大脑从来没有像如此清晰过。   “我和莱伊的水平远远超过这一批新人的平均水准,所以本不应该带新人的琴酒调我们两个来配合任务。”   “所以朗姆才会在最初给我发短信,因为他知道我一定会遇到科涅克。”   “琴酒用科涅克来试探我和莱伊,朗姆用我来试探科涅克。”   “我搞砸了,hiro。”   “不!不是!”诸伏景光心头骤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他的思绪疯狂运转,一连串的话从口中说出。   “听我说,zero,现在还来得及停下,你才调查了一天,你什么也没查到,你毕竟是个情报成员,虽然可能会被怀疑放置一阵,但是如果朗姆和琴酒他们没有发现证据,你就是安全的。”   “可我查到了。”降谷零扯了扯嘴角,忽然觉得事情如此的荒谬。   “我今天接触的任务对象和科涅克有关,虽然这是一个巧合,但朗姆不会相信的。这会是我早就暗中调查科涅克的证据。”   诸伏景光沉默了,半晌,他恳求道:“那你不要回来了,zero,就当做潜伏任务失败,你现在的情况已经很危险了,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回去吧。”   “hiro,你有没有想过,卡尔瓦多斯是故意和你说那些话的。”降谷零的语气冷静得让人胆颤心惊。   “你已经成为代号成员一年多了,都没有人和你提过科涅克,说明科涅克的情报始终仅局限地流通于接近核心的成员。卡尔瓦多斯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我接触你的第二天向你提起。”   “zero!”   “hiro,对不起,但我不能离开……我已经把事情搞砸了,不能再连累你。”   对面久久沉默不言,降谷零用力地揉了一下脸,感觉心脏像是被揪起来了。   “而且,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他带着一点刻意地轻松,将今晚和科涅克见面的事情说了出来。   “科涅克虽然地位很高,但是他到日本两年,始终都没有自己的直属手下,如果情况真的像你说的那样的话,那未必没有琴酒和朗姆故意钳制的结果。”   “科涅克找我,很可能是想私下招揽,在朗姆那边安插自己的人,如果他要保我的话,那这件事就不算什么。”   降谷零像是安慰诸伏景光,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hiro,只要我能让科涅克看见我的价值,我就不会有事。” 第14章   降谷零难得对着幼驯染强硬起来,和他约定了暂时断开联系并且不打听彼此消息后,才挂断电话。   但他实际上的把握,却远远没有和诸伏景光说的那样高。   他本来以为科涅克私下联系他,是因为他是松田阵平,但是既然他不是……那以科涅克的身份,真的有必要去招揽一个明摆着送过来试探的新人吗。   降谷零不敢赌,趁着时间还早,他先做了一些安排,接着收到了来自风见的情报。   就像是他想的那样,通过矢野家,很轻松就查到了科涅克在明面上的一个身份。   神奈荒介,24岁,两年前从美国回到日本,住在矢野家的隔壁,当时他还在东京开了一家修理店,但是没开半年就不怎么营业了。之后似乎是通过接一点私人定制的订单赚钱,据说要价不低。   降谷零正在看资料的时候,松田阵平已经和玛克分开。   他把芯片扔给玛克后,随便打了个车就走了。   松田阵平会开车,这辈子却几乎没开过几次,毕竟他的幻听和幻视不太可控,还是不要祸害马路上的无辜群众了。   反正平时出门出租车就可以应付,去组织据点的话就叫组织内部专门培养的司机。这些司机是组织的基层成员,但比较特殊,大部分是从小被组织洗脑式地灌输忠心的思想,把组织看得比自己的还重要的那种。   以科涅克的身份,其实也完全可以像是琴酒一样,专门培养一个类似伏特加一样既能够辅助又能开车的代号成员。   但松田阵平没有这么做,因为他不想和一个组织成员长期相处,也没办法把像是琴酒一样,把大部分人都当成纯粹的工具。   幸运的是,他地位足够高,没必要勉强自己,所以可以在凑上来的人中挑挑拣拣,只和看起来烂得没那么彻底的人接触。   不幸的是,这些人很多都是卧底。   他在组织十多年,身边被揪出来的卧底一只手数不过来,有些甚至主动向他暴露身份想带他走,导致他身边的审查越来越严。   松田阵平给人安排假死都安排麻了,干脆恢复成最初的样子,无差别排斥所有人。   他到了日本之后,本来以为可以摆脱了。   结果当初见过他身边卧底成灾的情形的琴酒,仿佛获得了灵感,只要有什么特别突出的新人,都喜欢带到他这边晃一圈。   而松田阵平唯一的感想就是,在日本的卧底好像真的没有美洲和欧洲多。   于是不知不觉就放松了警惕,结果,降谷零出现了。   说真的,虽然降谷零的确是卧底,但是这件事对于他来说实在是无妄之灾。   如果科涅克不是松田阵平,那波本就不会受影响,更不会在这么早的时候被组织怀疑。   [他上辈子在组织潜伏了五年多,一直到29岁才死亡,按理说现在不应该出事……]   [不一定。]希拉严谨地说,[你不知道他上辈子的死因和死亡时间,也没有主观的想要改变他死亡这一个事件的行动,所以你的出现和造成的影响可能会被纳入到正常的运线中,成为他运的一部分。]   松田阵平狠狠地吐了口气。   [你要给他安排假死吗?]希拉熟门熟路地问。   [不,先想想其他办法……]松田阵平的目光隔着车窗看向街道,那里阳光明媚,人行匆匆。   但如果假死的话,就只能遮遮掩掩,避忌人群地走在阴影中。   他更想要打消组织对波本的怀疑。   玛克已经带着那个芯片回去了,很快朗姆就会发现那个芯片里除了病毒什么也没有,朗姆一定会勃然大怒,但是矢野一家已经消失,他也只能忍下这个亏。   而这时候,如果再从玛克那边得知波本疑似卧底的消息,那就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立刻派人把波本带过去,另一种是严密观察波本。   朗姆是个急性子,他很可能会选择前者。   松田阵平头疼地按按眉心,[需要有人稳住他,让他觉得波本很有用,还要给他找一个波本接近我的理由]   [你觉得波本和我有私仇这个理由怎么样?]   [试试?]   那接下来就是说服降谷零让他配合,要让他先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很危险……   但这样的话,松田阵平想起上次的那条规则。   不能互通情报这个说法太空泛了,他和琴酒贝尔摩德交流情报的时候从来没有触发过,难道和阵营有关?   不对,之前有卧底在他面前主动暴露都没事,难道是因为他们当时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那不直接透露身份,只暗示降谷零呢,可行吗?   他靠着车后座,大脑中不断地分析,手指在车窗沿边敲击,忽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眩晕感。   “停车!”   松田阵平狼狈地从车里冲出来,跑到路边对着一棵树干呕。   但这种恶心感就仿佛幻觉一样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胃里如火烧的抽搐感和眼前骤然浓重和失衡的色彩。   [你刚刚在干什么!]希拉吓了一跳。   [没事。]   松田阵平对着慌忙跑过来的司机摆摆手,付了钱让他先离开。   他踉跄地走进一条小巷子里,蹲下缓了口气才说道。   [我刚刚在想怎么暗示……]   又是一阵强烈的眩晕感,松田阵平一只手扶着墙勉强站起来,深呼吸了一下,缓慢地放空自己的思想,尽可能地将注意力集中在不太重要的小事上,就这样过了一会,才感觉自己恢复过来。   [我已经提醒过你了,不要去试图理解和分析规则,也不要去探索!]   希拉平板的声音中带着一点恼怒,[刚刚如果不是我,你现在已经疯了。你直接问我,我帮你想不行吗?]   [一时间没注意。]   这次稍微有点严重,除了眼前完全失常的水彩色块一样的场景,刺鼻酸臭的味道,也一直从他的鼻腔呛入呼吸道。   手掌下面坚硬的墙壁变得柔软和滑腻,脚下的地面也开始蠕动。仿佛他正站在有什么活物的体内,对方正试图把他包裹进去吞噬掉。   [像不像是胃里。]   [停止你的想象。]希拉冷静地道,[你脚下不可能有胃酸涌出来,所以别在试图抬脚了。]   松田阵平硬生生刹住动作,若无其事地从衣兜里拿出药瓶,倒出来吃了一粒。   [我当然知道。]他嘴硬地说道。   [那你就不要擦手了,你手上按理说什么也没……]   希拉忽然沉默了。   连同它一起沉默的,还有松田阵平。   逐渐清晰的视野中,一具女性的尸体横在他脚下,缓慢流淌的血液淹没了他的鞋底,而墙上,他留下的几个血手印清晰地如同印章。   这时候,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松田阵平猛地扭头,看清那个背着贝斯琴包,留着薄薄一层络腮胡的年轻男人后,瞳孔骤然一缩。   景光?!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挂断电话后,就从安全屋走了出来。   有人在暗中盯着他,察觉到这点后,他的心又沉了一沉,果然被zero说中了。   他假装没有发现,不动声色地走在路上,装作要找地方吃饭。结果还没走出去多远,就撞见了这个鲜血淋漓的杀人现场。   当那个身形有些熟悉的家伙转过来的瞬间,诸伏景光内心仿佛经历了一场海啸。   松田?!不对,是科涅克!   zero说的对,他们真的长得一模一样……不,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现在科涅克在杀人被他撞到了,这个可以报警把人抓进去吧,等等,这个也不行,还有人跟着他。   而且……诸伏景光强迫自己回忆起刚刚匆匆一瞥的死者,刀伤在胸口,匕首的这个角度,动手的人身高应该和死者差不多。   死者的背包敞开,有人从中翻走了什么东西。是劫财或者有针对性地拿走某样东西,尸体周围的血迹很完整,应该是凶手已经跑了之后,科涅克才到的。   所以……科涅克为什么在现场,明明看见有尸体还直接趟过去,甚至像个变态一样沾了一手的血?!   诸伏景光,很难理解。   而更重要的是,他到底要不要叫破对方的身份。   按理说苏格兰是不认识科涅克的,科涅克又从来没有照片流出,他不可能一眼就把人认出来。   可如果不说破的话,对方可能会考虑把他灭口吧。   他大脑飞速运转一圈,终于想起来自己已经丢在不知道哪个角落里的另外一个身份。   重操旧业吧。   诸伏景光内心的表情扭曲了一瞬。   阳光不知何时已经被乌云遮住,整个天空的亮度被一双无形的手调低,穿着蓝灰色外套的男人站在巷子口,任由清风吹拂过他的衣角。   但这个即使留着胡子也不掩俊秀的年轻男人,却用那种在广场上发传单招揽客人的语气,温和又不失热情地说:   “需要帮忙处理尸体吗?新客户的第一单我可以打折。”   松田阵平瞳孔地震。   hiro旦那!你在干什么啊hiro旦那! 第15章   松田阵平很难理解现在发生的事情。   这一瞬间他脑子里像是有十个萩原研二在跳舞,给他的思维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所以这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循规蹈矩的警校第一能熟练地对矢野绘美用蜂蜜陷阱,让温柔体贴的景旦那转职做了清道夫?   他按下满头的问号,干巴巴地说:“不用打折,我出双倍,保留现场的情况下,把我留下的痕迹破坏掉。”   这句话直接让他成了这位名为绿川雅也的熟悉猫眼青年的VIP客户。   十分钟后,他坐在一个明显是安全屋的临时住所的沙发上,捧着一杯热茶,陷入沉思。   “下毒了吗?”   “没有。”   走过来的绿川雅也含笑回答,松田阵平才意识到自己居然问出来了。   窒息。   “我一般不会对我的客户下手的,尤其是很有钱的客户。”   即使说着这种可怕的话,即使这句话因为‘一般’这种限定词显得格外虚浮和不可靠,绿川雅也的语气却相当可亲。   甚至看过来的那双蓝色猫眼,都带着令人放松的安抚意味。   想要相信他。   他没有必要骗你。   这完全不像是演的。   松田阵平沉重地想,这就是卧底吗,恐怖如斯,和hiro旦那比起来,像他这种只会用炸弹吓人的真是弱爆了。   “怎么不说话,被尸体吓到了?还是被我吓到了?”   绿川雅也递过一条温热的湿毛巾,松田阵平下意识接过来,才听清他的问题。   “都没有。”   “好吧。”在侧面的沙发上坐下的人似乎不太相信,但出于礼貌而换了话题,“为什么让我尽可能保留现场?”   “不然警察不好查吧。”松田阵平随口回答,他用热毛巾擦了擦手。   他总觉得诸伏景光未免也太淡定了,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诸伏景光应该是知道松田阵平已经殉职的事情,遇到和同期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为什么一点都不惊讶。   还是说藏的太好,所以他没有看出来?   “你很在意警察能不能抓到凶手?”俊秀的男人闲适地挽了挽袖口,话里的试探绵里藏针地递了过来。   要是换成别人,松田阵平甚至懒得理会,但是说话的是诸伏景光,他只能含糊地找了个理由:“凶手坑了我,我给他制造点麻烦不是正常吗。”   “用警察制造麻烦?”绿川雅也微妙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片刻,才缓缓说,“如果不是你说了自己是谁,我都要怀疑你是个普通人了。”   “我……”   松田阵平卡顿了一秒,刚才在巷子里,意识到诸伏景光目前使用的是类似清道夫或者雇佣杀手之类的身份后,他为了和对方稳住联系,果断也拿出了神奈荒介这个他根本没怎么正经经营过的假身份。   神奈荒介的背景有两层,表面上就是个普通的修理店老板,但实际上暗地里会接一些专门改造枪械、黑车和各类炸弹的活,也就是所谓的私人定制。   总的来说,是一个处在灰色地带,介于黑白之间的身份。   所以报警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松田阵平有些摸不准诸伏景光的态度。他其实不擅长扮演和伪装,因此除了矢野一家,几乎没怎么用神奈这个身份和人交流过,所以面对似乎在任务中的诸伏景光,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怎么和对方相处。   但绿川雅也似乎没有追问的意思,反而又一次将目光落到他脸上。   “脸上也有血迹哦。”   松田阵平将毛巾折了一下,刚要擦脸,忽然意识到什么。想起刚刚吃药的动作,他表情瞬间僵硬,蹭一下子站起来。   “你的浴室在哪?再借我一套衣服。”   绿川雅也露出微微怔愣的神情。   松田阵平反应过来他的语气有点过于自来熟了,亡羊补牢般地补上了一句:“我会付钱。”   “不用,就当做新客户的优惠了。”绿川雅也失笑,给他指出浴室的方向。   这毫无攻击力又温和可亲的样子,很难相信他刚刚才熟练报了一系列包括且不限于处理尸体,杀人灭口的价格,并老道地帮他处理了血迹和尸体。   松田阵平忍不住又看他一眼,才面无表情地转身。进入浴室后,他忍不住有点发毛地呲了呲牙。   景光,你真的是在卧底吗,不会是激发天性吧。   来自诸伏景光的冲击过于强烈,以至于当松田阵平看到镜子里自己嘴角和脸上的血迹,都没有了太大反应。   [你肯定没有吃进去!]希拉强调。   [我当然知道。]   他当时感觉到了右手上异样的粘稠,即使觉得是幻觉,也没有用它来拿药,所以这点血迹应该就是手指不小心蹭上的。   但是,诸伏景光不会把他当做什么喝血的变态了吧。   诸伏景光还真的没有,他给科涅克找了一身新衣服后,就回到了客厅处理刚刚沾上的血迹,也借此整理自己的思绪。   看见和松田阵平长得一模一样的科涅克站在杀人现场时,那些看似理智的思考下面,是强行抑制的升腾而起的愤怒。   那时他忽然就理解了zero说起科涅克的时候,态度为何如此的复杂又挣扎。那是有人用着和你的好友一样的容貌,去做践踏着他信仰和原则的事情,而你只能接受配合、装作若无其事的心情。   发现科涅克不是杀人凶手后,他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像是听到自己在法庭上无罪释放,不必再承受道德和感情的裁判。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科涅克要他保留现场并且报警。   即便被zero反复提醒,但是科涅克说这话的时候看向那具尸体的眼神,让诸伏景光觉得,就算他不是松田阵平,也不像是组织传闻中那个残暴凶戾的恶人。   松田阵平在浴室里洗了一个战斗澡,换上衣服后没有立刻出来,而是先拿出手机,联系了一些人,将他昨天晚上以防万一找人准备的情报稍微透露出一点,接着又给朗姆发了一条消息。   自觉没有遗漏了,松田阵平终于放下心。   很好,降谷零的事情留到晚上。既然不能暗示,装作威胁的样子逼他和自己统一口径也应该可以做到。   那他现在最要紧的,就是现在要想办法把诸伏景光稳住。景光最后的死因是卧底身份暴露,所以他现在必须要搞清楚,诸伏景光到底潜伏到哪个地下势力了。   去年他几乎把东京甚至周边的所有地下势力里筛了一遍,为什么没能找到诸伏景光……难道是因为他现在还没加入?   松田阵平边想边走出去,接着果断否定了自己这个猜测。   因为这时候诸伏景光正在阳台上接电话,暮色四合,霓虹灯的色彩落在他的脸上,照亮他不太明显但存在感极为鲜明的冷然。   玻璃窗紧闭,从他这里听不见半点声音,但他勉强从口型分辨出来了‘不会背叛’‘等下过去’……   他往前了一步,试图看清楚手机屏幕上面的荧光,结果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光影,不知道开头是‘G’还是‘C’之类的,就被诸伏景光发现了。   蓝色猫眼的俊秀青年目光微凝,继而又舒缓成微笑,对他说用无声地说了句‘衣服很合身’。   接着才侧过身挡住口型,对电话那边继续说了什么。   松田阵平有点别扭地拽了拽衣领,站在房间里等了两分钟,看他挂断电话回来,才若无其事地问道:   “被你上面的人找麻烦了?要不要说说是谁,没准还是我认识的人。”   就算不认识,他今天也能立刻去认识一下。   结果诸伏景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含义之复杂,看得松田阵平都有些发毛了。   “你不信?”   “我信。”绿川雅也低笑了一声,像是竹叶间的风,清淡又锋利,“只是为了你好,还是不要再问我的身份了。”   “毕竟你是我难得的新客户,我也希望你好好活着。”   足足三秒钟之后,松田阵平才反应过来,他居然被诸伏景光威胁了。   完全进化成了黑心怪了啊,hiro旦那。   而这时候,诸伏景光已经仿若什么事没发生过一样,自顾自地去收拾去了。   松田阵平啧了下舌,心知今天应该是试探不出什么东西了,他注意到乐器包里的狙击枪,灵机一动道。   “那你开车送我回去我的工作室,我送你一把改装的狙击枪怎么样?”   绿川雅也似乎终于有了兴趣,他转过头,好奇道:“什么样的?”   松田阵平迅速思索起自己的工作室里面有什么现成的枪,像是报菜单一样连带性能和配件都迅速介绍了一遍。   “怎么样?”   “好有钱啊。”绿川雅也感慨一声,“所以神奈先生,你的工作室在哪里?”   “吉岡三丁目15番地。”松田阵平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   想想科涅克改造的武器在组织里都一货难求,谁能想到,他现在居然担心送都送不出去。   而绿川雅也,AKA诸伏景光,表情却顿时古怪起来。   这个地址,不就是科涅克给zero的地址。   现在这个时间,他们真的不会撞上吗? 第16章   降谷零去见科涅克之前,先被一个银色马尾辫的女人拦住了,用一把格洛克手枪。   “朗姆大人希望我和你谈谈。”   女人将手搭在车窗边沿,居高临下地望过来,一蓝一灰的眸子剔透得怪异,有种让人心生警惕的不详感。   “库拉索。”鲜明的特征让波本立刻认出了这个从来没见过的朗姆心腹。   “这话这是什么意思?”   降谷零冷下脸直视她,余光却注意到了库拉索手腕上挂着的一个小小鲤鱼吊坠。   一个全身上下没有任何装饰品,连衣服都是最寡淡的搭配的人,却戴着一个鲜艳的鲤鱼吊坠……降谷零察觉出一丝违和感。   库拉索绕过他坐上副驾驶,自然垂落的衣袖将鲤鱼挂坠完全掩盖。   而她的身影离开车窗的瞬间,降谷零就感觉到一种强烈的被窥探感,怀疑自己已经暴露在狙击手的瞄准镜下。   他的心沉了又沉,装作没有发现的样子,转向从另一侧上来的库拉索。   对方面无表情,声音也冷淡得毫无波动。   “波本,你只有一次坦白的机会。”   但降谷零却却忽然发现她的手腕忽然轻轻动了一下。   那个隐隐能看出一点凸起的鲤鱼吊坠,仿佛无意地轻轻敲在了他的车上,像是避开朗姆,试图某种暗示。   什么意思?降谷零心头跳了一下,飞速地猜测,同时开口问道:   “……朗姆大人想让我坦白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他本来想做出疑惑不解的样子,但又觉得太刻意了,于是放任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在脸上浇筑了一层假面。   朗姆查到了多少?是怀疑他加入组织早有预谋,还是查到了公安或者……Hiro。   “你和科涅克是怎么认识的?”   认识科涅克?!   降谷零抓紧了方向盘,眼睛微微瞪大,电光石火间,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鲤鱼、车……马自达,马自达株式会社的最初的名字是东洋工业。   广岛最有名的职业棒球队,广岛东洋鲤鱼队。而广岛也是‘情报贩子安室透’加入组织之前,在日本停留时间最长的地方。   “……广岛。”他回答的声音像是年久失修的录音机似的卡顿了下。   库拉索毫不意外的表情,让降谷零意识到他猜对了,一时间,他满心离谱。   这是科涅克提前做的安排?让安室透的过去和科涅克产生交集,给他调查科涅克提供动机?   方法很好,但暗示得好刁钻,不怕他猜不出来吗?   库拉索完成任务般地继续讯问。   “昨天朗姆大人让你汇报的时候,为什么隐瞒?”   降谷零沉默片刻,觉得仓促间科涅克不会安排太细节的纠葛,于是硬着头皮半真半假地编下去。   “我没有隐瞒,只是当时我还不确定是不是他。”   “我在广岛见到他的时候,只知道他叫神奈荒介,不知道他是组织的成员。而昨天他看到我的时候,那眼神又仿佛从来没见过一样。”   “我说的都是真的。”   车厢内安静了一会,库拉索再次开口:“也就是说,你和他当时有交情。”   降谷零心神顿时紧绷,绝对不能是有交情,如果朗姆认为他和科涅克的关系不错,哪怕只是尚可。就算朗姆不针对他,他在朗姆这边不可能往上爬了。   针孔摄像头传回的画面。   金发青年的神色骤然冰冷。   “交情?”   他意味不明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目光沉沉地看向了库拉索,半明半昧的天色让他的眼神显得尤为晦暗。   “如果朗姆大人愿意在事后保住我的,那我现在就可以去对他开枪。如果这也算是的话,那我和他的交情……非常深”   最后几个字轻柔地仿佛呢喃,语气却像是毒蛇的嘶嘶吐信。   库拉索也被这个回答惊了一下,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情绪波动。   她又沉默了几秒钟,等到无线耳麦中传回了消息,终于从车里离开。起身时,那个鲤鱼吊坠悄然滑落,掉在车内的地毯上,没有发出半点声息。   降谷零的眼珠轻微的动了动,身体却没有移动分毫,任由那个吊坠滚落到车内的角落。   此刻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他静静地坐在车里,任由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最后连那种若有若无的窥视感也消失了。   这次试探彻底结束了。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降谷零的心情却更加沉重。   库拉索的暗示虽然仓促,但是朗姆查到的情报,肯定不是今天下午玛克汇报后科涅克仓促完成的,朗姆没那么蠢。   所以从昨天,科涅克就盯上了他?为什么?   需要情报组的人手这种猜测,在看见库拉索后,已经完全不成立了。   科涅克既然有朗姆心腹这么好用的牌,那已经被怀疑的波本,对他的价值聊胜于无。   但如果没用的话,那科涅克又为什么要帮他?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重重谜团压在降谷零的心头。片刻后,他深深的吐了一口气,不管是什么,他现在都没有退路了。   他不再多想,驱车前往科涅克和他说的那栋公寓楼。   公寓楼坐落在一个商业区的角落,一楼是各色店铺,他一直开车到最里面,才看到一个连招牌都没有的店铺。   店铺大门紧闭,上面是密码锁,灯也没有开,从门的缝隙看进去,只能望见一片漆黑。   要不是确认了门牌号,降谷零都要怀疑自己走错了。   他用手机给科涅克发了一条消息,对面很快就回应了一个6位数的密码。   【二楼等我。——科涅克】   降谷零皱了一下眉,输入密码进去。   他没有开灯,借着月光打量了一下一楼,各种工具凌乱地散在工作台上,旁边的架子上摆着老式收音机、摄像机之类的,不远处还有一台被拆开一半露出电路板的液晶电视显示屏。   完全是松田阵平的喜好啊……如果真的是他,可能会非常乐意待在这种地方吧。   降谷零脑中的想法一闪而逝,脚下的步伐却没有丝毫停顿地顺着最右边的楼梯走上二楼。   这时候,就算是用放大镜仔细观察他的表情,也看不出丝毫动容和恍神,甚至能从眼神中看出些微的冷漠不屑。   他已经不会再露出破绽了。   因为莽撞而险些暴露、甚至连累Hiro的事情,永远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了。   上面是正常的起居室,卧室之类的房间门都关着,站在楼梯口,只能看见沉没在黑暗中的客厅和厨房。   降谷零走到沙发前,目光忽然触及到了茶几上的一沓纸质资料。   他稍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拿起来,借着月光看清了前面几行后,顿时瞳孔一缩。   他沉默地坐在沙发上,一页一页地将其中的内容看完。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终于响了。   ——   诸伏景光和科涅克走出安全屋的时候,不仅是他,连科涅克都察觉到了远处看似隐蔽监视的人。   科涅克在手机上飞快的按了几下,似乎是发出去了一条消息,接着对着他晃晃手机,理所当然地道:“体谅一下,我可不想带着尾巴回去。”   来不及阻止的诸伏景光眼皮一跳,忽然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果然,路程还没走到一半,诸伏景光就从后视镜中发现,后面跟着的人都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诸伏景光抓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颤,他该不会比 Zero更先被确认为叛逃吧,如果是这样,那可就太滑稽荒谬了。   但他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琴酒兴师问罪的电话,心情顿时更加复杂,想知道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正在趁着开车思索的时候,松田阵平感觉到自己的手机轻微一震,他低头,发现一条匿名的乱码消息发了过来。   破译后的内容是:   【欠你的人情还完了。】   松田阵平看见消息后,摩挲了一下手机。   他今天在诸伏景光那边的时候,找人放出去了一些情报,内容很简单,而且是真的,就是他曾经在一年多以前去过广岛,还停留了不短的时间。   接着又直接给朗姆发消息,语气很不客气地把波本要过来。   朗姆本来就多疑,当他发现科涅克索要波本后,一定不会认为相信是波本的调查单纯地惹恼了科涅克。   等他去查,就能查出两人有可能构成交集的时间……聪明人会越想越复杂然后把自己绕进去,这点松田阵平已经体会过很多次。   为了确保降谷零的安全,他甚至用掉了之前库拉索欠他的人情,总算成功解决了。   松田阵平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懒散地靠在了座椅上,勾起嘴角。   这一天简直顺利得他不敢相信。   解决了拖了好几个月的矢野一家的事情,帮降谷零解除了怀疑,还找到了诸伏景光。   如果是Hagi在的话,一定会说什么萩原研二大胜利之类的话吧。   但他还没高兴多久,手机上又收到一条消息   【我已经到了。——波本】   松田阵平猛地坐直,倒吸一口凉气!   他今天和波本约在哪里来着?!   诸伏景光同样注意到了科涅克忽如其来的大动作,他非常体贴地问道“怎么了?是临时有什么麻烦吗?”   是zero发来的消息吧?   他已经做好了被爽约或者更换目的地的准备。   毕竟科涅克还不知道他是苏格兰,于情于理,都不可能让他和组织的代号成员见面。   结果科涅克看了他一眼,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不,没事,继续开吧。”   诸伏景光:……   科涅克,你不会是想让我加入组织吧? 第17章   科涅克当然不可能让诸伏景光加入组织,他是疯了才会这么干。   他现在在组织的地位不低,但那是因为意外,而且处在一个特殊而关键的位置。   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加清楚,组织后面有多么庞大而盘根错节的势力纠葛,它如同蜘蛛的网,将每个身在其中的人牢牢困住。   降谷零已经进来了他没办法,景光还是在外面好好待着吧。   眼看着商业区已经在不远处的前方,他镇定指使诸伏景光从旁边的地下停车场进去。   他常用的工作室在地下,降谷零在楼上的话,他们是碰不到的。   毕竟如果让两人碰面……以降谷零的现在对他的警惕,没准会让诸伏景光远离他,那他辛苦就白费了。   见面什么的,起码要查到诸伏景光卧底的组织之后再说。   “是这里吗?”   车缓缓停下,诸伏景光转过头问道。   “下来吧。”松田阵平先打开车门,在前面带路。   他们从地下一层坐电梯,接着绕了一段才到了地下二层,接着又重新搭乘了一个电梯,又刷了磁卡,走进了一个表面上像是仓库的地方,穿过一道门后,才到了所谓的工作室。   这里的面积不小,但却装修的相当简洁,一侧是好几排似乎被焊死的金属架,另一侧是大的十分嚣张的工作台,银白色的台面简洁流畅,看不出是什么合金材料的。   虽然是地下但却没有一点憋闷感,只有流动的风中混合着一点不明显的枪油和火药味。   诸伏景光判断了一下位置,发现正是修理店的地下。   看来科涅克似乎也没有让两边撞上的打算,也不知道zero是不是正在楼上等着。   “居然这么隐蔽。”他故意道,“这么放心我进来,不会是要灭口吧。”   “还好。”   结果科涅克头也不回,“其实从修理店的二楼也能进来,你可以直接在店面那边找我,不想被人碰见的话就从下面走。”   他走到工作台旁边的一个柜子旁边,打开抽屉翻出来一张磁卡扔过来。   诸伏景光下意识接住,就听见科涅克说,“这是刚刚那个门的卡。”   诸伏景光:……   是松田吧,你就是松田吧。   他捏着卡,连温和的笑容都差点崩裂。   “这么信任我?”   科涅克,你最好给我一个理由,别是什么神奈荒介就是这种轻信的人设这种借口。   松田阵平对上诸伏景光探究的眼神,一下子反应过来,他的态度好像太熟稔了。   糟糕了,hiro旦那的态度太平和,让他一不小心就松懈了。   “看你面善……”   松田阵平试图找个借口,结果刚说出口,眼前猛然眩晕,他眼疾手快地扶住旁边的桌子,才没有摔倒在地上。   [你不要说得那么直接,或者你提前和我说一声。]   希拉幽幽道,[你们人类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吗?还是只有你这样。]   [……你和谁学的阴阳怪气?]松田阵平按了按眉心,忍住反胃感吐槽。   但说归说,希拉还是尽快帮他做了调整。   可能是因为无意中说出的,所以副作用远不如之前在巷子里强烈。不用吃药,视野就缓慢恢复过来,只是没有刚刚那么清晰了。   这时候松田阵平才发现,他抓住的根本不是桌子,而是诸伏景光的手臂。   那双蓝灰色的猫眼中,带着不似作伪的担心。   “你还好吗?”   “没事,低血糖。”松田阵平恍神了一瞬,才摆摆手,直起身走到一边按了几个按键,露出满满一面墙的枪械。   “快挑你想要的。”   绿川雅也却没有动。   松田阵平诧异地看过去,结果这个留着络腮胡的俊秀男人露出有些苦恼地表情:   “今天不方便带着,先给我一把手枪吧。”   松田阵平怔了一下,只好转身回到工作台前,低头翻拉开抽屉,“那你习惯用这种……”他的声音像是被人突兀地截去。   "咔哒。"   子弹上膛的声音。   流动的风和他的动作一起凝固了。   松田阵平听见绿川雅也走近的脚步,和温和中带着一点好奇的声音。   “你对每一个看起来面善的人都这样不设防吗?还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后手,比如我一扣下扳机,这里就能出现几柄自动感应机枪对我扫射。”   “就像是电影里那样?”   他抬起头,那双蓝灰色的猫眼微微弯起,对他露出一个温良的笑容。   如果忽略那把左轮手枪的话,简直像是在闲话家常。   松田阵平沉默了一会,才道:“没有那种东西,你再仔细观察一下这里的面积,就能发现根本没有装机枪的空间。”   “是吗?”   “其实我听力非常好。比如我能听出来,你刚刚是卸下了两枚子弹。”   “果然……活跃下气氛,随便提醒你不要太容易相信别人。”   绿川雅也失笑,似乎毫不吃惊地收起自己的左轮。   刚刚那件事就这样被揭过了,没有人再提。诸伏景光拿到手枪后,和他交换了联系方式,就离开了工作室。   一直到他走后,希拉才敢出声。   [你过去的同期都是这么可怕吗?]   [我也没想到。]松田阵平感慨。   [所以你真的听出来是卸下子弹的声音吗,他当时动作好快。]   [一开始没注意,后面说话的时候才分辨了一下。毕竟神奈荒介最多就是个灰色行业的老板,以景光的性格,就算是潜伏中,也不会随便对这种人开枪的。]   松田阵平打了个哈欠,把一个隐形耳麦放进耳朵里,听着那边车辆行驶的声音,走到暗门的位置。   [行了,去见降谷零。]   降谷零听见门响后,下意识站起身,结果发现响动不是从一楼传来的,而是二楼的某个房间。   科涅克一直在?那他在为什么不出来,还是有别人?   他眼皮一跳,脚尖稍微动了一下,本想过去看看,但手上拿着的这沓资料,又将他定在了原地。   降谷零做卧底前,公安帮他制作了一些在美国和其他地区行动的痕迹。但广岛这部分,则是降谷零亲自进行潜伏任务的,公安只是提供过一点情报支持,和进行了极为隐秘的收网。   他本以为这份履历天衣无缝。   但他手头的这份资料,一部分是玛克当初上报的调查,另一部分,就是'安室透'的资料。只是在广岛的行动轨迹的部分,有一些地方做了更改,嵌入了本来不存在的科涅克。   这和降谷零一开始推测的科涅克的打算正好相符。   但他没有一点庆幸和放松,只觉得胆战心惊。   因为科涅克选择增补的位置,太恰到好处了,没有一丝一毫的突兀。就算有人看见这份情报,也会以为自己查到了更深一层的隐秘,而不会认为科涅克是事件中虚构出来的部分。   因为他选择的,全都是公安参与的部分。   然后将公安换成了科涅克。   简直像是一个黑色幽默的恶作剧。   月光照在他身上,浅金色的发色微微泛着秋霜似的白色,如同他的目光一样沉冷。   那道门终于打开,脚步声越来越近,科涅克的身影出现。   他似乎正在想什么,走到近处才发现降谷零,接着顿了一下,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表情有些费解。   “我沙发上有钉子?”   降谷零:……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科涅克就按了一下墙边的开关。厚实不透光的窗帘自动合上,头顶的炽光灯让整个房间亮堂起来。   降谷零被光刺得眯了一下眼睛,才发现这里的布置是一水的黑白灰,暗淡阴沉,有种不容人靠近的肃沉。   松田阵平开了灯,看他还立在旁边,更加迷惑:“你还在干嘛?看完了吗?”   “这不是我应该看的东西吧?这样拿给我没关系吗?我可不想稀里糊涂地被按上窥探组织机密的罪名。”   声音低沉得过分,松田阵平却没有意识到,他坐到沙发上,把资料从旁边的降谷零手里抽出来,随手翻了翻:   “这是你自己的资料,有什么可机密的。”   这些资料表面上没有破绽,通过了审核,就说明组织完全没有察觉出他的身份有问题。   玛克的调查记录他也看了,完全可以说是捕风捉影的个人推测。要是按他这种查法,琴酒要杀的人能从东京塔排到东京湾。   但松田阵平已知降谷零是公安的情况下,把玛克的几次调查和'安室透'的行动进行对比,再加上他自己对于降谷零这个家伙的了解,却大致判断出来了几个真正含糊和薄弱的地方。   他推测,这里面大概有公安的参与。   于是他干脆把科涅克的行动轨迹补在里面,这样就可以帮他补上那些几乎不存在的漏洞,又可以编织出来一份科涅克和降谷零认识的原因。   “是吗?”波本轻笑了一声,坐在他旁边。   松田阵平终于察觉出不对劲了,他抬起头,发现降谷零的虽然在笑,但目光冷然而警惕。   松田阵平怔住,他是在示好吧?   明明算是两全其美的办法,怎么降谷零就和炸了毛的刺猬一样? 第18章   回到两分钟之前。   诸伏景光从科涅克的工作室出来后,面上的笑容瞬间收敛,目光也变得复杂起来。   他走到停车场,回到车里,手里摩挲着被改装的左轮,按理说,他应该拆开检查下。   但他忽然想起刚刚那一幕。   “这么信任我?”   有着熟悉面孔的卷发青年怔楞了一瞬,像是被他提到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件事情。   “看你面善……”他的语气透着不确定,仿佛连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见过诸伏景光。   但是谁会那么信任连长相都记不清的人。   诸伏景光启动车辆,回忆组织里科涅克的传闻。   来历不明,以前从来没有人听说过的代号……   出现在日本不到两年……   擅长炸弹、机械方面……   他忽然生出一些离奇的想法。   也许那人失忆了,所以他觉得自己眼熟的人和他不是萍水相逢,自然而然地生出信任。   但是又知道自己身份特殊,不想牵连别人,所以连问都没有多问一句。   那这样的话,科涅克对zero,可能也有想要帮忙的心思。   想到这,诸伏景光猛地停车,想要拿出手机告诉降谷零,但又立刻按捺住,意识到此刻绝不是联系的好时机。   关于科涅克还有太多的谜团,如果他真的是松田阵平,他怎么从爆炸中活下来,又怎么进入组织的,又怎么在不到两年的时间达到现在的地位的。   这些都让人想不通。   而且万一他猜错了,岂不是误导了zero。   算了,科涅克在他那里也许留下了指纹,可以先去和松田阵平的比对下试试,确定了之后再告诉zero。   想清楚之后,诸伏景光犹豫了一下,觉得另一个计划应该有点变化。   他叹了口气,将手指探入副驾驶座位的缝隙,拿出一个纽扣大小、有窃听功能的发信器。   “接下来我要去的地方,可不是你能够知道的了。请听话一点,不要给我增加困扰,不然很容易没的。”   他的声音温润柔和,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酷。   重新用上绿川雅也清道夫的身份只是应急,为了防止之后科涅克被骗恼羞成怒记恨苏格兰,他本来是打算尽快捅破这层身份的。   所以放任科涅克做了一些手脚。   但是现在,他觉得绿川雅也的身份,也许更适合接触科涅克。   捏碎这个后,他又拿出一个小型的信号探测仪,仔细检查了一遍车辆,确定没有问题,才开车前往组织据点。   嗯,琴酒大概已经快到了。   不过他经常迟到,应该没问题……吧。   “砰!”   一发子弹擦着诸伏景光的侧脸划过。   诸伏景光僵在地下靶场的入口处,侧脸火辣辣的,明知道没有流血,脊背还是一瞬间渗出冷汗。   但表面上,苏格兰只是顿了顿,甚至没有生气,只是苦笑着走了进来。   “今天又不是任务,而我只迟到了五分钟,是你们来太早了。”   他走到靶场前的射击地线,对持枪的银色长发的男人和他身后的壮硕男子打了声招呼。“琴酒、伏特加。”   伏特加尴尬地笑了笑,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   琴酒则冷冷地看着他:“解释。”   苏格兰叹了一口气,“我就是来解释的,但是在想从哪里开始比较好。”   “你在调查科涅克?”琴酒森冷的语气,让伏特加再后退半步。   “算是吧。”   苏格兰心中悄悄松口气,再次确定自己受到的怀疑程度并不高。这么短的时间,琴酒他们不可能发现波本和他联系,所以最多是他调查科涅克的行为引起了注意。   这件事情其实很好敷衍过去。   但是苏格兰成为代号成员都快一年,平时相当低调,如果以后主动接近科涅克,很容易引起怀疑,所以他必须要提前找好一个理由。   苏格兰面不改色地开始讲他在路上编的谎:“有人对我说,科涅克最近在注意我,我想不通自己一个普通代号成员,有什么值得他注意的,所以好奇去查了查。”   琴酒冰冷的气势猛的一顿,墨绿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错愕。   “注意你?谁说的?”   “玛克。”   诸伏景光知道琴酒不太可能去找情报组的玛克,就算他真去找了,玛克的立场是朗姆那边,死不承认的话,也完全有可能。   而且如果不出意外,科涅克马上就要针对玛克了,正好可以作为佐证。   但这个大概不能立刻说服琴酒,所以他默默拿出来了自己的灵感来源之一,科涅克放在他身上的发信器。   “我在自己车上发现了这个。”   早在他刚看见这东西的时候,就发现这个发信器很不简单,比从组织后勤部申请的看起来似乎还要高档一点。   但是恰好,他过去和琴酒一起出任务的时候,看到过他拿出差不多的。苏格兰可能不认识,但是琴酒一定认识。   果然,琴酒从他手里拿过那个已经被损坏的发信器,脸色肉眼可见的古怪起来。   但是到这里还没有结束,诸伏景光冷静地想,这个谎言最大的破绽是科涅克本人。根据上次 zero看见的,琴酒和科涅克的关系尚可,很可能直接去找他交流。   所以他现在要堵上的最后一个破绽,就是科涅克不承认的原因。   “如果你不同意,那我不查了。”苏格兰仿佛理解错了琴酒冷峻脸色的缘由,无奈地举起双手,“你知道,我最不想惹你生气,琴酒。”   “而且我今天迟到也是有原因的,我遇到了一个蛮有趣的家伙,很擅长枪械改装,而且又特别好骗,你要不要考不考虑下,把他吸纳进组织?”   “擅长枪械?”   “嗯,就在吉岡町三丁目15番地的公寓楼下。”   吉岡町三丁目15番地的公寓楼。   明亮的白光铺洒在客厅的黑色沙发上,降谷零身侧的科涅克懒散地靠在一边,漫不经心地把手里的一沓资料扔在茶几上:   “怎么?你对这个方法不满意?”   他语气中带着仿佛真切的疑惑,但听在降谷零耳中却仿佛嘲讽。   降谷零露出一个毫无笑意的笑容。   “我当然没有不满。我现在身家性都在科涅克前辈手里了。”   科涅克前辈,短短五个字,再次创到了松田阵平。   他默默将左手搭在微微攥紧的右手上,克制自己发痒的拳头。   他为了这份资料,辛辛苦苦忙了一整个晚上,早上天刚亮,就又去了组织据点。   虽然说解决矢野家是组织boss的令,但要不是想帮降谷零报复一下,他也不至于起那么早就为了拦下玛克。   矢野家的事情刚解决,就急着想办法通知了库拉索,连最后的人情都用掉了,结果降谷零反而比上次见面态度更差更阴阳怪气了。   金发混蛋,解释下,你生什么气?   但在降谷零眼里,卷发青年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仍然对他的态度不满意,暗青色的眸子眯起,带着幽幽冷光。   “那就最好了。一门心思想要调查我的波本君。”   “如果不是我的话,你现在应该被送到审讯室了,而不是正要在朗姆那边更近一步,对吧?”   “……”   降谷零默然。   他不知道科涅克查到哪一步了,到底是已经知道他是日本公安,还是单纯的发现了他身后有其他势力,但是不管哪个,波本都是板上钉钉的卧底间谍。   可科涅克没有说破,就说明暂时不打算做什么,而是要用这把柄来胁迫他……   理智告诉他这时候必须表态,投其所好,体现自己的价值。但是他到现在都不知道,科涅克到底想要他做什么?   或者科涅克觉得,他已经暗示过了,只是自己没能领会?   “你想让我做什么?”   话一出口,降谷零就被自己声音中的冷硬惊到了。   该死。   他顿觉不妙,正想调整自己的态度,科涅克却仿佛生出什么兴趣,一改刚刚懒散的样子,直起上半身逼近他。   “波本,你这种态度……完全不像是有求于我,我还以为你能主动讨好我?”   讨好?!   降谷零对上那双暗青色的眸子,大脑轰鸣一声。   他什么意思?   他不会是……他不会是想要……   降谷零猛然间意识到,两个人似乎坐的、有点太近了。   科涅克刚刚过来的时候,十分自然地坐在了他旁边,这根本不是谈判或者对想要收服的下属的态度。   此刻他整个人逼近过来,一只手撑在降谷零旁边的沙发靠背上,两人上半身虽然有些距离,但降谷零隐约已经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的热量。   而科涅克却还嫌不够似的,意有所指道:“除了这样,难道你还有别的办法吗?”   降谷零心中的疑惑,这一刻全都得到了解答。   如果是这样,就说得通为什么科涅克一开始就关注他,甚至提前准备了资料。   为什么明明有朗姆心腹这样好用的眼线,却还愿意帮他……   他的手指蜷起,指甲用力到刺破指腹。   科涅克说的没错,他没有别的办法,想要活下去,这是他唯一能争取的机会。 第19章   降谷零脑中浑浑噩噩的时候,松田阵平正在苦恼。   性格使然,松田阵平很少关注别人在想什么。因此在揣摩人心的方面始终硬伤。在组织里单方面孤立其他人十年,不仅没有帮他补上这个缺点,反而让他变本加厉了。   于是此刻他越发苦恼。   按理说,中午的时候,降谷零对科涅克的态度已经和缓了很多,甚至也答应了他的合作,现在忽然转变,一定有某种原因。   [难道他发现你解决矢野家,所以对你失去信任了?]希拉推测。   松田阵平无意识敲击的动作顿住。   [……你说的对,我忘记这回事了。]   他虽然很清楚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是在卧底中,但是总是很难把他们现在的身份和警校同期的身份拆开来看。   也因此,就忽略了在降谷零眼里科涅克是一个危险的犯罪分子。   波本不会因为矢野家被灭口对科涅克态度转变,但是降谷零会对他更加警惕。   但松田阵平,现在却不能解释。   [我现在帮忙,反而可能会让他更加担心了……]   [……可能。]同样对人类不那么了解的希拉附和。   降谷零,你好麻烦啊。   松田阵平虽然这么想,却知道这次是自己冒进了。   他被希拉投放到组织的时候才12岁,基本是在组织里长大,没人会怀疑他的忠诚性。   就算他跑到琴酒面前去说他是卧底,琴酒大概也只会把他绑到组织的医学实验室去检查脑子。   不对,琴酒甚至都没有权限越过"科涅克"的直属上司白兰地对他做出处置,除非他直接上报给boss。   也正因为这样,他在日本这边的组织分部,可以说是毫无顾忌。   但是降谷零不一样,他这种卧底进入组织,一定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一个组织高层忽然对他示好,也许降谷零此刻心里还在想着,科涅克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是这样吧?   松田阵平确认般地对上降谷零……波本的目光。   结果发现这个家伙被自己靠过来的时候,虽然紧张了一下,但是现在居然完全放松下来。   小麦色皮肤俊美青年歪过头,紫灰色的下垂眼凝视着他,他轻轻挑眉,声音里带着若有若无的带刺的笑意。   “想好了吗?科涅克。”   没有,还在编。   松田阵平直觉这气氛有点怪,但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明明降谷零的态度稍微平和了下来,可他大脑里却有根神经疯狂跳动,警示着他此刻必须要说点什么。   “你现在的任务是什么?”他脱口而出。   “嗯?”降谷零怔住。   “你最近的任务。”松田阵平终于想到可以用作理由的东西了,他快速说道,“你查到矢野家,不是因为任务吗?从神栖科技调查到的?”   “这个任务是谁派发给你的?应该不是朗姆,你现在还接不到他的直接任务,难道是……”   松田阵平发现旁边的人一直没出声,疑惑地看过去,发现降谷零目光极为复杂,夹杂恍惚、错愕,迷茫和羞耻种种情绪,但又有种忽然的松懈感。   松田阵平:?   你又怎么了?   但松田阵平还没来得及问,降谷零已经将情绪完全收敛。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松田阵平,接着这个话题继续:   “你说的没错,我的任务是调查神栖科技。任务是卡沙萨派发的。虽然没有告诉我原因,但是我推测神栖科技正在开发的软件可能和组织内部的研究内容有重合?”   “你猜对了。”   松田阵平被他一打岔,自然地忽略了前面的事情。。   而降谷零得到了肯定,沉默了片刻,似乎斟酌了什么,才继续道:   “矢野拓人入职神栖后没多久,你就搬到了隔壁,是专门过去监视他们的吧?”   “继续说。”松田阵平来了兴趣。   “神栖科技虽然成立不到五年,但资金雄厚,而且在政界也颇有人脉,发展的势如破竹。而且他们的安保极为严格,保密手段相当高级。”   说到这,降谷零自己都有些心惊,他深吸了一口气,“神栖科技其实是组织在明面上的产业……但是非常隐秘,连朗姆都不知道。”   “矢野拓人研究的那个软件,实际上就是组织内让他开发的,结果他离职后,朗姆那边又查到了神栖,所以你急忙过来,就是专门来灭口?”   他露出属于波本的充满探究欲和野心的笑容,“我说的对吗?”   “没错。”科涅克坦然承认,“但不完全对,矢野一家本来就要被灭口的,只是因为不想做的太明显,才故意拖了一段时间。”   “毕竟一离职就意外死亡的话,就算手段再隐秘,也会传出不好的风声。想当初连……。”   科涅克轻描淡写的语气,完全不把人当回事的态度,和组织在这类事情放相当熟练仿佛已经进行过无数次的手段,都让降谷零心中的寒意缓缓渗出。但听到后面,他立刻屏住呼吸。   难道是当初组织在明面上的某些产业,有过什么手段太直接粗暴的行为,所以惹出了一些影响比较大的传闻,这会不会是一个突破口?   可惜科涅克的声音近乎于无,降谷零最后还是没能听清。   他压下失落,没有刻意去提这方面,而是道:   “朗姆大人是组织的二把手,连他也不能知道,但科涅克前辈你却了解的相当清楚……”   “咔。”   关节摩擦的爆响声打断了他,卷发的青年慢慢捏了下拳头,咧开嘴:   “是、啊。确实算是二把手,但现在有人不想让他继续当下去了。至于我为什么知道,当然是因为我就是……”   他的声音猛地一顿,像是老旧的机器忽然卡顿,汽车的引擎骤然熄火。   停顿了足足有三秒钟,科涅克比刚刚含糊的声音才重新响起来。   “他年纪大了,也是时候该把位置留给年轻人了。”   这个语气不像是他自己的,像是有人曾经对他这么说过,而他本能地重复了出来。   说这话的时候,他整个人的神情都有些恍惚,像是深陷在什么之中,整个人都有种隔绝于世界的抽离感。   降谷零的心里升腾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科涅克?”   “啊……”松田阵平垂头按住眉心,半阖着眼压制住刚刚猛烈的眩晕,缓慢地转换了话题。   “不说这个了,你刚才说给你派任务的是卡沙萨是吧,我记得他是前几年朗姆提拔上来的。”   “这种特殊任务应该是需要向朗姆通报再下发的的,但是他既没有,反而让你私下调查,偏偏调查的时候,又没有要求完全保密,你觉得是为什么?”   “……他想调查出来……向朗姆邀功……但怕私下调查……引起误会。”   周围的杂音也骤然大了起来,让降谷零的声音变得时断时续,松田阵平下意识隔着衣服摸了摸药瓶,又克制住了。   “我觉得也是。”   他舌尖用力抵住下颚,深呼吸了一口气,试着将声音用可以理解的方式进行分类。尖锐刺耳时断时续的,是风声;像是蛛丝一样盘旋缠绕的,是电流声;哒哒哒跳舞的,是水声……   大概几秒钟后,他成功将这些不太严重的幻听一起分类到背景音中。   “但是他这样,不怕弄巧成拙吗?”   波本讥讽的语调清晰起来。   松田阵平有点懒洋洋地回答:   “是啊,他还是不够了解朗姆,以朗姆的多疑,这个时候可能已经开始怀疑他了。”   “如果再有一些外在的因素,也许卡沙萨就要下来了。”   在组织内,可以称之为核心高层的人数很少,和负责部门并不是一一对应的,   就像琴酒虽然是日本这边行动部门的负责人,但是因为是boss的嫡系,也是所以地位要远高于其他地区的负责人。   而朗姆作为组织二把手,也不仅仅是负责情报。   之前他还接触了一部分的比较重要的实验成果的测试和数据收集。但是这几年组织内部调整变动很大,加上之前朗姆又有一些失误,所以这部分连带整个研究部门,现在已经完全划给白兰地了,这也是朗姆看不顺眼科涅克的原因之一。   但即使如此,许多国家的政要的联通、部分走私线路和明面的产业依然被朗姆把握在手里。   卡沙萨就是朗姆这几年新提拔上来的,如果解决掉他,就算不能让朗姆元气大伤,也能恶心一下人,而且他也能再把任务糊弄过去了。   松田阵平越想越觉得希望很大。   虽然他不擅长这些,但是他们的金发大老师是应该可以吧,抱着对同期的信任,他果断选择了求助。   于是在降谷零眼里,这个卷发青年忽然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兴致勃勃地道:   “想个计划解决他怎么样?我可以帮你提供支援。”   “包括你刚刚查出来,还有猜测出来的那些都可以用上,还有情报组的帕波米特,他算是我的人,你也可以直接找他。不过库拉索就算了,她不会再帮忙了。”   “解决他之后,你也能趁机更近一步,到时候找个机会再解决玛克。”   降谷零听着他随口将自己在情报组的的钉子吐露了出来,甚至连不该说出来的都说出来了,一时间都被镇住了。   所以这到底是相信他,还是在威慑他,亦或者说这里面藏着陷阱。   降谷零不知道,他注视着科涅克忽然鲜活生动起来的神色:   “你就不怕我把这些告诉朗姆吗?或者我假装答应稳住你,然后去找朗姆坦白换取信任?这比听你的更快吧。”   科涅克轻微地怔愣了一下。   那个表情差点让降谷零的心脏忽然揪起来,仿佛自己做了什么错误的事情一样。   松田阵平这时候,也确实是因为这句话惊讶住了。   但他仔细想了想。却发现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   虽然朗姆的权利范围收缩,但地位其实还是很稳固的。   波本作为情报组的代号成员,天然就是朗姆的人,之前两人又自导自演了一场和科涅克有仇的戏码让朗姆相信了。   那波本用科涅克的情报向卖朗姆示好,只要能圆了情报来源,确实会更顺理成章。   而神栖科技现在已经被朗姆盯上了,就算波本现在没有说出去,也估计撑不了太久,只能做立在明面上的幌子。   毕竟科涅克的价值也不在这边,就算吃一个亏,也不会受什么严重的惩罚。   但是想归想,松田阵平却忽然觉得有些打不起精神,那些混乱的杂音重新席卷过来,让他心生疲惫。   “你也可以试试。”   最后他说了这么一句,像是威胁又没有什么实质威胁内容的话。   结果对面的金发青年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刺到了眼睛一样,骤然移开目光。   “我可没打算这么做,有人提供帮助能帮我往上爬,还能帮我干掉不顺眼的人,我求之不得。”   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松田阵平,金色的发丝在光线下轻轻晃动,紫灰色的瞳孔中,是鲜明到不容错认的野心。   “科涅克,你需要我。我们现在站在同一边的了。”   那是和降谷零完全不同的,属于波本的语气,笃定、倨傲又冷漠,带着独属于黑暗的危险感。   但松田阵平却有种错觉,就好像前面的一大堆话,就是为了能让最后一句说出的更加顺理成章。   他忽地沉默,有种说不清的心情。   降谷零走后,希拉忍不住发出对人类行为的质疑。   [他最后,真的是在向你示好吗?]   [我怎么知道。]   松田阵平面无表情地打了个哈欠,随意地躺在沙发上。但听着远去的车辆声,他却感觉心里面有一块横亘多年的石头,被轻轻的推动了。   接下来的几天,降谷零直接或间接的给他传了一些消息,而与此同时,波本的地位水涨船高,卡沙萨的部分权利似乎被朗姆收回了。   而松田阵平除了在收到朗姆拒绝把波本给他的消息的时候,也象征性的给朗姆制造了一些小麻烦。   但琴酒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莫名其妙的给他发消息警告他安分一点,不要随便对代号成员下手。   松田阵平想不通,波本的事情和琴酒有什么关系?但他还是敷衍地回复了一句,让琴酒别多管,而且他现在有别的事情要做。   这个别的事情,说的当然就是化名绿川雅也的诸伏景光。   考虑到他和诸伏景光交流有可能会被琴酒他们注意到,所以他提前打了一个补丁。   诸伏景光如果知道这个,一定会为两个人同时糊弄琴酒的默契心生感慨。   可惜,他现在正在被另一件事情弄的震荡。   “你是说,警视厅系统里没有松田阵平的指纹信息,DNA信息也没有?”   “对……而且还有另外一个人最近在调查松田阵平。”   “谁?”诸伏景光生出不妙的预感。   “最近刚从警备部机动组□□处理班,调到刑事部搜查一课强行犯搜查三系的萩原研二。” 第20章   上次的发信器被发现后,松田阵平本来以为以诸伏景光谨慎的性格,可能要过几天才来找他,但是没想到他第二天就又来了。   过来的时候态度有点奇怪,还在闲聊中试着问了一些关于神奈荒介的过去的事情。   松田阵平猜他恐怕是去调查神奈荒介了。   “我是在美国长大的,不过其他地方也去过。”他琢磨着神奈荒介的背景开始打补丁。   他确实是在美国待了不短的时间,但是实际上大部分时间都在组织基地里再加上幻听和幻觉这些问题,接触外界不多,所以对国外的风土人情,其实并不太了解。   于是松田阵平把一些从别的代号成员——主要是卧底——听来的一些经历,半真半假的编进去。这样疲于应付了一段时间,他还没查出诸伏景光背后的组织,自己都要快被问干净了   头疼。   但是时间并不紧张,暂时只要维持住关系就好,所以他也不算太着急。   这天诸伏景光没有过来,松田阵平画完手里的一个武器改良的设计图,自动播放的晚间新闻响起。   【今日下午3点,两名警察被炸弹袭击。私人恩怨还是针对公职人员……】   松田阵平目光一凝,听完后打开电脑,登录了一个隐秘的邮箱。   最上方一封邮件就是关于最近东京的走私流通的情况。   这里的情报来源和组织没有多大关系,单纯是他之前趁着找景光的时间,顺手将东京的地下势力梳理了一遍,结果不知道怎么就搭建了一个情报网络。   为了隐秘,这个情报网络也没有太细致和全面,主要集中在枪械火药。至于更敏感的du品和人口贩卖,就算是他也很难在绕过东京大大小小的地下势力、又不惊动组织的情况下掌握。   结果这一看,他的目光逐渐凝重。   最近的火药流通是不是有点太频繁了?   他又以神奈荒介的身份找人问了一些情报,托这个身份在里世界的名声的福,很轻易的锁定了交易人的来路。   这个炸药当量……这个路线……   警视厅?!   那个炸弹犯?!   松田阵平噌地一下站起来,心头猛跳,最后匆匆准备了一点东西,拎着箱子离开了修理店。   东京警视厅。   刚忙完的萩原研二又坐在办公桌前,盯着面前的薄薄几张纸,平日常常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布满难以驱散的阴霾。   伊达航走过来,看见他的样子,无声地叹口气,坐在旁边道。   “我这几天盯着阿笠博士那边,他拿到那张密码纸之后就带回去了,没有和任何可疑的人见过面。”   “我又向他家的邻居打听了一下,那家的男主人说阿笠博士和他在各种交流会上认识同行的朋友,会故意设计一些暗号密码来交流,偶尔还会让他家的孩子来猜谜。”   “我又找机会单独询问了一下他家的那个男孩,那孩子真的现场和我说了好几种不同的暗号,这会不会是一个巧合?”   半长发的英俊青年没有抬头,声音低低,带着好几天几乎没有入睡的疲惫。   “小阵平入职爆处组一个多月,进行了十四次爆炸物拆除,所有的报告我全都看了一遍,都没有问题,除了我手里这份,最后一次的……因为他是休假期间临时出勤,当时爆处组的其他人又被堵在了路上,只有几个附近的巡警帮忙疏散人群,所以没人知道20楼发生了什么。”   他的眼睫毛颤了颤,又道。   “警视厅系统内的指纹库之前出过一次问题,部分警察的指纹遗失了,只要是在职的都已经补录,但是当时小阵平已经……所以恰好就没有他的。”   “我昨天又去了一趟警校,发现小阵平的档案里面没有一张照片,甚至连血型这一类的信息都被模糊了,档案管理员说是档案装订的时候造成的意外。”   萩原研二慢慢抬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声音含糊而茫然。   “班长,你觉得这些都是巧合吗?一切都是我的臆想?”   “……”   如果真要说的话,伊达航当然能找到理由去辩驳他,但是看到萩原研二的样子,他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更何况,他和萩原研二一样,都希望松田阵平还活着。不管是多么荒谬的可能性,还涉及了什么更黑暗的阴谋,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你说的对。”   他说完,指关节用力敲了敲桌子,发出响亮的声音。   萩原研二下意识抬头,高大健硕的寸头青年对他露出爽朗的笑容。   “既然如此,那我们再想办法找一找别的线索吧!”   “就从阿笠博士上一次参加的交流会的与会成员开始调查!我去想办法弄到名单!”   “谢了,班长。”   毫不犹豫的支持和信任,让萩原研二一时间失去了往日的信手拈来的甜言蜜语,只能干巴巴的回应。   “你和我客气……”   话没说完,警示厅内忽然警铃声大作。   两人吃了一惊,萩原研二下意识站起来,又因为起得太猛而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   伊达航赶紧扶住他。   “没事,我们快过去。”萩原研二快速说了一句。   “紧急疏散!搜查一课今天回来的警车里被人安装了炸弹!”   跑到一半就听到这样一个惊爆的消息,两人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改变了方向前往停车场。   目暮警官也在这里,焦头烂额,“已经第二起了,是专门针对警察的吗?”   萩原研二的身体猝然僵住,接着快速扫了一眼,果断走向一排警车中敞开车门的那辆。   目暮警官吓了一跳,猛地拉住他。   "爆炸物处理班的人马上过来,你不要私自行动。"   萩原研二默然片刻,然后笑着眨了眨眼:   “我不就是刚从爆炸物处理班调过来吗?我就先看一眼情况。”   他摆摆手走过去。   目暮警官还想说什么,被伊达航拦住了。   “您就让他去吧。”   刚调到总局不到半年的伊达航走过来,看着萩原研二坚定又有些萧索的背景,叼着牙签咧开嘴笑了笑,但笑容里带着惆怅。   “他是不会在这种时候中停下的。”   哪怕更喜欢踩油门的那个家伙已经不在了。   或者,正是因为他已经不在了,活着的人才拼地想要留下点什么。   萩原研二进去后就没有发出声音,外面的人就这样紧张等待了半分钟,爆炸物处理班的人匆匆赶到。正要过去时,半长发的青年从车里探出个头,满脸古怪地道:   “这是一个假炸弹。”   “欸?”   旁边的一群警察发出震惊的声音。   松田阵平拎着装了三个炸弹的手提箱,不紧不慢地走在人群中。   虽然不是他想找的人,但他觉得这个炸弹设计的还蛮有新意的,打算回去再仔细研究一下。   至于那个炸弹犯,则是被他交给了手下。   之所以还把一个假炸弹装到警车里送回去,也是想提醒一下警视厅被人盯上了。   不要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检查就往里面带。   如果再有下次的话,他就送个真的进去玩。   就这样拎着手提箱经过银行的时候,一声尖叫响破天际。   松田阵平抬起头,和玻璃门内部的一个带着头套的持枪劫匪面面相觑。   劫匪当机立断打开门,将他一把拽了进来。   伴随着哐的一声,银行的大门在他身后紧紧关上。   拎着一箱炸药的松田阵平:……   “不许出声!你箱子里是什么?”   劫匪用枪指着这个看起来比他们还可疑的黑衣人,警惕地问。   戴着黑色墨镜青年没有立刻回答,反而低头看了一眼他的冲锋枪,眉毛高高挑起,冷着脸地问:   “MP5?你们怎么搞到的。”   劫匪的手一抖,心里发毛。你特么还管我们枪怎么搞到的?   “别乱动,小心走火。”戴墨镜的家伙说完,又随意地打量了周围,又无聊地低下头,敷衍地解释。   “箱子里是一些修理工具,我是一家修理店的老板。”   劫匪举着枪,叫其中一个同伴过来,同伴狐疑地打开看了一眼,两人都没有发现隔层里的炸弹,松了口气。   “普通人,不是同行 。”   两人嫌弃地把箱子踢到了无人的一边,里面的钳子、螺丝刀等工具散落了一地,就大摇大摆离开,没看见身后青年骤然阴沉的脸色。   松田阵平咬了下后槽牙,刚想动手,旁边忽然传来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   他转头,发现好几天没见的阿笠博士居然在这里,还带着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而刚刚惊讶的声音,就是那个小男孩发出来的。   阿笠博士尴尬地对他笑了笑,男孩敏锐地发现了,伸手揪了揪阿笠博士的衣袖,用气音震惊问道:“你们认识?”   “这个嘛……”   就在阿笠博士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松田阵平接过话,“以前在交流会上见过。”   “啊对对,M……神奈先生在机械上特别有天赋。”   阿笠博士好险将松田的第一个音说出来,又及时刹住了。   “那个……这是我邻居家的孩子,叫工藤新一。”他擦了擦脸上的冷汗笑道。   工藤新一又看了一眼敞开的箱子,心中不敢置信。   要是他没猜错的话,那里面是炸弹吧。   但这时,他们已经引起了劫匪的注意。   “喂,你们闭嘴!不许说话!”   工藤新一眼睁睁看着这个叫做神奈的青年冷淡地睨了厉喝的劫匪一眼,就低头旁若无人地将散落一地的工具整理起来,然后随手放在角落里。   而那个又要走过来的劫匪莫名顿了一步,转身看了看同伴,最后两个人一起,才拿着枪和胶布过来。   他被阿笠博士挡在身后,看着两人走近,屏住呼吸,心脏砰砰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结果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了警笛声!   “该死,怎么这么快?”   其中一个劫匪慌张地出声,目光游移间,一下子盯上了年幼的工藤新一。   看着他的手抓过来,工藤新一吓了一跳。但下一秒,就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身后。   男人低沉懒散的声音响起,还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你以为他的小身板挡得住你?要是有狙击手,十条条都不够你浪费的”   说话的语气不像是即将正在被威胁的人质,反而像是老大在教训自己的小弟。   那个劫匪下意识羞愧地嗨了一声后,似乎猛地反应过来,面目骤然狰狞。   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外面的喊话已经响了起来。   “能听到吗,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哦……”   “这个声音……有点熟悉啊。”阿笠博士喃喃。   工藤新一疑惑地仰起头,却发现神奈先生的的脊背猛地僵硬,肌肉绷紧,如临大敌。 第21章   Hagi怎么会在这里!   挡在工藤新一和阿笠博士前面的松田阵平几乎立刻想要躲到阴影中,又反应过来现在门口的卷帘已经拉下,外面是看不见的。   而他面前的两个劫匪,其中那个矮个子、也就是一开始在门口和他对视的那个劫匪,还在焦虑而神经质地不断地摩挲手里的枪。   嘴里不停地喃喃:“为什么这么快就来了,我们明明算过时间的。”   松田阵平也觉得出警太快了,就算是有人在一开始就报了警,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到达现场,除非此刻本来就有很多警车在外面巡……   松田阵平思绪一顿,忽然窒息。   惊动了警视厅,让他们全城巡查的,当然是他放在警车里的炸弹。   为什么是萩原在外面喊话,大概是因为他们是最早到现场的一批,估计再过十分钟,这里就要被围得水泄不通了。   什么叫自作自受,这就是了。   但现在后悔也晚了。   他进来的时候,这五个劫匪已经控制住了现场,用胶布绑上了大部分人的嘴和手脚,如果不是他忽然出现,阿笠博士他们也已经被绑住了。   此刻警察的声音同样引起了被劫匪挟持的人质们的骚动,不少人唔唔叫着扭动身体。   “都给我安静点,”两个正在巡视的劫匪里发出大喝,有个穿衬衫戴眼镜的男人不小心抬头看了一眼,就被狠狠一脚踹倒,这下谁也不敢动了。   但即使如此,逼迫着职员装钱的那一个劫匪声音也越来越急促。   不对劲,这些家伙有渠道搞到二三十万日元一把有价无市的的冲锋枪,心理素质却比新手还差。   就算萩原研二可以暂时安抚住,但是这些人根本没有做过要和警察交涉的准备。   等下警察越来越多,他们很可能受刺激之下直接对人质开枪,情况就无法挽回了。   “喂,你们两个还愣住干什么,快把他们三个绑起来。”其中一个巡视的劫匪大吼一声。   松田阵平垂眸,在不伤到人质的情况下解决绑匪,然后在不被萩原研二的发现的情况离开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他缓慢地吐了口气,在两个劫匪逼近的时候,转身在把那个叫工藤新一从身后拉出来,扔给两个劫匪。   “把他绑起来,那个年纪大点的留着有用。”   工藤新一猝不及防被扔出去,又听到这句话,茫然地瞪大了眼睛。   “哈,你以为你是什么人,要不要听听你在说……”   在他侧面,那个矮个子劫匪立刻拿枪指着神奈先生,但还没说完,声音就僵死在了喉咙里,黑色头套外面的眼睛瞪得几乎要掉出来,瞳孔中满是震惊。   工藤新一眼皮一跳,难道、不会吧……   他顺着矮个子劫匪的目光仰起头,戴墨镜的卷发青年正抬起手,鲜红的的炸弹遥控器招摇地袒露出来。   他就这样举着手,直到其他四个劫匪都看过来后,冷淡地扯了扯唇角,不紧不慢地说,“现在,要听我的吗?”   “还是你们想永远不用再听人说话?”   “开、开什么玩笑,假的吧……”那个矮个子劫匪声音颤抖着说,“哪里有炸弹?”   工藤新一几乎要同情他了,“就在劫匪叔叔你刚刚踢开的箱子里哦,要不要打开看看呢?”   那劫匪的手颤抖了一下,看起来快要晕过去。   “男孩,你很有胆量啊。”   姓氏是神奈的青年低下头,居高临下的俯瞰带来更强的压迫感,但工藤新一却奇怪的不感到害怕。   “是你吧?”他装作不安地小声确认,“我看见了今天的新闻,有个袭击警察的炸弹犯,外面的警察那么多,其实一开始是在找你吧。”   是你吧?那个和阿笠博士私下见面、连爸爸都让他帮忙说谎骗过来家里询问的警察的神秘家伙。   你到底是什么人?   “是我。”松田阵平承认了,附带一个相当凌厉的警告眼神。   被他恐吓的少年抖了抖,略带稚气地慌乱地后退:“我不会说出去的,你不要杀我。”   我会帮你保密的。   他眼里这样写着。   松田阵平看懂了,他心情复杂地重新抬起头面对劫匪,先将这个过于聪明的孩子放置一边。   而这时候,剩下几个劫匪已经围了过来,只有不敢回头的人质们还在面前僵硬地坐在地上。   确认了炸弹和新闻后,已经没人再去管能不能抢到钱了。   “你不可能引爆的,距离这么近,你自己也会死……”似乎是领头的劫匪声音沙哑地说。   “是吗?”   松田阵平隔着墨镜盯住了他,看似冷峻的气场中,混乱和危险无端生出,以一种铺天盖地让人无处可逃的气势沉重压下。   本来觉得他只是演戏的工藤新一,心脏忽然狂跳起来!   真的是假的吗!他真的不会直接把自己连带其他人一起炸死吗?   他,清醒吗?!   无声而危险的对峙中,劫匪的头套上有汗渍渗出,而黑发微卷的青年,却忽然咧开嘴笑了起来。   他将遥控器调转到他们的方向,手指毫不犹豫地按下去!   “停!!!停下!”领头的劫匪声音骤然拔高,尖利到破音!   看见他的手指悬停在鲜红的按键上的,才近乎虚脱地重复:“我听你的、我听你的。”   工藤新一的心情也如同坐了一趟过山车,紧绷的神经蓦地松懈,恍恍惚惚地飘落实地。   但即使如此,他的大脑依然努力地转动着,这个男人,真的不是什么犯罪分子吗?   阿笠博士,你是不是被人骗了?   还有爸爸,你推理出来他不是坏人的时候,有没有考虑到他的精神状况可能不够稳定?   年仅十二岁却承受了太多的工藤新一就这样沉默地思考着,沉默地看着这个卷发戴墨镜的青年往脸上扣了一个口罩,又带上一顶鸭舌帽。   就毫无违和感的融入到了劫匪当中。   外面,萩原研二放下喇叭,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神情凝重地对目暮十三道。   “目暮警部,已经五分钟了,里面没有任何回应,完全不像是要交涉的样子,我觉得不太对劲。”   结果这时候,银行的侧门忽然开了。 第22章   刚完成任务,收起狙击枪正要和其他人汇合的诸伏景光忽然收到了一条消息。   【十分钟能赶到杯户银行附近吗?】   接着几乎同一时间,第二条消息已经弹出来。   【我需要狙击手,来帮忙,价格你定。】   杯户银行?   他停在小巷中,下意识拿出手机查看新闻。   几名劫匪持枪抢劫银行,劫持大量人质,警察已经到达现场,正在和劫匪谈判中?   诸伏景光脸上的平静顿时崩裂。   他倒是不觉得科涅克会去抢银行,一来科涅克不缺钱,二来组织不可能给科涅克这种身份的代号成员发高风险低收益的底层任务。   所以是碰巧被困在银行里了?   这是什么事故体质,刚误入杀人案现场离开没几天,就进入抢劫案了。   ……去,还是不去?   他点开一个现场直播,看见警察中两位熟悉的同期,犹豫的神色顿时消失。   如果不去的话科涅克很可能会找别人,很可能是组织里的……那萩原和班长就危险了。   旁边脚步声响起,诸伏景光担忧的神情瞬息收敛,目光凌厉地看过去,发现是组织里的莱伊走了过来。   这个高挑的男人背着装着狙击枪的琴包,黑色的长发几乎融于渐暗的天色,那双墨绿冷冽的眼睛沉静地看向他。   “还有别的事情没处理?”   “私事,有人找我。”苏格兰随意地晃了晃手机,蓝灰色的上挑眼温雅地弯起,“麻烦帮我转告琴酒,任务完成,我先走了。”   “苏格兰,大哥和我听得到。”内部通讯频道里传出伏特加尴尬的声音。   “谁找你?”琴酒森冷的声音响起。   莱伊悄无声息地听到这里,眼中探究一闪而过。   琴酒这是在质问苏格兰的私人关系?   难道组织里流传的传言是真的,苏格兰从成为代号成员后,真的就和带他进入组织的琴酒起了龃龉,两人关系不和?   他的目光落在苏格兰身上,立刻就否定了这个猜测,因为苏格兰看上去并不像有芥蒂的样子。   他回想从组织里得到的关于苏格兰的情报。   同样是狙击手,但比他早三个月加入组织,突破了最快成为代号成员的记录。   莱伊,也就是身怀潜入黑衣组织任务的FBI的王牌搜查官赤井秀一,刚加入组织就听到这个消息,好胜心在一瞬间被激了起来。   因此他没有按照他本来的计划,稍微藏拙,然后逐步接近核心。而是在一开始就展露了实力,然后花了……七个月成为代号成员。   所以苏格兰到底是怎么做到三个月成为代号成员的,难道是和琴酒有私交?   赤井秀一听着两人的对话,表面不动声色,好奇悄然燃起。   组织相当强调隐秘性,以莱伊的地位暂时没有机会主动接触核心成员。   几天前,他才第一次见到了琴酒。传说中的冷酷残忍,手段狠辣的Top killer,也是他到目前唯一见过的唯一一位组织高层。   至于苏格兰,他虽然不是核心成员,但在组织内过于低调,平时根本打听不到消息。赤井秀一只知道他从成为代号成员后偏爱单人任务,哪怕危险性极高——组织内因此一直有他是为了回避琴酒的流言。   赤井秀一本以为他是特立独行,个人性格鲜明的类型,但今天碰巧见到后,却和赤井秀一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留着略薄的胡茬,脾气相当不错,感觉扔在人群中都可以无缝衔接去普通的公司上班。   此刻被琴酒莫名的质问,他依然声音温润,态度诚恳,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   “当然是我上次和你说的那个神奈荒介。我已经答应你了不查科涅克,就不会再关注了。”   “说起来你真的不考虑,把神奈吸纳进组织吗?我觉得他很好用的。”   通讯频道里忽然陷入沉默,然后传来嘟的一声,是琴酒那边切断了。   神奈荒介是谁?   苏格兰关注科涅克引起琴酒不满了,是因为科涅克的身份特殊,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赤井秀一若有所思,   而诸伏景光成功用你知但你不知我知的科涅克把琴酒噎住后,就迅速赶往几条街区外的杯户银行。   此时的杯户银行外。   一个头发胡子均为灰白色的矮胖男人举着双手,脸色苍白、步履迟缓地从打开一条缝隙的侧门中走出来。   “阿笠博士?!”   萩原研二看见这个眼熟的男人,吃了一惊。   旁边的伊达航把牙签从嘴里拿出来,就要走过去。   “班长,等下……你看他的衣服……”   即使天色昏暗下来,但是萩原研二还是敏锐地发现阿笠博士的衣服间异常的鼓胀。   他正想说出来,就听见阿笠博士声音颤抖地喊道:“别过来,我身上有炸弹!你们一靠近我,他就会引爆!”   萩原研二瞳孔骤然一缩,伊达航的脚步顿住。   他们身后,警察间一片哗然声,为首的日暮十三的神情骤然铁青,立刻呼叫了爆炸物处理班。   而阿笠博士站在距离警察还有好几米的位置,就没有再往前了,他把衣服敞开,露出里面的炸弹和遥控装置。   他用一种似乎是强自镇定的语气说道:   “里面的劫匪说……要所有警察十分钟之内退出这个街区,并给他们准备一辆面包车开到银行门口。”   “如果超时的话,也会引爆炸弹。”   在场的所有警察脸色更加难看。   萩原研二定在原地,那双多情的桃花眼中布满冷光。   对警察的喊话毫不动摇,甚至完全不露面不出声,直接放出来一个绑着炸弹的人质来威胁。   别说狙击手还没调过来,就算到了,这种情况也无计可施。   但劫匪占尽上风之后,却又不做更多要求,反而强调了最短时间,避免被后面增援的警力包抄,如此果断又老练,狠辣得让人心惊。   谈判人员这时到了,试图和劫匪交涉,但不出萩原研二的意料,里面完全不理会。   反倒是阿笠博士身上围着的炸弹的显示屏,忽然亮起了倒计时。   【09:59】   逐渐西沉的日光被暮色侵染,路灯又尚未完全亮起,就在这样的昏昧中,显示屏上闪着荧光的液晶体数字一秒秒跳动,给在场的每个人都带来强大的压迫感。   还有一分多钟的时候,一辆私人的面包车被紧急征用过来,停在银行的侧面。   倒计时停在了1分13秒的界面。   一直站在最近的地方安抚阿笠博士的情绪、顺便观察炸弹的萩原研二,忽然听见阿笠博士衣兜中响起了手机铃声。 第23章   “这个手机是里面的劫匪放到你的衣服里的?”   萩原研二得到确认的答案后,安抚道:“不要紧张,接一下吧。”   “啊啊,好。”阿笠博士如释重负地抹了一把光亮脑门上的冷汗,连忙拿出手机接通。   萩原研二看着他,忽然狐疑地眯起了眼睛。   一般情况下,被挟持的人质听到是劫匪的电话,就算希望是完成要求被释放的通知,也会因为之前被恐吓而带着些微恐惧。   但是阿笠博士,怎么就好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   “请把打开扬声器好吗?”   他垂眸敛去眼中的探究,目光不着痕迹地再次扫过阿笠博士身上的炸弹。   而且这个炸弹,是不是也有点不对……   倒不是怀疑炸弹是假的,而是他刚刚发现,这个炸弹看起来和今天下午袭击警车的看起来很像。   或者说放在警车里的那个假炸弹,就是按照这个来仿制的。   可如果真是他想的这样,抢劫银行的劫匪和袭击警察的炸弹犯就是一伙的。   这说不通,两边的作案模式完全不一样。   总不可能是炸弹犯刚好被困在银行里,然后两边合作了吧?   萩原研二为自己天马行空的想法无语了片刻,就听见扬声器中,传出一个粗粝难听的男性声音。   “把窃听器和发信器拆下来,关掉行车记录仪和卫星定位,我现在倒计时一分钟。”   男人说完之后,不等任何回答,就自顾自结束了通话。   阿笠博士身上炸弹显示屏的数字,再次跳动了起来。   目暮警官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   到现在为止,他们完全被这个劫匪玩弄于鼓掌之中,所有的节奏都被对方掌握。   但萩原研二的眼睛却微微瞪大,那双好看的淡紫色桃花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这种我行我素、旁若无人,只按照自己的节奏来的作风。   让他升起了一种久违的熟悉的感觉。   不、不对!他怎么能这么想!里面的人怎么也不可能是小阵平吧?   真要这么说的话,应该是小阵平日常说话的习惯就就很恶人风格……   英俊的半长发青年想到这,嘴角轻轻勾起一点不可察觉的弧度,怅然的笑意在眼中一闪而逝。   他把这个无厘头的想法从脑中甩掉,集中注意力观察那个炸弹。   这个炸弹虽然表面上完全看不出破绽,但是真的是真的吗?还是和警车里那个一样,是个假炸弹?   萩原研二盯着炸弹的时候,挂断电话放下变声器的松田阵平,也在隔着银行从阴影中看他。   手机轻微震了一下,松田阵平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诸伏景光发来消息。   【我到狙击点了,但是有个警察正在过来,要处理掉吗?】   并附上了一张从附近某栋高楼上俯拍的进入大楼的人的照片。   遇到警察了?难道出了什么变故?   松田阵平正色起来,点开照片,接着表情慢慢消失了。   虽然在夜色中模糊不清,但是熟悉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那不就是伊达航,他们的好班长。   松田阵平沉默地抹了一把脸。   说起来,班长好像在几分钟之前就从银行前面消失了,他当时太关注hagi了没注意到。   现在稍微一想就明白,应该是班长预判到可能有人会接应,所以去查探狙击手的位置,结果恰好遇到了被他喊来帮忙的诸伏景光。   都至于诸伏景光为什么把照片发过来,大概是想要试探他对班长的态度吧。   松田阵平有理由怀疑,这时候班长和hiro旦那已经在面对面聊天,然后一起等他的消息了。   松田阵平,笑不出来。   他本应该平平无奇的更换炸弹、带炸弹回家研究的小事件,现在因为一群过于愚蠢的银行劫匪和几个过于聪明的幼驯染和同期,已经坎坷波折的难以言说。   如果他心黑一点,可以故意说让诸伏景光把人解决,看看到时候他怎么解释警察从他手里跑了的事情。   但是松田阵平专门把诸伏景光叫过来而不是别人,不就是不想真出意外伤到萩原和班长。   再加上……他看向银行外面。   现在大部分警车都已经撤到了街区外面,只留下其中一辆警车、几个刑警和爆炸物处理班的上辈子同僚还在附近,萩原研二就是坚持留下来的其中之一。   他一直站在距离炸弹只有几步远的地方,始终没有离开,就算那是个假炸弹,也让松田阵平心头火起。   很好,萩原研二,不穿防爆服却离炸弹这么近。   松田阵平越看越觉得拳头发痒,在心里给萩原研二记了一笔,神情越发险恶,让那五个小心翼翼的站在一边的劫匪噤若寒蝉。   “不需要。”他低头给诸伏景光发消息。   “给我把人质面前的那个警察引走。”他咬牙切齿地加了一句,“就是那个头发有点长,看起来很欠打的。”   只要萩原研二不在外面就行。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可以知道他的身份,但是不能告诉hagi。   好不容易活下来了,不能因为他再次踏入危险。   倒计时停在了最后15秒。   车已经停在银行门口。   几个劫匪拿着装钱的箱子躁动不安,松田阵平却依然望着外面的那个熟悉的身影。   直到萩原研二收到了一条消息,迟疑了一下,去找目暮警部说了什么,终于离开了现场后,他才不动声色地泄了一口气。   “离开吧。”他发号施令。   高楼之上的天台,端着狙击枪的诸伏景光从瞄准镜中,看着科涅克和其他五人上车离开。   旁边的伊达航耐心地等了一会,看他相当可铐的同期放下狙击枪后,才幽幽地开口。   “现在可以解释,为什么要把萩原从那边骗过来了吗?”   “你说骗谁?”   萩原研二的声音从楼道口响起,修长高挑的身影出现在天台门口,目光扫过伊达航,落到诸伏景光身上时,惊讶地张大嘴。   “小诸伏?你怎么在这里?”   “绿川雅也,我暂时用这个名字,不过在外面看见我,最好还是装作不认识吧。”   诸伏景光温和地笑了笑,麻利地将狙击枪收起来。   “萩原,班长,我有些事情想问你们,关于你们最近的一些调查。” 第24章   这几天,诸伏景光短暂地和zero联系了一次。   zero听完他的看法后,也认可了科涅克是失忆的松田的可能性很大。   而他今天再次试探,基本确定了科涅克对班长和萩原应该也有印象,并且不想伤害他们。   但如果是这样,科涅克的危险性反而再次提高了。   松田阵平身份信息和档案的关键资料全部消失,意味着有人想将科涅克和松田阵平的身份彻底割裂开。   也就是说,对方不是看中了松田阵平的警察身份,而是松田阵平本人身上的其他价值。   考虑到科涅克的名气,很可能就是他在武器研发方面的天赋,松田一直有改装各种机械的爱好。   但是更多的问题就出现了。   能派人潜入警校,能影响警视厅内部的系统,如此隐秘而可怕的手段,很可能是组织内地位不低于琴酒……甚至更高的隐藏更深的组织高层。   这样的人又是怎么发现松田阵平的?松田两年前的"牺牲",是不是也是对方在暗中做了手脚?   诸伏景光和zero曾经讨论过这些猜测,也考虑过萩原那边的情况,最后决定找机会和萩原研二谈谈。   如果萩原还不知道,那当然就先瞒着他,免得他冲动之下做出危险的事情。   但现在萩原已经目标明确地开始调查,那肯定是已经知道了某些情报,再继续隐瞒反而可能会让萩原像是zero那样,在不知内情时因为关注科涅克而陷入危机。   所以,他们需要交换情……   “所以……萩原,你只是看见了一个拆弹的痕迹、追着一个连身形都没看清楚的人跑了半个街区、破译了一个有点眼熟的暗号的编码方式,就觉得松田还活着并且故意躲着你?”   听完一起的诸伏景光的表情空白了,他茫然地看向旁边的伊达航。   伊达航摸了摸鼻子,打着哈哈,“不是还发现松田的卷宗不见了嘛,这也算一个疑点。”   “完全没有小诸伏这边知道的多哦。”萩原研二微笑。   “不……我只是遇到了一个和松田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但是那个人很危险,处于一个非常庞大黑暗组织里,地位很高。”   诸伏景光谨慎地回答。   但这一句,足以让萩原研二联想太多了。   “让你来接应的……就是你说的、和小阵平一模一样的人……”   萩原研二淡紫色的双眸猝然睁大,转身就要冲出去。   那一瞬间转身的速度之快,几乎让诸伏景光错觉听到了衣角割破空气的声响。   但是……诸伏景光有些不忍地道:   “别去了,你追不上他的。”   萩原研二转身的动作停住了,定在原地。   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觉得诸伏景光如此冷漠残酷。   而诸伏景光还在继续说下去:   “他一定不只是找了我,肯定还有其他的准备,就算你现在回去,也只是去看一场逃亡的表演秀。”   仿佛在应和他的声音,四面八方忽然响起爆炸声,三人齐齐从天台往外望去,伴着刺破天际的警笛声、无数橙黄色的烟火在不夜的东京此起彼伏地绽放,绚丽又危险。   “这是……他做的?”   萩原研二错愕地看向外面混乱成一团的街道。   “我不知道。”   诸伏景光也愣住了。   “你们不要自己吓自己!”   努力理解完一切的伊达航第一个反应过来,指着几个爆破点说,“再仔细看看,这几栋都是烂尾楼吧。”   “而且看这个炸弹……”   诸伏景光缓了缓神,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望远镜,看了几眼才迟疑道:“杀伤力似乎很小。”   三人中最了解炸弹的萩原研二却一言不发,沉默地回想着刚刚的那一通短暂的电话。   那是小阵平吗?   时隔两年,以为再也听不到的,属于小阵平的语气。   明明猜想得到了证实,但他却觉得一切都十分的虚幻,仿佛回到了刚失去小阵平的时候,他独自从居酒屋出来,走在月色下空旷无人的街道,脚步轻飘飘的,内心荒芜又平静,无悲无喜。   唯独一个想法在胸膛中一刻不停地鼓噪。   想见他。   想见到小阵平。   只有亲眼看见活生生的松田阵平,他才能从这个漫长又寂寞的梦中醒来。   ……   “所说最后还是全告诉他了。”   降谷零终于找到机会来见诸伏景光,听完当时的情况后总结道。   诸伏景光有些苦恼,“也不算全部,关于失忆的猜测都说了,但萩原的看法和我不太一样,他觉得松田可能记得更多,不然不会这样躲着他。”   他说完后,旁边的降谷零沉默了好一会,才道。   “你已经改口叫他松田了吗?”   诸伏景光一怔,对上降谷零不赞同的目光,随即恍然地苦笑。   “大概是被萩原影响了吧,我总觉得,他是不会认错松田阵平的,就像我不会认错你一眼。”   “但他其实见都没见过科涅克,做出的判断太主观了……”   降谷零沉默片刻,最终还是选择泼冷水。   他一样希望科涅克就是松田,身为卧底的谨慎和几次对科涅克的深刻印象,让他只能时刻提醒着自己保持谨慎,但他其实能理解hiro比他更快动摇的原因。   他听hiro描述过那个看起来冷淡凶狠实际上相当没有警惕心、因为绿川雅长相面善就毫不设防的神奈荒介。   他扪心自问,如果他遇到的也是那样神奈,真的还能保持怀疑吗?   恐怕早就想办法把人带到公安的秘密医院就做脑部检查了。   他说完那句就沉默下去,诸伏景光却理解他的意思。   “zero,你说的对,所以我觉得,或许可以给萩原创造机会,让他见一次神奈荒介。”   降谷零瞪大了眼睛,   “科涅克可是组织的代号成员,还是高层,怎么能让萩原去见他!”   诸伏景光笑而不语,降谷零回味了一下刚刚哪句话,忽然明悟:“科涅克不能随便见,但是神奈荒介可以。他打算自己行动吗?”   “本来是这样,萩原得知了危险性后,想用班长有女朋友的理由劝班长不要和他一起,结果被班长骂了一顿。”   “他活该。”降谷零果断道,但说完又思索了一下,“那我找个理由上报,让公安接触一下他们吧,起码也算是有个保障。”   诸伏景光点点头,“暂时就这样,萩原答应我了,只试着见神奈荒介一面,绝对不会深入调查,毕竟神奈荒介这的身份也不算隐蔽……”   说起隐蔽,两个人对视一眼,忽然沉默,同时想起了前几天晚上的那一场盛大烟火。   降谷零嘴角抽了抽,咬牙切齿地道,“虽然不能确定是不是松田,也没有伤亡,但那个家伙嚣张得还真是让人想要揍一顿啊。”   那天晚上同样被吓了一跳的诸伏景光保持着微笑:“那你就去吧,以你现在的情况,就算真的对他动手的话,也不会有人意外的。”   诸伏景光说的是最近在组织里传出来的流言。   说是朗姆底下的新人波本,和科涅克在进组织之前就结了仇,甚至有的传言说,波本就是为了找机会对科涅克动手才加入组织的。   还有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消息,说科涅克曾经向朗姆索要过波本,于是传言再次变了味,变成科涅克看上了波本的脸,想要潜规则,结果波本死不从,最后两人结仇。   诸伏景光提起这个,本意只是想调侃一下幼驯染。结果他说完之后,降谷零小麦色的皮肤忽然红白交错,脸色变换得十分精彩。   最后,他慢慢低下头,将自己的脸埋在双手中。   “怎么了,zero?”诸伏景光愣了一愣。   “没事,我什么也没想。”   降谷零镇定地重新坐直,转移话题道,   “说起来,爆炸那天我正好和玛克都在据点,他的反应很大。我激将了几句,才知道他之前在港口和科涅克一起出一个任务,差点被科涅克搞的连环爆炸炸死,怪不得对科涅克那么害怕。”   “港口吗?我怎么记得这两年没出什么大的爆炸事件。”诸伏景光若有所思。   “我已经让人去查了,应该很快能排除出来,到时候就可以重新归档了。”   看hiro没再追问前面的事情,降谷零悄悄松了口气。   但松田阵平第二天早上醒来,隔着窗户看见在楼下徘徊的萩原研二的时候,心跳却整个漏了一拍。 第25章   明知道萩原研二不太可能直接闯进来,松田阵平还是在他敏锐地抬起头之前,几乎落荒而逃一般地步履匆匆进入了地下的工作室 。   但一想到萩原可能就在外面或者附近,他就有些坐立不安。   在地下室里心浮气躁地转了几圈之后,松田阵平干脆从地下室悄悄离开,到了组织据点。   [要不你就告诉他吧?]   就这样在据点里他的私人实验室躲了三天后,连希拉都看不下去了。   松田阵平沉默半晌,才回应道:   [告诉他什么?告诉他我两年前是假死的?还是说22岁的我确实被炸死了但是我其实26岁死后重生的我还活着?]   [什么22和26……]希拉绕晕了。   松田阵平面无表情地组装着手里的枪械零件。   [就算我什么都不说,总要告诉他这两年我在哪里,现在为什么不能回来吧?]   [如果他知道我现在在一个庞大的跨国犯罪组织里……就一定会想要帮我。]   [我不想把他牵涉进来。]   松田阵平闭上眼睛,那块冰冷的墓碑再次浮现在眼前。   [我不能把他牵涉进来。]   他像是反复确认似的对希拉重复了一遍,神情中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不安。   “真有趣,谁能让你露出这样仿佛被抛弃的可怜表情。”   一道调侃的声音忽然响起。   松田阵平骤然寒下脸色,抓起自己刚刚组装完的格洛克.40,对着声音的来源砰砰砰开了三枪。   然而说话的女人早已旋身退出门外,10mm的大口径子弹落空,撞在墙壁的特质钢板上,发出沉闷刺耳的声响,四散飞溅的弹片在周围的桌椅上留下鲜明的划痕。   这时,金发的美艳女人才施施然重新从门外走进来,她穿着一件修身的黑色长风衣,妆容精致,似笑非笑,只是目光扫过在墙壁上印迹深刻白色弹痕时,冷光一闪而逝。   “还是这么暴躁啊……科涅克…白兰地。”她优雅地走过来,将俯身凝视着眉眼锐利的英俊青年,如情人呢喃的声音落下。   但不解风情的松田阵平直接不耐烦地往后一仰,避开她身上摇曳撩人的淡香:“出去,谁让你进来的,贝尔摩德。”   “据点不是你一个人,噢,这个实验室确实是。”贝尔摩德侧过头打量了一圈,不出意外的没有发现第二把椅子,于是姿态自然地坐在他的工作台上。   “别总急着赶人,不好奇我为什么来日本吗?”她的手撑在桌子上,悠然地注视着眼前的桀骜不驯的青年。   “不好奇。”科涅克果然冷淡地回答。   贝尔摩德也不恼,反而轻笑起来,“可惜这次你非知道不可了。”   “研究所里有人叛逃,还带走了一份正在研发中的药物的实验数据。”   她故意停顿一下,才悠悠道:“那种药表面上是镇静和改善情绪的的抗精神病药物,但实际上配合一些物理手段能达到洗脑的效果。”   松田阵平瞳孔骤然一缩,抬起头,看见贝尔摩德意味深长地勾起唇角: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效果很熟悉?”   金发的美艳女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水绿色的瞳孔中闪着恶劣和讥讽的光。   “你知不知道,这个实验的重启灵感是从哪个药物的研发中出来的?”   不等松田阵平反应过来,她已经说出了答案:“S098。”“   她充满恶意的语气,像是丛林中的毒蛇发起攻势。   但坐在转椅上的青年回给她一个不解的眼神。   “那是什么?”   贝尔摩德怔住了,不可置信地说:   “你不知道?”   她仔仔细细地审视了一遍科涅克的神情,却发现他脸上只有纯然的不耐烦,忽然觉得事情荒谬起来。   “谁都可以不知道,但是你……你明明可以查到的,却从来没有调查过?”   “我为什么要查。”   松田阵平冷淡地看着她。   “还真是忠心啊,科涅克,居然是我看走眼了。”   短暂的对视后,贝尔摩德脸上面具般的优雅笑容终于消失了,她的目光冰冷如寒霜,语气里带着讥诮:   “本来以为是一头野兽,结果完全被他驯化了,连反抗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白兰地……白兰地。”   她几乎无声地念叨两遍,随即像是失去了兴趣般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才翩然回头:   “Boss专门让我转达,那个叛徒来了日本和人交易资料,这个任务由你负责,解决他,把资料拿回来。”   “知道了。”科涅克重新低下头,拆开手里的枪。   但门口的女人离开后,松田阵平手上的动作却越来越慢,最后终于停下。   [要不要查查S098是什么实验?]希拉好奇地问。   [不用查了,我知道了。]松田阵平靠在椅背上,将衣兜里的一个白色药瓶掏出来,手指摩挲了一下上面刻着的SOI-H。   [啊!]希拉恍然大悟。   [将数字换成字母,这种简单得就是让人故意发现的东西。怪不得贝尔摩德觉得我一定知道。]松田阵平有些郁闷地说道。   所以S098就是组织专门研发用来抑制他的‘病情’的药物的实验代称。   他一直以为这个药已经是最终版本了,没想到居然还在改良。   [是往什么方向改进,吃一片可以抑制一星期吗?]希拉猜测。   就算是松田阵平,此刻也为希拉朴素的想法沉默了一瞬。   [不管是哪个方向,也不可能是长效吧。]   松田阵平被希拉投放进组织的时候只有十二岁,组织内研究所内的几个实验室恰好被袭击,他就被当成了幸存但是数据丢失的某个实验体。   被找到后,他被‘废物利用’地投入了另外一项药物实验。   实验确实成功了一部分,但研究员们却把他的幻听幻觉也当做了药物实验的带来的后果。就在他这个唯一的半成品应该被压榨实验效果到直接报废时,当时的白兰地忽然挑中了他。   SOI-H就是这之后研发出来的。   虽然是针对他的特效药,但副作用也相当明显,其中最关键的就是生理和精神上的药物成瘾。成年累月地服用到现在,一旦停药,戒断的反应相当严重。   超过一周后,身体和精神可能就会全面崩溃。 第26章   这也是科涅克知道无数组织情报,地位高又深受信任的原因之一。   在知情人眼里,谁都可能背叛组织,唯独被药物控制的他不会。   但是实际上,SOI-H与其说是他的解药,不如说是希拉利用规则让精神类药物对松田的情况有用。   就算没有SOI-H,松田阵平极大剂量服用其他同类药物,大概也能起到同样的效果,只是组织的人不知道罢了。   这东西对他来说唯一的好处就是剂量小。   至于所谓的成瘾性……   希拉说,有条规则是【存在不成瘾没有副作用的麻醉药品】。   松田阵平不理解,但是在希拉花了很长的时间把它破解重构又扩展了一下之后,基本上所有药物使用在他身上,虽然能发挥效果和呈现正常的血液成分留存,但都不科学地没有了任何副作用。   除了昏睡。   比如感冒药、晕车药、或者精神类药物导致的困倦。   因为希拉表示昏迷昏睡这些不属于副作用,不可清除,而且这条规则相当坚固,涉及到了世界的核心,很难破解。 竒 書 網 ω ω w . q i δ h μ 9 ㈨ . c ó M   松田阵平:?   好怪,再次。   但因为希拉的保障,让松田阵平即使知道SOI-H的强成瘾性有刻意为之的原因,是专门用来控制他的,也从来没关注过这个药的成分和研发情况。   贝尔摩德刚刚那么惊讶,大概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科涅克居然连摆在明面上的实验代称都没想过去了解。   “有点丢脸。但这个药本来就在我的权限之外,不了解才是正常的吧。”   松田阵平默默找补了一句,将药瓶重新放进衣兜后继续思考。   所以这次任务是故意分配到他这里的?   试探警告?   他琢磨一下,觉得应该不至于。可能就是实验室有人叛变的事情戳了boss的肺管子,那个资料又微妙的和他有关,正好他又在叛徒流窜来的日本。   于是boss的疑心病犯了,顺便敲打一下。   这种他已经经历了大大小小不知道多少次,除了被盯得严一点,不能做任何手脚外就没问题。   所以松田阵平也没有特别放在心上,看完贝尔摩德发过来的交易地点后,简单通知了一下琴酒,让他帮忙找几个人过来凑数,就将手机放在了一边。   当晚,松田阵平直接留在了据点。   第二天晚上,收到贝尔摩德过来接他的消息后。他没有多想就答应了。结果从据点出来,却看见一辆白色的马自达。   车窗摇下,露出一张熟悉的黑脸。   松田阵平:……   唯独不想在这里看见你。   “你怎么在这?”他语气不善道。   在这种任务中出现可不是什么好事。万一不小心被发现什么纰漏。就是直接上报到boss那里,他连营救都来不及。   降谷零露出一个虚伪的假笑,“是朗姆大人派我来的。”   他从上次和诸伏景光分开后,就继续忙得昏天黑地,结果昨天听到消息有个不可说的危险性人士连续在某个据点里面呆了三天。   导致那边人迹灭绝,除走不了的后勤人员以外,所有人都找借口外出或者去别的据点了,极大降低了组织资源的利用率。   再问萩原研二,果然是三天都没见到人。   正好接到了朗姆发来刺探科涅克的任务,降谷零毫不犹豫的接下来。   他倒要来看看,科涅克在搞什么惊世骇俗的研发,还是说单纯只是在故意躲着某个人,所以在据点里当了三天蘑菇。   松田阵平不知内情,但也猜到朗姆这是见缝插针地给科涅克找不痛快来了。   朗姆,你成功了。   注意到坐在副驾驶的贝尔摩德托着腮,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两人对峙,松田阵平没兴趣给这个女人演戏看,干脆冷着脸坐到了后排。   白色的马自达启动,一路穿过车流,到达了赤坂的一家叫做‘柳落’的料亭。   柳落料亭是一家真正的高档料亭,偏僻而幽静,私密性极高,仅有几个包厢,只接待熟客和老主顾引荐的客人。   降谷零在一个偏僻的小巷停下车,毫不怀疑此刻如果潜入进去的话,会看见撞上一些经常在新闻上面出现的高官议员或者知名企业家在这里密会。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科涅克已经下车。   “他……”   降谷零看见他直接走到门口,被一位穿着和服的侍者引进去之后,整个人都懵了一下。   贝尔摩德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他的情况。”   也不知道她听到的是哪种传言,此刻兴致勃勃地煽风点火地道:“这样可不行,仅凭你现在的地位,可是没办法给他造成麻烦的……”   内部频道里响起琴酒冰冷的声音:“贝尔摩德,你话太多了。”   贝尔摩德毫不在意他的警告,轻笑一声,“科涅克都负责些什么,我们都心知肚明,难道你还怕波本传话回去,朗姆晚上气得睡不着觉?”   降谷零先为这短短几句话里面的组织和政界经济界间勾连的黑暗内幕而心神紧绷,但分析出来隐含的另一层意思之后,他顿时瞳孔地震。   科涅克负责的事务里面居然还包括这方面的招待?   组织这是打算放弃日本分部了?!   松田阵平当然不是负责谈判和招待的那个,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和文职人员一起来,负责充当那个地位很高威慑力很强的摆设。   但即使如此,也算是明目张胆的夺朗姆的曾经的权。贝尔摩德其实说的没错,被人提醒这件事后,朗姆今天晚上真的会被气得睡不着觉。   为了保证隐蔽,他没有带接通内部频道的耳麦,只带了一个伪装成纽扣的可以收音的微型摄像头。   此刻画面通过网络,被伏特加投到贝尔摩德和琴酒他们两边的笔记本上。   轻微摇晃的镜头在跟随着侍者经过了一片竹地板铺成的长廊后,进入了一个精致典雅的日式包厢。   进来后先是一道屏风,两道相对跪坐的人影投射在其上,松田阵平似乎暂定在了那里,没有直接拐过去。   清晰而傲慢的声音从设备中传出。   “请不要在意,大概是我的秘书进来了。”   “野木先生,你要的新身份和国籍,还有一千万美金都在这里。我再确认一遍,这份资料确实没有任何副本了吧。”   “……是的。您放心,绝对没有了。”   “那我也放心了,请离开吧。”   野木仁志,也就是那位叛逃的研究员擦了把汗,映在屏风上佝偻的身体终于直了起来,然后起身匆匆从另一侧出去。   直到这时摄像头才继续挪动,拐进去后,出现一张看起来颇为严正的脸。   降谷零认出他是杉下财团董事长,眸光微冷,杉下财团在国内起码排名前二十,没想到居然和组织有勾结。   所以……这个从组织叛逃的研究员兜兜转转,结果又找到了和组织有勾结的集团来交易…   这种致运气。哪怕是对方是降谷零同样厌恶的非法实验的组织研究员,他都有些同情了。   而镜头里,杉下董事长一看见科涅克,立刻挤出笑容起身迎过来:“神奈君,没想到是您亲自来了。”   “嗯。”科涅克的态度还是不冷不淡的,单刀直入的问:“几号通道?”   这下杉下也擦了把汗,急匆匆看一下旁边的静默着低头弹三味线的和服乐伎。   料亭内通常有许多秘密通道,以供被记者狗仔缠上的大人物脱身用,正常来说是绝对不能告诉透露客人从哪里离开的。但,越是这种地方的人,越是识时务。   女人停了拨弄琴弦的纤指,温顺地道:“三号通道,出口在隔壁街区的若叶点心铺。从那边出去,徒步十分钟可以到银座线。”   “基安蒂,科恩。”琴酒的声音立刻通过内部频道响起。   “马上过去。”这是基安蒂因为兴奋而略有些高昂的声音。   “收到。”是一如既往寡言的科恩。   “看见后不要立刻开枪,确认他有没有同伙。”   琴酒说完后,车启动的声音响起,应该是赶过去了。   那边的声音消失了一会,贝尔摩德才悠然道,“好了,我们也过去……咦?”   降谷零顺着他的目光看到摄像头的画面,顿时瞳孔一缩。   科涅克已经从三号通道内走出,不远处的野木研究员还在他的摄像头范围内。   但此刻,一张熟悉的脸不知何时出现在更近处。   那个半长发的英俊青年和科涅克正面相对,仅有几步的距离。   摄像头清晰的对准了他的脸,将他的猝不及防的怔愣,难以抑制的震惊恍惚、几欲落泪的欣喜,完整地收录了下来。   萩原研二。   降谷零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第27章   完了, 降谷零肌肉绷紧,密密麻麻的冷汗一瞬间从脊背渗出。   现在能看到录像的起码有琴酒、伏特加、贝尔摩德和他,就算琴酒他们正在赶路,一时间没有注意, 还有组织里面被人称为“千面魔女”的贝尔摩德。   一个似乎是朗姆的情报组辖下, 但又几乎不受朗姆令的高级代号成员……而且看她今天的态度, 对科涅克还抱有一定的恶意。   该怎么办?   萩原好像真的确认了科涅克就是松田。   这本来应该是一件好事。但是萩原今天有工作,应该是为了查案才到这边,根本没有做好会见到科涅克的心理准备,所以反应太明显了。   现在这一切都暴露在了组织的人眼里。   现在他们会怎么想?   降谷零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心中出现了一万种糟糕的后续推测。   这时候, 旁边的贝尔摩德终于开口了,但却说了一句让他始料不及的话。   “那个盯着科涅克的人,他的反应……难道是把他错认成两年前那个人了?”   她饶有兴致的语调和笃定的态度, 像是言之有物。   认成……两年前的那个人。   降谷零机械地在脑海中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然后心中猛然一个激灵,生出一种恐怖的猜测。   “什么意思?”   他听见自己平静中带着点好奇的声音在车中响起。   而旁边美艳的金发女人神秘地笑了一声, “想要从我嘴里套情报吗?”   “不过这件事可不应该问我,而是应该问对面的琴酒。”   她用内部频道说,“那个长的不错的男人, 是把科涅克当成那个两年前被炸死的拆弹警察了吧?他叫什么来着?”   琴酒森冷的声音响起:“我不记死人的名字。”   但他的态度,明显也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   降谷零僵硬地坐在驾驶位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们说的警察是……是松田吗。   不安的感觉如同藤蔓蔓延。   而这时候,伏特加开口了, 为这个故事补上血腥的终章。   “大哥, 查到了, 这个人是个警察,叫萩原研二, 是两年前被科涅克杀死的那个拆弹警察松田阵平的好友。”   降谷零的大脑轰鸣一声。   每天都能听到的语言,忽然变成他不能处理的信息。   谁杀了谁?   科涅克杀了松田阵平?   世界就好像在和他开一个天大的玩笑。   “松田阵平是谁?”他若无其事地开口,“一个普通的拆弹警察,还值得他专门去杀?”   “怪他运气不好,和科涅克长了同一张脸。”   琴酒不屑中带着讥嘲的声音在通讯频道中响起,犹如一把森冷的闪着白光的利刃。   “这样啊,那他确实挺倒霉的。”   波本若有若无地扯了下嘴角,满不在乎地往后靠了靠。但降谷零的胃部痉挛了一下,像是吞了一块冷硬沉重的秤砣。   猜错了,从头到尾都是错的。   那此刻站在科涅克面前的萩原研二,会是什么结果?   他心中的恐惧不可抑制的蔓延。   通讯频道内传来一声闷响。   科恩寡淡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像是点了某种无形的炮火:   “确认没有同伙,目标已解决。”   琴酒果断地回答:“基安蒂,科恩,回来。盯住站在科涅克面前的那个条子,等他们走到偏僻的地方,立刻开枪。”   波本垂落在腿侧的手指,抑制不住地颤了颤。   他低下头,将神情隐藏在阴影中,声音平稳:“这么着急,就不怕科涅克被当做嫌疑人抓住吗,那可是个警察。”   贝尔摩德漫不经心地抚摸了一下指甲,   “就是因为是警察才要立刻处理,不然等他到时候去调查这张脸,那才是个麻烦事。”   “要怪就怪他和他的好友一样,运气不太好吧,接连撞到了科涅克手里。”   “确实。”   降谷零说了两个字就彻底说不下去了,但即使是这时候,他的理智还能让他为自己过于冷漠和失常的态度找到了理由。   “但是看到科涅克那么嚣张,我很不爽。”   托那些谣言的福,没人对这句话表示质疑。   而说出这句话的降谷零内心一片沉寂,往日的那些还不成熟的尴尬羞耻,在这一刻彻底的被他碾碎,只剩下冰冷的理智。   他救不了萩原研二。   他看着屏幕,听见设备里传出的声音。   【“这里不方便说话,和我去个地方。”科涅克直截了当地道。】   不要去。   降谷零在心里哀求。   但他知道萩原研二会去的。   因为即使在这时候,降谷零还是会觉得科涅克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依然很像是松田。   果然。   【萩原研二微微怔了一下,似乎察觉出一点不同寻常,但最后还是在科涅克转过身后,毫不迟疑地跟上了他的脚步。】   摄像头的镜头随着科涅克的身体转向,向行人稀疏的地方微微摇晃着推进,直到最后,周围安静得空无一人。   而那个属于萩原研二的脚步声,始终稳定地跟在他旁边。   降谷零几乎要恨萩原研二的毫不迟疑。   但他更恨只能坐在这里、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的他自己。   最终,两人停在了一个废弃仓库门口,萩原研二的正脸再次出现在屏幕中央。   这时两人应该是面对面的。   “基安蒂……”琴酒话没说完,忽然一卡。   只见屏幕前,科涅克忽然按住萩原,把他拽到靠近仓库的这一侧。   内部通讯频道里立刻响起了基安蒂暴躁的声音:“没办法瞄准,科涅克完全挡住了!”   “我这边也是。”科恩道。   难道?   降谷零心里陡然升起一丝极不可能的微弱希望。   拜托了,一定要是……   但一道冷漠沉抑的声音,清晰的撞上了他的耳膜。   “我自己处理,别多管闲事。”   科涅克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了耳麦,而且居然就在萩原研二的面前,正大光明地回答了他们。   然后,在萩原研二怔然而不可置信的神情中,科涅克猛地抬手,将麻醉针剂刺入他体内。   萩原研二的身体摇晃了一下,科涅克接住他,似乎因为人体的重量微微顿住,但下一秒,就毫不迟疑地把人直接推进了仓库。   一个半个巴掌大小的漆黑圆球滚入镜头,落到双眼紧闭,似乎已经是昏迷状态的萩原研二不远处,一堆木箱旁边。   那是x275。   科涅克过去的声音忽然重新回响在降谷零耳边:这个够你炸塌东京塔了。   而刚刚镜头里,仓库内部的场景虽然一掠而过,但足以让降谷零看清:除了几排木头箱子以外,没有任何可以勉强称之为掩体的存在……   而萩原研二,甚至是昏迷的状态,没有半点逃生的可能……   这一刻,降谷零整个人像是被人骤然抽空了力气,满心空茫。   而科涅克甚至没有走远。   他走出一定距离之后,就转过身。   于是摄像头完整地录下了整个过程:仓库内轰然巨响,接着火光冲破一片暗沉的漆黑,将半边天空映出不详的鲜红之色。   “没人出来。”   一直远远跟着科涅克他们,望着这边的科恩做了最后的确认。   “知道了,你们都回来。科涅克,你也回来。”琴酒道。   基安蒂和科恩都回应了一声,但科涅克却没有任何反应。   “……科涅克?”   “不要吵。”科涅克冷淡又含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诡谲。   贝尔摩德的脸色稍微凝重了一些,而琴酒在频道内骂了一句脏话。   “任务结束,你们解散。”   他说完这句话直接结束了通讯频道,屏幕上转播的录像也在一瞬间黑屏关闭。   而降谷零……不管是作为波本,还是作为正在潜入收集情报的卧底,他知道他都该关注一下科涅克那边发生了什么。   但这一刻,他已经没有任何心力去分析,做到基础的伪装已经是他最大的努力。   如果他真的有什么要想的,他只希望科涅克直接死在那里。   松田阵平一步步远离仓库,平稳地转身,看着那里变成一片火海。   他看着火焰,想起萩原研二倒在他身上时传递过来的热度,那一瞬间,他几乎溺毙在里面。   而此时此刻那残存的温热,又忽然变成了最锋利的刀刃,一寸一寸切割着他的血肉。   【他不会死的,你知道的!死亡置换的两个人不会被对方杀死!】希拉强调道。   【但如果他被严重烧伤,或者被倒塌下来的房梁或其他东西砸伤,或者落下残疾怎么办,植物人也算是活着……】   松田阵平面无表情地直视着那几乎要将他的灵魂一起吞噬的血红恶兽,难以自控地思考,用最严苛冷峻的思维去审视这条规则中的危险。   【如果他出事了,我还可以再救他一次吗?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你之前说时间倒流的那个……】   【停下!不要想……】   强烈的眩晕感、世界被扭曲被分割,感官交错。   等松田阵平回过神的时候,世界已经变成怪诞而难以理解的模样。   他不确定自己在走动,还是在站在原地亦或是什么其他的情况,朦胧中感觉有人给他嘴里塞进去了什么。   没多久,旁边混乱奇诡的声音稍微减弱了一点,眼前各种色彩形成的瘢痕转淡,一个扭曲的黑影不知何时出现,它周遭闪着淡色的银光。   “……琴酒。”松田阵平盯着特殊标记迟缓地思考一会,才判断出对方的身份。   但短暂的几秒后,他的感官再次混乱。   耳膜像是被啮齿类动物啃噬,疼痛中,诡谲的低吟和高颂不断回荡,眼前的人和旁边的树一起被混淆成不详的灰色阴影,化成冷硬的锁链捆住他的手腕。   手腕?   他低下头,顺着铁链看到尽头,盯着被锁住的不断流淌红色的断触上新生的眼珠沉思。   那眼珠一张一合,发出了如电锯般刺耳又极具威慑力的声音。   是谁?   听不清听不清听不清听不清   松田阵平乱糟糟地思考着。   [回应他。]   希拉不敢多说,短促简洁地发出了一点提醒,就立刻闭麦了。   这是祂第一次看见松田阵平变成这样,仿佛再稍微有一点刺激,就会立刻、彻底、不可逆的疯掉。   但是松田阵平没有。   那个电锯般的声音以极度的难听和嘈杂,强行和周围的其他杂音区分了出来。   松田阵平借此勉强找回了一点神志。   “……嗯。”   他艰难地回应了一句,从衣兜里面摸出药瓶——他不确定,但怀疑是药瓶的东西。把里面一颗颗像是蠕虫般的药片,一股脑地倒出来直接塞进了嘴里。   虫子在喉咙中爬动,他有一瞬间想要呕吐,但又觉得自己只是普通的喉咙发痒。   不知道过了多久,松田阵平终于听清了琴酒放在他手里的电话——那颗眼珠——中传出的人声。   经过微调又因为电流而失真的声音,依然显得高高在上。   “科涅克,清醒一点。”电话里的人不轻不重地呵斥道,“你失控的太严重了。   “……嗯。”松田阵平再次应了一声。   希拉只好提醒他。   [解释……对他解释……]   松田阵平迟钝地照做,他试图思考,但大脑像是生锈的机器,每转一下都会让已经摇摇欲坠的神经更加脆弱。   最后他盯着奇形怪状的药瓶:   “我好像需要新的药,现在这个的药效不够。”   对面的人似乎笑了一声。   “好孩子。”他说,“我会给你准备的,不过在那之前找时间重新来一次体检吧。我也有一些想法需要你配合。”   “好的。”松田阵平的神智一点一点找回,终于能够顺畅回答问题了。   电话挂断后,他看了看四周,才意识到原来他坐在和那个仓库有不短距离的偏僻小路上。   这边已经接近荒芜,一侧是丛生的树木,而他就靠在一棵树边,只要稍稍侧过身就能看见不远处被包围的爆炸现场。   晚秋的雨倏忽间落下,滴在他的脸上,接着连成一片晶莹的水帘,温柔又不容置疑地隔开了他和萩原研二所在的位置。   松田阵平本来就模糊的视线,更加难以看清那边的情况。   “科涅克?有人会去确认那个条子的死活。”琴酒不耐烦地警告他,“你已经惹出很大动静了,别像个自恋的疯子一样,一定要回自己的杀人现场回味一遍。”   “不去。我们离开。”   松田阵平扶着旁边的树站起来,眩晕感还没完全褪去,但他没有停下来缓一缓的想法,咬紧牙关面无表情地背对着仓库,向远处走。   离开吧,他们离开的越远,萩原研二就越安全。   他从没有像此刻一样,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件事。   也许一开始,他就不应该心怀侥幸。   明明在东京行动,却没有遮掩容貌的想法;明明已经撞见过一次,却还是大摇大摆的去执行任务。   是这几年在组织过于顺风顺水,让他失去了当初的警惕心。   也是他太傲慢,自以为能处理好一切。   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他发誓。   ——   降谷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贝尔摩德送回市区的,一脱离对方的视线,他就立刻检查了一遍车里和身上,确定没有任何窃听设备之后,就迅速联系了伊达航。   但拨出去号码的同一时间他就后悔了,这件事情应该通知公安,而不是班长。   他这样可能会让班长也陷入危险。   但就在他要挂断电话的时候,伊达航已经接通了电话。   对面传来的呼吸急促:“萩原出事了!”   “我知……”   “我在一个爆炸的仓库发现了他,幸好那里有一块地方地基塌陷,恰好挡住了他,我正在把他送往医院!”   “什么?!”降谷零猛地挺直身体,眼睛瞪大,“他伤得怎么样?”   “……就算严重点……只要活着就好,只要活着就行。”降谷零喃喃自语。   “……喂,不至于这样咒他吧,只是一点轻伤。他似乎只是晕过去了,呛到了烟雾,所以一直没醒,我才急着送他去医院检查。”   伊达航似乎有些无语,但还是耐心解释了情况。   而降谷零重重地、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太好了。”   他这一刻由衷感激上天,但随即神情严肃起来,说出了一个医院的地址。   “班长,你带他去这个医院。我立刻通知公安的人接应你们,接下来萩原要接受秘密保护,短时间内不能再出现!你也不要提救了他的事情!”   “什么?!萩原难道卷进……”伊达航的声音凝重起来,但没有在电话里细问,毫不耽搁地说道“好,我立刻就过去。”   “还有……班长你如果遇到和松田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不要靠近,也不要露出任何可能认识对方的态度。”   伊达航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沉默了半晌,再次应道:“好,我明白,你们要小心。”   降谷零心头颤了一下,捏紧了手机。   等到挂了电话,他立刻联系了自己在公安的下属风见裕也。   将接应伊达航他们的任务安排下去之后,对面的风见忽然又开口了。   “降谷先生,您让我查的那个港口连环爆炸事件已经有眉目了。最近两年只有一个完全符合描述的案件。”   “什么时间?”   “前年的11月6日,据说是两伙极道分子在这边起了冲突,导致港口数百个仓库爆炸,据说两边都死伤无数,但最后调查的时候,却没人知道炸弹是谁放的,于是成为悬案。”   “前年的11月6日,确定吗?”降谷零平静地问。   “确定。”   他挂断了电话,用力闭了一下干涩的眼睛。   松田阵平是前年的11月7号牺牲的,他那时候不可能已经成为了组织的科涅克,更不可能在11月6号晚上和一群犯罪分子去炸了港口。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科涅克不是松田阵平。   降谷零此刻甚至没有一点惊讶,他只是想,要是昨天他更在意这件事,或者早几个小时知道这个时间,都可以提醒萩原。   如果不是萩原这次的运气好,已经和松田一样……   这是他第几次因为科涅克,而失去判断能力了。   降谷零几乎不敢细数。   每一幕每一个场面此刻都扑面而来,仿佛在嘲笑他的轻信和愚蠢。   他现在唯一庆幸的是,他从来没有透露过自己和hiro的联系。   hiro和科涅克的交集,也和波本没有一点关系。   虽然不知道科涅克是出于何种目的,又发现了他的多少身份,只要景光还没暴露,那事情就没有糟糕到极点。   而被他一遍一遍反复念着的科涅克,此刻也回到了自己的安全屋。   不是吉岡町的那个,而是组织里没人知道的,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的安全屋。   他已经坐在沙发上很久了。   [松田阵平。]   希拉试着喊他的名字。   其实在松田阵平精神状态已经开始不稳定的时候,希拉最好保持沉默。   但是松田阵平现在的状态,以希拉浅薄的人类行为观察记录来说,是很难以形容的、复杂的危险状态。   在希拉的印象里,松田阵平一直是稳定的。   哪怕出现幻视、幻听,甚至嗅觉和触感都被影响,他依然可以站在原地不动。   哪怕各种怪异的人类难以理解的形象降格到他面前,他都能镇定自若地和希拉一起,用人类的方法将他们乱七八糟地分类一通,从而抵消掉那种让人精神混乱的疯狂。   但是、但是当他把那个叫做萩原研二的男人推进仓库,又按下爆炸的开关之后。   希拉感觉松田阵平心里有一根弦断掉了。   即使他的精神混乱情况已经被药物抑制下来,但希拉仍然觉得松田阵平就好像是河流上岌岌可危的薄冰,稍有不慎就会立刻被下面湍急的河流冲碎。   [你要不要做点什么?]   松田阵平的眼珠动了动,一言不发。   希拉苦思冥想。   [你们人类不高兴的时候都做什么来着,你要拼模型吗?喝酒吗?]   [不用。我没事。]松田阵平平静地回应,[我不需要用酒来麻醉神经,我只想清醒的待着。]   [……]希拉沉默了比刚刚更久的时间。   [那你要不要和别人聊聊天,我说的不是我,是人类。]   松田阵平一言不发。   希拉从酒名开始背诵松田阵平的通讯录,祂不会像人类一样忘记,所以任何东西都永远清晰。   [琴酒,贝尔摩德……他们好像不行,那帕波米特、库拉索……阿帕维特、司陶特、雷司令……伊森本堂、赤井玛丽……]   希拉最后终于意识到,松田阵平的交际圈太狭窄了,而且这些人好像没有一个可以像是祂看过的人类电视剧一样,能和松田谈心的。   至于波本和绿川雅也,希拉直觉这两个名字不能说出口……   就这样,直到天光破晓,松田阵平始终一动不动。   [不太对劲……萩原研二的运,似乎发生偏移了。]希拉忽然出声。   松田阵平猛然绷紧了神经。   就听见希拉无机质的声音多出了一丝茫然。   [好像有点奇怪?我要‘看一下’……]   松田阵平猛地一阵眩晕,抓紧了沙发,等他恢复过来,才意识到希拉最后说的不是看,而是另一种他不能理解的方法。   但这时,他却怎么也联系不上希拉了。   雨已经停了,朦胧的日光透过高高的树梢和透明的窗,洒落在卷发青年的身上,照亮他紧紧抿起的唇,以及如石像般冷硬的神色。   松田阵平心中的不安正如涟漪一般扩大。   萩原研二的运线偏移,是往哪个方向偏移?好的还是坏的?他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他想找希拉问个清楚,但是也知道希拉应该是去研究新发现的情况去了。   祂对时间的概念和人类是不一样的,如果沉浸在什么中,不一定能很快回来。   松田阵平越想越烦乱,最后双手用力搓了下脸,抓起钥匙急匆匆走出去。   不到半分钟,他又哐的一下从外面将门打开,往头上粗暴地盖了一顶鸭舌帽,接着同时戴上口罩和围巾,包裹得除了手以外看不到半点皮肤,才再一次甩门出去。   现在还不到早上6点,外面除了一些晨练的人之外几乎没有人影,路上的车也是稀稀拉拉的。   松田阵平攥着手机,在路上拦出租车的功夫,心中已经焦躁得如同深陷火炉,但这情绪在直白地袒露在他脸上,却让他整个人鲜活了过来。   他知道萩原研二在哪里,昨天晚上一回来,他就找人去查了。   查得非常小心,因此很难保证准确性,但他知道如果萩原研二住院的话,那班长肯定会去的,所以就找人盯紧了班长。   果然最后查到了一家医院,伊达航已经在那边停留一晚上了。   松田阵平联系人引走他,坐上终于停到面前的出租车。   “越快越好。”他报出地址。   必须要尽快看到萩原研二,确定他的状况。   在金钱的作用下,出租车飙出了几近跑车的速度,半个小时就到达了医院。   车还没有停稳,松田阵平就急匆匆冲了出去。   时间尚早,只有正在查房早检的医护人员和少部分陪护的家属或护工在走廊匆匆而过,松田阵平大步前行,却在察觉到其他人目光投来时,不由自主地绷紧了神经。   我好像不应该来见他。   松田阵平后知后觉地顿住脚步,我不该和他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但这时,他已经走到了病房门口。   就看一眼,他对自己说。   松田阵平静听了几秒,没有听见任何声响,才小心翼翼地转动门把手。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左手边是一个紧闭着门的卫生间,他站在门口,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下半段病床和微微凸起的棉被。   雨后的新风夹杂着叶子的簌簌声响,从开着一条缝的窗户吹进来,桌上敞开的塑料袋也跟着摇曳了一下,露出带着水珠的新鲜苹果和一把折叠的水果刀。   他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稍稍往前几步。   等等,不对!   看清那个明显是被子堆叠进去的形状的瞬间,松田阵平猛地后退一步。但这时,洗手间的门骤然打开,一道高大的身影,恰到好处地拦住了他向门口退去的动作。   松田阵平头都没抬,就知道对方是谁,直接拧过身往窗户扑去。   “窗户被我卡死了。”   略有些低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已经到窗边桌前的松田阵平忽然头皮发麻。   他本能地后退半步,偏头抬手格挡,惊险地躲开了伊达航气势汹汹的一拳,结果对方毫不留情的一个膝击跟上。   松田阵平生不起还击的想法,只能再次后退,被逼到桌面和墙角间的夹缝,动作受阻,勉力格挡了几下,就彻底落入了下风。   但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挨打的时候,却忽然感觉脸上一凉,围巾和口罩被一起拽了下来。   松田阵平呼吸一窒,下意识抓住围巾边角。   身材高大的寸头男人配合地放开,仿佛就只是为了看一眼。   他说,“有人想让我帮忙带个话,说他没事,让你别担心。”   松田阵平怔住了。   伊达航看着那双和松田阵平一模一样的脸,和熟悉的表情,无声地叹气,完完全全理解了几个同期为什么都是如此复杂的心绪。   他想起一个小时前,萩原研二病房里的事情。   “告诉他,我没事,不然他一定会愧疚死的。”   这是萩原研二醒过来的第一句话。   被公安严密保护不能离开医院的英俊青年坐在病床上,淡紫色的眼睛坚持地看着伊达航。   伊达航坐在一边,委婉地道:   “降谷对我说,如果再碰到那个和松田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要装作不认识,他很危险。”   “不是。”   萩原研二摇了摇头。   因为之前烟雾呛入的原因,他一开口说话,咽喉就会传来阵阵刺痛。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坚持着缓慢地说了下去。   “我已经确定了那就是松田,我不知道他还有多少记忆,但他一定还记得我。”   “他很快、或者已经在找人来探查我的情况,甚至会亲自出现。”   “不,是他一定会来。”   萩原研二的语气像是在说某种既定的事实。   至今都还没有见过科涅克的伊达航,看着声音沙哑的萩原研二,又想起电话里降谷零极力掩饰但却还是被他听出来的沉重,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听谁的比较好。   “是他制造的爆炸吧?”伊达航确认道。   萩原研二点了点头。   “即使他想要杀了你,你还是觉得他是松田吗?”   萩原研二对上伊达航凝重担忧的目光,忽然笑了。   这一刻,他那双淡紫色的眼睛,清澈得像是被雨浇过的天空。   “班长,不是我觉得,他本来就是松田阵平。”   那就是他的幼驯染。   一起长大、上学,形影不离十几年,别说只是受了一点皮外伤,就算断了手脚,瞎了眼睛,他也认得出松田阵平。   “而且,他没有想要杀了我,一刻也没有。”   萩原研二扯了扯嘴角,真切的悲痛在眼底稍纵即逝:   “他打晕我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是要崩溃了。”   “我从来没见过他那样的状态。”   萩原研二认识的松田阵平,桀骜不驯,带着无人可阻的锐利,仿佛只要和他在一起,就能排除万难一往无前地走下去,   但是萩原研二看到了什么?   那个本应该意气风发的青年,露出几乎坠落的眼神。   他绝望、疯狂又孤注一掷地将萩原研二推了出去。   仿佛要将萩原研二彻彻底底的从他的世界里推开。   “我不接受。”萩原研二喃喃。   “我不能接受这个结果。那个家伙应该站在阳光下,自自在在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旁若无人地按照自己想要的方法生活就好了。”   谁把他变成这样……这样痛苦又孤僻。   是我吗?我没有早点发现他,没有早点抓住他。我还犯了一个致的错误,让他不得不亲手伤害我。   萩原研二久久没有再说话,但无声的静默中,伊达航却感觉到,面前的这个将敏锐洞察力隐藏在无害之下、常常有点散漫的家伙,身上在发生一场剧烈的动荡。   他无声地离开,将房间留给萩原研二,然后来到了这一家医院。   他昨晚送萩原过来后就到了这,再不引人注意地从医院悄悄离开,做出他在这边留了一晚的假象。   这样做本来是为了防止有人查到他身上,暴露的萩原的位置。   但现在,伊达航站在松田阵平的面前,目光直视着他:   “我是特意在这里等你的。因为有两个人跟我说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答案,所以我决定自己去判断。”   “从刚才到现在,你随时可以摸到左边的水果刀,但是你一次都没有碰它。你不想真的伤到我,对吧?”   松田阵平按在桌子上的手僵住,看着和那把折叠水果刀仅有一掌的距离,一时之间无法辩驳。   他确实看见了,也确实没有生出用它反击的想法……   就在他分神的一瞬间,又一阵猛烈的拳风袭来,直冲他面门。   松田阵平骤然惊醒,瞪大了眼睛。   轰的一声!   伊达航一拳砸在松田阵平脸侧的墙壁上,力道之大,让松田阵平的耳中都产生了强烈的嗡鸣声。   “虽然我到现在为止还不完全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   “欢迎回来,松田。”   高大健硕的男人半低着头,目光中带着悲伤的欣喜,松田阵平几乎被他的眼神烫到了。   理智想要否认,却一时之间说不出任何话。   就在这时,希拉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这个声音简直像是直接搅进他脑子的一样。   一瞬间,松田阵平被眩晕感和反胃感控制,一把按住旁边的桌子,弓着腰艰难地喘了口气。   但下一秒,他眼前的桌子、桌上的苹果,都像是活物般蠕动了一下,并且发出让人心脏揪紧的沉闷声音。   松田阵平的手触电般松开,下意识去摸衣兜的药瓶,但又猛地想起伊达航在旁边,硬生生忍住了。   “松田?松田!”   伊达航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松田阵平感觉到肩膀上似乎压了什么烙铁似的重量,滚烫得几乎能让人灼伤。   松田阵平动了动嘴唇,神情再次紧绷起来。   “离我远一点。”   离我远一点。   他的情况并不安全,不能再让班长和hagi跟着陷进去。   不管他们猜到了多少,松田阵平都无法再承认。   他永远忘不了,自己亲手把萩原研二推向死亡的那一瞬间。   无法承认。   不能承认。   松田阵平甩开他的手,在伊达航想要追过来的时候,忽然掏出一把枪。   他用枪对准伊达航,漠然道:“如果你过来的话,我真的会开枪。”   伊达航停下了脚步,松田阵平看见伊达航脸上闪过了一瞬间的愤怒,但这愤怒却不像是针对他的。   班长完全没有对他生气。   但这更糟糕了。   松田阵平看伊达航没有再过来的意思,转过身,步伐平稳地离开。   即将拐过走廊时,他听见了一声沉重的叹息,和随风飘过来的一道沉稳的声音。   “松田,你随时可以来找我。”   松田阵平近乎仓皇地走过拐角。   一直到他上了车,希拉才再次出声。   [你现在状态很不对。]   这次的声音正常了许多,没有带来任何生理上的不适感,但它每说一个字,松田阵平都觉得自己眼前的一切更虚幻一点。   他倒出三片药吞下,等了一分钟,又吞下三片,终于感觉情况稳定了。   [我没事……你刚刚要和我说什么?你之前说的运线发生偏离又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我要说的,萩原研二已经确认你是松田阵平了。]   [……这个我已经知道了。]   [那不一样。]希拉有点苦恼,[我刚刚解析了一些东西,关于运方面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向你解释,我怕你疯掉。]   [接下来我说,你不要想,不要分析,只要知道结果就好了……]   [时光倒流的时候,我遮掩了两个你同时存在的‘错误’,代价是让其中一个你放弃松田阵平的身份。]   [死亡置换的时候,另一个你又在萩原研二的运终点死亡。]   [嗯。]松田阵平简洁地回应。   [在没有松田阵平的情况下,萩原研二本应该遵循着你的运的死亡节点,在两年后的11月7日死去。]   [但是自从萩原研二承认你是松田阵平的身份之后……]   松田阵平已经感觉到不同寻常,他刚坐直了身体,就听到希拉炸下一个晴天霹雳。   [属于松田阵平的运线,因为死亡置换的另一方的承认,正在回归到你身上。]   松田阵平脑子嗡了一下,立刻问道,[那对他会有什么影响?]   [如果彻底回归,之前萩原研二的运线已经结束,所以从这之后他身上就开始延展出全新的运,既不会受你的死亡节点束缚,也没有其他的束缚。]   松田阵平的声音有些恍惚。   [也就是说……]   [他自由了。]希拉道。   松田阵平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在他还未察觉的时候,心脏已经怦然有力地、一下比一下振奋地跳动起来,喜悦如啤酒的气泡绵密地充盈,被泵入每一根血管末梢,最后连手指都难以自控地颤抖。   希拉毫无所觉地再次开口:   [但是前提是完全回归,也就是说,你需要让世界承认你是松田阵平。尤其是萩原研二,起码你要当着他的面承认才行。]   松田阵平:…………   [而且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一个人承认就可以,理论上来说越多越好。]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仅剩的那点压抑情绪,彻底被这个消息给炸没了。   满脑子都是他现在调头回去,向班长承认自己的身份还来得及吗?   但下一秒,希拉却道:   [我不建议你用这种方法。] 第28章   [因为如果运线回归到我身上, 我就会死在两年后?]   松田阵平顿了顿,一瞬间想到了最糟糕的结果。   结果希拉却迟疑了:   [我不确定。这个和死亡置换是两码事,不是对规则的扭曲,而是世界规则的自修正。]   [也许运线回归后, 世界判断松田阵平已经死过一次了, 没办法死第二次, 到了两年后,你会和萩原研二一样,延展出全新的运;也许就像是你说的,你会死在注定的死亡节点那天。]   [我能看见的太少了, 没办法给你任何保证,我觉得你还是先想办法找到那个炸弹犯,也许过段时间就找到了……]   但是如果两年内, 他没有抓找到那个炸弹犯怎么办?   以前的松田阵平是不会去想这些的, 他只要踩下油门往前冲就好,但是想到昨天, 他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理智上他知道,班长既然可以花心思到医院堵他,就说明萩原研二一定没什么大事。而且他的人查不到, 也说明昨天也在现场的降谷零通知了公安帮忙遮掩痕迹。   所以萩原研二已经安全了。   但松田阵平却没办法说服自己,让自己接受那个交际广阔、喜欢参加联谊喜欢热闹的萩原研二,以后必须隐姓埋名藏在暗处,直到这个组织被彻底摧毁。   他更没办法想象, 两次从死亡中逃出的萩原研二, 最后还要死在了无法更改的运上。   不想再冒一点风险。   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 希拉将一个万全的机会摆在了他面前。   只要他能让运线回归到他自己身上,那萩原研二就再也不用担心会因为两年之后的死亡节点出事。   就像是长途跋涉在茫茫沙漠里的疲惫旅人, 骤然得到一条退路。   感受到松田阵平的动摇,希拉的语速有些急促。   [你有可能会死的!]   [可能会,但是不代表一定会死,对吧?]   松田阵平懒散地说。   [我和萩原研二的死因都是那个炸弹犯,就算我承认了身份,只要抓到了他,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你别忘了,现在因为规则限制,不能互通情报,如果你直接承认,可能还没说完就再也清醒不了。]   [我知道,我会想到办法。]松田阵平道。   [……]   [希拉?]   [你最近不要随便叫我,我要想办法把这个解析出来。]希拉的声音难得的有些冷硬。   松田阵平怔了一下,忽然意识到希拉是在担心他。   [谢了。]   透过车窗洒落的阳光柔和了他冷峻的气场。   松田阵平随便找了个地方下车,接着去了组织的据点。   组织后勤部有专门负责扫尾的人,他要去确认一下,萩原研二是不是已经被组织确认死亡,昨天的爆炸有没有留下什么不该留下的痕迹。   虽然说公安肯定做了处理,但他还是要亲自检查一遍才能放心。   无独有偶,降谷零也抱着同样的心思来了据点,想要探听一点消息,再去亲自见萩原研二。   结果两人就这样狭路相逢。   刚刚打听了消息出来的降谷零,看见从远处走来的科涅克,心脏像是被狠狠的揪了一下。   但是表面上,他只是随意地站在一边,挂着属于波本的看似友善实际上暗含刻薄的笑容。   “科涅克前辈,昨天刚把你接出去,今天你就又回来了。是外面的床睡得没有基地里舒服,还是在外面仇家太多了,害怕得睡不着觉?”   松田阵平刚走到后勤部附近,就听到他阴阳怪气的语气,还没对上脸,拳头已经条件反射地开始发痒。   降谷零这个家伙,永远知道怎么惹他生气。   如果不是hagi在他的修理店门口蹲守,他怎么会在据点呆了三天。   想到这,松田阵平猛地反应过来!   既认识萩原研二又知道那个修理店位置的,只有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两个人。   而诸伏景光有那边的磁卡,可以直接刷卡进去,没必要在外面等,所以破案了,透露给萩原地址的,就是你这个家伙吧!   他磨了磨后槽牙,威胁道:“我睡不睡得好不重要,但是我可以让你睡不好。”   比如送他一个可以忙三天三夜的任务。   结果说完了一句,却忽然感觉周围一下子安静了起来。   松田阵平微微一怔,然后发现不远处,后勤部的成员们正目瞪口呆的望着这边,眼中是他隔着这么远都能看得出来的震撼和恍惚。   这是什么意思?   松田阵平下意识地看向了对面的降谷零,却发现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小麦色的脸上微微泛着不明显的红晕,胸膛起伏得越发剧烈。   等一下,这个反应……松田阵平一些久远的记忆忽然苏醒,果然下一秒,降谷零对着他的脸狠狠一拳砸了过来。   松田阵平猝不及防,狼狈地挡下这一拳,但还是被擦了个边,颧骨的地方顿时火辣辣一片。   金发混蛋!   松田阵平的火一下子被挑起来,他对着降谷零的下巴,毫不犹豫反手回击。   那点沉郁的心情,直接被一拳打没了。   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什么承认身份的计划,死亡节点,全都明天再说!他今天就要把这个家伙打到爬不起来!   ……   这场代号成员当众激情互殴事件,以恰好也在基地的卡尔瓦多斯一声震撼的脏话为告终。   从此,波本这个成为代号成员不过几个月的新人,彻底在组织内部出名了。   “只要他能活过三个月,不、一个月,我愿意免费帮他杀一个人!”当天下午,喝醉的基安蒂一条腿踩在凳子上,将满满一杯威士忌灌进了嘴里。   科恩加注:“半个月。”   旁边卡尔瓦多斯比他们还要兴奋,托科涅克的福,今天贝尔摩德甚至主动约了他午餐。   于是他充分发挥了主观能动性,深入采访了当时在场的后勤人员,将事情起因经过和整个战斗场面都了解得清清楚楚。   他打了个酒嗝,一拳砸在桌子上,语气激昂:“我当时亲眼看见波本一拳打在科涅克的侧脸上!”   结果基安蒂和科恩忽然顿住了。   周遭倏然安静下来。   “那你有没有看到我打了他几拳?卡尔瓦多斯。”   低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卡尔瓦多斯冷汗唰一下子渗了出来。   他保持着半低着头的动作,僵在原地动都不敢动,就听见脚步声自他前方来。最后,一双黑色皮靴的鞋尖停在他几步远的地方。   “抬起头。”   卡尔瓦多斯照做,挤出来一个扭曲的笑容,小心翼翼地说:   “其实我过去的时候已经结束了,我什么都没看到。”   “是吗?”   “是是是。”   “那你们两个?”松田阵平转头。   “我根本不在场!”基安蒂已经吓得酒醒了。   “那这次你可以在场了。”   科涅克漠然地看了他们一眼,目光又落到卡尔瓦多斯身上,“既然没看到,不如直接体验一次吧。”   “到训练场去,还是在这里?”   卡尔瓦多斯面如土色。   一个冷知识,科涅克非常擅长体术,而且体能远超过一般人。目前在日本的行动组成员,可能只有琴酒能和他打得不相上下。   科涅克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径直转身走向训练场。   卡尔瓦多斯目光呆滞地望着那条通往训练场的路,就好像是看见了黄泉比良坂。   十分钟后,卡尔瓦多斯被打得站不起来,而科涅克站在一边,有些气喘地将刚刚不小心拽开的衬衫扣子重新扣好。   而卡尔瓦多斯躺在地上,浑身疼痛,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这么强的科涅克又是怎么被波本一拳打到脸上的?   “科涅克,凭什么?你怎么就对波本放水?”   反正打已经挨完了,卡尔瓦多斯忍不住问了出来。   确实对降谷零收了几分力道的松田阵平微微一顿,若无其事地穿上外套。   “我听说你把中午所有看见的人,都打听了一遍。”   “……”卡尔瓦多斯不敢说话。   松田阵平走过来,踢了他一脚,“那回答我一个问题,波本他为什么动手?”   松田阵平疑惑得真情实感。   他知道现在降谷零对他的信任度大概已经降成了负数,但他也很清楚,降谷零根本就不是为这件事情动手的。   和降谷零打了一架之后,松田阵平觉得整个人都松快了几分,连思路都活跃了起来。   他还记得自己和波本有仇的设定,于是修改了一下措辞,十分有求知欲地问道,   “我知道他一直都想报复我,但是为什么今天忽然动手了?”   卡尔瓦多斯听得眼皮一跳,   脑子里只转了一个想法。   原来科涅克和波本那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是真的!   当晚。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见面的时候,诸伏景光盯着他看了几眼,然后默默地伸手,摘下了他的口罩。   看见他左脸上那一块根本遮不住的青肿后,诸伏景光终于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hiro!”降谷零僵硬着脸,喊了一声。   诸伏景光别过头,还是忍不住笑意:“我本来以为最先听到你的代号传开,应该是朗姆身边晋升最快的情报专家之类的,没想到是科涅克的旧情……唔唔。”   降谷零直接上手捂住了他的嘴。   诸伏景光弯了弯眼,等降谷零尴尬地将手拿开后,才仿佛贴心地转移话题:   “先过去找萩原他们吧,班长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我们说。” 第29章   松田阵平从组织据点出来的时候, 月亮已经升到正当空。   虽然可以明天再离开,但他和降谷零打了一架之后,忽然不想待在那里了。哪怕是他自己设计的地下实验室,也没能留住他的脚步。   松田阵平少见地找出来一辆摩托车, 顺着郊外空无一人的公路骑回到市区。   凛冽的风带着让人畅快的激烈节奏, 敲打在头盔前方的透明挡板上。   [希拉。]   希拉没有回应, 但松田阵平还是在心中继续道:   [不用那么着急。]   [我不打算去刻意承认身份了。]   [接下来还是按照我们之前的计划,先想办法抓住那个炸弹犯,还有整整两年时间,来得及。]   [而且我还可以想办法暗示景光和zero, 事关萩原的安全,不管他们信不信都会采取措施的。]   [为什么改变主意了?]希拉终于出声。   车在修理店的楼下熄火,松田阵平摘下头盔, 笑了笑。   [因为忽然觉得, 如果在赛时还有一半的时候,就开始想输了要怎么办, 被那些家伙知道,我一定会被轮流笑话吧。]   星光落进暗青色的双眸。   另一边,做了乔装的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已经到了公安的秘密医院。   还没到萩原的病房, 就在走廊中听到了他和本应该在外面守着的公安聊天。   不知道话题是怎么开始的,这会儿居然已经聊到该给女朋友挑什么礼物了。   降谷零冷下脸,但不是对着萩原研二,而是对着那个公安:“擅离职守, 透露私人信息, 你就是这么被培训的吗?”   那个看起来刚从警校毕业没多久的年轻人脸色变了, 噌地一下子站起来,慌乱道歉, 出去前又惊疑不定地看了一眼萩原研二。   降谷零哪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瞪了一眼快一年没交流过的萩原研二,感觉警校时期的舒心和糟心同时回来了:   “你故意找他套话?嗓子不疼了?班长你也不拦着他?”   “嘛……降谷,好久不见,还有诸伏。”伊达航挠了挠后脑勺,用爽朗的笑容把这个话题带了过去。   已经换下病号服的萩原研二坐在床上,对他眨了眨淡紫色的桃花眼:“小降谷别生气,我只是太无聊了嘛。”   微有些沙哑的声音让他稍显轻浮的上扬尾调也显得真诚了起来。   就算是降谷零,面对两个滑不溜手的同期,也只能选择放过自己。   他把手里沉甸甸的牛皮纸袋扔给萩原研二,“这是保密文件,你们两个全都签一遍。”   萩原研二对诸伏景光打了声招呼,接过文件放在一边,笑眯眯道:“等下签,我还有点事情想搞清楚。”   他看向降谷零:“可以给我讲讲事情的经过吗,昨天小降谷是在现场吧?”   降谷零目光在他仿若无事的轻松表情上扫过,心中有点发沉。   虽然他到这里,就是打算说清楚的,不然也不至于提前准备了那么多的文件。   但是真正面对萩原研二的时候,他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要怎么说?   说你确实认错人了,我也认错了。科涅克其实不是松田,而是杀松田的凶手,而他杀人的理由更加可笑,就因为松田阵平极为巧合的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降谷零心中挣扎,是他们先给了萩原希望,结果最后反而差点害了他。   “小降谷?”   “昨天、科涅克……也就是你见到的那个人,是在执行任务。他身上带着一个针孔摄像头,不止我,还有好几个那个组织的成员,都看到你了……”   话起了个头之后,降谷零终于将事情顺畅讲清楚,包括琴酒和贝尔摩德的对话,只是省略了他们的代号和具体的任务内容。   结果说完之后,他本以为会震惊甚至愤怒的萩原研二却没有任何反应,班长摸了摸下巴,也没有说话。   “萩原?班长?”   降谷零迷惑地喊了两声。   “啊。”萩原回过神,眼神黯淡下来,“果然是因为我差点让他暴露了对吧,所以他才不得不对我动手。”   降谷零:?   降谷零转头看向班长,班长却安慰地拍了拍萩原的肩膀,“不是你的问题,那种情况谁都会反应不过来的,我已经告诉松田你没事了。”   降谷零:??   降谷零:“你们有没有人听到我在说什么?!”   降谷零瞳孔地震:“等等,班长你说告诉谁了?”   “啊,就是松田,我今天去见他了。”班长用今天天气不错的语气,放下了一个大雷,把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炸得表情崩裂。   降谷零深呼吸了一下,感觉自己就好像是少看了好几集的剧情。   他茫然地看一眼景光,确认了,幼驯染和自己一样。   “你们两个,从头给我解释!”   “事情是这样……”伊达航干笑了一声,开始重述过程。   听到伊达航故意设下圈套等科涅克的时候,诸伏景光用不赞同的目光看过去。   听见伊达航用没开刃的水果刀试探科涅克时,降谷零掰断了拿过来给萩原用的签字笔。   “继续。”他道。   伊达航以强大的定力顶着两位同期越来越犀利的目光,把他和松田的见面先简单地说了一遍,然后总结道:   “他手里有枪,桌子上我放了水果刀,但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想伤我。”   “就算不说他是不是松田,这样的人,你们觉得他会是因为和别人长得一样就杀人的人吗?”   萩原研二无奈地接话:“情况已经很明显了吧,他就是小阵平啊。”   “但是证据呢?”降谷零双手抱臂,“我让风见发给你们的案件应该都看了吧?”   “难道你想说松田阵平在两年前的11月6日晚上10点半,从警局的宿舍溜出来,和琴……组织的人一起炸了港口?”   “他那天晚上,确实不在宿舍哦,而且他那天也确实去了港口。”   萩原研二在降谷零和诸伏景光骤然震惊的目光中笑了笑:   “不过他是在港口爆炸发生后,作为爆炸物处理班的警察被临时征调过去,勘验现场残留的炸弹痕迹,一直忙到凌晨三点才回到宿舍。”   那天晚上,他们两个人挤在萩原研二的宿舍刚拼完一个新买的模型,正打算各自休息,松田却接到了出勤的要求。   “港口那边?”萩原研二跟着站起身,“我也过去吧。”   “你明天还要上班,过去干什么。反正只是看看,又不用拆弹。”   松田阵平阻止了他,打了个哈欠,穿上外套往外走。   “可小阵平你看起来比我还困诶……”   萩原研二看着关上的门,只能嘟囔一句重新坐下来。   一直到他洗漱后睡下,松田阵平都没有回来。   半夜,萩原研二醒来,感觉有点口渴,但是房间里又没水了,于是穿着拖鞋出去,打算到走廊尽头的自动贩卖机买一瓶水。   刚把硬币投进去,就听见宿舍楼的门响了。   他们住在警校宿舍的一楼,走廊尽头拐过去,几步远的地方就是门口。   于是萩原研二睡眼惺忪地探头往拐角那边一望,就看见松田阵平弯下腰在玄关口的鞋柜换鞋。   “小阵平辛苦了,回来的好晚。”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盘的指针,“已经两点五十了哦,凌晨两点五十。”   “嗯,知道了。”卷发青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似乎是有点疲惫。   他换上拖鞋,直起腰看向萩原研二,注意到他的手表:“你怎么都换了睡衣了还带着表。”   “出来买饮料,不小心顺手戴上了。”萩原研二笑眯眯地解释了一句,把自助售卖机里掉下来的矿泉水拿出来。   “给我一瓶。”松田阵平刚走近,萩原研二就闻到一股过分呛人的硫磺味。   “咳咳。”他扔过去一瓶水,吐槽,“那边到底有多少个炸弹爆炸啊,怎么感觉你完全被腌入味了。”   “37.5个。”松田阵平脱口而出。   萩原研二愣愣的眨了一下眼睛。   “……我只是顺便数了一下。”   “我只是想说为什么还有0.5?”   “……一个哑弹。”   “哦——但是……小阵平,你看起来好心虚,不会是偷偷带了一个回来拆着玩吧?”   “哈?开什么玩笑!那种东西,我……”松田阵平瞪大眼睛,但话却忽然停在一半。   “你眼馋得不得了?”萩原研二接话道。他装模作样地托起下巴,绕着松田阵平转了一圈,结果居然还真发现了点东西。   “这是一根白头发吗?银发?好长。”他好奇地伸出手指,去碰松田阵平右手衣袖上隐约反光的一抹银色。   松田阵平猛地后退半步,躲过萩原研二的手,压低声音恶狠狠地威胁道。   “你烦不烦!快回去睡觉,我要去洗澡了。”   “好吧好吧。”萩原研二也没在意,嬉笑着和他分开,“晚安,明天见。”   “……明天见。”   那时候,萩原研二还没意识到,那是他和松田阵平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恍惚了一下,才从回忆中挣脱出来,继续道:   “所以在港口发生爆炸的时候,小阵平就和我在一起,他确实不在现场。如果你要用这件事反驳我的话,我确实没办法解释。但是,你有没有想过……”   “如果你说的都是对的,科涅克杀了松田阵平,又想要杀了我,那他为什么要故意放过我。”   “我后来问过班长那颗炸弹的威力,整个仓库几乎都被炸平了,偏偏只有我被摔下去的地方地基塌陷,这个难道也是巧合吗?”   萩原研二苦笑:“就算都是巧合,那他今天早上就是来继续杀我的。既然如此,白天的时候他为什么不对班长动手,甚至没有逼问,只想跑掉。”   降谷零沉默了一会,才道: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在演给你们看。”   “你们不知道科涅克在组织内的名声的糟糕程度,我查到了起码有两个代号成员死在他手里。这些人死不足惜就算了,但还有我亲眼见过的……”   他想起矢野绘美,那个不到二十岁的、十分信赖神奈的女孩。想起科涅克解决他们一家的时候轻猫淡写的语气。   想到这里,降谷零身上忽然布满冷汗。   是啊,他怎么会忘记,科涅克是怎么一边和矢野绘美说着话,一边对冰箱压缩机做手脚的。他就站在旁边,却半点没有看出来他心中冷酷的算计。   他明明已经对科涅克升起了警惕,但是那天晚上,却……   “他很擅长利用别人的信任。”   降谷零疲惫地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眼看向萩原,“萩原,别忘了你是怎么被他带到偏僻的地方的,他要动手之前,你难道看出来了?”   “看出来了哦。”   萩原的语气轻飘飘的,眼底却凝结着沉郁。   “我看出来了,他在挣扎。”   “那种想要说什么,却无论如何都不能说的样子,简直就好像是……”   “像是被胁迫了一样。”   伊达航冷不丁地接话,惊得其他三人一起看过来。 第30章   伊达航却没有立刻解释这句话的意思, 而是看向了降谷零和诸伏景光。   他叹了口气道:   “你们两个都和他接触过吧,真的没有觉得他哪里不对吗?”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对视一眼。   诸伏景光犹豫道:“班长,你是说他记忆的问题吗?”   伊达航沉吟着说:“根据你上次的猜测,是松田失忆了, 但是对我们几个都隐约有印象, 所以才会出手帮降谷, 主动交好你,并且不想伤害萩原和我没错吧?”   诸伏景光点头,降谷零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立刻出声反驳他对科涅克的称呼, 只是道:   “班长,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   伊达航无奈道:“难道你们没发现,他面对你和诸伏的时候, 并没有表现出排斥, 甚至主动接近你们。   “但他却极力避免与我和萩原产生联系。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   降谷零反应很快, 他冷着脸道:“难道你是想说,我和诸伏都在那个组织卧底,而你们两个和组织无关, 所以他不想连累到你们?”   伊达航犹豫了一下,“有点道理,但是还是说不通,因为……”   “因为科涅克不知道我是组织的成员。”诸伏景光稍微一思索就理解了。   “就算他是松田, 他应该也没有渠道知道我在执行潜入任务。   “虽然我当时用了假名, 但是普通的警察进行暗中调查时也会进行伪装, 不能作为判断依据。”   降谷零一怔,发现他确实是忽略了这点。   伊达航点点头表示认可, 跟着补充说明:   “没错,虽然你和景光两个人毕业就消失,但是我们当时也只能猜测到你们进入了什么秘密部门。毕竟需要保密身份并且尽量断绝联系的情况,在这个我们这个行业太多了。一直到松田的……葬礼,和你们再次见面,我和萩原才隐约确定。”   降谷零冷静道:“如果是这样,那就是更证明了科涅克不是松田,如果他真的是松田,在不确定诸伏景光的情况下,应该像是远离你和萩原一样躲开景光才对。”   “如果找不到别的理由,那这个就是科涅克的破绽,他可能根本不认识景光,只是单纯出于某种理由在接近绿川雅也。”   “不是的,有理由的……”一直垂眸不语的萩原研二忽然出声了。   “我和班长在找的是松田,而你和诸伏……认识的是科涅克。是这样吧,班长?”   他侧过头,对着伊达航扯了扯嘴角,神情像是连绵的细雨,带着轻缓的寒凉。   “……没错。”   伊达航咬了一下嘴里的牙签,力道很大,仿佛在用这种方法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   “我当时对他喊出了松田,他的反应非常大……不是单纯的情绪反应。”   伊达航想起当时的情景。   他对着那张熟悉的脸,喊出名字的时候,心里其实已经十分笃定,本以为松田就算不承认,也会泄露出什么震惊的情绪。   结果黑色卷发的青年甚至没来得及说一个字,就忽然脸色苍白地撑住了桌子,虽然表情几乎没有变化,但是呼吸骤然急促,按在桌子上的手也用力到指尖泛白。   这个过程只持续了极短的一瞬间,他整个人就微微一颤,重新挺直了脊背。像是正在遭遇某种痛苦,但又强行忍住不想露出丝毫端倪的样子。   伊达航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喊他的名字,结果喊出口后,面前的人反而紧绷得像是快要断裂的弦,接着像是受了刺激一样掏出枪威胁他。   “我当时以为他只是害怕承认身份导致什么糟糕的结果,但是现在想想……”   那种极度抗拒的模样已经近乎恐惧,仿佛喊出“松田”两个字,本身就代表某种厄运似的。   “如果这是演出来的,真的有什么必要吗?当时只有我们两个人,如果他顺势承认身份或者装作有难言之隐的样子,我不可能不配合。”   “但如果不是演出来的,他就是松田。那他又经历了什么,才会对松田这个名字都产生了明显的抗拒?抗拒到几乎是在听到的一瞬间,就出现了强烈的不适感。这种过度的生理反应和情绪反应,已经远远超出普通的想要回避的范畴。”   伊达航说完之后,整个病房里一时寂静无声。   层层阴霾笼罩住了他们每个人。   萩原研二嘴唇颤抖了一下,听懂了伊达航委婉言辞下的深层含义。   这种生硬又矛盾的反应,简直像是通过某种手段被强制性地训练出来的。   “ 也许小阵平没有失忆,或者曾经失忆已经想起来了……”   “但有人在控制着他。用精神暗示、或者更加残酷的方法,让他对松田阵平的一切相关的人或事都主动远离。这个控制的强度达到了即使周围没有任何人,他也说不出来的地步。”   “能够证明松田阵平身份的关键信息被毁,松田阵平本人又无法承认他的身份,两者结合,从根源上将他的过去彻底抹去。”   “如果真的是这样……”   萩原研二闭了闭眼,忍耐着痛苦和愤怒说:   “也许对被控制的小阵平来说,只有在科涅克的身份下进行交流的人是安全的,‘松田阵平’意味着危险或者是……惩罚。‘”   伊达航无声地咬紧牙关。诸伏景光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瞪大了眼睛。   降谷零猛地站起来,带动椅子在地上拖曳出一道极其尖锐刺耳的摩擦声。他双拳紧握,转过身背对几人,但不断起伏的肌肉线条和仿佛攻击前兆的绷紧的脊背让他的情绪足够明显。   “开什么玩笑。”他的声音干涩得近乎粗粝,像是被毒辣阳光炙烤到不剩一点水分的荒芜沙漠。   “开什么玩笑,你们这些猜测全都是建立在科涅克是松田的基础上吧……没有一点证据,和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的胡乱猜测有什么区别……”   本应该笃定的语气越到后面越听不见声音,到最后已经低不可闻。   降谷零无声又急促地喘了一口气。   萩原研二注视着他不肯面对众人的背影,也并不因为他的反驳生气,只是执着地问,“你见了他好多次了吧,他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反应?”   降谷零沉默了,不发一言,不知道是在回忆还是表示否认。   伊达航摩挲了一下大腿上的布料,“其实,我还有一点事情没说……我本来觉得可能是我的错觉。”   “松田的视力是不是有点问题,比如会看不清东西……”   降谷零猝然转过身,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伊达航的表情不太确定,但还是继续道:   “今天早上在医院,他拿枪指着我的时候,对着的是我的脖颈的位置……如果他想一击毙,那应该是对准准头部或者心脏,如果只是想威胁我但害怕伤到我,可能会对着肩膀之类的位置,但是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是目标更小更难瞄准的脖颈。”   这话像是一记重锤,呼啸着砸在降谷零的脑中,让他整个人晃了一晃。   无数的细节和画面,被他从记忆中压榨出来。   和科涅克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科涅克完全无视了他,直到他主动发出声音。   科涅克和琴酒说话的时候,也是视线先飘忽了一下,才对上琴酒的眼睛。   还有他们两个人完成任务离开的时候,科涅克莫名地盯着他看了一会……所以是那时候才认出他的吗,哪怕看不清也认出来了?   不行!不能这么预先假设他就是松田!   而且这和事实矛盾,科涅克的眼睛不可能有问题,炸弹那么精密,如果他连人体部位都分不清,怎么可能组装炸弹?   降谷零强行截断自己的思路,像是零下几十度的风雪毫不留情地冻住奔涌不息的激烈河流。   “这一点我会继续观察的,包括你们之前关于……精神控制的猜测。”   险峰裂谷间直坠直升般激烈的自我挣扎后,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但声音居然奇迹般的稳定了起来。   他转过来,看向萩原研二和伊达航:   “但是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是松田,仅凭猜测判断可能会让你们再次陷入危险,所以不要私下去接近他,剩下的……”   “剩下的事情你会处理,然后我们等结果?”   萩原研二站起来,接下了他的话,语气很平和,平和得有种风暴来临前的平静。   这幅少见的模样,让降谷零怔住,他抿了下唇,严肃着脸刚想说是,就被诸伏景光的话打断。   “不……我觉得可以让萩原协助。”   “景光!”降谷零甚至喊出了名字来表达不满。   “先听我说。”   诸伏景光动作柔和但是不容置疑地把降谷零按回椅子上,伊达航也揉了揉额角,把萩原拽回病床上坐着。   诸伏景光回避了科涅克是不是松田这个争论,先对降谷零道:   “zero,萩原现在没办法出现在明面上,但是如果你安排他接受公安保护,就门口那种新人恐怕很难看住他。”   很难已经是非常委婉的说法了,事实上是被卖了都会帮他数钱。   降谷零一时无法反驳。   诸伏景光又看向萩原:   “我很想说继续掺和下去会很危险,但是我觉得你不会听,毕竟最危险的生死关头你都已经经历过了。”   “但是萩原,你不能私下行动。我知道你有多擅长收集情报,但是万一你的行动影响到了我们两人或者他,那到时候可能会出现不可想象的糟糕结果,所以接下来我说的,你必须完全配合。”   萩原研二重新微笑起来,深不见底的情绪在他眼底流动。   “我非常、非常愿意配合哦。”   皎月隔着垂落的窗帘,静默地将几人商谈的身影笼罩在柔和又冷冽的光晕中,直到熹微重现。   松田阵平睁开眼,只觉得难得睡了个好觉。   他看天花板上正在激烈纠缠的阴影和雾气,默默思忖谁能打赢。   结果转眼间,浓郁的阴影就被被灰雾撕咬下来,滴落到了他的手臂上。松田阵平顿时僵硬了一下,伸手默默擦拭了几遍,发现擦不下去,才意识到这大约是窗外透进来的光斑。   他撇撇嘴,伸手想去摸放在床头的药瓶,结果先摸到了手机。   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发来了一封邮件。   【不要服用SOI-H了,来研究所检查,这次的项目很多,需要几天时间。   ps.琴酒会去接你。   ——雪莉】   松田阵平目光凝住。 第31章   松田阵平看到邮件才想起来, 前天他不太清醒的时候答应了什么。   好吧,检查身体。   他想到那些复杂的项目,就忍不住按了按眉心。   考虑到接下来要断联几天,他一上午都在联系不同的人, 作出各种安排, 甚至还专门找了帕波米特去关注波本。   转眼间到了下午一点, 琴酒发过来一条消息。   【下楼。】   松田阵平从书桌前站起来,正打算走出书房,忽然想起诸伏景光。   他不知道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会不会互通消息,或者互通消息的频率。   但如果诸伏景光还不知道他对hagi动手的事情, 很可能还会来到这边找神奈荒介,到时候恐怕会扑空。   于是他又重新坐下,抽出一张纸, 给诸伏景光写下一句留言, 大意是要离开几天。因为看东西稍微有些模糊,所以还写废了两张纸。   重写后确认没问题了, 松田阵平把信纸拿到地下室,往工作台上一放,才回到楼上, 从正门出去。   这时候,视野扭曲得稍微有些厉害,早上就一直存在的轻微幻觉逐渐加重,周围的声音也从规律变得凌乱起来。   松田阵平的手蠢蠢欲动, 想要从衣兜里摸出药瓶。   这时, 一辆黑色的车在他面前停下。   松田阵平分辨了一下, 推断是琴酒的保时捷356a,他走到车前, 果然隔着车窗看见了琴酒的特殊标记。   正要上车,却听见琴酒让人不爽的声音。   “伏特加,下车给他检查一下带了什么。”   松田阵平听得额头青筋崩起:“琴酒,不要得寸进尺。”   “如果你再像是上次一样炸掉东京的研究所,弄死一个研究所负责人,就亲自去和Boss解释。”琴酒冷淡地说。   黑色卷发的青年阴沉着脸直接上车。   “他利用组织资源和我的血样私下实验,报告上写的很清楚。怎么你的权限被封了,现在连这种记录都查不到了?”   琴酒也没有阻止他,叼起一根烟,用打火机点上,袅袅的烟雾从车窗飘出去。   “你本来可以直接杀了他,没必要直接把整个实验室都炸掉,组织因此损失了不少资料和大笔的资金。”   “资金我已经补上了,除了最新一期的实验记录和检验报告以外都有备份。”   “而且后来不都重新……”   松田阵平说到这,忽然一卡。   琴酒早年也参与过组织的某些实验,所以需要定期体检,但是和他不一样,大概也就半年一次。   但组织的‘体检’,有时候不止是抽血和影像学检查,还包括一些药物耐受性的检测。   经历过实验的人,没人乐意再躺在手术台上。而炸研究所之前,琴酒恐怕刚刚过去做体检,因为记录没了,所以一个月之内做了两次……   松田阵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露出恍然的神情。   “怪不得那时候贝尔摩德见到我就阴阳怪气。”   但他知道琴酒现在忽然说起这件事,当然不是时隔半年的记仇,估计是盯上了武器研发那边的新品了。   虽然他总是故意拖慢进度,将研究项目定在不能大范围开发的贵且不实用的东西上,但是也不能真的没有任何重点成果。   哎,怎么这群人盯他的研发实验室盯得比他还紧。   伏特加坐在驾驶位上,不敢掺和这两位的争吵。   “这又不是我的问题。”他听见这句话,从后视镜悄悄望过去,看见带着墨镜的卷发青年懒散地靠在座椅上。   “不过我可以补给你点别的……”   伏特加悄悄注意了一下大哥的神情,心中松了口气,一个字都不敢说地启动了车辆。   松田阵平坐在车上,随意地看向窗外,大概还有两个路口就要到的时候,希拉有点怪异的声音忽然响起来。   [怎么回事?你要去哪?]   [去研究所……嗯,T03?]   组织内的各个据点和各种实验室研究所,都是有编号的。   但是大部分的代号成员都不知道编号的存在,毕竟每个代号成员根据地位不同,可能只知道几个或十几个据点不等。   编号复杂了,又容易忘,编号简单了,容易被被人反推出来数量和位置。   所以这东西的唯一作用就是被用作内部登记。哪怕琴酒和他都知道,平时交流也不会用到。   东京这边有不少组织的医学研究所,其中有三个最重要的,分别是T01、T02、T03,剩下还有大大小小十几个子研究所。   半年前被松田阵平炸了的那个研究所,就是其中的一个主研究所,之前的主负责人更是连灰都没剩下。   恰好一年前,组织培养的一个医学方面的天才,宫野志保从国外回到日本,凭借远超正常年龄的学识和比她父母还要卓越的天赋,很快被Boss并关注赋予‘重任’,现在基本算是T03的负责人。   而松田阵平只觉得离谱。   一个才13岁的孩子,就要整天埋头实验室里面,去做组织这些见不得人的实验。   他悄悄去关注过这个孩子,很高兴这个年幼的女孩对人体实验的极度排斥,说明她在组织包围下,居然神奇的没有长歪,还有接近正常人的道德观念。   但这一点同样让他更加无力,因为哪怕日本这边几乎所有的分研究所都是他负责的,他也没有办法找到任何一个理由,去阻止组织培养的天才去进行重要的药物研发。   于是他干脆点名让对方负责他血样的部分实验,估计等她再研究出一点成果,就能顺利成章地去接手据说是因为她父母去世而搁置的那个药物研发了。   但即使如此,还是他去一次那个女孩就更紧张一次。   松田阵平无奈,只能自觉减少了出现的次数。   [我感觉这边有点不对劲。]希拉打断了他的回忆。   [哪里不对,我们上个月还来过吧?]   松田阵平也严肃了起来,四处望了一眼,没发现有什么异样。倒是看见了斜前方不远处,似乎有块一眼望不到头的大片区域,看不太清,但似乎正在修建中。   [就是那里。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那里特别危险!]希拉慎重地说。   松田阵平微微一怔,有什么东西能让希拉觉得危险?   “那边是要建什么?”   正在开车的伏特加冷不丁地听到这一句,吓了一跳。   他悄悄看了一眼漫不经心看向窗外的科涅克,又瞥了一眼完全没有打算回答意思的大哥,只能小心翼翼解释道,   “好像是要建个游乐园,叫多罗碧加什么的……”   [一个游乐园有什么危险的?]他在心里疑惑问。   [不知道,但是感觉好像特别特别的重要。]希拉犹豫着说,[要不然你把它炸掉吧。]   松田阵平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希拉,这样不对。]   [噢。]   松田阵平犹豫了一下,[要不我去查一下这个项目,看看有没有可能暂时叫停或改……]   他的话还没说完,大脑嗡的一声。   [等下……]   希拉似乎急促地在说什么,但是松田阵平一个字也听不清了。   他眼前天旋地转起来,整个人就好像是被扔进了洗衣机里狠狠滚了几十圈,汽车引擎的轰鸣声碾压过了他的心脏。   松田阵平呼吸有点艰难地喘了口气,不知不觉中弓下腰,单手撑在后排的车座上。   [希拉……?]   希拉没有回应,这一瞬间,好像他们两个人的连接被强行中断了似的。   松田阵平若有所感地费力地往前一看,发现琴酒身上的特标忽然消失了,前面的两个人更是变成了两块暗沉发黑的污渍,已经连人形都看不出来。   松田阵平:……   区区一个游乐园,为什么伤害这么大?   他倒不是特别担心这种情况。   大概是在几年前,也出现过一次类似的,是他得知琴酒要成为日本这边的行动组的负责人的时候,曾经在脑子里面转过要不要提前干掉琴酒的想法。   结果只是稍微计划了一下,就让他直接在据点的医院躺了半天。   本来以为这已经够离谱的了,没想到今天一个修建中的游乐园,都能让他和希拉再次断线。   松田阵平感觉有无数怪异的扭曲的恶意的目光正在注视着他。他拧起眉,并不恐惧,只是很不爽,有种想一拳打过去但是不知道打到哪的烦躁。   就在他快忍耐到极限的时候,忽然有无形的滑腻的触手在他身上缠绕,蜿蜒……那种眩晕感和怪异的目光压迫感瞬间消失了。   下一秒,触手的感觉也凭空消散。   松田阵平:?   [刚刚那是你吗,希拉?]   [是我。]   [那是你的……本体?]松田阵平斟酌着询问。   [啊?]希拉似乎没太理解这个问题。   [刚刚你的精神太混乱了,没敢碰你,也没敢和你交流,所以随便选了一种投影,你不觉得触手很好看吗?]   [……不觉得,下次不要用了。]   [……哦。]希拉沉默了一下,忽然质疑道,[总觉得你今天拒绝了我很多次。]   [……]   松田阵平良心轻微的痛了一下,改口道:[换成别的可以。]   说着话,他忽然意识到车好像停了。   松田阵平疑惑地往前看去,发现琴酒……应该是琴酒正在和外面一个看不出人形的人说话。   组织的成员吗?   松田阵平让希拉尽量帮他调节一下,终于听清了琴酒隐约失真的声音。   [苏格兰,这不是你应该问的。]   琴酒说完这句话,似乎往后望了一眼,就令伏特加开车。   苏格兰?   松田阵平有点迟钝地回忆了一下,发现确实听过这个代号。   据说是琴酒亲自带进来的人,之前也没见过,可惜现在也看不清。   车辆启动,他隔着车窗随意地瞥了一眼。   那人依然站在车边,似乎也朝这边望过来。 第32章   诸伏景光考虑过可能会在这附近遇到琴酒, 但是没想过会在这里遇到科涅克。   他知道这附近有一个组织的非常隐秘的据点,功能不明,但是相当关键。   这件事其实是他在三个月巧合发现的。   但他为了不打草惊蛇,甚至没有上报到警视厅让公安去暗中观察, 只是借着几次在这边进行任务的时机, “偶然发现”了附近一个相当不错的居酒屋, 于是时常过来小酌一杯。   今天看见琴酒的车忽然停在附近,他也只是像往常一样自然地走过来,打算打个招呼。   结果看到车后排的人后,诸伏景光瞳孔骤然一缩。   科涅克?   他还没来得及考虑上次对琴酒编的谎会不会被拆穿, 就先发现了对方的不对劲。   平时看起来十分健康的青年,此刻一只手紧紧抓着车垫,脸色苍白, 目光涣散, 呼吸频率是不正常的急促。   他怎么了?!   诸伏景光用尽了所有的自制力,才让眼神动作不露出破绽。   “神奈荒介?”   苏格兰疑惑地挑眉:“琴酒, 你终于对他感兴趣了?”   说着话,他弯下腰往车后排的位置看了看。   像是刚刚看清里面的情况,蓝灰色上挑眼的青年微微皱起眉, 忍不住劝道:   “但也别对他那么粗暴,他这个样子,你不会给他注射了什么东西吧?”   琴酒漠然地回头看了一眼,点上一支烟。   “苏格兰, 别犯蠢了。他是科涅克。你当初的敏锐呢?”   “……科涅克?就是那个悄悄关注我的……”   琴酒掀起眼皮, 将烟灰弹在车窗外, 警告道:“别招惹他,他是个疯子。”   苏格兰温和的表情忽然凝了一瞬, 他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手指,忽然微笑起来。   “怎么会呢?我只是有点生气,没人会喜欢被骗吧。”   那一瞬间,琴酒身侧的伏特加忽然感觉到一股毛骨悚然之意。   像是有什么东西短暂地从那层人皮的缝隙往外一瞥,又慢条斯理地将伪装缝好。   “我稍微有点好奇,是哪一种疯?”苏格兰专注地看向琴酒,轻声细语地道。   琴酒对苏格兰的反应早有预料,无动于衷地冷淡警告:   “苏格兰,这不是你应该问的。”   他从后视镜中注意到科涅克重新抬起头,就令伏特加开车,一直越过苏格兰后,才重新开口:   “清醒了?”   正转头看向苏格兰的松田阵平回过神,散漫地应了一声。   把听觉尽量正常化的结果,就是眼前的景象越发诡异。   考虑到现在不能吃药,松田阵平眼不见心不烦地闭眼,在车辆启动的轻微震动中,思索着琴酒和多罗碧加乐园的共性。   [我只能想到琴酒在游乐园杀人。]   十分钟后,松田阵平率先放弃。   [我也不知道,我已经在努力解析了。]希拉幽幽道,[要不你请他去游乐园玩一圈试试。]   松田阵平:……   他忍不住想象了一下琴酒一脸冷漠地走进鬼屋,然后把扮鬼的工作人员吓哭的场景。接着思绪渐渐跑偏,琴酒坐云霄飞车、琴酒坐摩天轮、琴酒坐旋转木马……等下,这个太超纲了!   松田阵平被这个画面吓得睁开了眼。   他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前面模糊的影子,决定把探究多罗碧加和琴酒的这件事情暂且放在备忘录里,之后有时间再观察。   黑色保时捷平缓地穿过繁华街区,驶入附近的一栋高层大楼的地下停车场。   这栋楼地上有33层,地下有3层,是在东京的商业区中常见的办公和酒店功能兼有的建筑,开发商也只是一个中等体量的普通地产公司。   但是实际上,松田阵平很清楚,这个所谓的普通地产公司其实是组织名下的产业。只是经过了精细的遮掩,连资金都是经过好几层跳板流入,经得起严格的审查。   而且组织将几乎一半的楼层,租给了包括一些证券公司、信息技术公司、货运公司等公司作为办公用。   乍一看这些公司也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如果仔细调查的话,就会发现它们大都背景深厚,在政界或者经济界存在着或明或暗的人脉。   在资本猖獗的日本,没有人会在这种地方触霉头。   有了这些产业的掩护,加上组织内部对于日本上层的渗透,一个表面上是制药公司,实际上是组织进行非法实验的地方,就这样大隐隐于市的立于东京接近中心的商业区。   而这样没人敢查,或者就算查也查不出证据的研究所和其他功能的组织据点,遍布在东京、北海道、大阪、京都,还有日本以外的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国家。   更重要的是,组织内推行的是各地区的分支半独立运作的制度,每个分支都拥有基础的资金链、暴力部门、情报部门和后勤线路。而组织核心高层又划分管理各分支的不同部门,互相监管和钳制,形成横纵交错的严密网络。   这样,哪怕其中一个分支的大部分据点被摧毁了,只要重要部分保留了下来,就在可以在中心的运作下,利用其他区域协调调动的资金和利益网络迅速重生。   但是同样也是因为半独立运作,哪怕抓住了组织的Boss,也几乎没办法进行定罪。就算定罪成功,整个组织也不存在彻底分崩离析,溃不成军的可能。   甚至到时候,组织反而会因为失去首脑的高强度控制,而变成无数个不受控制肆意妄为的恶兽,酿成一场更大的灾难。   松田阵平站在了足够高的地方,因此更能清楚地看见其中触目惊心的黑暗,也更能感觉到将组织连根拔起彻底摧毁的艰难。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但他并不觉得恐惧,只是忽然想到,原来上辈子zero那个家伙就是这样,一个人在这样看不到边际的庞大黑暗组织中潜伏着,静默无声地看着他们几个人一个个的离去。   那个家伙到最后很寂寞吧?   他最后一次站到墓碑前,沉默半晌,不发一言的时候,在想什么?   降谷零正在想松田阵平。   他走到松田阵平的宿舍门前,随意地敲了两下,听见里面的声音后把门推开。   “松田,萩原让我叫你……你在干什么?”   他走过来,发现松田阵平正在用螺丝刀拆手机外壳。   “你手机坏了?”   “昨天去打扫澡堂的时候进水,黑屏了。”   “……怪不得电话打不通。”降谷零无语地坐在一边,“这都能进水?”   “你说呢?是谁昨天用水管浇我!”松田阵平捏紧拳头。   降谷零心虚了一秒,转移话题,“我喊你了,谁想到你没躲开。那么粗的水管都没注意到,你是笨蛋吗?”   “哈,谁是笨蛋?上次连电风扇都修不好的人,有什么资格说我!”   “谁说我修不好?”降谷零眼皮一跳,撸起袖子。   “……所以这就是你们两个把宿舍的电风扇拆了,结果正好被教官撞见,最后被罚写3万字检讨的原因吗?”   从便利店买东西回来的诸伏景光轻轻挑眉,微笑着问道。   降谷零和自己的幼驯染对视一眼,尴尬地别开了头。   他也没想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像只是和松田阵平说了两句话之后,忽然就上头了,完全没觉得哪里不对,就把风扇拆了下来。   为了防止出问题,还特意把电闸拔了。   现在想想,他简直是脑子里进了整个澡堂的水。   降谷零忍不住看向同样奋笔疾书的松田阵平。   这家伙到现在还完全没觉得哪里有问题,正在和萩原研二吐槽:   “是zero那个家伙太慢了,要不然我们怎么可能会被教官发现。”   萩原研二也一脸深以为然的样子:“这么有意思的事情,下次一定要叫上我哦。”   伊达航一巴掌拍在萩原研二的肩膀上,哈哈一笑,“这种事情还是不要有下次了吧。”   降谷零觉得班长说的对。   他默默扭回去拿出纸笔开始写检讨书,但是写着写着,忽然感觉安静了下来。   降谷零再次疑惑地转头,发现其他人都消失了,旁边只剩下了松田阵平一个人。   夏日的蝉鸣一声长过一声,聒噪得让人心烦,刺眼的日光被窗户切割成边缘锋利的条状光影,在松田阵平身上截分明暗。   “松田……”   他心中生出某种不祥的预感,放下笔,看向忽然用手按住眉心一动不动的松田。   对方似乎听见了他的声音,微微侧过头,蓬松微卷的黑色发丝在阳光中轻轻摇动。   “松……”   降谷零骤然僵住了。   青年睁开了半阖着暗青色的双眼,往日明亮锐利的目光,此刻涣散失焦,他轻轻歪了一下头,“波本?”   “科涅克?!”   降谷零倏然惊醒,从床上坐起,无意识地盯着虚空好几秒后,才迟滞地眨了一下眼睛。   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凌晨五点了。   自从昨天从景光那里得到那个消息之后,他就开始心神不定。   降谷拿出手机,摩挲了一下,发出一条消息催促。   半小时后,终于等来了自己想要的回复。 第33章   手机上上午十点闹钟响起的时候, 在地下三层的松田阵平又一次睁开眼,意识到已经过去了快二十个小时。   周围的一切依然是波浪起伏如同漆黑的浪花,天花板上也是一片波光粼粼的落影。   他从床上坐起来,脚踩在地上, 明明是平地的触感, 但视觉上判断出来的时候浪涛还是让他本能地踉跄了一下。   松田阵平深呼吸了一口气, 在心中咬牙切齿地吐槽。   [所以说新药什么时候送过来?]   他是昨天下午到这边的,但是所有的检查项目居然都是从今天才开始。   也就是说,他差不多断药一天多了。   松田阵平从来没觉得一天如此漫长过,他有点烦躁, 又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正想要摸索着去洗把脸,希拉的声音忽然响起。   [你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因为我已经停药一天了?]   松田阵平愣了一下, 边走边随口说道。   希拉的语气有些疑惑: [我明明记得你应该没有真的药物成瘾, 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松田阵平已经走到洗手台前,听到这句话, 正要拧开水龙头的手顿住了。   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因为自从三天前,他的幻觉越来越严重,正常的药量已经完全没办法稳住他的情况……   哪怕希拉帮他尽可能调整了听觉, 但是耳边细微的哀嚎般的风声依然让他无法入睡。眼前一切都如同浑浊动荡的不明液体,鼻尖甚至能闻到若有若无的刺激性恶臭。   他烦躁得失去耐心,只希望现在能拿到一瓶SOI-H或者随便什么一瓶药效类似的东西,哪怕里面掺了什么别的都行。   但是希拉的一句话, 让松田阵平猛地从失常的情绪中清醒过来。   希拉虽然可以免除药物带来的生理性的副作用, 但却无法解决对药物的精神依赖。   这本来是松田阵平一开始就在警惕的事情。   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已经习惯了一觉得不适就通过药物来进行稳定,而不再像是之前一样, 先努力将幻觉分类、通过理智来做判断了?   松田阵平站在光怪陆离的幻象中,抬头看向了镜子的方向。   那里如水面的涟漪一样扭曲,映出一个怪异而拙劣的拼接物,那个不成人形的东西被黑雾般的帷纱包裹,触手在其中时隐时没。   [你觉得看起来怎么样?]   松田阵平说道。   [和你平时的样子不太像。]希拉斟酌着回答。   [我也这么觉得。]   松田阵平后退一步,盯着镜子,半开玩笑地对希拉说,   [……最起码应该有个人形,对吧?]   降谷零手上拿着一张几乎只能勉强看出人形轮廓的打印照片,离开东京,来到了大阪某地一个偏僻的小镇。   公安那边传来的消息,依旧回荡在他的耳边:   “我们按照您所说的去查了那家宠物医院。在矢野绘美家爆炸发生的第三天,宠物医院的工作人员在把矢野家的宠物狗送到收容所的时候,不小心将狗弄丢了,那个工作人员也在不久之后离职。”   “但是我们暗中调查确认,他是在路上偶遇了一个20多岁的女人,对方看上了这条狗,但是又不想走复杂的手续领养,于是私下里给了大笔钱让工作人员撒谎。那个女人的姓氏是……”   中川。   降谷零站在这一户小院的门牌前,看着中川两个字,听着里面的狗吠声和女孩的嬉笑声,表情越来越复杂。   怎么会有人蠢到这种程度,居然假死的时候连狗都要安排上,他就不怕被别人发现吗?   我又怎么会蠢到这种程度?对眼前明显的线索视而不见。一直到想现在才想起来才去查证。   小院里面的木门开了,那个长相有三分熟悉,但是看上去更加成熟些的女孩步入小院,看见他后,眼睛倏然瞪大。   半分钟后,降谷零请进房间。   女孩跪坐在对面,给他倒上了一杯热茶。   “安室哥哥,好久不见。”   降谷零端坐在另一边,看着改名叫中川奈绪的矢野绘美。   和之前在安室透面前表现的活泼天真不同,此刻的她更沉静一点。   “就这么直接在我面前承认,你就不怕那个家伙的心血白费吗?”   “还是说,你觉得我不会做什么?”   他神色莫测地摩挲了一下茶盏,语气中暗藏威胁。   结果矢野绘美笑了起来:“我知道不会哦。那天我和你聊天的时候就确认过了。”   【安室哥哥,你人真好。】   降谷零目光颤了颤。   “反倒是那位横川健先生,好几次想要威胁父亲吧,是因为神奈先生才忍住了。在神栖科技,很多人看见神奈先生的反应,和横川健先生一模一样呢。”   “你怎么会进入过神栖科技?”降谷零先是反应了一下横川健指的是玛克,接着猛地意识到了什么,骤然抬头。   科涅克和矢野一家相处的场面在脑海中飞快闪过。   科涅克监视矢野一家,重心应该是矢野拓人,但是好像和矢野绘美的关系更加亲近,连关键的芯片都在矢野绘美身上……   “你才是那个工程师吧。”降谷零紫灰色的眼睛冰冷地凝视着她,明明应该是疑问句,却说出了笃定的语气,   矢野绘美大概没想到降谷零这么快推理出来,脸色微变,抿了下唇,承认道:   “准确的来说,是我和父亲两个人。只不过关键的部分确实是我完成的。”   “父亲走投无路进入神栖科技,本来以为是得到了一份高薪工作,但没多久我就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已经牵涉其中,如果不继续下去的话,反而会当做没有利用价值的废品处理掉吧。”   “然后你们向他求助了?”即使矢野绘美已经提到了科涅克和神栖科技的联系,但降谷零始终谨慎地没有说出名字,甚至故意向推测的情况的反方向说。   但矢野绘美毫无所觉,垂眸道:“不是哦,是神奈先生主动帮忙的……其实刚看见神奈先生出现在神栖科技的时候,我真的被吓了一跳……甚至有种幕后黑手终于站在我面前的感觉。”   “但是实际上相处起来就会发现,其实他那个人很温柔。他发现了我在暗中起到的作用,却悄悄帮我遮掩了过去,知道我在故意拖慢进度,却配合着制造出来其他的阻碍。”   “一直到几个月之前,实在拖不下去了,才有了那个假死的计划。”   “这个计划只有我和神奈先生两个人知道。毕竟我父母并不是什么善于隐藏的人,一旦心里装着那么严肃的事情,很容易露馅。所以你们那天看到的情况都是真实的。”   “……那你确实在演技上的天赋很高。”降谷零探究地看着她。   “骗过你真的很难。”对面的矢野绘美叹了口气,“但是不要小瞧普通人为了活下去做出的努力啊。”   “所以那天的冰箱压缩机……”   “是我和神奈先生一起安装的,从父亲从神栖科技离职的那一天,我就开始准备啦。”   矢野绘美语气活泼了一点,终于有了之前的样子:“当时看见神奈先生亲自过来,真是松了口气。”   “其他的安排不需要我说,你也能猜到吧。提前替换好的录像,加上一些在特定角度上看不出来的投影,让远处观察的人也发现不了端倪。接下来只需要从提前准备好的恰好是观察方向视线死角的路线逃离。”   “果然是这样。”   降谷零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感觉心中有一根紧绷的弦悄然松了松,像是有泉水从干涸的泉眼中冒出来,浸润了干裂的土地。   清澈的茶汤如镜子般倒映出他倏然柔和的眉眼。   “但我还有一个问题,你真的是通过和我聊天,确认我不想对你动手吗?还是谁对你说了什么?或者暗示了什么?”   人影被水纹扰动,变成扭曲的画面。   松田阵平盯着镜子中的扭曲的不明物。   像是自己过去做过无数次的那样,一遍一遍地暗示自己,提醒自己,直到镜面上那个怪异的缝合的东西,变成了一个……拼接起来的机械人偶,那些偶尔隐没在雾气中,缠绕着如同触手般的东西,也变成了机械的上的破旧痕迹。   尽管还是有些怪异,但已经和周围的一切做出了明显的区分。   周围的幻觉也终于变得稳定了起来,原来光污染似的画面,维持在了一个相对平稳的状态内。   松田阵平低下头,注意到洗手台也不再一晃一晃地摇动,脚下的起伏的波浪变成了地板上波浪式的纹路。   “勉勉强强。”   松田阵平满意地笑了笑,注意到镜中的人偶也咧开了狰狞的笑容,表情立刻凝固住了。   “不……有点丑。”   他随意啧了一声,不怎么在意地洗漱后走了出去,才发现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到了地下二层的医学实验室,看到来往的每个人都是一副齿轮轴承和钢铁拼接外壳的样子后,松田阵平僵硬地闭了闭眼。   怎么办,有点手痒,想拆了重拼。   [希拉……帮我换个你的资料片吧。]   [诶,你不是不喜欢那个?]   [我觉得现在正是需要它时候。]他面不改色的回应。   希拉所谓的资料片,就是对于松田阵平的幻觉做出的一种调整的尝试。   以和松田阵平一起看过的某些动画为基础,把周围所空间所有的东西都无差别异化成非正常的模样。通过这种在视觉上面强度极高的影响,让其他错乱的感官重新平衡起来。   以前松田阵平更倾向于自己分辨,所以一直拒绝了这个帮助,但是现在……他觉得自己的存在对于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研究人员太危险了。   就这样,面前的机器人们,都变成了一个个穿白大褂的乐高小人。   虽然几乎看不出任何表情,也只能根据发色和发型来区分,但起码不至于让他在奇怪的事情上经受诱惑。   松田阵平凭着记忆走到为首的一个实验室中,一眼就看到了一个银色长发的穿黑色大衣的乐高正站在稍微矮小一些的茶发乐高女孩面前。   茶发女孩同样是穿着白大褂,同样的看不出表情,但是身体却在轻微的颤抖着。   松田阵平把旁边一个带转轮的凳子一脚踢过去,恰好横亘在两人中间。   “琴酒,别吓唬我的人。”   琴酒乐高转过头,那双一点威慑力都没有的豆豆眼看过来,松田阵平差点绷不住,疯狂掐住自己的手心,才让自己不要笑场。   他勉强把表情换成不耐烦的样子:   “你没有任务了吗?想住下就坐电梯去30楼的酒店自己开房,不收你钱。地下的三层是我的地盘。”   “确实是你的地盘,正好你这次可以住个够本。”琴酒嗤笑一声,意有所指地道。   松田阵平当做没听到似的靠在门边。   琴酒转身向外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雪莉一眼,   “雪莉,收起你的小心思。”   雪莉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   松田阵平:……   他啪地一下把实验室的门关上了。   有的人已经快30岁了,现在居然在吓唬13岁的小孩子!   但松田阵平也没有贸然靠近去安慰雪莉,因为他感觉雪莉对他的害怕,可能就比对琴酒好一点点。   他站在门口,等这个女孩平复好心情主动走过来,才开口问道:“今天怎么安排的?”   茶发女孩的脚步像是卡了一下,顿了顿,才从转身桌子上抽出一份文件递给了他。   松田阵平对这个流程倒是很熟悉,之前每次检查的时候,都会有这么一份项目单递给他,就像是普通医院的体检表一样,只是里面的东西更离谱。   他随手接过这个比之前多了一页的单子,低头一看,顿时沉默。   识别文字对于他现在这个情况,还是有点太困难。   他没有暴露这一点,只确认了一下纸张上的乌鸦纹印,就又递回去,若无其事地说:“那就开始吧。”   结果茶发女孩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我给你读一遍。”   “前面几项是你之前做过的常规检查……后面药性测试增加了三种,其中一种是精神类药物,来自美国的直接寄过来的样品,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是看成分的话,很有可能会导致你的中枢神经系统过度兴奋……这和你之前服用的SOI-H的药效正好相反……”   她的声音带着少女的稚嫩,但比那更明显的是属于研究者的特有的冷静质感,说到后面,好像还包含一点更复杂的东西。   但松田阵平没有注意到,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就立刻比划手势叫停了她。   “你怎么拿到SOI-H的?你私下研究的?”   雪莉沉默,松田阵平也看不清她什么反应,按了按眉心道:“刚才琴酒发现的,不会就是这件事吧?”   “不是……”   松田阵平松了一口气,也觉得确实不可能,毕竟这个要是被琴酒发现,可能他看见的就是雪莉的尸体了。   他令道:“不管你之前是主动研究还是偶然看见了资料,不能再继续了,全部销毁。”   这部分不在他的权限之内,而且涉及到科涅克长期以来被信任的关键,绝对不能再研究下去了。   至于这几个检测和松田阵平猜的其实差不多。   在组织的记录里,他是十几年前那个实验的唯一的半成品,当时的记录结果显示:中枢神经过度活跃,脑电波频率异常但脑细胞衰减速度偏慢,五感敏锐和自愈能力是正常人的2~3倍   加上之前的数据摧毁的原因,这两年实验重启后,所有的数据都需要从他身上重新测量,并且以此为基准进行改进。   松田阵平对此乐见其成。   因为恐怕组织也没有想到,当时那个实验其实并没有成功,而是失败了。   而他身体呈现出现在这种情况,实际上是希拉还没办法更好地控制自己的影响的时候造成的。   也就是说,这些所谓的数据其实都是希拉扭曲了规则带来的影响。   所以哪怕现在研究得欣欣向荣,如果希拉放弃了这部分的维系,那就可以让组织这部分的医学研究直接崩塌到地下室。   能够幸存的只有为数不多的实验成功,比如17年前雪莉的父母研究的那一份不完整的原始资料。   恰好那个实验现在也分到了他的名下,他决定到时候看雪莉的研究情况处理,毕竟现在boss最关注的,其实是另外一个研究,这个应该没那么重要。   就算他悄悄动一点手……   松田阵平忽然浑身一颤绷紧了神经,像是昨天的那种强烈的压迫感再次袭来。   但是几乎是瞬间,那种不适感就褪去了。   希拉这很有经验地帮他遮掩过去后,才幽幽问道,   [你刚刚又在干什么?]   松田阵平缓慢地喘了一口气,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琴酒和多罗碧加乐园和雪莉将要研究的药有什么关系?该不会那是什么毒药,然后琴酒在那边被警察围堵最后服毒自尽了吧。]   希拉:[……]   “你是怎么想到的。”   对面的矢野绘美和降谷零对视了几秒,最后还是无奈承认。   “完全瞒不过去嘛,真是的。”   她嘟哝了一句,但还是不紧张,像是非常确认安室透不会伤害她似的。   这更证明了降谷零心中的猜测。   他捏紧了茶盏,不动声色地问:“神奈是怎么跟你说我的?”   “当时哪里来得及交流。”中川奈绪鼓了股腮帮子,“实际上,神奈先生就和我说了一句话。”   年轻的女孩看向降谷零,眼中映出金发小麦色皮肤的俊美青年。   “他说,让我可以完全信任你。”   她歪了歪头,“所以你和神奈先生是一样的吧……是站在另一边的人。”   砰的一声。   降谷零手中的茶盏碎裂了。   “你在说什么?”他面无表情地问。   矢野绘美却误会了,迟疑了一下,解释道,“我认识神奈先生,要在更早的时候。”   “不知道安室哥哥有没有听过,两年前11月7日,在神谷町发生的一场公寓爆炸案。”   “……知道。”   “我家之前就住在那里,爆炸发生后,才搬到后来你知道的那个地方。”   那天,熬夜到很晚又习惯戴着耳机睡觉的矢野绘美睡过了,没来及去上学,   家里人早早出去上班,也不知道她还在家。   等她终于被疏散广播吵醒的时候,时间已经迟了,当时整栋楼已经空空荡荡,她慌慌张张地穿好衣服跑出来,就看见楼梯间不远处站着两个人,一个穿着巡警的服装制服,另外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一副墨镜,气势嚣张地站在炸弹面前,仿佛被巡警撞破了安装炸弹现场的炸弹犯似的。   矢野绘美吃了一惊,但随即就意识到自己猜错了。   因为那个戴墨镜的卷发青年看见她之后脸色一变,声音严肃了起来:“为什么还有人在上面?”   “你家人呢,都出去了吗?还有没有其他人在?”   当时才十七岁的矢野绘美连忙解释,但对方刚从她的话中确定没有其他人,就立刻让巡警把她送下去。   “我、我自己可以。”矢野绘美注意到炸弹已经暂停,咬了咬唇,不想给警察先生们添麻烦。   可惜她说的没用,那个很不好惹的警察先生冷下脸,另外的巡警就像是接受上级指令一样,立刻慌慌张张地要带着她下楼。   两人正要拐过拐角的时候,矢野绘美听到那个警察先生的电话响了。   她下意识地回头望过去,看见那个警察先生烦躁地拧起眉,神色冷淡,对着电话那头说了什么。   反复播放的广播模糊了他的声音,让矢野绘美依稀只听到了两个词:   “别……白兰地……” 第34章   “你确定他提到了白兰地?”   看见女孩肯定地点头后, 降谷零蹭地站起身,心率不正常地飙升,血液流速快得像是要从血管中崩裂出来。   其实当矢野绘美活生生地出现在小院中的时候,降谷零理智和情感的天平已经摇摇欲坠。   哪怕铅字印成的证据曾鲜明地摆在他眼前, 他也没办法再像是在医院那天一样, 笃定地将科涅克视为敌人。   但即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听矢野绘美说到科涅克让她完全信任安室透的时候,他的防线还是被摧枯拉朽般地摧毁。   降谷零想起被他当做是试探的邀请、被当做威胁的善意。   那矛盾的、把情报和暗线毫无保留告知的坦诚,在这一刻无比鲜明。   仿佛世界骤然颠倒错乱,凶兽张开狰狞的口, 却是在威胁对准猎人后心的暗枪。   降谷零失态地捏碎了茶杯,却不敢让自己在此刻深想,因为悔恨和痛苦会影响判断。但矢野绘美接下来说的话, 却给了他更沉重的一击。   让降谷零最后依然坚持着科涅克不是松田阵平, 只剩下两点原因。   除了两年前11月6日科涅克曾经在港口制作爆炸以外,最重要的就是贝尔摩德亲口说过, 科涅克杀了松田。   但如果松田真的是因为和科涅克长得一样,被科涅克设计炸死在浅井的公寓楼上,那松田阵平最后的一通电话, 为什么提到了一个酒名?   他从来没听说过白兰地这个代号,但那种关键时候的来电,只可能是组织的成员。   可松田怎么会认识组织代号成员,甚至在最后的时候, 还接到了关于白兰地的电话。   还有他最后那句话, 就好像是想要否认、或者阻止什么……   “你还有没有听到别的, 或者下去后,在附近看见什么奇怪的人?”降谷零声音沙哑地问。   矢野绘美犹豫地摇了摇头, 似乎感觉降谷零的神色不对,迟疑道:   “那个不是你们故意安排的假死吗?”   “当时我觉得很奇怪了……明明炸弹已经停了,但是他让我下去的时候,态度又很急躁,像是早就知道炸弹会重新爆炸似的……”   “所以我在神栖科技再次看见他,才会以为他是幕后黑手……”矢野绘美小声嘟囔。   早就知道炸弹会爆炸……   降谷零的手紧紧攥起,忽然不知道该不该庆幸,他的记忆力如此持久,能在两年后的今天,依然清晰回忆起他所得知的现场情况:   那天一开始,只有两个炸弹。   萩原到了位于吉岡町的另外一个现场,而本来应该到神谷町拆弹的爆炸物处理班的成员,却在路上被拦下,说是附近发现了其他的炸弹需要紧急拆除。   爆处班正要紧急调动其他人去神谷町拆弹,当天休假的松田阵平忽然给上司打来电话,说他看到了新闻,并且恰好在神谷町附近,可以过去。   到现场后,松田阵平又以非专业人员没办法帮忙只能添乱为理由,强硬地要求让本来跟他一起上来的警察都去疏散人群。   一系列的巧合,让最后炸弹犯违约重启炸弹的时候,所有本应该在场的人都没能到场,于是牺牲者只有松田阵平一个人,就仿佛一场精心预演过的表演,   那为了这个精妙的巧合,松田阵平又付出了什么?   白兰地这个酒名可以联想的太多了。   它是基酒之一,而且科涅克也是一种白兰地,这是不是意味着白兰地就是科涅克的上级?   降谷零还记得,他最开始听到的科涅克在组织中身份的传言,其中一个就是科涅克是某位组织高层手下最有用的赚钱工具。   或许那个高层指的就是白兰地……   如果真的是这样……   降谷零曾经觉得最可怕的推测,莫过于萩原和班长所想的那样,松田阵平被盯上,然后故意设计炸死实际上被组织的人带走。   但没想到,事情还可以更荒谬更让人绝望。   比如早在松田阵平还是拆弹警察的时候,就已经被组织的高层接触并威胁了,所以他早就知道炸弹会爆炸,也知道他之后会遭遇什么。   无人知晓,无人察觉,他就这样毫不声张地独自走向既定的“死亡”。   那时候,他有没有希望过,有谁能帮助他?   降谷零闭上眼,忽然觉得接近正午的阳光如此阴冷,逼人的寒气直渗到骨缝中。   有瞬间,他以为会被呼啸而来雪崩似的愤怒沉痛压垮,但漫长又短暂的数秒过后,他依然稳稳地站在原地。   感情被抽离,漂浮在会客厅的上方,只留下冷静的降谷零事无巨细地将当时的细节问过一次,确认没有遗漏后,才向矢野绘美告辞。   出门后,他甚至记得先向公安要求对矢野绘美进行保护。   等一切处理完,坐上回东京的新干线后,他才像是失去了力气似的,面无表情,沉默似石像。   松田阵平看着面前僵硬得几乎凝固的茶发女孩,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没事,我很清醒。”他嘴角抽了抽,再次强调道。   真的不会发疯,也不会忽然暴起杀人。   所以不至于他刚刚晕眩呼吸不畅了一下,人就像是兔子一样忽然蹿起来。   说完后,松田阵平觉得还是不要在这里给她压力比较好,正要站起身离开,手臂忽然被按住了。   “你去哪?”   “当然是去……”松田阵平愣了一下,接着无语道:   “你不会又要连抽血到后续全部亲自来吧。”   “好歹也算是T03的半个负责人,我难道没给你挑选助手的权利?就算你没有,那我在这里还需要排号吗?”   说到这,松田阵平有些狐疑:“难道Boss越过我直接对你下令了,让你必须盯着我的全部检查?”   “不是,没有谁的令。”   雪莉稚嫩冷淡的声线带着颤音,按住他手臂的动作却很坚定,有种松田阵平不太能理解的固执。   “……你既然把这部分实验交给我了,就是我的研究对象,那整个过程都不能让别人经手……这是我的原则。”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颤抖得不像样。   怪可怜的。   哪怕内容极为离谱,看着这个面前茶发乐高小人,松田阵平还是无端生出一种正在欺负孩子的愧疚感。   “行了,我同意了,那就开始。”   松田阵平不是很相信这个理由,但生怕晚说一秒她能哭出来,于是果断地中止探讨。   对面的女孩停顿了一下,才点点头。   两个小时后,终于开始第一次药性测试的松田阵平躺在检查床上。   他赤裸着上身,在眼前的光源也被坚硬的头盔似的仪器遮住后懒散地闭上眼,感觉有什么东西束缚在了双手和双脚上。   冰凉的液体顺着手臂上的血管缓慢攀爬,最终蜿蜒流向胸膛。   茶发的女孩没有立刻离开扫描间进入控制室,而是静默地站在一边,看着卷发青年的皮肤肌理甚至胸骨肋骨在药剂的作用下逐渐透明如无物,袒露出跳动得越来越紊乱的鲜红心脏。   而这时,诸伏景光也到了神奈荒介的修理店。   其实他昨天遇到琴酒和科涅克后,当天晚上就已经来过一次,但是没能进去。   但是趁着夜色到了附近后,他就察觉到了正在盯梢的人。   当时诸伏景光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时间选错了。   他是被科涅克欺骗耍得团团转的苏格兰,而苏格兰的人设并不应该做出趁夜报复的行为。   于是他强忍下内心的焦躁,先联系了zero,告诉他科涅克被琴酒带走,而且状态糟糕疑似被注射精神类药物的事情。接着就去了组织的据点,故意打听了一下关于科涅克的消息。   就这样等到了现在,才像是失去耐心一样,径直来到了这里。   他当着盯梢的人光明正大地撬门进去——没有暴露自己有磁卡的事情——堂堂正正地在一楼转了一圈,接着上了二楼。   一进来,他就先被楼下这个暗沉的色调惊了一下。   整个房间里没有任何亮色,只有黑白灰,哪怕是天气不错的中午,都感觉像是蒙了一层压抑的冷肃。   不管谁在这种地方住的时间长了,都会出心理问题吧。   诸伏景光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心中的不安,拉上窗帘,开始挨个房间快速的检查。   他不确定外面是谁的人,琴酒、朗姆或者科涅克自己的人都有可能。后两者无所谓,但琴酒很可能会直接联系阻止他,所以他必须尽可能快的搜寻有用的信息。   客厅,卧室,书房……   几分钟后,诸伏景光从垃圾桶中拿出两个被揉起来随意扔进去的纸团,缓缓展平。   接着,他的目光凝固住了。   两张信纸上,写着一模一样的内容。   【有事外出,时间不定,地下室的东西需要自取。】   只是一张字体向下歪斜,另一张的其中两个字重叠在了一起。   他的手机忽地响起。   诸伏景光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全部消泯,却在看见来电显示的时候,目光轻微地颤了颤。   “我有事情想问你……”   “正好,我也有事情想和你说。” 第35章   两人同时开口, 又同时沉默。   片刻后,还是诸伏景光先开口了。   “我们见一面吧。”   得到电话另一边的回应,诸伏景光迅速离开了修理店,确定自己身后没有跟踪的人后, 就到了和降谷零约定的地方。   坐在对面的幼驯染乔装得严严实实, 但诸伏景光依然一眼看出了他身上的压抑的阴郁。   诸伏景光猜到他一定是又知道了什么关键并且十分糟糕的事情, 本来就沉重的心情更上一层。   但是在降谷零看过来的时候,他还是勉强打起精神,开口道:“zero,你说要问我什么?”   降谷零垂眸看着桌面, “hiro,你知不知道有个叫做白兰地的代号成员。”   诸伏景光微微怔住,继而摇了摇头。   “我从来没听过这个代号。”   但他也立刻意识到了白兰地和科涅克两个酒名之间的联系, 心中一紧:“难道你觉得他就是那个……控制松田的人。”   降谷零轻轻地嗯了一声, 将自己在矢野家知道的情况完整地说了一遍。   虽然现在还没办法解释两年前11月6日港口爆炸的时候出现的科涅克,但是在如今, 他已经没办法去反驳自己的心了。   “不是科涅克杀了松田阵平,而是这个不明身份神秘莫测的白兰地设计或者引导了爆炸案,制造了松田阵平的死亡。”   “毁掉他的信息, 对他进行精神控制,让松田阵平这个人,从社会意义上彻底消失,变成组织的科涅克。”   降谷零每说出一个字, 都感觉心脏被碾过一轮。   那个本来肆意洒脱的家伙, 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 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折磨,才变成他第一次见到的时候, 那种漠然倦怠的样子。   诸伏景光同样像是嗓子被堵住了一样,好久才能勉强说下去。   “zero,昨天我有些事情还不确定,所以没有立刻告诉你。”   “我、昨天看见科涅克的时候,他好像认不出我了,关于上次班长说的视力问题,我觉得应该是没错的。”   他将那两张带着褶皱的纸递过去,降谷零的目光凝滞在上面交错重叠的假名间。   那两行一模一样的文字,像是两条带刺的藤蔓,攀爬在两人敏锐的神经上。   “要告诉萩原他们吗?”   新的问题被提出来,结果是两个人再次的静默无言。   “先不告诉他……等几天,暂时也联系不上他。”   两天前在医院的时候,诸伏景光提出了一个可行的建议:让降谷零帮萩原研二申请转入公安,接受培训,合格后顺理成章地加入行动中。   “前期的培训是必须的。”诸伏景光无奈地强调,“除非你愿意接受只作为公安的协助人。”   萩原研二当然不可能接受后者,他不想再被排除在外,不知全貌,只能在降谷零和诸伏景光需要的时候提供帮助。   但如果接受培训的话,就必须进入一段时间的封闭环境。   “说到底,小诸伏还是站在小降谷这一边啊。”萩原研二当时幽幽地说道。   这和降谷零要求的暂时不出现,被公安保护,就结果上来说完全没有任何区别。   但偏偏诸伏景光戳中了萩原研二的死穴。   萩原研二如果想要以最快速度帮上松田阵平,就需要完整的情报和有力的支援,而在日本,没有比公安更能做到这一点的势力或人。   他不会为了自己的安全放弃寻找松田阵平,但是为了松田阵平,却只能暂时蛰伏。   明知道是计谋,还是不得不跳进陷阱。   看起来温柔体贴的诸伏景光,其实是一个擅长隐忍并且非常擅长抓住时机的人。不动则已,一旦开始行动,就是干脆利落的一击必杀,某种程度上,非常适合狙击手这个身份。   “如果小阵平在这里,一定会说,hiro旦那果然还是这么可怕这样的话吧。”   在诸伏景光即将和降谷零走出房间的时候,他听见萩原研二说出了这句话。   松田阵平在警校期间给景光起的外号一出来,那段短暂又绚丽的过往、连带着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都从尘封的回忆中走出。   诸伏景光注意到,就算是旁边始终寒着脸的降谷零,都忍不住因此恍神了一下。   当时他又回答萩原研二什么来着,哦对,他只能苦笑着回头:   “你也不差啊,萩原。”   这种一句话就让人动摇的本事。   “等他结束公安的培训后,就立刻告诉他吧。”降谷零道。   现在的问题是,松田阵平被琴酒带去哪里了,是不是在景光调查到的那个据点中。   那个地方是做什么用的。   他是不是正在经历再一次……折磨。   如果松田阵平能听到他的担忧,一定会非常肯定地告诉他。   没有。   松田阵平只觉得无聊。   自从和希拉认识后,他就开始和幻觉为伴。   这种东西在平时很不方便,没有吃药的时候只能自己想办法分辨,再加上希拉来平衡感官。   但是在实验中,幻觉被希拉调整到触觉方面后,别说疼痛了,就连温感都变得迟钝。   而且希拉对于药物副作用的规则扭曲相当强硬,对身体有益的就是正效作用,对身体有害的一律归为副作用。   所以不管最后注射了什么,吃下去什么药,哪怕在仪器上的数据都明确地表现了药物反应,除了有点犯困,松田阵平没有任何不适。   他不能把自己不科学的无聊表现得太明显,更不能真的在实验中睡着,于是一整天都挣扎在清醒和快睡着了之间,仿佛强行听一场外文哲学课的差生,显得相当疲惫。   当晚,终于可以回去休息的松田阵平拿到了新药和一个电话。   他这时候已经不那么急迫。   别管什么药,他目前最需要不是抵抗幻觉,是找张床好好的睡一觉,哪怕有人对着他放防空警报,他恐怕都能直接睡着。   但他的如释重负却被电话那边的人误会了。   “不要过量。”对方警告道,“你的脑子还有用,别浪费它。”   “……啊,知道了。为什么和之前一样?”   松田阵平应道,有点意外地打量着药瓶上面和之前一样的SOI-H。   “我很满意现在这个,没必要再为它重新起一个名字。”   松田阵平算了算药量,估计了一下,惊讶道:“一个月的?”   对面的人轻笑一声,“这是你听话的奖励。”   电话挂断的声音响起,松田阵平依然站在原地。   他忽然意识到,如果他在今早那种烦躁的情况下完成检查,最后终于拿到新药,还是超出他预期的量……现在的心情是什么样的?   会不会真的觉得是听话的奖励?   这才是故意让他断药的原因。   松田阵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点凶险。   [你听什么话了?没有炸掉研究所?]希拉冷不丁开口问道。   松田阵平:……   他刚生出来的一点沉重消失了。   松田阵平无语地捏住了药瓶,但又想起早上也是多亏了希拉,才让他意识到了自己对SOI-H已经产生了轻微的精神依赖。   [希拉,谢谢。]   [为什么要谢我?]希拉疑惑地问。   [……]   松田阵平只好一边往外走,一边给非人类补课。   而希拉的人类观察记录的厚度飞速增加的时候,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却已经急疯了。   三天、五天、十天……   松田阵平始终没有回来。   诸伏景光不知道第几次去了修理店,他站在地下室,手里拿着那张字迹清晰的留言条。   “时间不定”几个字在白炽灯的照耀下,像是利刃的反光,忽地透出某种血腥的不详。   降谷零开始以波本的身份,疯狂地搜集科涅克的信息。   从情报组内部开始,玛克是第一个倒霉的,接着是所有和科涅克搭档过的情报人员,接着就是其他部门。   本来组织里谣言纷纷,许多人以为波本只是个能力强点、和科涅克不清不楚的新人。   但是当他露出獠牙,用无孔不入的情报搜集和一流的洞察力进行狩猎时;当他轻描淡写地挖出每个不配合他的人隐秘,又当做战利品摆在台面上后——   众人才悚然地意识到,他是真正的情报专家,也是不择手段的恶狼。   波本的动静如此之大,涉及面如此之广,连仅仅是认识那两个在和科涅克搭档任务中死去的代号成员的,都被波本毫不留情地试探了一遍。   最后,他坐在了贝尔摩德面前。   “你这么嚣张,就不怕朗姆对你问责。”   美艳的金发女人,慢条斯里地切开白骨瓷盘中的牛排,将一块熟成的牛肉优雅地放入口中。   而她对面,同样金发又俊美的青年轻轻歪了下头:“怎么会呢?我对朗姆大人可是忠心耿耿的。”   暖黄色的烛光映在他的脸上,柔和了他身上那种若有若无的危险和阴沉,只剩下惑人的笑容挂在唇边。   让旁边经过的客人和往来的服务生都忍不住悄悄飘过来目光,用自以为隐蔽的视线打量这对看起来极为般配的男女。   但是他们听不到,挂着无害笑容的金发青年,嘴里面说出来的话却冰冷得恶毒:   “朗姆大人一定和我一样,都想知道他的死活。”   “我倒是更好奇,就没人担心那个家伙彻底失控?如果是我的话,这种不安定因素怎么也要想办法控制起来。”   “你怎么知道没有控制呢?”贝尔摩德刚一开口,便觉得不妙,她轻微地掀起眼帘,果然,对面的金发青年露出志得意满的笑。   “没想到还是被你套进去了。”   她喟叹一声,“真不愧是最近风头正盛的情报专家,朗姆身边的红人。不过想知道什么 ,总要让我也满意才行。”   “你对别人的那一套,可用不到我身上。”   “你想知道什么?”波本含笑看向她。   “聊一聊……广岛?”   金发青年虚伪的笑意像是初春的冰层一样碎裂,目光如寒潭渗出寒气。   “难道你查不到吗?”降谷零做出漠然的表情,故意没有立刻回答。   他知道现在有无数人查过了安室透的情报。   一般情况,最多只能查到公安的那一份,但是如果有某些手段高超的情报人员,继续深入探究下去,可能就会发现科涅克在其中的痕迹。   越是聪明人,越会对自己亲自调查和推理出来的东西深信不疑。于是双重补丁后,这份资料堪称天衣无缝。   “就是因为查到了才好奇,他帮了你这么多,你们两个又怎么变成现在这样?”   降谷零垂眸,这部分其实并不好编,毕竟他和松田没有核对过细节,说的越多,反而越容易被人抓住漏洞。   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就是松田阵平如果听到了,是会配合他的。   所以尽可能地描述得抽象一点,夸张一点,再融合一点别人对松田阵平、不对,是科涅克的印象,然后辱骂一下,大概就可以敷衍过去。   于是金发的俊美青年低着头,嗤笑一声。   “帮我?”   “那家伙真的知道怎么帮助别人吗?”   贝尔摩德果然怔住了,拿起红酒杯的手微微顿住,身体也不自觉微微前倾。   降谷零余光注意到她的细微动作后,借着低头的阴影掩藏表情,继续输出。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哪怕是野兽都比他像个人。”   他冷笑道:“难道你觉得他对待人和对待手中的零件有什么区别?他是不是觉得这也是一种实验,只要精细打磨过,然后放进合适的位置,一切就会按照他想要的方向去运行,然后获得实验数据?”   波本抬起头,那双紫灰色的眸子中闪过恨意,语气轻缓地像是在咀嚼科涅克的血肉:   “既然如此,我也要让他尝尝同样的滋味。”   贝尔摩德本来优雅得毫无缝隙的笑容消失了,眼中闪过一丝震撼。但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露出恍然的神情。   降谷零觉得自己大概是忽悠成功了,但贝尔摩德的反应又让他有点不确定起来。   “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你满意了吗?”   他看似冷漠实际上是试探道。   “波本。”   贝尔摩德的表情有点复杂。   “奉劝你一句,不要把太多的注意力放在科涅克身上。那家伙虽然的确愚蠢又不通人心,但他的身份,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   降谷零心中一紧。   “意思就是……他的地位不可动摇。”   “不过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就提供给你一点点消息吧。”   贝尔摩德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像是怜悯。   “不要想着去查科涅克的过去,那种东西,不存在的。”   “科涅克,就只是某人一个恶劣的玩笑而已。”   外面一声轰鸣。   下雨了。   诸伏景光背起琴包,撑起伞,走进漫漫雨幕中,柔和又冰冷的风带走他身上最后一点硝烟味。   不远处的莱伊看着他打着伞走来的身影,忍不住心中再次升起那种已经转过很多次的念头。   苏格兰这个样子真的很不像是狙击手,也不像是他所打听到的那样。   “苏格兰到底是怎样的人?”   从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莱伊就意识到了突破口除了苏格兰本人以外,最有可能的就是在琴酒身上。   但是琴酒不是那么容易接近的,于是他曲折又不着痕迹的接近了伏特加。   “苏格兰……”   伏特加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你问这个干什么?虽然你们两个人现在搭档了,但是只要正常相处的话,他也不会做什么。”   “也就是说,他在别的情况下,有可能做危险的事情?”   伏特加卡住了,半晌,憋屈道,   “你不招惹他就没事。”   看伏特加不肯说的样子,赤井秀一换了一个问题:“其实我只是好奇他为什么能在三个月内成为代号成员。”   伏特加顿时恍然,但随即表情又古怪了。   “这个啊……其实也很简单,只是因为他三个月完成的任务量,已经超过了别人一年的数量和质量而已。”   赤井秀一指缝间的烟差点烫到了手。   ”怎么可能?”   最重要的是,他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任务?   正常来说,交给外围成员的任务都是有等级和数量限制并且逐步递增的,就算是训练营的教官,也没权限给一个人这么多任务吧。   除非……   “是大哥的任务。”伏特加沧桑地说。   琴酒手里的任务怎么可能有限度?   笑死,根本做不完。   正好赶上一次筛查,他们两人整整三个月几乎没有停下来过。   “你呢?”赤井秀一冷静地问道。   伏特加的表情几乎可以说是庆幸:“因为苏格兰认错了人,所以我在最开始就被苏格兰一枪打进医院,住院了。”   这也是苏格兰最开始加入组织的原因。   要么卖身进组织,要么死。   “……这么做不怕苏格兰心里积怨吗?”   伏特加沉默了一下:“他看他像吗?”   赤井秀一:……   他不确定。   苏格兰一直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个人除了动手杀人的时候,平时都是一副温和的样子,包括在居酒屋或者酒吧喝酒时,甚至吐槽几句最近任务太多,他养的花没时间回去浇水了。   但是一个人情绪过于平静了,反而有种怪异感,就仿佛对他而言,在组织里拿起枪杀人和去普通的公司做文职没有任何区别。   他心里没有好坏和善恶之分,也不在乎自己是否杀人,原则和逻辑自成一体。   苏格兰在组织内的名声如此的低调,因为除了可以算作他的上司的琴酒以外,他完全平等地不在乎每个人的态度。   简直近乎傲慢。   而这样的人,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自己被欺骗,被别人戏弄。   所以那个戏弄了他的科涅克,就成为了苏格兰的执念。   和大肆搜寻科涅克的波本不同,苏格兰的动静依然只有少部分人知道。   而最近这个月已经和苏格兰差不多成为搭档的赤井秀一,正是亲眼见证他一点点失常的人之一。   但苏格兰连失常也有种诡异而规律的冷静,他的态度和之前没什么变化,只是平均每天去撬一次,据说是科涅克的某个安全屋的门。   “你今天……”也要去吗?   诸伏景光看见莱伊皱起眉,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笑容不变,颇为和善的道:“我先离开。”   诸伏景光看见莱伊仿佛被噎了一下的表情,也再没有说什么,径直转身离开。   他大概知道自己在莱伊眼里已经变成了很奇怪的形象,但是如果不趁着现在去强化他需要找到科涅克的理由,之后的行动会更难展开。   而且,诸伏景光捏紧了伞的手柄。   已经整整一个月了,他到现在为止,能做的也只是通过琴酒确定松田阵平依然就在那个疑似存在实验室的据点中。   至于为什么一次次去那家修理店,是因为他发现,那边盯梢的人既不是朗姆的也不是琴酒的,应该就是科涅克自己的手下。   这些人应该是提前被科涅克打过招呼,从来没阻止过他的任何行动,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会帮他遮掩……还会修好那个修理店的密码锁……   而且诸伏景光意识到琴酒和科涅克似乎有种默契,他不会进入科涅克的安全屋。也就是说,这里看似被组织的人知道,但是实际上是科涅克完全的私人领地。   诸伏景光刚刚发现这点的时候,本以为科涅克在这里会稍微留下一点暗示。   但是他找遍了上下三层,都没有在其中找到一星半点的痕迹。   最后,他不得不满心苦涩地承认。   松田阵平从来没想过向他和降谷零求助。   他站在对立面的时候,哪怕明知道可能会被伤害,也毫不犹豫地对他们交出信任。但却没有哪怕一次,想过向他们寻求帮助。   诸伏景光疲惫地闭了闭眼,前几天,zero甚至试图上报,想要通过公安去找理由探查那栋楼里面的情况。   但是没想到,那栋楼中的各种企业上上下下关系网错综复杂,直接牵连到了某些议员,于是证据不足的审查轻而易举地被压了下来。   要是这两天再没有松田阵平的消息,他打算……正在诸伏景光心中转过一点危险的念头的时候,他接到了降谷零的电话。   “hiro,出事了!”   “萩原研二到了那栋大楼!” 第36章   诸伏景光听到降谷零的话后, 第一个反应就是不可能。   这么隐蔽的据点,萩原研二怎么可能会知道?   但还没说出口,他就反应了过来。   “是因为前两天……”   “没错,就是是前两天我上报的那次。”   降谷零头疼地道,   “他进入公安之后并没有像我们想的那样, 按部就班地参加培训……”   一开始, 萩原研二凭借交际能力,轻易地和教官混熟了,然后被叫去参与了公安对某个犯罪组织的高层审讯“涨涨经验”。   结果当天忽然得知了降谷零找人传过来的,松田阵平失联十天的消息。   据教官说, 这家伙中途忽然态度骤变,言辞犀利,句句致, 轻而易举地让那个非常难缠和油滑的头目丢盔弃甲。   萩原研二一战成名, 之后被临时抽调过好几次参与审讯,成功率高得可怕, 到后来连共同参与审讯的同僚,提起萩原研二都有些心惊胆战。   短短一个月,已经有公安的好几个部门, 试探着向萩原研二递出橄榄枝了。   哪怕是还算了解萩原研二的降谷零,听到这些的时候,也被自己同期搞事的能力惊呆。   他压下复杂的心情,用三言两语先简单带过, 接着匆匆说出了结果,   “总之, 他现在是直接用公安警察的身份,到那边去进行其他任务。”   但是他们都知道, 萩原研二的目的是什么,难为他居然真的能找到这样一个任务……   但是萩原研二已经进去了,再想拦也不可能,只能希望他能不被发现地探查完消息就出来,更不要轻举妄动。   “我去附近看看。”诸伏景光犹豫道,“我去过那边很多次了,应该没事。”   “……等下。”   降谷零忽然沉默,半分钟后才说道,“萩原出来了,他说见到松田了。”   半小时前,地下研究所。   “今天的结束了。”   雪莉的声音落下,松田阵平手腕和脚腕上的束缚松开,他从检查床上下来,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腕。   “大概还要多久?”   “三、两天就可以。”   雪莉改了一次口,松田阵平倒觉得无所谓,“按照正常进度来就可以。”   按照安排,他平均每天进行一次常规的检查,每2到3天进行一次药性测试。   在这个漫长又无聊的实验过程中,松田阵平给希拉补完了课,带祂重新认识了一下人类的多样性,接下来的时间始终在和希拉脑内盲拼各种机械。   希拉不会遗忘,所以某种程度上祂就像是一部可以随时调取资料的计算机,而且还是可以语音朗读的无障碍模式,一旦松田阵平拼错了就随时纠正,非常好用。   于是松田阵平难得放空了大脑,沉浸式的不务正业。   唯一的小麻烦是——   雪莉:“……你回30楼的酒店。”   松田阵平:……   唯一的麻烦是雪莉坚持不肯让他住在地下研究所,基本上每天都要求他去30楼的酒店住。   但他这段时间并没有完全按时吃药,一个是他确实需要一点感官混乱然后来让希拉调整,另外一个就是他想尽可能的锻炼一下自己分辨幻觉的能力。   锻炼很有成果,比如松田阵平不仅能区分出身体躯干四肢,甚至可以根据颜色色块的深浅,区分出幅度比较大的五官变化。   但即使如此,在不是乐高小人的情况下,眼前的雪莉,依然就像是打了厚厚的一层马赛克。   这种视觉效果,哪怕30楼给他安排的酒店房间是视野良好到能直接远眺到东京港夜景的豪华套间,对他来说和地下三层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所以雪莉为什么这么执着让他上楼,是因为和他隔着一个楼层都难以接受吗?   松田阵平不解,但是他选择尊重,毕竟只是坐个电梯上楼就行的事情,根本没必要纠结。   “行。”他打了个哈欠,穿好衣服,打算到楼上去洗澡。   从地下的专用电梯转出来进入普通的电梯后,松田阵平刚想刷卡到30楼,结果发现居然忘记带门禁卡了。   松田阵平:……   他抓了抓头发,正要出去找前台,旁边人的手臂从侧面横越过来,恰好拦住了他的去向,将门禁卡贴在感应器上。   【30】   播报音响起。   松田阵平怔了一下,转头望过去,才注意到电梯里的另外一个人。   个子高挑,应该是男性,似乎是穿着浅蓝色的风衣,白色色块厚实包裹在脖颈的位置,估计是一条围巾。   30楼的住客?   既然有人按下楼层,松田阵平也懒得再跑一趟,他后退一步,靠在电梯壁的侧面,任由电梯门缓缓关闭。   楼层缓慢升高,松田阵平忽然听见啪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又弹到他脚边。   松田阵平低头一看,才发现是刚刚那人的门禁卡。   他弯腰随手捡起来,转头递给对方。   “拿好了。”   男人那双看不清是蓝色还是紫色的眼睛看向他,并不说话,只是静默地摊开手掌。   松田阵平察觉到一丝异样,本来漫不经心的动作顿了一顿,莫名生出一点不自在,匆匆把门禁卡放到男人手心,就迅速缩回了手。   对方握紧了门禁卡,但还是一言不发。   在这种无言的沉默中,松田阵平心中的异样越来越严重。   他不自然地拽了拽领口,有种呼吸不畅的感觉,想现在吃一片药看清对方,但是某种直觉又提醒他,不应该现在做多余的动作。   短短十几秒的时间,松田阵平越来越不安稳,最后甚至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希拉。]   [你的特标现在能用了吗?]   [能用了,你只要重新加就可以。]   [帮我把这个人标记一下。]   [诶?好。]   电梯门一打开,松田阵平就快步走出去,一路上始终感觉有一股目光落在身上。   他僵硬地挺直脊背,快步走到自己房间按下密码进去,确定脱离对方的视线后,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特标加好了,他是谁?你要备注什么名字吗?]   [……]   [要是不认识的话,就备注一个X?]希拉很贴心地问。   [不用……备注萩原研二。]   松田阵平闭了闭眼,咬牙切齿地说完,心里的火气一股一股地冒出来。   这个家伙怎么敢?   他之前差点就死了,刚从医院出来没一个月,现在居然敢跑到组织的地盘来,他就不怕被人发现吗?   萩原研二确实不怕。   这栋大楼是商住兼用的,上面几层包含了酒店影院茶餐厅等,既然是这样,那为了不引人怀疑,表面上的检查就不可能过于严密。   而降谷既然能够在这段时间提出审查,就说明他大致上有把握,最近不会有比较重要的成员来到这边,察觉到不对。   而根据上次的情况判断,组织内知道科涅克、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的人应该在极小的范围内,比如当天任务的几位。   既然如此,那么唯一需要防备的就是大楼内部的监控,这个只需要乔装和一点反侦察能力就可以。   整个行动看起来冒险,实际上危险性没有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想象的高。   但他没想到,能那么顺利……顺利地看见小阵平。   萩原研二走出大楼,想重新围好被风吹乱的围巾,结果不小心将它直接扯开了。   他试着整理了两次,都没有成功,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手一直在颤抖。   电梯里刚看见小阵平的时候,萩原研二是惊喜的,但是他克制住了,没有做出一丝一毫的反应。   但随即,他就发现了小阵平的状态极差。   神色中难以遮掩的疲惫,苍白的脸色,和比上次更消瘦的身形,每一点都让萩原研二惊愕和痛苦。   以至于他过了好几秒,才发现小阵平看向他时陌生的眼神。   松田阵平认不出萩原研二了。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他们上次见面之前,萩原研二尚且能心平气和,认为松田阵平只是单纯的失忆忘记了他。   但是上次在赤坂,小阵平绝对、绝对认出了他!   是什么原因,让他在一个月后,对萩原研二没有半点印象。   视力问题吗?   有可能,但他明明记得上一次小阵平虽然也看不清,但是认出了班长。   这其中一定还有什么更深的原因。   萩原研二故意掉落门禁卡,让松田阵平做出动作,结果……看见松田阵平伸手时手腕露出的淤青时,他差点没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那个宽度……分明就是某种束缚带留下的痕迹。   这还只是他能看到的,在他看不见的部位,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伤痕?   小阵平到底在遭遇什么?!   他们怎么敢?怎么敢这样对他!   哪怕明明猜到小阵平可能正在被人用某些强制的手段控制,但是真的看见那些可怕的痕迹,萩原研二的心中还是瞬间燃起了仿佛灼烧血液筋骨的炽烈痛苦。   萩原研二甚至生出了想要不顾一切地把松田阵平带出这地方,藏到别人无法伤害他的地方好好休养的想法。   但同一时间,他又极为清醒地意识到,他没有能力做到这件事。   起码现在,他救不了松田阵平。 第37章   松田阵平吃了药, 等眼前的一切清晰起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联系人调取大楼内的监控。   看见萩原研二从头到尾都没有露出正脸后,顿时松了口气,这才有余裕去思考怎么回事。   萩原研二来到这里, 面对他的时候又这么镇定, 很可能早就知道他在这里。   但是hagi又是怎么知道的?和降谷零有关?   松田阵平拿出了好久没用的手机, 打开加密的邮箱后,发现最上面就是波本的邮件。   【科涅克前辈,听说你最近很忙?——波本】   【我发现你在组织内的人缘果然很差,你知道有多少人盼着你出事吗?——波本】   【你不敢回消息吗?——波本】   【科涅克, 我不会给你机会让你躲太久的。——波本】   【现在我是不是可以开香槟庆祝了?——波本】   完整看了一遍后,松田阵平觉得有些不妙,先打开其他的邮件, 将最近的组织内的较大动向都简单看了一遍。   接着眼睛越瞪越大, 最后整个人一个后仰,表情在震撼错愕之间来回变幻。   降谷零!   你在干什么?!   你疯了吗?!   你还敢说我的人缘比较差?你现在有这种东西吗?!   松田阵平震惊过后, 又察觉出其中的异常。   他心知波本没有理由这样紧急地找他,就算是为了维持两人有私仇的人设,也不至于做到这种程度。   降谷零现在要做的应该是韬光养晦, 而不是锋芒毕露,这种悬崖走钢丝、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的行为,完全不像他之前见过的卧底。   而他们的警校第一,不可能会犯这种错误。   除非……   有一个箭在弦上的理由, 让降谷零迫切地想要知道他的行踪。   比如, 他不是在找科涅克, 而是在找松田阵平。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连应该隐藏身份的萩原研二都直接出现了。   但是怎么可能?   这时候, 他不应该正在怀疑他吗,总不可能被hagi和班长说服了吧,降谷零不是那种性格的人。   松田阵平无意识地攥紧了手机,忽地被复杂而迷茫的情绪淹没。   从第一次见到波本到现在,不过短短一个半月的时间。   而且几次见面都时间不长,虽然表面上达成了合作,但是降谷零的警惕相当明显。   他本来以为,这样的情况还要持续很久很久,结果降谷零就这样确定了他是松田阵平了?   他不知道降谷零调查了什么,知道了什么?但却可以想象那是一个多艰难的过程。   松田阵平很清楚,自从知道规则后,他就没有真的去暗示过自己的身份。   科涅克声名狼藉来历模糊,隔着立场,隔着生死,在这种情况下确认他的身份,又需要多少勇气和精力。   还有莫名其妙出现在他家楼下堵他的hagi,第一次见面就确认他身份的班长。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们是不是已经沟通过很多次,搜集情报,互相验证。   就像是在停电的黑暗中寻找散落一地机械零件,然后凭着感觉拼自己也不知道对错的模型。   落地窗前的深色窗帘逐渐被迷离的霓虹光铺满,终于渗入一点色彩。   松田阵平无意识地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稍稍拉开一点窗帘。车流如光带般连绵蜿蜒,远处东京湾也尚未沉眠,彩虹桥流光溢彩地闪耀着。   他静静看了一会,忽然意识到,地下三层和地上三十层,看到的风景确实是不一样的。   改天让雪莉自己也来看看吧,他想,才十三岁的女孩,还是要活泼一点。   他打开侧边的小窗,等逐渐入冬的寒风将他起伏跌宕的情绪吹得冷静下来,才又回到之前的位置坐下,想到了最初的问题。   就算是降谷零,也没理由知道他在研究所,那他怎么知道这个情报的?   知道这件事的除了本身在研究所的雪莉等人,就是琴酒伏特加,可能贝尔摩德也算一个。   他们都没有理由告诉波本。   松田阵平抓了抓头发,非常确定其中还有相当关键的一环被他忽略了。   他又靠在椅子上,盯着监控画面里萩原研二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影,重新挖掘细节。   他离开修理店,给景光留了字条,但是没有暴露自己要去的地方,接着被琴酒接走,到……等等,路上遇到了苏格兰。   苏格兰在研究所附近……苏格兰可能知道他的去向。松田阵平思索着敲了敲桌子,是他告诉降谷零的?   他和波本有什么联系?   松田阵平犹豫着查了查苏格兰的消息,下属回复得很快,据说是最近正在和莱伊搭档,近期在明面上的活动和波本没有交集,但似乎有私下探询科涅克的行为。   那就奇怪了。   波本和苏格兰没有明面的交流,却有暗中的情报交换,苏格兰被降谷零信任,苏格兰还私下调查科涅克……   松田阵平皱眉,让他们继续深入查询下,打算找机会见苏格兰一次。   接着随手要点开另一个邮箱,看一下神奈荒介那边有没有景光的邮件和情报。   忽然,松田阵平手指顿住,眼睛缓缓瞪大。   可能知道他现在位置的人。   苏格兰。   会看见他的留言,不知缘由但明确知道他会消失一段时间的人。   绿川雅也诸伏景光。   同时被降谷零和萩原研二信任的人。   诸伏景光。   松田阵平倒吸一口凉气,快速地点开另外一个邮箱,看见一个月前的一封邮件后,目光瞬间凝滞。   【科涅克。——绿川雅也】   苏格兰的模糊形象,忽然变成了某个蓝灰色眼睛的青年的样子。   一分钟后。   [你还好吗?]希拉试探道。   [还好。]松田阵平镇定极了。   [我只是在思考,为什么会有一对幼驯染卧底到同一个组织,他们是什么上厕所都要手拉手一起去的女高中生吗?]   [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的手机不会爆炸,你不用把它扔那么远。]希拉冷静道。   松田阵平默默站起身,走到沙发前面,把手机重新拿回来,然后抹了把脸。   [我还是想不通。]他认真地发问,[今天是四月一日吗,他们幼驯染是有什么毛病吗,还是公安分配卧底的时候会人性化考虑安排到熟人多的地方?]   希拉不敢说话了。   松田阵平继续激情输出。   [降谷零就算了,为什么景光已经成为代号成员一年多了,我都没有发现,他怎么这么能藏?]   希拉忍不住道,[他加入组织那段时间,正好是你在东京筛查地下势力的时间吧。]   [对。]松田阵平卡住了,[其他地方都没有,所以……]   [所以只能是在组织里。]   [这么简单的逻辑,我居然没有想到……]松田阵平坐到沙发上,然后又站起来走了一圈。   [啊,完了。]松田阵平喃喃道。   [我没认出苏格兰,还有今天的hagi。]   如果他们已经确定了他是松田阵平,那他们发现这一点后,会怎么想?   松田阵平咬了一下口腔中的软肉,又迅速松开。   [尤其是hagi那个家伙,他一定会误会的。]   没准还会脑补出什么失忆的剧本,松田阵平一想到这些可能出现的情况,就开始头皮发麻。   他得找个机会,把误会解除。   松田阵平先给降谷零回了一封邮件。   【香槟算上我一份。——科涅克】   然后又点开神奈荒介的邮箱,对着诸伏景光的邮件苦思。   该说什么,解释他之前真的不知道他是苏格兰,还是反过来质疑诸伏景光故意隐瞒身份接近他。   想也知道,恐怕景光也是早就和zero他们互通情报的一员,就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但是这种话不能说,可能会被规则算在互通情报中,所以还是要从表面着手。   恰好这时,新的短信发过来,是关于苏格兰的情报。   看见上面写的苏格兰疑似对科涅克怀恨在心后,松田阵平先是茫然,接着恍然。   景光这是要和zero一样,想要将科涅克和苏格兰联系起来,这样就有理由发生更多的接触了。   这道题他做过!   松田阵平相当通畅地理解了诸伏景光的思路和剧本,坐直身体,放弃了神奈荒介这边的回复,查到了属于组织的苏格兰的邮箱,发送了一封邮件。   和大楼相隔几十米的某个高栋公寓,其中一个漆黑的房间里,三人或坐或站。其中一人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轻微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格外明显。   站在与高楼相对的窗边的人稍微侧了侧头,但还是没有放下手中望远镜。   手机响起的降谷零没有立刻打开手机,先对着窗边的人苦笑了一声。   “别看了,他也就在窗边出现了那么一小会,起码我们知道他没有完全……失去自由。”   降谷零有点说不下去,整整一个月,这栋楼所有的对外的窗户都被他们暗中监视着,但是这一间的窗帘却是第一次拉开。   就算知道松田阵平现在有一定的自由活动空间又怎么样,之前的整整一个月他在哪里,一直被关在某个实验室里吗?   他沉默着打开邮箱,接着瞳孔微微一缩。   “松田的邮件!”   萩原研二和诸伏景光当即快走过来,三人一起看见内容后,紧绷的神情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点。   “他还记得你……还没到最糟糕的情况。”   萩原研二喃喃道。   刚刚见面后,看见那两张纸,和诸伏说的科涅克可能认不出他的事情后,他们三个猜测了无数可能性但始终没有准确的定论   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小阵平的视力确实有问题,但就像降谷所说的,如果真的出现生理性的问题,没办法完成各种精密的操作,那这种影响很可能是心因性的。   比如会在特定的影响下,才会出现看不清的情况。   再考虑到小阵平可能因为精神上受到控制,无法和他们相认,他们怀疑那个特定影响和属于松田阵平的过去有关……   比如松田阵平受到了来自过去记忆的刺激,就会出现视力模糊的情况……   而这次松田阵平先后认不出诸伏景光和萩原研二的事情,更让他们几人都联想到了最糟糕的可能性,比如松田阵平这次出来后,可能会彻底分辨不出他们,甚至想不起他们。   到时候,他们又该怎么帮他,怎么将他拉出泥沼?   松田还会相信他们吗?   一想到这些,他们就心中发沉。   但现在,或许情况还稍有转机,起码松田还会给波本回复邮件。   诸伏景光的手机忽然震了一震。   “……是松田的邮件。”他没立刻点开,看着上面科涅克的邮箱,迟疑地说道。   萩原研二和降谷零惊讶地看过来,但紧接着,萩原研二扯了扯嘴角,用一种过分轻松的语气说道,   “也许……他只是忘了我,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诸伏景光正要点开邮件的手顿住了,不忍道:“萩原……”   降谷零也抿了抿唇:“当时只是一个巧合,不是你的问题,你不要在这种事情上自责。”   萩原研二没说话,降谷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他们都知道,松田阵平是在遇到了萩原研二的两天后进入实验室的。   降谷零当时没去调查,但是根据琴酒最后的态度,可以推测最后的松田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才让琴酒急匆匆的结束任务过去扫尾,很可能后续失踪的一个月,都和这件事情有关。   不只是萩原研二,就算降谷零自己,每次想到这件事,都会被后悔淹没。   如果他当时跟去看一眼,或者立刻去调查一下情况,哪怕只是试探一下贝尔摩德,没准就能得到更多的情报。   但是他当时却笃定了科涅克不是松田阵平,甚至希望科涅克……出事。   降谷盯着手机上简短的一行字,缓缓摩挲了一下,幸好……   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诸伏景光有些犹豫的声音响起。   “我觉得事情……可能不像是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他僵了两秒,才把手机上的内容翻转过来,递到两人面前。   降谷零和萩原研二同时,低头看到了邮件上的内容。   【认识你的过程很有趣,苏格兰。——科涅克。】   “zero,还记得我那次和你们说的事情吗?”   诸伏景光垂眸,轻声道。   降谷零猛地想起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收到的邮件,最后呼吸急促起来,一拳砸在桌子上。   好半晌,他声音干涩的说。“我们到时候去确认一下情况,我和景光。”   诸伏景光沉默地点点头。   而萩原研二盯着桌子上并排的两封邮件,几乎要将嘴唇咬出血来。   接下来,雪莉果然按照她所说的,在两天之内就完成了所有的实验。   第三天上午,松田阵平就离开了研究所。   出来后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到了修理店这边。   反正现在他们几个人都猜得差不多了,他跑到别的地方也是掩耳盗铃,倒不如直接回到这里,让他们放心一点。   这样想着松田阵平睡了一下午,晚上就随便找了个借口,出现在了行动组的据点。   他到这边露面,无非是想找机会见一见苏格兰,或者是问一问苏格兰的情况。虽然他已经确定了苏格兰就是诸伏景光,但是没有亲眼见到人,还是不能百分百安心。   来到这边之后,没想到先看见了伏特加。   “你怎么在这里?琴酒也在?”   “大哥和苏格兰、莱伊在靶场。”   “哦。”他点点头,又看向因为自己到场而忽然寂静的其他三五个代号成员。   都是行动组的熟人。   松田阵平随意扫了一圈,也不好暴露自己就是来找苏格兰的,干脆坐在一边等。   他到旁边吧台随手拿起一瓶酒,发现是干邑白兰地,顿时皱了下眉,觉得喝自己酒名同名的酒有点奇怪。   但拿都拿出来了,他也就没有放回去,直接给自己倒了半杯。   几分钟后,莱伊先从靶场出来,松田阵平打量了一下这个黑色长发带着针织帽的男人,目光在他那双墨绿色的眼睛上停留片刻。   这种眼型似乎在哪里见过……   可能是他打量的目光太明显,对方停顿了一下,居然走了过来。   “科涅克?”略低的声音尾音上挑,明显地表露出疑惑。   “嗯。”松田阵平随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是不是见过他们家的亲戚之类的。   对面的男人稍显冷漠的神情怔了一下,刚想说话,另一道声音从松田阵平身后响起。   “他叫诸星大。”   这个声音清透,但却有种冰冷刺骨的寒冽。   松田阵平眼皮一跳,转过头,果然看见一个黑皮金发的家伙抱臂站在不远处。   “这里是行动组的据点,你怎么在这?”   他费解道,余光忽然注意到目光闪避的基安蒂。   ……原来叛徒在这里。   波本,你还有人脉这种东西啊。   松田阵平还以为前段时间降谷零已经把组织内的人都得罪死了,此刻看见有人给他通风报信,居然还有点欣慰。   “来找你的。”   降谷零尽可能冷漠地回应,但看见他准确的目光落点,和仿佛对他十分熟悉的样子,像是理智被推下悬崖,不断地向更深处坠落。   他晦暗的神色当然也被松田阵平注意到了。   松田阵平有点拿不准降谷零在想什么,难道是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落实两人关系不好的事情。   是不有点太着急了?   他琢磨着,决定先不说话,拿起酒杯要喝一口酒,结果降谷零忽然走过来,一抬手,直接将他的酒杯抽走了。   松田阵平:?   他迷惑地抬起头,看见金发的青年沉着脸拿起酒杯,琥珀色的金黄酒液带着跃动的光影,在晶莹的玻璃杯中打了个旋。   接着,波本忽然一仰头饮下这半杯酒。   “垃圾。”   他把空杯扣在桌上,那副冷漠的语气,不像是在说干邑白兰地,但好像又是在说另一个干邑白兰地。   旁边顿时传来一声声的倒抽冷气的声音。   松田阵平磨了磨后槽牙,拳头攥起来,心想干脆再揍这家伙一顿吧,这次他绝对不会留手了!   结果这时候,琴酒森冷的声音响起。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松田阵平:……   他决定原谅降谷零,不让他在这么多代号成员,尤其是琴酒面前挨打。   “在喝酒。”   松田阵平一边回复琴酒一边转头看去,目光在跟着琴酒走出来的另一个人身上顿住。   那个留着薄薄一层胡须依然显得俊秀温和的青年,不是诸伏景光又是谁?   松田阵平忍住了回头看一眼降谷零表情的动作,心中再一次生出那个离谱想法。   你们幼驯染真的是离不开彼此对吧?   但看见苏格兰后,松田阵平的目的已经达到,不想留在这个成分复杂的地方,站起身就要离开,结果没走一步,就被诸伏景光拦住了。   “神奈,好久不见,不叙叙旧吗?”苏格兰温和地笑了笑。   松田阵平再次默然。   所以你也有剧情要走吗?   “走吧,去我那?”松田阵平认地答应了。   临走前他忽然反应过来,转头看了一眼琴酒,当面带走对方的下属,也应该和他说一声。   “明天完完整整地让苏格兰回来。”   结果他说完后,本来没什么表情的琴酒,脸霎时间黑了。   “科涅克,你最近很清闲的话,不如先把自己该干的事情干完。”   “啊?我知道。”   松田阵平有点莫名,也懒得想,应了一句就和诸伏景光出去了。   科涅克离开后,琴酒转头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神色莫测的波本,冷声道:   “波本,就算朗姆告诉了你这边据点的位置,但不代表你没事也能过来。”   说完,他叫上伏特加离开了。   剩下的几个代号成员互看几眼,却忽然都目光灼灼地盯上了波本。   “琴酒不常来这边。”科恩居然第一个说话了。   卡尔瓦多斯表情古怪,“没错,你多来几次吧。”   “我第一次看见有人能怼了科涅克之后,毫发无损,最后直接把科涅克挤走的。”   “反正你不会像玛克那么倒霉。”基安蒂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   什么波本的可怕名声,在科涅克的死亡威胁面前,根本不重要。   “玛克过来,是一个多月前那次?”波本轻声问道。   “没错。”   降谷零目光闪了闪,意识到那是他和科涅克见面的第二天,心中无可抑制地升起悲凉和痛苦。   他想,hiro说的可能是对的。 第38章   松田阵平和诸伏景光出了据点, 自觉地上了诸伏景光的车。   他知道诸伏景光当着组织那么多人的面说要和他叙旧,肯定是有问题要问。   而那天晚上意识到他们几个已经基本确认他的身份后,松田阵平也想过很多。   按照他之前的想法,已经不打算去主动暗示自己的身份, 来换取世界承认他是松田阵平让运线回归, 可既然他们已经猜到了, 那也没必要遮遮掩掩。   由于规则限制,很多事情他都无法直接承认,只能含糊地模棱两可地暗示。   怀着不加深他们可能存在的失忆误会的想法,松田阵平的态度谨慎再谨慎, 做了相当多的预案,甚至考虑了如何在规避规则的情况下,尽可能准确地回答。   结果诸伏景光第一个问题, 就让他愣住了。   “你好像从来不开车。”   车辆缓缓发动后, 开车的诸伏景光望着前方,嘴角含笑, 仿佛不经意地问道。   很好,死亡开局。   松田阵平身体绷紧了一瞬,接着装作若无其事地回答。   “……我没有日本的驾驶证。”   真话, 神奈荒介和科涅克都没有驾驶证,松田阵平的已经因为死亡注销了。   “那会开吗?”   “当然会,要不然我来。”   松田阵平从容地回答。   他出来之前刚吃过药,现在状态非常好, 虽然很多年没开可能手生, 但也不至于不会。   诸伏景光侧头看了他一眼, 顿了一秒才重新笑起来,“不用, 我就随口一问。”   说完,他就去专心开车了,一直到他们从车上下来,走进修理店,都保持着安静。   但这种安静反而让松田阵平更发毛。   带着诸伏景光走上二楼后,他心神不属地按下灯的开关,结果头顶的炽光灯没有打开,侧边的一小排射灯反而亮了起来。   诸伏景光似乎被灯光闪了一下,盯着灯光照射的方向微微怔住。   “开错了。”松田阵平尴尬地把灯关掉重新打开。   “这是你自己布置的吗?”诸伏景光回神,仰头打量了一圈,笑容微微收敛。   “不是。”   松田阵平的嘴角抽了抽。   这里内部装修加上地下一层,除了他不想在出现幻觉的时候眼前的色彩太浓烈,所以故意选了黑白灰以外,其他部分全都是找他手底下的人安排的,所以有很多莫名其妙的设计。   他从来不用,全都让它们吃灰。   “随便坐。”   既然是叙旧,那估计要说一段时间,于是松田阵平走到冰箱前,打开拿出两听啤酒,扔给还站在原地的诸伏景光一听,“想要聊什么?”   诸伏景光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冲他砸来,下意识伸手一接住,感受到冰凉后,抬头一看松田正要打开啤酒的动作,本来有些沉郁的心情瞬间消失,嘴角的笑容也凝固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走过去。   “还是不要喝啤酒了。”   诸伏景光尽可能地克制着自己的语气,让其听起来不那么冷淡,但把松田阵平手里正要打开的啤酒拿走时,动作还是忍不住粗暴了一点。   松田阵平从那栋楼里出来的时候,他和zero就得到消息了,但是两个人不能暴露知道科涅克位置和自己在观察那边的事情,所以不好立刻出现。   诸伏景光觉得松田有可能会过来找他,于是在靶场待了半天。   最后他以为松田阵平不会过来了,打算离开直接去找人的时候,遇到了琴酒和莱伊,就这样耽误了一会。   至于zero,按理说他不应该今天就出现,但松田阵平这样毫不在意糟蹋自己身体的样子,他不得不承认zero执意要过来是对的。   要不是zero,等他从靶场出来的时候,是不是得看见一个喝了半瓶烈酒的松田。   他到底有没有好好看过自己的情况?   脸色比之前苍白了一个度,手腕上虽然没有之前萩原所说的淤青,但是腕骨更加突出,连指尖都微微泛白。   诸伏景光看着都有些心惊,但面前这个人,他居然还从冰箱里拿冰啤酒。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难道他就完全没有意识到zero为什么喝掉他的酒吗?   诸伏景光抢过啤酒罐,立刻反应过来自己情绪有点激烈,正打算解释,结果对上松田阵平有些迷惑但没有生气的眼神,忽地嗓音哽了一下。   “吃饭了吗?”他改口问。   看松田阵平因为他话题转换的太快而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诸伏景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你今天吃过什么东西吗?”   对面的卷发青年又一次因为他的话停顿。   “……没有。”松田阵平迟疑地回答。   诸伏景光觉得自己这辈子的涵养都在这一刻用完了。   他捏紧了啤酒罐,在冰冷的铝制品不堪重负地咯吱一声后,才缓缓平静下来。   转头把啤酒重新放回冰箱后,诸伏景光不出意料地看见里面还是和他上次见到的一样,除了几罐啤酒以外什么也没有。   而已经把这里翻过不知道多少遍了的他很清楚,松田阵平时不做饭的,这里的厨具很全,但基本连包装都没有拆过。   “我下去买点吃……买点菜。”   这个点能在外面卖到的不是生冷就是油腻的东西,不如他自己去楼下24小时营业的超市买菜自己做。   “……”   在啤酒罐尖叫的时候,松田阵平就差点后退一步,此刻终于反应过来诸伏景光为什么生气了。   他迅速地拿出手机,“我可以叫人送餐。”   “送点……食材。”松田阵平在诸伏景光不赞同的目光下改口。   二十分钟后,连帮忙切菜都不被允许的松田阵平站在厨房边,看着煮面的诸伏景光陷入沉思。   他觉得事情有点奇怪。   到了这种时候,他当然能看得出来,诸伏景光已经完全相信他是松田阵平了。而且估计是之前失联的一个月,让他们有一些不好的联想,所以担心他的身体。   说实话,反应过来的时候,松田阵平心情很复杂,他不想难形容的太过煽情,感觉……有点别扭,像是走得好好的,忽然被人推进了温室中。   想说不需要,但又不想拒绝,于是被动。   但是,不管怎么说,进度是不是有点快了。   他准备的答案一个都没有用,因为诸伏景光到现在为止,什么都没问。   为什么没死?   怎么进入组织成为科涅克的?   这种问题他和zero作为卧底,起码应该问一遍吧,但是诸伏景光现在问过的问题只有——   “尝尝这个的咸淡可以吗?”   他将旁边锅里焖熟的小菜盛出来,递向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麻木地拿起旁边的筷子试了一口,点点头,把菜端出去。   放到桌子上后,他听见旁边的蒸锅响了。   啊,那是他坚持抗议但是还是被完成的蒸蛋羹。   这次不用等诸伏景光开口,松田阵平就主动去拿了。   “小心别烫手。”   松田阵平眼皮一跳,终于忍不住了,“诸伏景光,你觉得我是小孩子吗?”   亲口叫出这个名字的瞬间,他顿觉不妙,反应极快地先把手按在了旁边的料理台上。   眩晕感呼啸而至,眼前的景象扭曲了一瞬,又缓慢地恢复清晰,只是比刚刚差了一点。   松田阵平呼吸乱了一拍,又迅速恢复,重新挺直身体,声音平静地说:   “……我拿出去了。”   “好。”诸伏景光背对着他,似乎没有注意到。   松田阵平庆幸了一下,用毛巾包裹着盛着蛋羹的碗,端到了餐桌。   诸伏景光站在厨房,盯着面前沸腾的汤锅,嘴角悄无声息绷紧。   他心想,大概是可以确认了。   他那个一直以来的猜测。   半个月前,科涅克第一次见到zero后,就开始着手帮忙;偶遇他的时候,科涅克主动和他交好,甚至信任地给出了自己住处的磁卡。   见到萩原,科涅克果断地帮萩原假死,又悄悄潜入医院看望,面对班长的攻击,科涅克处处退让。   这一切都证明了他就是松田阵平,而且认识他们。   可能完全记得,也可能记忆模糊,但是一定对他们印象,所以毫不设防地交出信任,不顾后果地出手帮忙。   但是仔细想来,松田阵平的行为,一直存在着某种矛盾。   根据zero的回忆,科涅克第一次见到波本的时候,态度并不好,直到任务快结束的时候,却莫名盯着他看了一会。   也是从那时候起,他才悄然转变了态度。   后来从班长那边得知了松田视力的问题,他们就理所当然地以为,松田一开始是因为看不清所以没有认出来。   但诸伏景光却想起来,他第二次去见神奈荒介的时候,问起了在美国的经历。   当时松田说了很多,他听得出来大部分都是假的,可能是松田听别人讲过,随口复述了出来。   但让他觉得不对劲的是,偶尔又有一些内容,松田阵平的语气像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一样。   科涅克最近两年都在日本,从来没有去过美国,但是松田阵平却对自己编造出来的记忆,产生了认同感,就好像他真的觉得自己确实去过美国一样。   诸伏景光起初只把这个当做错觉,但是昨天收到那封邮件后,他终于意识到,松田阵平陷入了怎样可怕的境地。   前两天刚得知松田认不出萩原的时候,他们不是没有想过要是松田真的忘记了,那他们应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能铁石心肠地将松田阵平当做敌人来防备?   但松田阵平根本没有给他们面对难题的机会。   萩原离开不到半小时,他就已经想起来了,甚至记得立刻给他们回复邮件。   这封混乱的邮件,反而让他们更痛苦。   松田阵平记得他们,不想伤害他们,这是他们一切猜测的基点。   但是在这之前,他们从没想过,这个基点需要松田阵平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 第39章   今天在组织据点里松田的配合, 和刚刚回来后松田对他过分宽容的态度,都明确地表现了善意。   就仿佛一切正常,松田阵平从未失忆过。   但是这正常之中的异常,却鲜明得仿佛白纸上的黑点, 让人无法忽视。   就好比昨天收到的那两封邮件。   看见zero收到的邮件后, 他们本来真的被骗过去了。   认为松田还完整的记得降谷零, 只是以科涅克的身份故意配合波本,所以按照两个人之前商量的关系,回复了一句暗示安全的话。   但是回给他的这封却是使用了科涅克的邮箱。   两个人见面那么多次,都是以神奈荒介和绿川雅也的身份, 除了科涅克根本没有看清他的那次,完全没有涉及到组织。   为什么松田阵平会认为,用科涅克的邮箱回复给苏格兰, 更能让诸伏景光安心?   仿佛他以为他和诸伏景光已经有了共识, 他认为自己确实是在明知道绿川雅也是苏格兰的情况下故意接近的。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在他们偶遇的时候, 松田根本不知道他是苏格兰。   那是不是说明,松田曾经就是这样,一次次的忘记, 一次次的强行记起来。如果有模糊的地方,就通过纸面上的情报,来推测自己过去的行为,刺激自己记忆。   所以他在查询苏格兰的情报时, 也混淆了记忆, 将流言中科涅克故意隐瞒身份接近苏格兰的事情当做了真实情况……   “绿川, 汤要溢出来了!”   诸伏景光被突然响起的声音惊得回神,低头一看, 发现果然沸腾的白沫已经冒到边缘。   接着一只手横伸过来,帮他关了火。   诸伏景光的视线顺着黑夹克包裹的手臂往上,黑色卷发的青年眉梢挑起,漫不经心又理所当然地道,   “又自己一个人瞎琢磨什么呢?和我说说?”   诸伏景光心神一恍,忽然错觉回到了警校时期。   【虽然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是你可以和我们说说,就算我们帮不上忙,也可以帮你加油打气……】   朦胧的夜色下,也是这样同一个人,莽撞又直接地戳破了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隐瞒。   那你呢?   你也可以和我说吗?   诸伏景光看着他,忽地心中五味陈杂。   诸伏景光还记得上次和班长他们见面的时候,他们曾经推测,有人通过残酷的方法控制着松田阵平,让松田阵平对过去的一切相关的人或事,都会产生强烈的排斥,甚至直接影响到身体。   比如刚刚松田脱口而出他的名字时出现的眩晕。   今天回来的时候,他也故意问了一句开车的事情,来试探松田的视力问题。   因为他们基本断定了他的视力模糊是某种心理因素影响,很有可能就和他的记忆相关,比如为了避免疼痛持续或者其他更严重的应激反应,而出现的某种自我保护机制。   而答案如他所料,松田这两年从来没有开过车,也就是说他的视力问题早就出现了。   他不是最近遇到了他们,才开始想起来的,而是在漫长的时间里,无数次地反复遗忘反复记起,因此才能在错乱的记忆之中,如此准确迅速地定位他们的身份,确保自己不会伤害到他们。   答案如此残酷,让他仅仅触及了边角,就已经感觉到其中的鲜血淋漓。   诸伏景光强迫自己冷静,但松田阵平却主动提出了开车,似乎很确定自己的视力不会出问题。   为什么?是因为在你如今的记忆中,你始终是以科涅克的身份和我相处的,不涉及松田阵平,也就不会出现应激反应是吗?   松田阵平看了一眼汤锅,又看了一眼诸伏景光复杂的表情。   正在他打算放弃分析的时候,诸伏景光忽然说话了,   “等吃完饭之后,我们聊聊。”   松田阵平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一顿稍显沉默的夜宵过后,两人坐到了客厅。   即使是做好了要询问的准备,诸伏景光也依旧谨慎。   他虽然想试探松田阵平的记忆现在混乱到什么程度,还有多少是真实的部分。   但是也不可能在明知道松田会因为提到过去而出现严重的应激反应的时候,还故意说出指向明显的问题。   他稍微思索了一下,试着绕开,于是斟酌着问,“我们两个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直接说出科涅克的身份。”   松田阵平微微怔了一下,心想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   既然景光已经确认了他是松田阵平,那为什么还故意强调第一次见面?   他又一次没跟上诸伏景光的脑回路,怀疑自己少看了几集,迷惑地打量了诸伏景光几眼。   难道景光是想要和他对剧本?   就像是他和降谷零那天见面的时候一样,先把之前可能留下的漏洞补上?   松田阵平自觉想明白了,于是考虑着苏格兰在组织内的风评,编造出了一个回答。   于是在诸伏景光眼里,对面的青年懒散地靠在沙发上,露出轻松的笑容。   “为什么要这么快说出来,你是琴酒的人,又这么快拿到代号,在组织内相当有名,我有点好奇。”   诸伏景光猛地攥紧了拳,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这个问题进可攻退可守,如果松田阵平这段记忆还算清晰的话,完全可以按照事实回答,比如当时还不认识苏格兰。   但是……   松田的理由逻辑自洽……他真的觉得自己是早就知道了诸伏景光等于苏格兰。   这还怎么问下去?   诸伏景光这一刻真切的哑口无言,但无言中又生出一种苦涩的愤怒。   他闭了闭眼,放弃了这个话题,转口问道,   “那你上个月忽然离开是去做什么了?可以和我说说吗?”   对面的青年僵硬了一下,眼神闪烁了起来。   “做一点小研究……唔,我负责的部门比较多。”   诸伏景光差点气笑了。   研究?什么研究能让你变成这样,你倒不如说是被研究算了。   明明对他们这么关心,轮到自己后,就恨不得裹得严严实实,一点问题都不肯露出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   “那之后……近期还有这种研究吗?”   松田阵平的思路被他带歪,一瞬间想起来答应琴酒的事情。   武器部门,也算是他负责的研究吧?   “也有……”松田阵平琢磨着说,“有些新型武器需要改良和测试。”   “不过不会像现在一样,需要离开一整个月,上次是特殊情况。”   “……”诸伏景光盯着他毫无异样的表情,心中忽然生出寒意。   他在说什么?   他为什么会把武器研发,和组织对他的控制和操作相提并论?   窗户关得紧紧的,但这一刻就仿佛有寒风突然吹了进来,一直渗到诸伏景光的骨头里,让他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 第40章   对话突兀地结束。   当晚诸伏景光留在了修理店, 但是之前装修的时候,松田阵平根本没有考虑过第二个人住宿的情况,所以这边只有一间卧室。   诸伏景光主动选了沙发,于是松田阵平回自己房间。   直到洗漱后他都没想明白, 为什么诸伏景光的“聊聊”这么简单就结束了。   他能感觉到诸伏景光的语气中, 带着某种顾忌, 但是却不清楚这种顾忌的由来。   不过松田阵平很清楚,自己身上不能说的东西更多,所以一时之间也没有办法去追问。   就先这样吧,松田阵平想。   其实到现在为止, 收获已经完全超过了他的预期。   而且看景光对他不加掩饰的熟稔的态度,失忆的这种剧本应该已经被他甩开了,其他的事情就顺其自然就好。   说到这, 松田阵平又想起刚刚吃饭前的事情。   [希拉, 今天我叫出了景光的名字,但是幻觉和眩晕却没有特别严重。是因为你在帮忙吗?]   [不全是。]   为了不让松田阵平状态下滑得太快, 从下午松田阵平吃了药之后,希拉就一直保持着沉默,直到现在松田阵平主动开口, 才回答道,   [可能是因为他们已经猜到你的身份了,所以你叫出他的名字这件事情,似乎只踩在了互通情报的边界上, 因此规则的反应没有那么大。]   [按你上次说的, 如果我在他们面前承认身份, 可能会让松田阵平的运节点回到我身上,那现在是不是已经回来了?]   [没有。]希拉相当爽快地道,   [本来我也以为会的,但是实际上只是发生了一小部分偏移,如果你要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你没有直接说出来,或者是因为必须要当着萩原研二的面承认?]   希拉慎重道:[你最好别去尝试,我现在才刚刚能简单解析一点。]   [放心,我不去。]   松田阵平也没打算这么做,他倒不是担心运节点回到自己身上。   只是说出名字,都算是踩在了互通情报的规则的边界上,那这个影响虽然变小了,但还是相当强力,而且谁知道这种东西会不会叠加?   万一他到时候在hagi他们面前表演一个头痛昏迷,那怕不是要被行动力超强的他们直接送进公安医院。   松田阵平连吃药的事情都不想让他们发现,更别说这个了。   不到万一的时候,没有必要去做这种尝试,暂时就维持现在这种心知肚明的状态是最好的,而且很多想做的事情,都不用束手束脚了。   就比如说景光的情况。   知道诸伏景光在组织里的时候,他虽然吓了一跳,但是仔细想想,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上辈子景光死亡似乎是因为卧底身份暴露,虽然他暂时想不通,以景光如今表现出来的谨慎程度,怎么可能会暴露。但是现在有他在,就算有意外也可以随时遮掩,暴露的可能性更是大大降低了。   至于导致他和萩原死亡的炸弹犯。   前几天他出来之后就收到了消息,对方今年果然又按部就班的在11月7日给警视厅发了倒计时的传真。   但是这一次据说多亏了调到搜查一课的班长的强力手段,警方居然锁定了发传真的位置,差点就抓住了人。   这比他上辈子的进度快多了。   照这个趋势下去,如果松田阵平想得再乐观一点,他甚至觉得不需要自己做什么暗示,没准他们几个就能够把炸弹犯找到。   但松田阵平不知道的是,伊达航那边之所以能够如此迅速地锁定嫌疑人,实际上是因为内部大开绿灯的配合。   萩原研二虽然无法明面上出现,但是这段时间和公安不少部门有了交道。他的疏通再加上伊达航出众的调度和敏锐的判断力,才了这次差点成功的行动。   “但是最后还是没抓住。”   聊到半个多月前的行动,伊达航心情有点沉重, 竒 書 蛧 ω W ω . q ì δ ん ū 玖 ㈨ . C ǒ m   “感觉滑不溜手,每次要成功的时候都会出现意外,就好像有人故意在暗中帮他一样。”   “如果那次爆炸是白兰地故意给松田阵平安排的假死,那不排除那个炸弹犯确实背后有人。”   降谷零冷静地接话,又继续道,   “但问题是,我们在组织里面没有发现这个炸弹犯,组织对他到底是什么态度,又为什么放任他在外面挑衅警视厅?这和组织一贯追求隐秘的行事风格不符。”   “……有没有可能,白兰地在之前对松田的关注是他的私人行为,组织并不清楚这个炸弹犯的事情,而白兰地最后又因为某种原因,没有把那个炸弹犯灭口?”   诸伏景光思索着说,“比如诱饵,他还想借炸弹犯钓出什么?”   “我就是这样想的。”萩原研二慢条斯理地笑了一下。   知道是诱饵,难道就不找了吗?   恰恰相反,这样才正合他的心意,毕竟鱼饵后面连着的就是鱼线,和执钓竿的那只手。   “找到这个炸弹犯,很可能就能得知当时的一些关键情况。我打算这段时间,再把当初那场爆炸案涉及到的相关人,都重新问一遍。”   他说到问这个字的时候,不自觉地咬了重音。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对视一眼,瞬间想到了萩原研二在公安内部的愈演愈烈的风评。   自从前几天,他们确认了松田的记忆问题,萩原研二就表现的相当冷静。   但是他们可没有忘记,上一次萩原研二这么冷静之后,直接冲到了疑似组织隐秘据点的大楼里。   萩原研二,你这个问是正经的问吗,还是你在公安内部的那种的问法?   但是还没等他们委婉地提出来,他现在不适合出现在人前,伊达航先说话了:   “不用你问了,当时在场的各部门的警察,和可能目击到松田或者现场其他情况的普通人,我全都问了一遍。”   “欸?”   “班长?”   “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最近啊。”伊达航沧桑地吐了口气。   他最近是真的很忙。当初知道松田失联的人也有他一个,萩原研二在公安内部努力的时候,他也没有闲着。   他在明面上,虽然没有办法像他们一样灵活行动,但是光明正大的警察身份,同样能给他另外一种便利。   借着前段时间关于在警车安装炸弹和抢劫案的炸弹饭挟持人质威胁警察的事情,伊达航跑了一大圈,爆炸物处理班,帮忙疏散人群的交番巡警,把当年的事情重新梳理了一遍。   虽然这些事情基本上都是萩原研二仔细了解过的,但是身在局中和置身事外,到底不一样。   而这样细致的筛过一遍之后,伊达航甚至把事件扩展到了11月6日的港口爆炸案,这次还真的让他发现了一些问题。   “看看这个。”伊达航拿出了两份炸弹痕迹的勘验报告。   萩原研二第一个拿起来,同样对炸弹很熟悉的他甚至不需要看到结论,只看到中间,脸色立刻就青了。   他手中的纸质报告掉落到桌子上,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拿起来,还没读完上面充满了专业理论的内容,就听见萩原研二罕见的冰冷声音。   “不用看了,这个报告的意思是,11月7日爆炸物处理班的警察赶往浅井的高层公寓时,在路上遇到的第三批炸弹,内部结构和11月6号港口爆炸的炸弹和十分相似。”   “只是11月7号的是简化版,虽然数量多但是威力小。”   “如果这是你们说的那个白兰地做的,他会有这么好心,专门准备一批威力更小的吗?”伊达航沉思。   萩原研二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咬牙切齿,“岂止是威力小。”   “这批炸弹不仅更稳定,而比起11月6日的少了很多陷阱,简直像是专门设计出来让人拆掉的。是谁设计的呢?”   还能是谁?   谁会做这种多余的事情?   为什么?   这个疑惑重重地砸在每个人心头。   他们本来以为,松田是完全被动地成为白兰地的计划中的战果,但谁能想到,这个人居然是直接参与了假死计划,甚至亲手制作了一批炸弹。   如果说是假死之前,他就被白兰地控制了。但是为什么在警局的时候,他和萩原研二朝夕相处,都不肯透露出分毫?连一点暗示都不肯给?   降谷零深吸了一口气,很想揪着那家伙的领子让他解释清楚,但是话说出口,却变成了另外的内容,   “萩原,我知道你很想问他,但是松田现在的情况……”   他们不能确定现在萩原研二和伊达航出现在松田阵平面前,会不会导致松田阵平出现应激反应。   但是如果要像他们两个一样,结识科涅克的身份下的松田,同样不好操作。   所以现在最合适的做法就是维持现状,让他们两个去接触松田。   “……我知道,我不会冲动的。”   萩原研二的笑容早就收敛,淡紫色的双眸中的痛苦一闪而过,   “就算……就算是有人在我没察觉到的时候,对小阵平进行了威胁或者是其他的控制,但也不可能做得太过火,不然我一定会发现的。   “而小阵平他那个家伙,吃软不吃硬,也绝对不可能受人宰割不做出任何的反击手段,就这样配合了他们的行动……中间一定还有某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其他三人也认可这个判断,但是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松田阵平现在又还记得多少……能说出多少……   最后降谷零道:“萩原你和班长调查的事情,我们也不会阻止,但是一定要隐蔽一点。”   他也不指望他们能不做什么,只要求他们保证能互通消息,别再像是上次一样搞突然袭击就行。   至于松田这边,就交给他们来接触。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打算得很好,却没想到,科涅克行踪成谜,居然真的不是传言。 第41章   除了最开始在据点那次, 这么多天了,降谷零没能再从任何一个代号成员口中得到科涅克的行踪。   只有邮件里面经常出现的简短回复,才能让人知道,他最近确实只是太忙, 而不是又一次销声匿迹, 遭遇着某些他们无法触及的不好的事情。   而被降谷零他们怎么逮也逮不到的科涅克, 在终于连轴转地处理完了这一个月累积下来的各种事情之后,来到了武器研发部。   果然,他上次提出的设计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   松田阵平又吹毛求疵了一下,将其中做了一点改动, 把实验周期再延长一个月。   这个研发部目前的负责人芝尾勋,是个一心研究的家伙。他拿着新图纸看了半天,表情在震撼和激动之间来回变换, 最后定格在了欲言又止上。   “……这个项目批准的经费不多了, 只够最后测试的环节。”   “财务那边敢卡我的经费?”   松田阵平愣了一下,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芝尾勋吓了一跳, 连忙解释道。   “没有没有,前面的全都批准了,都是正常流程。但是到现在为止, 已经严重超标了……”   “我怎么不知道,我这边还有经费超标的说法……”   松田阵平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现在是在日本。   他用舌头顶了顶下颚,稍微郁闷了一下, “把账单给我看看。”   日本这边的研发部, 他和在美国的时候一样, 虽然接手了,但是始终交给了负责人管理, 基本没查过。   但松田阵平没意识到,不是每个人都能把手底下负责的地方打理的井井有条。   他拿过账单检查了一遍,发现表面上的资金确实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成本却有点夸张。   虽然他一向都是本着花光组织的钱的心态,随意的往项目中砸钱,但是自己砸和别人做手脚,那就是两回事了。   松田阵平冷淡地看着芝尾勋:   “你看不出来上面的价格成本不对?还是你故意的?”   芝尾勋的脸色唰一下子就白了,冷汗噼里啪啦地落下,拼解释,“我不是……我真的没有……”   他在科涅克冷厉的目光下,心如死灰。   他心想,完了。   自从这位科涅克大人来到日本后,他们这个本来像个摆设一样的武器研发部,资金忽然比之前充裕了不知道多少倍,大把的经费如流水一样涌来。   而且这位大人经常提出一些十分精妙的想法和设计,每次都能让整个部门所有的研究员沸腾。   他们专心研发,根本没在意过经费流水的问题。   如果这是一个普通的正常的研究所或者公司,可能他面临的最严重的就是开除,或者追责。   但是在组织内,所谓的开除,就是死路一条。   他很清楚自己不是科涅克大人这种不可替代的天才型的研究员,出现这种重大疏漏……根本没有被原谅的可能。   芝尾勋双腿不住地打颤,几乎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而对面气势可怕的科涅克大人,果然冷漠地拿出了枪。   芝尾勋绝望地闭上了眼。   两声枪响后,剧痛从两条腿上传来,他疼得眼前一黑,惨叫着摔在地上。   “睁开眼。”不耐烦的声音响起。   芝尾勋忍着想要打滚的剧烈疼痛,颤颤巍巍地睁开眼,就对上那双暗青色的眸子。   对方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但是没有杀意。   “经费的事情我解决,你去包扎伤口,然后继续工作。”   直到卷发青年的背影消失,芝尾勋才蒙然地反应过来,生出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科涅克强烈的感激。   松田阵平离开研发部,转头拿着账单就去了后勤所在的据点。   不出意外是支支吾吾,含糊其辞的样子。   朗姆不敢对药物研究所那边做手脚,于是就把主意打到了武器方面。   松田阵平摸了摸余热已经散尽的枪,有点心烦气躁。   按照他一贯的行为,当然会直接动手,但是不代表他喜欢这种方法。   这毕竟不是他负责的武器研发部,他对芝尾勋开了枪,也能够保证最后对方活下来,不会有真的生危险。   但是这边他动手的话,对面的人就会先成为废弃棋子,不论最后结果怎么样,他们都是最先牺牲的。   并不是松田阵平对他们抱有多余的同情心,而是但凡有其他办法,他都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人因为这种不算理由的理由消失。   更重要的是,他想知道朗姆为什么这么做。   他难道不知道科涅克会直接动手吗?   这种挑衅对他来说又有什么意思?   他举起枪对着面前的人的眉心,   “如果你谈不下去的话,那就找可以谈的人和我聊。”   对面的负责人噤若寒蝉,结果旁边忽然插来一道声音。   “这是怎么了?”   降谷零,不、波本。   松田阵平握着枪的手僵了一僵,他怎么在这里?   他对上波本的目光,控制着自己不露出一点询问的痕迹。   而金发青年却笑吟吟地走过来,颇有兴致地站在一边。   “这是怎么了?我以前都没有听说过,现在代号成员可以随便对其他部门的人开枪了,我可要问一下朗姆大人知不知道这回事?”   “还是说,科涅克,你觉得日本各部门所有的事务,你都可以自己处理了?”   说到最后,金发青年脸上虚伪的笑意渐渐消失,目光冰冷。   几乎每个看到这一幕的人都能看得出来,波本这幅挑衅的样子,根本不是真的在意科涅克会不会杀了这个负责人,而是单纯想要找个理由给科涅克添堵。   就算是琴酒在这里,都不敢应下这样的话。   他们敢说,如果科涅克此刻承认了的话,那就相当于是将一个巨大的把柄亲自交了出来。   到时候必定会被波本狠狠地咬下一块肉。   但是科涅克,这个不按常理做事的疯子,他真的能被这种言辞的交锋限制住,而不是直接开枪解决掉在场所有敢挑衅他的人吗?   就在众人心惊胆战地屏住呼吸的时候,那个冷漠又暴戾的青年,终于转头看向了波本。   “这件事情,今天必须给我理由。”   “理由我现在就可以给你。”   得到了科涅克仿佛在退让的回答,波本却仿佛还不满意似地走近科涅克,单手按上他的枪口,完全不害怕科涅克会一枪打穿他的手掌。   “前段时间警戒变严了,运输成本增加,而且有人新开了一条走私线,低价流通高端军火,影响了我们这边的走私线,如果不是朗姆大人发现的及时,已经派人处理好,恐怕现在组织的损失,可不止那么一点。”   “说到这里,科涅克,还要感谢你将线索送给了朗姆大人。”他的语气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嘲讽。   “……”松田阵平先是一愣,然后猛地反应了过来。   “上次那四个抢劫犯?”   心理素质极差,一看就是新手,结果拿着一般劫匪根本搞不到的MP5。   这个问题确实很明显,但是他当时满脑子都是躲开萩原研二,根本没来得及多想,把人带回来之后就随手找人去审问了。   结果情报居然被朗姆那边截下来了。   “……”   他前脚从武器研发部那边过来,波本立刻就到了,恐怕朗姆早就在等这一天。   哪怕松田阵平知道所谓的成本提高是假的的,但是武器运输这方面是他负责的,这件事这算是他的失职,被朗姆抓住,那他只能忍下这个亏,等之后再找回场子。   于是在后勤这边众人的眼里,科涅克忽然收起了枪,转身一言不发地直接离开了。   顿时,无数震惊崇敬的目光落在了波本身上。   而被众人紧盯着的波本,却没有露出什么笑影,不见半点得意的样子,甚至有种百无聊赖的感觉。   “波本大人……”   这边的负责人哆哆嗦嗦地想和波本道谢,他们两个同为朗姆的人,地位却天差地别。   但这位最近声名显赫的代号成员,只是一抬手就阻止了他,   “好好做事,如果科涅克再过来就告诉我。”波本冷漠地说。   “是、是。”负责人鞠躬连声应道。   一直到波本离开,他才敢抬起头。   周围也发出嗡嗡的议论声。   “这位大人还是特别关注科涅克的事情,上次打架……”   “而且他居然真的能阻止科涅克……”   而知道更多的负责人,心里面却想得更深……只要波本不死在科涅克手里,那他的地位一定会越来越高。   因为朗姆大人身边,最缺的就是能够和科涅克针锋相对的人。   在他们心里正在针锋相对的两人。   此刻正在互发邮件。   【这件事我刚知道。——波本】   【我知道。——科涅克】   松田阵平很清楚,降谷零就是被朗姆推出来打擂台的。   朗姆既然已经准备的那么充分,那波本出现的时候,就意味着不可能失败。   要是在这种情况下,波本退让了,那他在朗姆这边不说彻底完了,也相当于前面一个多月的努力白费。   只是唯一一个麻烦的事,他现在没办法再拖时间了,只能先拿这个1.0版本去做测试,等到第一波流向各国市场再回流资金之后,再开始第二次研发。   他回到研发部把计划重新安排下去后,注意到芝尾勋脸色苍白但是始终紧盯着他。   可能在恨他吧,松田阵平不太在意地想。   不过他现在活着每分钟都在得罪不同的人,早就习惯了。   松田阵平离开研发部,却在外面遇到了一个不想看见的女人。   “你为什么在这里?”   和贝尔摩德到了附近的咖啡厅后,松田阵平语气不善地道,   “要是你这么喜欢去盯别人的行踪,就去盯朗姆。”   金发的美艳女人轻笑了一声,“朗姆有什么意思?不如看你吃瘪。”   松田阵平就知道她是过来嘲讽的,但是只要贝尔摩德没真的进入他的地盘,他就懒得怼回去。   “你该回美国了,贝尔摩德。”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来日本,但现在这边的情况没有你插手的余地,别在这里趟浑水。”   贝尔摩德的神情也冷了下来,“我为什么过来,你不知道?”   “你手底下的T03,现在的负责人是谁的女儿?她之后又要重启什么研究,你也不知道?”   “那个研究和别的比,已经算是最安全的了。”   松田阵平掀了一下眼皮,不冷不热地说道。   “安全,用在你身上的那种安全吗?”贝尔摩德碧绿色眸子闪着冷光,如同丛林的毒蛇。   松田阵平默然。   他知道贝尔摩德为何愤怒,但是她不敢针对造成一切的人,却要针对和她一样身不由己的人。   这种行为一样让他不能苟同。   但是他当然不能说,这件事情你应该找boss的麻烦,也不想在这种事情上戳她伤疤,只好道,   “别动我的人。”   结果这句话更点燃了贝尔摩德。   她嗤笑了一声,   “科涅克你真的有完全忠于你的人吗?”   “就连琴酒身边都有伏特加。但是你,你身边的人,哪个最后留下来了?要么反目,要么就是叛徒被处死了。”   她曼妙的声音中尽是讥讽,   “那个波本,你之前起过收拢他的心思吧,所以才在广岛帮了他。他今天捅在你身上的一刀,狠不狠?”   “科涅克,放弃吧。像你这种不懂人心的家伙,是没办法像别人一样和人保持正常的联系的。早晚有一天,雪莉也会背叛你,还觉得是你应得的。”   她冷漠地睨了一眼仿佛被戳中了心思,而面无表情的科涅克,终于转身离开。   而松田阵平被她抢白了一通,坐在咖啡厅里愣了一会,还是满心莫名其妙。   他拿出不断震动的手机,发现这么一会,降谷零居然已经在他的那个加密邮箱里发了十多封邮件。   【这件事情对你有影响吧?】   【我们商量一下。】   【你在哪?】   【报地址给我,或者给我个地址见面。】   【科涅克,神奈荒介,说话。】   松田阵平嘴角抽了一下,飞快地回复。   【真的没事。——科涅克】   结果下一秒,电话就打了进来。   但不是波本的。   松田阵平看了一眼电话号码,目光微微凝滞,按下了接通键。   “你被朗姆摆了一道。”   “嗯。”   “最近似乎太松懈了。”   电话那头的人感叹道,   “是因为那两个新的代号成员吗?苏格兰还是波本?”   松田阵平捏紧了手机,肌肉悄无声息地绷紧。   “……都不是。”   “是吗?”对面的人轻笑,“也快年初了,这次回来,这两个人你挑一个人带过来吧。” 第42章   松田阵平回到修理店的时候,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路灯在他前方次第亮起。   他站在门口,随手输入密码,刚进去, 还没走上二楼, 就听见上面细微的动静。   松田阵平飘远的思绪骤然拉回, 他神色微凝,握紧了枪走上二楼。   结果一拐过弯,就借着一楼工作室的灯光,看见一个金发青年倚在二楼的楼梯口, 目光对准他的方向。   松田阵平收起枪,无语道:   “你怎么在这里?就不怕被人发现吗?”   降谷零没有立刻说话,目光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番, 才平静道:“……要是你回我邮件的话, 我就不至于在这里了。”   刚才他等了好一会,发现松田阵平真的不打算再回复邮件, 也没有理会他说的见面的事情,心里的火顿时一簇一簇地往外冒。   虽然松田阵平一再说没有影响,但是降谷零又不是傻子。   从他第一次见到科涅克的时候, 就知道了朗姆和科涅克之间存在矛盾。但是两人之前的地位并不对等,朗姆对科涅克的态度,很可能是在和科涅克身后的白兰地隔空较量。   虽然他们还没查到白兰地的身份,但是对方隐藏得这么深, 很可能就是组织内地位不下于朗姆的高层。   不管当时白兰地是出于什么理由, 将松田阵平带入组织让他成为了科涅克, 但科涅克如今的地位,必然是对方一手塑造出来的。   科涅克被朗姆针对失利, 白兰地会是什么态度,松田又会不会因此受到……惩罚。   降谷零完全不清楚,因此更加不安。   于是他没有犹豫多久,就乔装后趁着夜色到了松田阵平的修理店。   虽然不知道松田会不会回来,但是除了这里,他居然也没有别的办法来找到松田阵平。   就这样耐心地等了一会,他终于听见了楼下的开门声和脚步声。   降谷零立刻向下看,就对上一双冷漠而凶戾的暗青色双眸。   他微微一怔,差一点就警惕起来,但是对方似乎认出了他,眼中的凶狠如冰雪消融,刚刚仿佛面具般毫无情绪的神情也忽然生动而自然。   降谷零装作没有发觉的样子,强迫自己的目光从松田阵平脸上移开,借着高处的视野,把人仔细打量了一遍。   这是那天据点之后,他第一次看见松田阵平。   身体的状态看起来比那天好一点,脸上有了血色,不再那么苍白,只是依然有点精神不太好,眉宇间带着隐约的疲惫。   “上楼,别在下面傻站着。”   降谷零看不下去了,转过头硬邦邦地说。   “不用你说,这是我的地方。”   松田阵平打了个哈欠,走上楼,“先说好,我这边没有第二张床,你要和上次hiro旦那一样睡沙发的话,不许裸睡。”   “闭嘴吧你!谁要住在你这种破地方?”   降谷零咬牙道。   “你再说一遍,我这里哪破了?!”   松田阵平不可置信地转头瞪向他,两人对视三秒,忽然不约而同地别开头,啧了一声。   “打扰一下,你们两个交流完感情了吗?”   窗帘紧闭,几乎不透一丝光线的客厅内,一道温和的声音幽幽响起。   松田阵平呼吸一窒,按开了二楼的顶灯,果然是诸伏景光坐在沙发前。   “?”   松田阵平大为震撼,   “你们两个一起来的?”   “不是,是碰巧撞上了。”诸伏景光收回看向顶灯的目光,笑着解释。   “……”松田阵平心情有点复杂,“果然是幼驯染。”   他话出口的时候,没注意到诸伏景光和降谷零悄然对视一眼,降谷零想说什么,诸伏景光轻轻摇了摇头。   降谷零和松田阵平坐到沙发上。   松田阵平率先对降谷零道:   “刚刚那件事真的不算什么,我前段时间给朗姆找了不少麻烦,让他坑一次回去也正常。”   他看两人还是显得担忧的神情,犹豫了一下,决定试探着多说一点。   “因为朗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所以没时间长期盯着科涅克,只能一直在推人出来和我打擂台。”   “最开始是玛克,但是他被我吓到了,中间几个也不太行,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卡沙萨,现在又因为自作主张被朗姆怀疑。”   “所以本来就和科涅克有仇,又敢针对科涅克的你出现后,才会立刻被他提拔起来。”   他故意把话说的缓慢了一点,想着万一被规则警告可以立刻停下,但是发现说得非常顺畅。   他打量了一下对面两人恍然但不意外的神情,反应过来。   因为基本上已经推理出来了,所以可以说出来?   那以后是不是可以引导他们自己发现,然后再承认?   松田阵平感觉找到了思路,眼睛一亮,继续道:   “科涅克和朗姆的矛盾,是因为朗姆的权利正在不断被……蚕食,所以他越来越着急。”   他猛地卡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说得超纲了,于是匆匆带过,   “反正以后这样的事情只多不少,你正常做就好。”   他说完后,对面两个人都迟迟没有反应。   松田阵平头上冒出一个问号,   “你们哪里没懂?”   降谷零回神,紫灰色的眼睛犀利地看向他,咄咄道:“那你呢?你难道不会受到影响吗?”   松田阵平微微一怔,“我有什么……”   他反应过来,解释道:“没事,科涅克的用处就是暂时吸引他的注意力,短期内朗姆的手伸不到更重要的地方,我的影响也不大。”   “影响不大?”   对方的金发青年攥紧拳,胸膛起伏几次,才沉声道:   “我今天给你打电话占线的时候,你在接谁的电话。”   松田阵平顿住。   他后知后觉地掏出从刚刚就没用过的手机,发现还真的有一个未接来电。   “……”   “你告诉我,这个电话和今天发生的事情一点关系都没有?”   降谷零根本不信。   前脚松田阵平刚刚在朗姆这边吃了亏,后脚就接到了电话。   回来的时候脸色还那么沉郁,现在却还若无其事地说让他尽管随便坑科涅克,对他没有影响!   放屁的没有影响!   “松……”降谷零把那个名字狠狠地咽下去。   即使这时候也不敢真的刺激到他。   “你还记得我们对吧?”   松田阵平下意识地抿紧了唇,不知道这时候能不能应声。   但降谷零也没有想要逼他说出口的想法,他甚至不给松田回答的机会,快速地略过了这个问题,继续道,   “从第一天见面的时候。你就想要帮我,对吧?”   “熬夜检查了我的情报,第二天一大早,又因为我去找玛克的麻烦,对吧?”   他从松田阵平的神情中得到了早就清楚的答案,本应该感动的时候,心中的火越烧越旺,烧得他嗓子沙哑。   “你是不是觉得,只有你能帮助我们的份?我和hiro就一点都帮不上忙,只能在你的保护下才不会出事?”   “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们也会担心你?还是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两个就可以心硬到踩着你往上……”   “zero!”   诸伏景光惊得站起来,立刻制止。   降谷零猛地闭上嘴,脸上露出懊恼的神情,“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当然知道松田宁可自己被惩罚,也想帮他们的想法不应该被这么曲解,这样也太伤人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对准松田阵平的眼睛,   “如果生气的话,可以对我动手,我不会还手,但是这件事情……”   降谷零没能说下去。   诸伏景光叹了口气,对上松田阵平有些无措的神情,忽地叹了口气。   诸伏景光知道松田阵平是信任他们的。   但是信任和能够在关键时刻依靠他们,是两回事。   他们已经迟到了太久,也许两年,也许更长的时间,久到让松田已经习惯了独自一人走在黑暗中。   诸伏景光坐回原位,故意隐去了开头神奈这个称呼,柔声道,   “……要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听我说?”   确定对面的卷发青年转过头,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后,诸伏景光才缓缓开口:   “曾经有一个人,他小的时候,父母被入室的歹徒害死……”   “景光……”降谷零一僵。   松田阵平瞪大了眼睛。   诸伏景光的目光落在松田阵平身上,确信他记得这件事,才继续道,   “他怀着仇恨和愧疚自责,独自追查凶手,连自己的幼驯染都不肯多说。”   他不知道该怎么把松田拉出来,但是他有过同样的感受。   他独自躲在衣柜中的那几个小时,让他失忆、失语。   哪怕在zero的帮助下重新开口,也是直到抓住凶手后,才从缠绵了十几年噩梦中走出。   “明明他身边有很好的同伴,每一个都很关心他,而且每一个都相当杰出,但是他依然要自己扛着所有的压力。”   “他固执地认为会给别人带来危险,不想把关心自己的人拖到麻烦的漩涡中。”   “直到有个人揪着他的衣领,说忍不下去了,打破他的伪装。”   诸伏景光盯着那个人,   “你说不出口的事情,我们都不逼你说,但是……你不能把我们排除在你的事情之外。”   松田阵平沉默地听他讲完,视线落在他们两个人担忧的神情上。   这时他才意识到,他避重就轻的解释,自以为能随口将事情糊弄过去的说法,反而给关心自己的人带来更大的压力。   他们一直看着他,哪怕沉默不语,也无时无刻地在关注着他,就像当初,他们四个一起在暗中想办法帮助景光一样。   “没错,这件事确实有一些后果。”他终于承认道。   “我确实本来应该带你们其中一个……去某个地方,但是我已经解决了。”   松田阵平心虚地别过头。   时间回到一小时之前。   听到电话中的内容的时候,松田阵平第一反应就是开什么玩笑?   他想要拒绝,但长期以来的经验让他到嘴边的话硬生生拐了个弯,   “为什么一定是他们两个,我不想让他们上船。”   “嗯?”那人意味不明地发出一个音节。   松田阵平直接地道,“我觉得他们很烦。”   “那你想带谁?”   对面的声音依然不疾不徐,仿佛松田阵平的每句话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松田阵平大脑疯狂转动,忽地想起前几天在靶场时看见的那个新人:“有个绿眼睛长发的的,叫……”   他卡顿了一下,“叫莱伊。”   结果电话对面稍稍沉默了一下,微妙的声音才从电流中响起:   “你和琴酒又吵架了?”   “……”松田阵平茫然地眨了下眼睛。   “随便你。”那人喟叹了一声,“这可是你自己选的,希望他不要让你失望。”   不,松田阵平在心里默默回应,他根本不在乎,只是不想坑同期而已。   说起来,莱伊到底为什么会让他觉得眼熟。 第43章   松田阵平没有把具体的对话经过讲出来, 只是简单地告诉了他们结果。   但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听完之后,还是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夸夸松田阵平这种为了维护他们两个,而坑别的代号成员的行为。   “你说的那个地方是什么地方?”   降谷零试探着问。   松田阵平迟疑了一下, 在心里面呼叫希拉。   [这个可以说吗?]   [你试着说得含糊一点, 我帮你盯着。]希拉犹豫道。   得到回应后, 松田阵平字斟句酌地解释:   “其实就是公海上的一艘游轮,每年年初都会举办一些拍卖会和宴会,参与人包括各国名流政客等许多有身份的大人物。拍卖会的东西也不太合法,除了一些有钱都买不到的有价无市的东西, 还有一些非实体的……”   他抿了抿唇,含糊道,“比如一些政策的决定权、某种协议……”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怔住了。   “其实就算是你们去了, 也未必会遇到什么事。很多人都隐藏身份、分时段的出现, 如果不清楚情况,即使在船上也摸不到门路。”   电话里面提到波本和苏格兰, 是因为这段时间他们和科涅克的关系似乎有些复杂。而且又正巧他们两个一个是朗姆的人,一个是琴酒的人。   于是借此,来确定这两个人和他的真实关系。   上船不一定是一件坏事, 某种程度上,反而更接近了组织的其中一小部分利益网络。如果那人真的在其中没有出任何差错,又通过了严密的审查和组织考验,这就是一条登天梯。   但如果松田阵平直接答应, 并且愿意让他们两个中的一个上船。   那相当于直接承认和其中一个关系不菲, 对那人感兴趣, 还在对方身上打了他的标签。   虽然说在他这边,可能会比在朗姆和琴酒身边更安全一点, 但获取情报的渠道也相当于是被他限制了。   而且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他才想到了那个有点眼熟的莱伊。   “你们就当做不知情……或者是只碰巧听到点风声的样子。琴酒和朗姆他们都知道这件事。”   松田阵平没办法直说游轮的隐蔽性和武装力量的强度,只能隐晦地说:   “每年都有人试图混进去,但是大部分都没能活着下来……”   松田阵平自认为说清楚了,觉得已经万无一失,才松了口气催他们离开。   之前说让降谷零睡沙发当然是开玩笑的,苏格兰就算了,波本最好不要留在这里。   哪怕这个修理店被他的人盯着,但毕竟是一个半公开的安全屋,等天亮再离开危险系数太高。   “最后一个问题,你让莱伊和你一起去,确定没问题吗?”诸伏景光问。   松田阵平愣了一下,随口道:“没关系,我和琴酒去说。”   反正琴酒还盯着他这边的武器,和他要个人也不算什么吧?   “不是说这个。”降谷零冷飕飕地道,“那家伙不简单,别看不声不响的,下手相当狠。你在组织内的名声不好,现在忽然找上他,就不怕被他反坑了吗?”   松田阵平思索了一下。   “如果他真有什么动作,我也可以找个理由,在船上解决掉莱伊,比如诬陷他其实是FBI、CIA、MI6的卧底什么的。”   金发青年张了张嘴又猛地闭上,不可思议地打量了他几眼。   “你还能想出这种办法?”   诸伏景光的表情有些微妙,“这样是不是不太妥当。”   松田阵平疑惑地看过去,就在他以为诸伏景光要劝他的时候,这个蓝灰色眼睛的青年一派温良地说,   “为什么不是日本公安?我们还能帮他做一份假资料。”   降谷零:……   松田阵平:……   “……你说的对。”松田阵平感慨道。   不愧是hiro旦那。   “好好休息。”诸伏景光笑了一声,率先站起来,“我帮你盯一盯莱伊的情况。”   说完,他先从正门离开。   半小时后,降谷零也从地下工作室离开,临走前还警告地看了松田阵平一眼,   “去休息。”   “你好啰嗦。”松田阵平直接把人赶走。   二十分钟后,降谷零回到自己的安全屋,不出意料地看见了已经等了一会的诸伏景光。   “……你觉的怎么样?”他问诸伏景光。   “只能说他的身体状态,起码比之前好点了。”坐在沙发上的猫眼青年叹了口气。   但是其他的方面,简直是一团乱麻。   降谷零坐下,重重地往沙发上一靠,盯着天花板:   “他解释得很详细,但省略了一部分很关键的信息。”   比如电话那头是谁?游轮上的拍卖会是谁发起组织的?   “他不是不想说。”   降谷零觉得眼睛有点发酸,于是不得已地闭上。   “他已经尽可能地把自己能说出来的,都告诉我们了。”   他们其实发现了,松田阵平在提起很多事情的时候,都处于一种不易察觉的紧绷状态,没说两句,就会又重新舒缓下来。   他们不确定松田阵平是在警惕什么,还是因为说的太多而出现了某种应激反应。   这个家伙看起来不会掩饰的样子,但有的时候又太能忍了。   就比如之前一个月,他们都知道松田阵平一定过得相当艰难,但是他上次对景光提起来,却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又或者……他其实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状态,所以根本不觉得自己在忍耐。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始终关注着他,虽然都没有说什么,实际上手指都要快掐出血来。   他们不想浪费松田的努力,因此没有打断他,但是也不敢再细问下去。   “他刚刚中间省略掉的……其实就是白兰地吧。”   “连代号也不能提吗?”   降谷零的声音压抑沉冷,“怪不得能藏得这么深,到现在都查不到。”   还有刚刚最后聊到的游轮和莱伊的事情。   “他很有把握,认为只要在游轮上,莱伊的情况是完全可控的。”   “刚明明一开始遮遮掩掩,不肯说清楚。但是真提起来的时候,他的语气又像是完全不觉得危险。”   他们不觉得松田会去继续敷衍他们。   也就是说,松田阵平真的认为,那艘船对他来说是安全的。   但是……   诸伏景光缓缓开口道,“你有没有注意过他说话的语气和人称。”   降谷零苦笑,“怎么可能没有注意?”   松田阵平那种无意识中变化的人称,就科涅克不是他本人,而是某种工具一样。   “像是有人这样给他反复灌输过相关的概念,所以他才无意识的,采取了一样的说法。”   “之前有过一次。”   降谷零想起他和松田两个人上次在修理店见面那天晚上,松田阵平忽然用一种陌生的语气提到了朗姆。   ”还有我上次提过的……松田对研究的态度,他好像完全不在意那一个月里,组织对他做的事情。”   提到这里,两个人都沉寂了下来。   这正是他们所担心的。   如果说松田阵平始终在被灌输的内容所影响,那他自以为的安全是真的安全吗?   真的就像他说的一样,仅仅只是参加几场拍卖会和宴会吗?   两个人怀着忧虑分开,接下来的几天里,都在暗中搜集着消息。   而这时候,科涅克和波本再次针锋相对的消息,也在组织内激起千层浪。   最开始,波本和科涅克的流言虽然传播范围广泛,但大部分人都是在科涅克的压迫下试图吃瓜自我安慰,实际上没多少人真的相信。   科涅克看上了波本?波本是科涅克的旧情人?   开什么玩笑,真的有人能近科涅克的身,而不被他弄死吗?除非是琴酒。   结果科涅克调戏波本,引得波本在据点直接动手。   当时在场的卡尔瓦多斯信誓旦旦的地说:“当时科涅克一定是故意对波本放水了。”   其实不用他说,看见波本事后没有受到任何的威胁,不少代号成员的世界观都已经直接被摧毁了一次。   所以是科涅克真的始乱终弃了?还是一直没吃到嘴里所以才念念不忘?   大家心痒难耐地猜测的时候,并没有把波本放在眼里,直到后来波本真正动手的时候,才让众人猛然惊醒,瓜不是那么好吃的。   能被科涅克看上的能什么简单人物。   简直是一个疯子引出了另外一个疯子。   广岛的经历,经过某些人口中传播出来后,所谓的潜规则论销声匿迹,旧情人论获得压倒性的优势。   而等波本真的毫不留情地狠狠让科涅克吃了个哑巴亏的事情传出来,大家只能庆幸,波本是对科涅克动真格的。   要不然两人联手,科涅克的武力威胁加上波本的情报能力,压迫感简直全方位无死角。   恐怖到常驻东京的代号成员能当场申请撤离的程度。   而就在日本分部的众人都小心谨慎地关注着波本和科涅克的发展的时候。   赤井秀一在默默地关注苏格兰。   如果说波本是野心勃勃不择手段地往上爬,目标鲜明得每一个人都能看到,那苏格兰就是过分的稳定而低调。   明明他三个月获得代号的传奇经历始终在新人中流传,哪怕如今,大家都默认他距离琴酒的核心行动组只有一步之遥。   但奇怪的是,很少有人能详细地说出苏格兰的什么事情。   哪怕之前似乎是被科涅克欺骗了一次,他也始终没有像是波本一样做出过激的行为。   而且前段时间,他当着行动组据点的这么多人的面,邀请科涅克离开,这件事情的风声居然也很快就压了下来。   到现在,大家讨论的依然只有波本。   这就是他想要的吗?   因为目的还没有达到,所以安静蛰伏,等待着致一击的时机的到来?   那目的是什么? 奇_ 书_ 网_w_w _w_._q_i_ s_ h_u_9 _9_ ._ c_ o _m   赤井秀一本来以为是琴酒,毕竟苏格兰正是因为琴酒才加入组织的。   但是现在,他似乎又被科涅克吸引了注意力。   赤井秀一好奇极了,而长期和苏格兰固定搭档,让他有了更多的观察苏格兰的机会。   但最近他发现,苏格兰似乎也在关注他。   那种目光看似和之前一样,但是偶尔落在他身上,又让他觉得苏格兰似乎在评估着什么,或者审视着什么。   赤井秀一收起狙击枪,转头就看到苏格兰果然已经走了过来。   吹向他的凛冽寒风被苏格兰的身形巧妙地挡住了大半,但对方却神色自然,仿佛那只是无意的动作一样。   赤井秀一心想,他以前可是没有这个待遇。   他一直知道苏格兰这个家伙其实非常的冷漠,对于没有价值的人,都是无差别的表面温和,实际上完全不放在眼里。   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个人一旦有了目的性,就会极为体贴周到到这种地步。   “等下一起去喝点酒?”   苏格兰轻柔地侧过头,声音含笑。   赤井秀一:……   他需要维持和苏格兰的关系来接触更多组织的情报,于是只能无言地点点头。   所以苏格兰,到底为什么盯上了他?   琴酒和科涅克还不够吗?   他就不能像波本一样专一点吗? 第44章   两人身上还背着枪, 所以挑选的地方自然也是那种偏向于灰色地带的酒吧。   侍应生引着两人入座后,苏格兰接过酒水单递给莱伊。   “要喝点什么?”   “……”   赤井秀一扫了一眼,对前面的鸡尾酒的兴趣不大。   他平时喝威士忌更多一点,比如苏格兰威士忌和波本威士忌。   不过现在这种情况……   “波本威士忌纯饮。”赤井秀一轻易地做出了选择。   不然也未免太像调情了。   苏格兰轻轻挑眉看了他一眼, 但是没有说什么, 反而和他点了一样的酒。   不管实际上如何, 苏格兰表面上的性格和行为都让人挑不出毛病,两人聊起天来,就算是赤井秀一也不得不承认,如果不多想, 和苏格兰相处的氛围会维持的相当平和轻松。   除了话题总是会绕到他身上。   赤井秀一将话中试探他家乡的陷阱避过,试图将谈话内容引到科涅克和他的事情上,然后被苏格兰不着痕迹地避开   两人就这样互相试探了半天, 话题绕了一圈, 最后谁都没得到半点重点信息,甚至聊起了波本威士忌的口感。   找个理由结束吧, 苏格兰口风太严了。   再这样下去,他都要怀疑苏格兰受过专业的训练了,估计苏格兰也是这么想他的。   这时候, 赤井秀一的电话忽然响起。   他当着苏格兰的面拿出手机,因为FBI那边不可能直接给他打电话,那最有可能的就是明美。   如果是的话,就直接借这个理由离开。   结果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赤井秀一本来想直接挂断, 却忽然听见对面玻璃杯和桌子轻轻磕了一下的声音。   他抬起头, 发觉苏格兰注视着他的手机屏幕, 唇角不变的笑容忽然淡了一点。   “要不要接一下?这是科涅克的电话。”   赤井秀一的动作顿了一下,有点微妙地接通。   科涅克怎么会给他打电话?   “莱伊?”对面的男性声音稍微低沉, 确实是科涅克的声音。   还没等他说话,就继续说道。“你那边什么声音这么吵?”   “酒吧的音乐。”   赤井秀一回复了一句,随即眼睛微微眯起。   他们两个有这么熟吗?   但对面的人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继续用那种理所当然的语气道,   “明天下午和我去做个任务,我等下把情况发你。”   赤井秀一感觉旁边人的目光投来,像是有冷锋轻轻划过,带来一丝危险的预兆。   他按捺住敲桌子的想法,没有立刻答应下来:   “那要琴酒先同意……”   “我知道。”电话那边的人声音稍微拉远,“琴酒?”   随即,琴酒不耐烦的声音响起。   “莱伊,等下看邮件。”   科涅克和琴酒在一起?   虽然他和苏格兰稍微隔着一点距离,酒吧里面也有点吵,但是赤井秀一不相信苏格兰没有偷听他的电话。   他很想知道苏格兰的表情,于是抬头了。   果然,根本没有任何变化。   注意到他的目光,蓝灰色眼睛的青年甚至贴心地道,   “如果你不想去的话,我替你去?”   赤井秀一对上他依旧从容的神情,若有所思。   是碰巧,还是这就是苏格兰的目的?   不管是哪一个,事情都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他正要拒绝苏格兰的时候,电话那边的琴酒似乎听见了苏格兰的声音。   “苏格兰,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他警告道,“莱伊,接下来一段时间你都听科涅克安排。”   “为什么?”   赤井秀一刻意让自己语气中的疑惑明显了一点。   “因为是我要求的。”   科涅克漫不经心地留下一句不算解释的解释,然后挂了电话。   赤井秀一听着电话的忙音,意识到这个任务恐怕只是一个前菜,后面恐怕牵涉更复杂甚至很有风险的情况。   但这也不是一件坏事,因为他本来就对科涅克很感兴趣。   就目前他知道的两个组织高层,一个是琴酒一个是朗姆,分别负责了行动和情报两个极为关键的部门。   科涅克虽然表面上看只是负责武器研发,但是据赤井秀一了解,他大部分时间都不在那边。   而且前段时间波本的针对也证明了,武器研发那边的钳制,根本不能让科涅克伤筋动骨。   这说明他的地位源于更深的支持,他背后一定还有一个独立于情报部门和行动部门以外的关键势力。   比如……雪莉所在的研究所?   虽然他因为明美的原因进入了组织,也知道明美的妹妹宫野志保是在组织内进行医学方面的研究。   但是具体研究什么,连宫野明美这个亲姐姐都不知情。   科涅克,会不会就是那个突破点?   诸伏景光始终关注着赤井秀一,敏锐地注意到他那种似乎不再无聊,仿佛看见猎物的眼神,心里顿时生出一点不安。   “不害怕吗?科涅克的名声可不太好。”   他故意道。   “不。”   这个墨绿色眼眸的长发男人,少见地露出一丝兴味,“我对他很好奇,非常好奇。”   “不过……我以为他会找你?”赤井秀一盯着苏格兰的眼睛。   对面,苏格兰温和的笑容如同面具般毫无变化,   “我还以为你会更想知道这个任务的情况。”   “参与任务的代号成员,可不只是你和科涅克两个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还有……”   “波本。”   第二天晚上,解决完目标到约定的地点后,赤井秀一叫出了那个金发青年的代号。   波本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神色不大好看,让赤井秀一怀疑他和科涅克两个是不是吵架了。   “科涅克呢?”   他一过来就直接被安排到狙击点了,还没见到人。   “在前面的茶餐厅里,既然完成了,那我们就直接回去吧。”   “这是科涅克的要求?”   赤井秀一随意地将狙击枪放进车里,并不打算听他的话。   他不信科涅克特地打电话给他,让他杀个人就回去?   而且,赤井秀一敏锐地察觉到,波本的态度有点奇怪。   波本自己在外面不进去,还可以说是不想和科涅克面对面。但是故意隔开他和科涅克,这是为什么?   无论什么理由,他都不会连科涅克都没有见到,就直接离开。   降谷零看见他毫不理会的样子,有些心烦。   刚刚从确定莱伊解决目标后,他回到松田身边,却注意到松田拿起杯子的手歪了一下,碰到了杯子边缘,接着才调整了过来。   他怀疑松田有些看不清,但是想要仔细观察的时候,却发现这个人再没有像刚刚一样发生落点错误的情况,并且还极为关注他的视线。   只要他稍稍一转头,就会和松田阵平的目光对上。   那种强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就好像是生怕他发现了似的。   降谷零看得胸口发闷,想直说自己已经知道了,让他没必要连对着他们都这样掩饰。   但他也不确定和松田阵平谈论这件事情,会不会影响到他的状态。   而且莱伊马上就过来的,也不是一个深谈的好时机,他只能就找了个借口出来,让松田放松一点,顺便拦住莱伊,防止他发现问题。   结果这家伙果然和hiro说的一样,很难糊弄过去。   一想到松田阵平自己的状态都不稳定,过几天还要带着这个不怀好意的家伙单独去船上……   降谷零按捺下将诬陷莱伊的事情提前提上日程的危险想法,冷淡道:   “如果你想见他,那就去。”   他说完,率先要走过去,就听见警笛声呼啸着遥遥响起。   两人同时脚步一顿,接着波本的手机响起。   这个距离让赤井秀一轻易地听清了电话里的声音。   “你们两个人不要进来了,警察马上就到。”   “怎么回事?”波本问。   “我前面一桌有人死了。”科涅克懒散的声音响起,“似乎是被毒死的。”   “你现在能出来吗?”   波本的声音似乎有点急促,让赤井秀一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不太方便。这里有人控场,让所有人留下等警察过来。”   说话间,松田阵平望向前方。   不远处正在观察尸体的男人也恰好侧过头。   那双睿智又冷静的蓝色眼睛透过黑色的镜框包裹的镜片,若有所思地看过来。   稍远一点的门口,长相极为漂亮的女人双手合十,用活泼又可亲的语气安抚着躁动的客人们:   “大家不要慌张,警察马上就到了。有谁身体不舒服吗?一定要告诉我哦。”   她身边那个眼熟的小男孩,跃跃欲试地向跑到父亲身边,结果被女人拽住。   “新一酱,爸爸在做重要的事情,不要打扰哦。”   “可是我也想……”   警车转瞬到了门口,松田阵平挂了电话往门口望去,接着瞳孔微微一缩。   目暮十三后面,紧跟着进来的就是,最近在警视厅搜查一课名声大噪的……伊达航。   松田阵平紧张了一瞬,但班长只是目光在他身上稍微一停,就迅速移开,和其他警察一样开始安抚民众观察现场。   他刚想松一口气,结果没几分钟,伊达航就走了过来,客气地询问了他的身份后,就走流程地问起了案发经过。   “神奈先生,你和被害人和她的男友认识吗?”   “不认识。”   他只是在那两人进来的时候扫了一眼,看两人亲密的动作,应该是一对情侣。   “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我还有一个同伴,只是他临时有事先走了。”   刚刚降谷零进来过,所以松田阵平把他也算上了。   “那你有没有听见他们的交谈?”   松田阵平对上伊达航认真的目光,一时沉默。   刚才降谷零过来的太快,他还没来得及吃药,为了能看清不被降谷零发现,所以赶快让希拉调整到了听觉上。   一直到降谷零出去,他才吃了一片药,确实不知道他们之前说了什么。   “……我没听见。”   他话音未落,不远处那个叫工藤新一的男孩响亮地回应另外一个警员。   “那个姐姐和男朋友吵架的声音很大,所以我们隔着好几桌都听见了。” 第45章   松田阵平眼睁睁地看着对面的班长猛地捏紧了手里的本子。   他头皮发麻, 立刻解释,   “我当时正在看手机,专注的时候很难注意到旁边的动静。”   伊达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了。”   不, 我觉得你不知道。   你看我的眼神就很不对劲, 和降谷零他们两个一样。   松田阵平冷静地想。   他早就发现了, 最近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对他的态度都有些小心翼翼。   想来想去,最大的问题应该就是他失联的那一个月,中间的事情没办法解释,结果又接连碰到了景光和hagi。   就算他已经表态, 甚至喊出了诸伏景光的名字,但是他们的态度完全没有变化。   尤其是降谷零,甚至都开始催他早睡早起了。   这点也让松田阵平确定了, 他们的怀疑和担心应该是身体方面的。   所以这个时候, 一定不能让他们再多想,他不能刚刚洗清了失忆的事情, 转头就被他们怀疑听力有问题吧?   松田阵平努力回忆了一下刚刚的现场,试图提供一点有用的线索。   结果这时候,另外一个警察走了过来,   “确定是毒杀了,可能要检查一下周围几位客人的随身物品。”   松田阵平:……   有一个好消息,他既没有带枪,也没有带炸弹, 身上没有任何的违禁物品。   有一个坏消息, 他带了药, 这种不明成分的没有说明书的白色药片出现在毒杀案现场,一定会被拿去检查。   松田阵平不太冷静了。   “我来检查神奈先生这边。”   伊达航笑呵呵地将另外一个警察打发走, 然后走到他身边。   松田阵平不得已地缓缓站起身。   让班长徇私一下,不把他身上的药瓶拿出来,倒是有可能。   但是他事后要怎么解释?   说那个东西是维他,班长会信吗?   松田阵平正在琢磨的时候,一个什么东西撞到了他脚上,他低头一看,发现是个魔方。   不远处的小男孩慌乱地跑过来道歉,   “不好意思,是我的!”   松田阵平弯腰,将魔方捡起来还给他。   “谢谢,神奈先生。”   工藤新一接过魔方,对他笑了一下,才小跑着回到父母身边。   伊达航耐心等他们两个人说完话,才走过来检查。   他其实已经做好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忽视掉从自己的同期身上可能出现的枪械刀具之类的。   结果意外的干干净净。   半蹲下的伊达航讶异地抬起头,松田阵平的手抄在兜里,对他一挑眉。   “检查完了吗?警官先生。”   他的语气在陌生人听来,简直像是故意挑衅。   伊达航重新站直身体的时候,趁机压低声音,“把东西交给小孩子,是不是不太好?”   松田阵平稍微顿了一下,若无其事地用同样的音量回答,“那个魔方本来就是他的,对吧?”   大概是相当确定自己的动作快到伊达航没有看见,他说到最后的时候,尾音稍微上挑,泄露出一点得意。   伊达航看他这种仿佛恶作剧成功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连刚刚升起的忧虑都暂时从心头散去。   “多谢配合,神奈先生。”   “啊,辛苦了,伊达警官。”   辛苦了,上次找到萩原,还有炸弹犯的事情。   搜证结束后,很快缩小范围到三个嫌疑人,像松田阵平这种没有嫌疑的,就可以直接离开了。   临走前,他和那个还没有正式交流过,但已经早就知道彼此的男人擦肩而过,拿回了自己的药。   早在之前那个暗号纸不小心被警局的人拿到的时候,阿笠博士就提过一次邻居帮忙的事情。   大名鼎鼎的推理小说家,工藤优作。   再多帮他保密一件事吧。   可千万不要被班长他们问出来。   松田阵平在心里认真地念叨了一下,才从灯火通明的茶餐厅走出,绕到阴影处,看见了等待着自己的……两人?   “波本,你怎么还没走?”   不是让莱伊留下不就可以了吗?   “……当然是打算庆祝你被抓进警局。”   金发青年冷脸和他对视了几秒,松田阵平意识到他是在担心自己,有些讪然。   刚想说什么,结果降谷零转头直接离开,真的直接把他们两个留下了。   “……”   松田阵平刚张开的嘴又闭上,默默转头看向盯着他的莱伊。   莱伊真的很贵,为了把人换过来,他不知道允诺了琴酒多少有的没的利益交换。   都大出血了,起码要物尽其用吧。   松田阵平开门见山地道,“这几天跟着我,有任务给你。”   “所以,在你连续和他一起出了七天任务之后,他把你加入了他的新年计划。”   苏格兰和莱伊碰了一下杯,慢条斯理的总结道。   “算是吧。”赤井秀一打量着他,“你最近心情不太好。”   “怎么会?”苏格兰先是失笑,继而像是想到了什么,那双蓝灰色的眼睛调侃般地看过来。   “如果心情不好,能让你想办法让科涅克的新年计划中加上我一个吗?”   滴水不漏的回答。   赤井秀一再一次感觉到了苏格兰的难缠。   但是这件事情……   “我帮你问问。”   苏格兰讶异地瞪大眼睛。   赤井秀一第一次看见他的情绪波动这么明显。   他在心里给自己加了一分。   但他这么做,当然不是单纯的想要看到苏格兰的情绪破绽,而是和他最近对科涅克的观察有关。   科涅克在组织内的名声相当凶恶,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是这段时间和科涅克出任务,他却感觉,科涅克和传闻中的似乎有些偏差。   虽然科涅克确实脾气暴躁,但是他发现这个人更多的时候,对别人都是处于一种懒得搭理的状态。   只要不惹到他,他就当做对方不存在,自顾自的做自己的事情。   但如果有需要了,就不管对方在干什么,直接令让对方配合。   ……很奇怪。   就好像这个人完全不会正常人的交际方式一样。   但是这样的一个人,对波本的态度却相当的容忍。   赤井秀一还记得那天,科涅克从茶餐厅出来,本来语气态度都很正常,却在波本看过来的时候突兀沉默下来。   而两天前,他们和波本又有一次共同任务。   那天完成任务后,波本提出要送科涅克回去,科涅克本来拒绝了,和他对视后,又改口答应。   这种退让看似正常,但是放在科涅克身上却相当奇怪,乍一看,确实特别符合目前在组织里的传言。   但莱伊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是,他分明记得,科涅克第一次与他和波本两人进行任务的时候,对波本的态度和对他没有任何区别。   都是相当的不客气,完全看不出还有旧情。   以当时的情况来分析,赤井秀一更愿意相信是波本单方面的执念。   但如果真是这样,那科涅克为什么后来又转变了态度?   他以询问和科涅克一起做任务的注意事项的理由,稍微打听了一下科涅克前段时间的行踪,最后确认了一个时间段。   科涅克改变态度,就是在见到波本的第一天之后,两人打架之前。   所以,有可能是波本在这段时间干了什么,导致科涅克对他如此容忍?   FBI在日本只能隐秘行动,因此赤井秀一搜集情报并不算太方便,只能从两个人为数不多的行动交集推测,最后锁定了矢野家的爆炸案。   矢野拓人,科涅克另一个身份神奈荒介的邻居。   神奈荒介和矢野家甚至矢野家的女儿都关系很好。   他能查到的是,玛克想向矢野家索取某样东西,接着查到了矢野家和科涅克有关,于是科涅克直接杀了矢野一家。   这件事传开后,确实给科涅克的冷酷增加了更多的说服力。   但是据他的观察,科涅克并不滥杀。   前段时间的几次任务,有一次是在游乐园,如果只考虑完成任务,那一颗炸弹就可以解决。   但是科涅克偏偏在周围布置了好几颗,等人群混乱之后再引爆中心的。   看似场面更宏大了影响更广,但是赤井秀一怀着疑虑观察,却意识到本来被可能会被殃及的人群,基本已经散开到别的地方。   科涅克很可能不想伤人。   赤井秀一忍不住回忆起他见到科涅克的第一次任务。   科涅克在半程中提前引爆了炸弹,理由是想要听到爆炸声。   当时赤井秀一因此对科涅克升起更多的警惕。但是换个角度想,晚一点引爆,到时候警察进去,绝对会有大批的死伤。   如果科涅克是不让更多人受伤,再以此为前提重新分析矢野家的情况。   玛克查到了矢野家在先,科涅克随即处理了矢野家,而波本只是其他任务中误入的。   假如这件事情有什么内幕,而本来只想骗过玛克的科涅克,却被不在计划中的波本发现了。   那科涅克被波本抓住的把柄……会不会是本该死去的人没有死去?   赤井秀一忍不住想到了明美和她的妹妹雪莉,都是被迫留在组织中不得脱身。   假如科涅克也是这种情况,而他几乎可以想象到他和波本的纠葛是怎么回事了。   在广岛的时候被波本迷惑,生出了想要对外界寻求帮助的想法,结果却发现波本的本质并不比组织好到哪里去。   结果组织没能摆脱,又多了波本这个新的麻烦……   如果真的是这样,又因为救人被波本威胁,那科涅克现在的处境太糟糕了。   赤井秀一主动提出来帮苏格兰,是希望波本和苏格兰能够因为科涅克互相针对内耗。   波本如果知道苏格兰想要加入科涅克的任务,大概会有所行动吧?   “朗姆大人,您是说,让我想办法登上白兰地的游轮?”   降谷错愕地重复了一遍。   “对,不管你用什么手段。让科涅克同意你上船。”   电话那头,传来朗姆变声后的电子音。   “我要你查清一件事。” 第46章   “你要上船?”   松田阵平坐在他对面, 啧了一声。   “不是已经定好了莱伊,怎么你忽然也要掺和进去,你以为这是观光旅游团吗?”   降谷零默默看了他一眼,心情有点沉重。   他从朗姆那边已经得知了一点关于白兰地的情报。   虽然朗姆说的不多, 但是听他的语气, 白兰地很可能和朗姆地位差不多, 而且深受boss的信任。   而前两天景光也查到消息,白兰地似乎和组织内的某些暗中的医学研究有关。   之前松田阵平去的那栋大楼,可能就存在一个隐秘的实验室。   如果将组织的庞大体系比作一座冰山,那行动部门和情报部门还有一系列的后勤部门, 大多都位于海面之上的十分之一。   而白兰地的势力则扎根于海面之下,在那冰山未暴露出十分之九之中。   那关系到了组织真正的目的和秘密。   那松田呢,科涅克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这是朗姆的要求。”降谷零收敛思绪, 回答他。   听见他的回答, 松田阵平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改口,   “行,那就去吧。”   降谷零盯着他,“你都不好奇朗姆让我查什么吗?”   对面的卷发青年先是一怔, 随即目光有些闪烁,含糊其辞地道。   “……还能是什么?他每年翻来覆去想知道的就是那么点东西……”   说到一半,松田阵平忽然又愣了愣,迟疑地看向他。   降谷零看着卷发青年忽然跃跃欲试的样子, 生出一点不好的预感。   松田不会是想要……   “他想让你查……”松田阵平顿了顿, 像是想说出什么。   降谷零坐直了身体, 打断他,“这个不用你重复。”   他怎么就忘了, 松田阵平从来都不是轻易受控制的人,被他这么问,自然会想要努力说出更多的情报。   但现在根本没必要让松田这样折腾自己。   降谷零强行换了话题,   ”你之前明明说,是担心我上游轮会影响到在朗姆这边的晋升,现在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   ”啊,对。”   松田阵平本来想试试能不能说出白兰地,但猝不及防被打断,迷惑地眨了眨眼。   “朗姆已经相信了我和你之前……关系复杂。”   金发青年有点艰难地说出这个词,才继续道,“这种情况下,即使我想办法拿到上船的机会也不会被怀疑。”   那双紫灰色的眼睛注视着松田阵平,   “但我也可以不上去,只要你告诉我,我上船对你真的有影响。”   松田阵平对上他认真的目光,语塞,最后认道,   “不,没什么影响。”   如果他说有,那他们岂不是又要担心起来了。   今晚的谈话告一段落。   松田阵平虽然答应了,波本却不能直接回复给朗姆。   不然这个效率也太高了,朗姆那么多疑的人,分分钟将降谷零重新列入观察名单   他们要在组织的人面前演一场戏。   于是在日本的代号成员惊悚地发现,最近,波本和科涅克的关系似乎有所缓和。   波本似乎不会在遇到科涅克的时候阴阳怪气了!   “科涅克是怎么办到的?”   基安蒂不可思议地问。   他们都是亲眼见过波本对科涅克那一副由爱生恨,然后恨之欲其死的样子。那绝对不是假的。   但是这才多久过去?   他们两个人居然可以一起坐在据点里喝酒了?!   “会不会是因为……有人刺激的。”   有人说到一半,暗示性的指了指酒柜上的黑麦威士忌。   想到最近和科涅克一直在一起的莱伊,围在一起的几个代号成员顿时鸦雀无声。   过了一会儿,另一人才说话,“他是有什么威士忌收集癖吗”   “你想好再说话!”一个酒瓶被重砸在桌子上。   说话的人抬头一看,对上金色短发的男人危险的目光,尴尬地笑了起来,“爱尔兰,你怎么来这边了?”   爱尔兰威士忌不怎么来组织据点,差点把他忘了。   有人扯开话题,声音含糊,轻轻瞥了一眼靶场。   “再说了,苏格兰和……的关系也……”   这下子没有人敢讨论了。   靶场里。   诸伏景光重新在弹匣中装入子弹。   自从知道zero要和他们两个人一起上船后,他就在思考自己有没有必要想办法加入。   虽然当时配合着莱伊说了想要参与科涅克新年计划的话。   但是实际上,他还在心里面谨慎地思索这件事情的必要性。   如果zero也去的话,那他们三个在船上,未必不是另一种危险,或许应该有人留在外面。   可诸伏景光又有一些不放心。   虽然他相信松田和zero的能力,但是松田的情况不稳定,能告诉降谷零的情报有限。   两人还要防备着危险的莱伊,以及同样可能在船上的白兰地。   前者还好,日本公安的资料也已经给他准备出来了。   但是白兰地……简直像是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爆炸,范围多广的定时炸弹。   “白兰地。”   苏格兰又开了一枪,轻声念叨了一遍这个代号。   “谁告诉你的白兰地?”琴酒听见了他的声音,转过头。   “这可不好说了。”   诸伏景光本来就是故意说出来的,此刻适时地露出有些苦恼的神情,   “消息这种东西就像是风一样,总会莫名其妙的灌进耳朵里。   “而且科涅克是自己找上我的,如果我什么都不调查的话,才更奇怪吧。”   琴酒不知道有没有相信,但没有再追问下去,转而说道,   “你也想上白兰地的游轮?”   “……如果你也有新年计划,并且还有名额的话,我也很乐意。”苏格兰叹息,“当然前提不是任务。”   “我今年的任务完成量已经严重超标了吧?”   他这句话的语气像是打工人在努力暗示老板加年终奖。   琴酒没理他。   苏格兰也不在意,举起枪瞄准前面的靶子,自言自语道,“算了,反正我也没有一张绩效表,多少都是你说了算。”   他不再说话,瞄准人形靶的心脏,正要扣下扳机的时候,琴酒的声音忽然响起。   “你和科涅克一起去游轮。”   苏格兰手微微一抖,枪声响起,靶子完好无损。   他若无其事地把枪放下,   “你是打算把我也卖给科涅克吗?行动部门穷到这种地步了?”   琴酒点了根烟,冷淡地扫了他一眼。   “去盯着波本,阻止他上顶层。如果不想永远的闭上嘴,就和之前一样,不要多管多看。”   苏格兰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琴酒,似乎确认他说的是真的之后,才无奈道:   “我明白了。”   他隐约知道了,为什么琴酒会忽然让他去游轮。   苏格兰并没有什么好奇心,他喜欢稳定温和的表象,平静而有规律的日常,即使偶尔扩展范围,也是将目标集中在人身上,并不是所谓的探究真相和隐秘。   这是诸伏景光一直以来维持的形象。   当他意识到这是一个保密程度极高,隐秘到许多代号成员都互不知晓的组织的时候,就知道这将是一次极为漫长的潜伏。   缺乏好奇心和探索欲或许会失去获取一部分表面情报的机会,但却可以让他悄无声息的潜入得更深。   也更容易获得信任。   就比如现在,琴酒因为某种原因,需要一个人能阻止朗姆的行动,又不希望对方知道太多。   那苏格兰就是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   诸伏景光的手心稍微渗出了一点汗,仿若无意地试探,   “白兰地也在船上吗?那如果我不小心得罪了白兰地……”   “那苏格兰的酒瓶就可以装上新酒了。”   琴酒把燃烧到只剩下烟蒂的烟扔在地上。   微弱的火星被他用鞋底碾灭,   “这不是你当时打了伏特加一枪那种可以轻易解决的事情。”   “苏格兰,不要太得意忘形。”   他警告道,“白兰地和朗姆一样,都是组织最初就存在的代号。”   诸伏景光心中一凛,没想到能从琴酒口中得到关于白兰地的明确情报。   但他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随意地转了话题:   “那你呢?琴酒。”   琴酒没有说话,对着前方的人形靶扣下扳机。   子弹撕裂空气,在额心留下一个烧灼过的焦黑弹孔。   等琴酒离开后,诸伏景光盯着那个圆形弹孔看了一会,意识到这或许也是他接近核心的契机。   但同样,他的任务和zero的任务,发生冲突了。   诸伏景光心中有些忧虑。   琴酒这么在意白兰地的游轮,说明朗姆让zero查的,也和他有关。   为什么这件事会同时关系到琴酒、朗姆、白兰地以及科涅克?   当晚,松田阵平接到琴酒的电话,怀疑自己还没睡醒听错了,   “你想让苏格兰跟着一起去,为什么?”他困惑道。   “阻止你发疯。”   琴酒冷漠地讥讽道,   “你明知道朗姆一直都想查清楚白兰地的事情,现在还带着他的眼睛上船,是生怕朗姆猜不出来吗?”   “还是说你打算让波本再也说不出口?”   “当然不,我要让波本上来,就是为了让他说出去。”   “既然朗姆想看,那这次就让他看个清楚,我又不是没有准备。”   科涅克漠然道。 第47章   松田阵平撂了狠话后挂断电话, 忽然有一种辛苦半天却一事无成的迷惑感。   所以说他最开始为什么要带上莱伊?   为了给他做一份日本公安的资料吗?   松田阵平无语半晌,放过了这件事,去思考游轮上的安排。   一开始只有莱伊就算了,既然降谷零和诸伏景光都上来, 两人还带着任务, 那他的计划也应该调整下。   [希拉, 如果他们已经推理出来了部分,我应该是可以选择性的透露的对吧。]   [前提是他们的推测是对的,不过你真打算告诉他们这么多?]   [他们早晚会查到,倒不如我来把控。]   他已经在组织内待了十多年的事情, 是解释不清的。   并不是他想隐瞒,而是如果真让降谷零他们意识到其中不科学的部分精神出现损伤,那就算希拉可能都救不回来。   但他的幼驯染和同期都非常聪明, 能轻易地抓住任何一点破绽, 这一点他前段时间已经深刻地复习过了。   如果保持缄默,只能让他们平添担心和揣测, 并不能阻止他们的行动。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想办法,规划一条安全的探索路线。   [莱伊还有必要去吗?]   [去吧, 反正都已经说好了。]   很快,松田阵平就后悔了这个决定。   “你要和莱伊住一个套间?”   金发青年在十字路口猛地刹车,停在白线前,转头不可置信道。   后面松田阵平对上后视镜中降谷零犀利的质疑目光, 陷入沉默。   莱伊是他叫过来的人, 所以他和莱伊住在一个套间有什么不对吗, 又不是同一间卧室。   而且让你们幼驯染住在一个套间,难道不会更自在一点?   “你有什么意见?”   “我和你住一间。”降谷零扯了扯嘴角, 假笑看着他。   松田阵平并不想,他刚要说话,旁边的莱伊忽然开口。   “我没同意和你换。”   他语气平淡,但俨然是把科涅克的话当成了已经确定好的固定顺序。   降谷零听了出来,眼神骤冷,   “莱伊,这么快就非科涅克不可?”   副驾驶的苏格兰呛了一下,侧过头打圆场,   “我倒是和谁都可以,莱伊,要不和我一起住?”   ……所以你的‘谁都可以’里不包括波本?   赤井秀一和微笑的苏格兰对视一秒,又看了一眼金发黑皮的俊美青年。   其实波本长得很好,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他道:“看科涅克怎么决定。”   降谷零的目光紧盯着松田阵平。   但松田阵平沉默片刻,居然指了指前面亮起的青色指示灯,   “波本,开车。”   很好,松田阵平。   到了目的地,降谷零的脸色已经和他们头顶的天空一样阴暗,但松田阵平继续若无其事装作没看到。   降谷零给他记下一笔,跟着他上了直升机。   这也是松田提前和他们说过的,卡拉斯号一般不在东京附近的几个码头停泊,如果他不打算赶去横滨上船的话,直升机是最方便的。   半小时后,直升机降落到灯火通明的卡拉斯号上。   几个穿着西装、乍一看和普通游轮上没有区别的接待人员迎了上来。   但降谷零注意到,他们的脚步全都安静地近乎无声,像是经过刻意的训练,而且侧腰部有隐隐有凸起的轮廓,鞋底的厚度也不对。   带枪,靴底藏刃,训练有素,这居然是船上的迎宾。   降谷零呼吸一窒,就看着前面的松田阵平随手拿出一张黑色卡片扔过去。   对方轻松地接过来,用仪器检验过后,神色立刻更加恭谨,送上几张银灰色的房卡。   他瞥了一眼,发现上没有任何文字,但在吊灯下照射下,乌鸦暗纹闪着熠熠的微光。   “先生,几位的房间在六层,请稍等,有人带您过去。”   根据松田和他们介绍的情况。   卡拉斯号一共有九层,下三层的船员类似组织外围的基层成员,作为船上的眼睛的同时,也被严密监管着。   这些船员虽然隐约知道这艘船属于某个势力,但是更多的却一无所知,也不认识科涅克和其他的组织成员。   中间三层的则类似于组织培养的后勤人员和武装人员,保密程度更高,对组织内部的情况知情度也高。   而上面三层是做什么用的,松田阵平一个字都没有说。   当时降谷零和诸伏景光都默契地没有多问他,此刻也只是自己观察着船的构造和布置。   结果一转头,降谷零就注意到了似乎在盯着科涅克的莱伊。   降谷零:……   这个家伙真的好碍眼。   想起上次hiro说的他对科涅克感兴趣的事情,降谷零越看越觉得他的目光中不怀好意。   而松田阵平对旁边人的思绪毫无所觉。   他之所以把人安排在六层,是因为顶层暂时不适合带人上去,他们的身份和权限也都不够。   而安排的两个套间都相当豪华,每个都有上百平,非要住的话,四个人也完全住得下。   但是松田阵平习惯了浪费组织资源,当然是没考虑过让大家挤在一起。   至于为什么是这一间……   “你住右边。”   松田阵平熟门熟路地进入了左边的主卧,关上卧室门后,旋动了暗处的一个开关。   靠墙的柜子悄无声息的滑动,露出一道暗门。   这就是他为什么一定要和莱伊一起住的原因。   如果是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的话,很有可能会进到他的卧室,但是莱伊不会。   他确认了一下机关完好,还没来得及再做什么,外面的门铃声就响起了。   松田阵平重新将暗门关上了,走到客厅,就看见莱伊打开门,露出外面的两个熟悉的身影。   不是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还能是谁?   这个速度,让松田阵平怀疑他们刚放下行李,检查了一下房间没有窃听器和监视器,就直接过来了。   “……你们是着急干活吗?”他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来都来了,松田阵平干脆就让人把下面几层的宾客名单送过来。   游轮上的宾客是分时段的,不会同一批一起进入游轮,也不会一同离开。   航行过程中会停靠几个码头,有人会从码头上下,也有人直接通过直升机离开。   而最近的一场拍卖会就是明天,现在过来的基本上都是参加这一场。   “有几个人,需要明天你们盯一下。”   穿着白衬衫黑马甲的的侍者递上名单,他随手拿过来,圈出了几个提前从情报中得知的人名。   结果看到最后一行的时候,松田阵平的瞳孔骤然一缩。   “横滨港临时加人了?”   他冷静地问。   “……是,是拿着您的凭证上船的。”在一边恭敬站着的侍者连忙回答。   “知道了,先下去吧。”   等侍者离开了,苏格兰盯着他有些复杂的神色,贴心地问,   “出了什么意外吗?”   “没有。”   松田阵平把名单重新放在桌子上,“就是上面圈起来的几个人。”   三人低头去看名单,降谷零仿若无意地直接看到最后一行,呼吸顿时一乱,意识到了松田为什么反应这么奇怪。   【中川奈绪,3102】   这不是矢野绘美的假名吗?   她悄悄上船了,连松田阵平也不知情,为什么?   而且矢野绘美应该不知道组织的事情,她对组织的了解仅仅止于神栖公司,连松田的代号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会准确地找到这艘船?   降谷零的大脑飞速运转,想起上次让公安去安排矢野绘美。   本来是已经和矢野绘美商量好了,结果在过去的时候发现,已经人去楼空。   他当时以为是松田阵平安排的,但是如果不是呢?   上船的真的是矢野绘美本人,还是一个陷阱?   难道松田阵平被怀疑了?会不会是因为他的调查……   降谷零心神越来越乱,甚至脊背都悄无声息地渗出冷汗。   但是莱伊还在这里,所以他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暴露出异样。   降谷零克制着自己,没有做出任何多余的表情,镇定地和hiro以及莱伊分好了任务。   “好了,明天拍卖会的时候注意一下就行,今天没有别的事情了。都去休息。”   松田阵平似乎看他们几个已经商量好,打了个哈欠,开始赶人。   降谷零顿了一下,和松田阵平目光短暂地对视。   发现他真的没打算给出任何暗示后,降谷零在心里狠狠打了名为松田阵平的沙包一拳,才和hiro一起离开。   回到隔壁的6102之后,诸伏景光立刻转过头,压低声音。   “怎么了?我感觉你和他都不太对劲。”   哪怕知道这里没有监控,但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下,他还是谨慎的没有称呼降谷零为zero。   而这时候,降谷零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诸伏景光一眼就看出来,这已经不是在路上的时候半真半假做给莱伊看的那种态度了。   降谷零是真的在生气。   “中川奈绪……”   降谷零勉强解释了一下这个人名。   诸伏景光面色也不太好看了   除了可能的危机以外,他们两个人都同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松田他……”降谷零说不出自己的心情。   本来上次他以为已经和松田开诚布公了,但是……   “我觉得他今天晚上一定会去做什么,但是他却没想过要告诉我们,哪怕是暗示一下。”   “而且今天故意要和莱伊住一间,也很奇怪。”   诸伏景光叹了口气,“再给他一点时间,我们不能让他立刻就转变观念。”   “我知道,我不是怪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帮他……”   不敢问得太详细,而松田又习惯了一个人直接行动。   “我也有问题,我都没有和他说过我调查了矢野绘美的事情。”   降谷零很快就从负面的情绪中挣脱出来,拿起今天临时更换的卫星电话。   结果打算联系松田阵平的时候,先收到了一封松田的邮件。   【我晚上有事情,别找我。】   降谷零:“……”   “你看,这也算联系了。”   诸伏景光微笑着捏紧了手机。   本来也想生气的降谷零,默默地后退了一步。   隔壁的门轻微地响了一声。   有人走出去了。 第48章   要追出去吗?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心神颤了颤。   但这一迟疑的时间, 外面的脚步声已经远去了。   “他肯定是去3102,我们要不要想办法从别的地方过去。”诸伏景光思索道。   两人对视一眼,目光越过客厅的沙发茶几,落到被浅灰色的纱帘半遮半掩的玻璃门后的阳台上。   房间号是对应的, 3102就在他们楼下两层。   两人走到阳台上, 降谷零四处打量一下, 皱起眉:   “但是有巡逻,还有红外线探测和不少摄像头。”   诸伏景光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声音含笑,“……你知道吗, 他的店里除了枪械和炸弹,还有不少有趣的东西,比如干扰信号用的。”   降谷零愣了一下, 瞪大眼睛。   “上次我和他一起去逼问桥本隆一的时候, 他也用……”   一阵旋翼搅动气流的声音响起,打断了降谷零的声音。   两人齐齐往一层的停机坪方向上看去, 但是视线受阻,只能看见缓缓降落的直升机的尾桨。   “又有人来了。”   诸伏景光视线移开,落在船上螺旋桨被排开的漆黑水浪上,   “照这个速度,明天就能开到公海上。”   趁着前面的直升机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两人悄无声息地落在三楼客厅的阳台上。   里面没有开灯,一片漆黑, 也没有任何的声响, 像是没有人入住似的。   降谷零顿住。   是幌子?   他转头对停在阳台观察没有进来的景光迅速打了个手势, 两人刚要撤离。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萩原研二和伊达航走进地下工作室, 打开了灯。   “虽然已经听他们说过了,但还是第一次见到实物,这里装修的很别致啊。”   伊达航打量了一下整体都是金属原色的加长工作台,还有一排排泛着冷光的金属架,   “怎么说……感觉非常有松田的风格,就是趁松田不在悄悄溜进来看,感觉有点奇怪。”   萩原研二敲了敲银色的台面,幽幽地道,   “是啊,小降谷有正门的密码,小诸伏有地下工作室的磁卡,可是研二酱只能悄悄溜进来呢。”   伊达航干笑了一声,感觉不小心引发了奇怪的修罗场。   “啊哈哈,这个……”   萩原研二轻微地掀了掀嘴角,“班长,我开玩笑的哦~”   “完全不像啊……不是,我是说我们上去吧。”   伊达航岔开话题,   “景光说他觉得客厅的灯光有点不对劲,但是松田一直住在这边,他没机会去验证,只能靠我们了。”   两人走上二楼,萩原研二看了一下腕上的手表。   “开灯的话,一定会吸引人注意,所以我们只有要尽快。”   他们退到窗口看不见的阴影处。   萩原研二按了一下开关,第一次只打开了顶灯。   整个房间被瞬间照亮。黑白灰三色的布置简洁而冷肃,带着一种毫不动摇的沉寂感。   萩原研二的瞳孔微微一缩,整个人稍微紧绷了一瞬,但注意到材质舒适的皮质沙发和随意扔在茶几上的一些拆卸工具后,又缓缓放松了下来。   他重新关上顶灯,按下另一个开关。   四散在天花板和墙壁各个位置的射灯上亮起,光线在墙上交错出凌乱的光影。   “有点奇怪。”伊达航看了两眼,若有所思。   “我觉得也是。”   萩原研二的声音稍微低沉下来,又重新打开顶灯。   这个顶灯是可以调节亮度的,萩原研二快速地试了几次,当他把亮度调成最暗的一档的时候,一部分射灯的光线被相同亮度的光源覆盖,而另外一部分——   交织成一个清晰而嚣张的英文单词。   【Brandy】   “这是……”   伊达航的脸色阴沉,压抑的怒火被克制在声音中,   “是那个代号是白兰地的家伙做的?他这是干什么,简直像是……”   像是标记所有物一样。   “……”萩原研二没有说话。   伊达航神情凝重地推测,“怪不得景光不敢当着松田的面问,松田如果不用这个灯的话,可能根本不知……”   “他知道哦。”   萩原研二笃定的声音落在空旷的房间中,   “小阵平住了这么久,他不可能连这么明显的东西都没发现。”   “那他……”   “也不是被迫的。”萩原研二盯着Brandy的单词看了半晌,   “而且如果是他的话,不会生活在这种环境中的。”   “……但是我们之前猜测,他可能被控制。”   “但他不可能毫不反抗。”   萩原研二仰起头,盯着其中一个射灯看,声音里带着迷茫,   “让他反感的东西,距离他那么近,一伸手就能够到。就算能稍微忍耐一段时间,也不可能长期、毫不反抗地接受。”   “但是你看,上面没有任何拆卸和调整的痕迹。”   “就好像是……他只是觉得这个东西不太感兴趣,但并不厌恶。”   他关上所有的灯,让房间陷入黑暗。   一片漆黑中。   一线光亮随着门被打开的声音透了进来。   露出了一个黑色长发、戴着针织帽的身影。   莱伊?!   怎么会是他?   难道刚刚出来的不是松田?那莱伊又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等下……他是刷卡进来的。   和诸伏景光分开,没有回到阳台,而是将身形隐藏在客厅死角的降谷零心中一惊。   他确定自己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但是这个敏锐的男人还是站在了门口,一动不动,没有迈进来。   寂静的黑暗中。   一人藏在房间的角落,一人站在光与影的分割处。   就这样无声的对峙着。   最后,莱伊忽然开口了,   “波本?还是苏格兰?”   降谷零:……   两个都有。   莱伊的语气很确定房间里有人,那也没必要再藏了,但也没必要暴露两个人。   他先于诸伏景光站了出来,   “谁给你的房卡……是科涅克?”   金发的青年从阴影中走出,声音如同无形的冷锋。   但赤井秀一的第一反应却是,波本,为什么你在这种时候还三句话不离科涅克?   “是又怎么样?”   他随手地将灯打开,打量了一下房间,“这里果然没人入住。”   “什么意思?”   波本走过来,毫不客气地问。   “你为什么不自己问科涅克?”   赤井秀一看见波本仿佛被噎了一下的神情,自我反省了半秒,为什么他也忍不住开始提科涅克了。   他跳过前面那句话,解释道,   “科涅克让人去联系3102的客人,结果侍者发现里面没有动静,于是他让我来检查。”   “所以人在船上消失了?”波本挑眉,“她是混上船的老鼠?长什么样?”   “只查到是个金发的女人,没有露脸。”   赤井秀一紧盯着波本的神情,发现提到金发的时候,他眼里闪过一丝真实的错愕。   所以波本真的知道中川奈绪,认为她不应该是金发。   赤井秀一想起刚刚看见人名的时候,科涅克异样的反应。   一个波本和科涅克同时认识,并且都认为不应该出现在船上的女人,是谁?   赤井秀一只能想到一个人,矢野绘美。   但是既然上来的不是矢野绘美,那又是谁?   赤井秀一思索着,忽然一道声音打断。   “莱伊,你为什么这么慢……波本,你为什么在这?”   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黑色卷发的青年站在走廊中,双手抄在衣兜里,目光散漫地落在他们身上。   “你们两个想一起住在三层?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们把房间换成这个。”   “不想。”莱伊道。   “你在开什么玩笑……”   降谷零的声音微微一顿,凝视着面前的松田阵平。   降谷零盯着面前的松田阵平,忽然生出一种怪异感。   “科涅克。”   他喊出对方的代号。   卷发青年轻轻地挑了挑眉,看过来,那双暗青色的眸子在走廊的暖黄色灯光下,却显得比平时更深沉冷邃一些。   “怎么了?”他问。   “没事。”降谷零若无其事地回答。   于是面前的松田阵平后退一步,让开门口的位置。   “都出来吧,明天还有的忙,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他的语气和态度和平时别无二致。   降谷零顺着他的话走出房间,踏出的脚步却仿佛灌了铅一样沉重。   “与其让我和莱伊一起住在三楼。倒不如让我和你一起住,住在哪一间都无所谓。”   他随手带上门,故意想引得松田阵平多说几句。   “我没这个兴趣。”   但是松田阵平眼皮也不抬一下,随意地回答。   这下,连赤井秀一也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目光落在科涅克身上。   有点奇怪……   科涅克对波本的那种莫名其妙的退让感不见了。   他不着痕迹地仔细地打量科涅克。   卷发青年还是下午那件黑色的皮衣,墨镜被他别在内衬的衣领上,双手抄兜,有种无差别漠视所有人的、居高临下的倦怠和冷淡感。   一切都没有问题,但比起他前段时间任务中见过的科涅克,此刻他的态度更强硬,也更专横,身上那种若有若无的深沉的危险感也越发强烈。   简直就像是……第一次见到的科涅克。   赤井秀一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又瞬间恢复正常。   走廊尽头。   月光下,垂落在脸颊两侧的金色短发被窗口的风吹拂着扬起,露出女人冷峻而美丽的侧脸。   “赤井玛丽,果然是你啊。”   低沉的声音在几步以外的地方响起。   黑色卷发的青年站定在距离她三步远的地方。   “忽然到我的船上,是来自投罗网吗?”   “当然不是。”   赤井玛丽冷淡而警惕地抬眸,墨绿色的瞳孔中映出青年危险的气势和森然的神情,   “白兰地……你的变化很大。” 第49章   “啊。”   卷发青年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再过五年,没准我的变化更大。”   他发现有人查到了宠物店,担心有人顺藤摸瓜查到中川奈绪,于是通过赤井玛丽帮他把矢野绘美直接送出日本。   有他的凭证, 又知道中川奈绪的名字的, 只有赤井玛丽。   “你想查什么, 还要亲自上船来一趟?”   “我听说船上有他的消息。”   松田阵平哑然,半晌才道,   “……那个消息是假的,是我和贝尔摩德的交易, 我以为传不到你那边。”   “如果你提前问我一句,就知道了。”   松田阵平吐槽了一句,忽然意识到赤井玛丽为什么不直接电话联系。   以这个女人的谨慎, 根本不肯提前让人知道她可能的行踪。   “我记得你之前不是放弃寻找了吗, 为什么忽然改主意了。”不然他多少也会提醒一句。   听到他的疑问,女人压低了帽檐, 沉凝的神色中露出一丝笑意。   “嘛,因为有个自以为是的幼稚的家伙,执着地想证明他还活着。”   “所以我也忍不住重新燃起希望了……”   说到一半, 她警觉地停下,看向走廊另一边,忽然瞪大了眼睛。   赤井秀一和波本跟着科涅克,三人沿着走廊, 回到电梯的位置。游轮上的电梯上下分开, 每一层有客用的上行电梯和下行电梯。   他们来到上行的电梯后, 科涅克伸手按下按键,电梯门立刻打开。   “走吧。”   科涅克率先进去, 赤井秀一跟过去后,波本才进来。   他们三人回到六楼,就在赤井秀一即将跟着科涅克回到房间的时候,波本忽然开口:   “科涅克,明天我们三个负责盯人,那你呢?也在拍卖会的会场吗?”   科涅克的脚步顿了一下,侧过头:   “我会在拍卖场的二楼第一间房。如果你们有事,可以过去找我。”   “好。”波本轻轻笑了一下,回到了他和苏格兰的房间。   赤井秀一始终看着他们,敏锐地意识到,在科涅克的态度改变了之后。波本的态度也发生了相应的变化。   之前,波本的犀利和尖锐的言辞看似凶狠,但总留有一份余地,比如他从来不确切地说出广岛的经历,也从来没有以当时的事情来影响科涅克。   所以赤井秀一可以确定,波本对科涅克的感情绝不仅仅是仇恨,而是一种更复杂的正面和负面情绪交织的错综感情。   但是这一刻,走廊中的科涅克和波本侧向而对的时候,他忽然感觉,两个人之间若有若无的连接断掉了。   科涅克的漠然,波本的警惕冰冷,让看似平和的对话充满了暗潮涌动。   所以,科涅克是怎么回事?   波本的态度,又似乎好像是知道什么?   赤井秀一冷静地将这一幕记住。   他们两个回到套房之后,科涅克径直进了卧室,卧室的隔音效果。远比客厅和走廊的要好,几乎听不到里面的半点声音。   赤井秀一也没有故意做出惹人怀疑的举动来试探,很快回到了自己房间。   而另一边,降谷零回到隔壁套间后,诸伏景光已经等在了客厅里。   这时候降谷零已经顾不上矢野绘美的事情了,他脸上伪装出来的笑容彻底消失不见,快步往前,   “他有点不对……hiro?”   降谷零忽然停下,目光投向坐在客厅阴影中的幼驯染。   而蓝灰色眼睛青年的神色沉凝,如同外面深不见底的漆黑海水。   无声之中,不祥的浪涛一波一波的击打在降谷零的心上   “怎么了?”他问。   诸伏景光没立刻说话,默默将手机递过来。   上面是萩原研二的消息。   关于白兰地的。   “白兰地,你想干什么?”   松田阵平通过暗道带着赤井玛丽来到顶层后,对方立刻发问。   “为什么要找人乔装……易容成你?”   哪怕刚刚只是惊鸿一瞥,赤井玛丽依然看清楚了,那个和他身边的白兰地穿得一模一样,连发型走路姿势都完全一致的家伙。   绝对是专门易容来扮演他的。   “为了安全。”   松田阵平漫不经心地开个玩笑,但对上赤井玛丽如霜的冷淡脸色,又讪然地摸了摸鼻子。   最后他解释道,   “不是易容成白兰地,而是易容成科涅克。”   “科涅克?”   “是我现在用的代号。”   赤井玛丽眯起眼,锐利地盯着他。   “你还有权利自己换代号?”   “……”松田阵平哑然,“我也没说是自己换的。”   “这涉及到了组织……内部的一些问题。”   松田阵平顶层豪华房间的甲板阳台前,盯着外面模糊天与海的辽阔黑暗,含糊道,“我按令做事……”   他说到这,顿时出现明显的眩晕感。   松田阵平用手撑住了栏杆,但这时,手掌心下坚硬的触感忽然变得柔软滑腻。   他毫无防备地微微颤了一下,下意识松开,结果就感觉到身后传来一阵凶狠的拉扯。   松田阵平在瞬息间意识到,身后是赤井玛丽,才克制住了反击的欲望,顺着对方的力道往后退了几步,疑惑地望过去。   “你……”   “你在干什么?”   松田阵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赤井玛丽的声音冷厉的声音呵斥了。   “……”   松田阵平反应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样子,可能从赤井玛丽的角度看上去,可能像是将上半身探出栏杆后松手……   “……你以为我会跳下去吗?”   金色短发的女人的情绪只激动了短暂的几秒,就迅速地收敛,   但听到他这句话时,眼神中却还是泄露出一丝相当复杂的情绪。   “你没干过这种事情吗?”   她平淡地道。   “谁当初在大本钟上放了炸弹,又从塔桥的主塔上跳下去。” 第50章   “那只是一个意外。”   松田阵平看她面无表情的样子, 放弃解释。   “你既然知道是假的,那就下船吧,直升机现在就能走。”   他怕赤井玛丽不同意,提醒道, “你应该庆幸我没同意让贝尔摩德上船, 不然现在你已经有麻烦了。”   听见贝尔摩德, 赤井玛丽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你和贝尔摩德的交易就是她帮你给那个人易容?”   松田阵平还没说话,赤井玛丽已经继续道,   “那易容成你的是你的下属?”   “嗯。”松田阵平回答。   赤井玛丽却没有停下, 她凝视着松田阵平,墨绿色的瞳孔在灯光下闪着微光,   “你既然需要下属来易容假扮成科涅克, 也就是说你以科涅克的身份带人上船了, 又不想让他们知道你是白兰地。”   “知道你是科涅克的,基本都是你们组织内的人。你防备组织内的人, 说明你们内部有矛盾,而且和你对立的那一方在日本的势力很大,不低于你。所以你到了日本后, 才一直隐藏身份,使用科涅克的代号。”她笃定道。   这些都不难猜,于是松田阵平爽快地点点头,   “没错, 有人想查白兰地身份, 所以我要把科涅克和白兰地的身份分开。”   但其实还有更深一层, 松田阵平没有提,甚至克制着尽量不要往那个方向去想。   他刚打算结束对话, 但赤井玛丽却发现了破绽,   “他们既然能让你带上船,那一定和你早就有不少的交集,你确定他们看不出来?”   “一旦有人看出科涅克是假的,立刻就会联想到科涅克和白兰地的关系。”   她一针见血,探究的目光刺在他身上,   “如果你是为了隐瞒身份,那有很多种办法,这种的危险性未免太高。”   松田阵平本来要说的话顿时忘了,心觉不妙,连忙开口,“等下……”   但赤井玛丽却已经察觉出了不对劲,她愣了愣,语气中第一次出现了真实的错愕:   “你是故意的,你就是想要让他们发现你的身份?”   在赤井玛丽说出故意两个字的时候,松田阵平生理性地眼前一黑,大脑像是被搅动般发出哀鸣。   [我们明明做好了准备,怎么你这么倒霉……]   希拉喃喃一声。   而松田阵平来不及暴躁,眼前的赤井玛丽已经扭曲模糊。   脚下的地面不再平整坚硬,像是活物般轻轻蠕动。   整艘卡拉斯号像是苏醒的兽,船尾底部的发动机心脏一下一下低沉有力地砰砰作响。   他被震得头晕恶心,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世界霎时间喧嚣起来,各种错乱的极具有穿透力声音在耳边打转。   [没办法,认识的人都太聪明,就是这点不好。]   到这种程度,松田阵平也很佩服自己的运气……   上次试探后,他和希拉想办法确认了一些猜测,关于怎么欺骗规则暗示情报这方面,有了点进展。   他不能直接暗示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他是白兰地。而引导他们自己发现,引导的行为可能同样会触碰规则。   不过,如果表面上有另外一层符合常理的逻辑,就有实现的几率。   比如为了掩盖白兰地的身份,故意找人易容出现在降谷零他们面前,这个逻辑说得通,松田又在和琴酒的对话加深了这一层。所以他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没有触动规则。   但他知道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的敏锐,等易容的松田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一定会发现不对劲。   到时候就像是赤井玛丽所说的,顺利成章地怀疑他是白兰地。   定下这个计划后,他为了不出岔子,努力让自己忘掉这个目的,完全按照表层的目的来实施行动。   结果赤井玛丽不明内情,说破了真相,松田阵平立刻遭受了规则的警告。   得找个理由圆过去,不能让赤井玛丽继续想了。   松田阵平轻微地咬了下牙,若无其事地道:   “你想多了,你既然能猜到科涅克的这层身份对我很重要,我有什么理由故意告诉他们?”   赤井玛丽知道的组织情报并不是很多,所以松田阵平字斟句酌,力图让她相信。   “这艘游轮上,有世界各地的名流,十个人中有七八个都是新闻经报上的常客,剩下两三个是见不得光的地下势力。这些人都想知道游轮的主人是谁。”   “和我上来的几个代号成员,又都知道这是白兰地的游轮。”   “如果他们知道了我就是白兰地,又将我的身份暴露在这么多人面前,以组织的行事作风,就算是我的地位,恐怕也要被处理。”   “我为什么要自寻死路。”他说。   赤井玛丽沉默了一会,似乎又开口说了什么,但松田阵平已经听不清了。   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勉强看出已经过了12点,立刻从上衣兜中摸出药瓶,往嘴里扔了一个白色药片。   新药限制了24小时之内只能服用一次,但起效速度比之前的要快。   只半分钟的时间,一切都恢复正常。   松田阵平重新看向赤井玛丽,注意到短发女人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药瓶上。   “不可能给你拿到MI6去研究,你再说几次都一样。”   他抢在对方开口之前直接拒绝。   赤井玛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白兰地,你不相信MI6,却能把交给一个随时会处理掉你的人。”   “所以帮我保密……”松田阵平不甚在意地回答,“在卡拉斯号上,别叫我白兰地。”   就像是他所说的,这艘游轮上,有太多人想见游轮的主人。   比如降谷零面前这个黑发棕眸的萨拉里奇女士。   萨拉里奇来自意大利的里奇家族,据说和黑手党有关,也是松田阵平昨晚让他们盯着的三人之一。   “我第一次上船,萨拉,要不是你愿意帮我解惑,我连拍卖会的门都摸不到。”   金发的青年站在装潢古典的拍卖会场一角,表情似是感激又是苦恼。   不远处的大门前,时不时有零星几个人被保镖簇拥着进来,要么气质高贵,要么威势深重。   而这还仅仅是大堂中的人,二楼的包间里的才是重头戏。   降谷零今天才知道,卡拉斯号上有四通八达的暗道暗门,不想被人看见正脸的,都会被侍者引着直接从这些通道进出包厢。   可能从上船一直到拍卖会结束,都不会有人看到他们的正脸。   “至于你说的游轮主人,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去打听,再给我点时间怎么样?”   情报商安室透看了收回望向二楼包厢的目光,弯起眼睛道。   女人听得以手掩唇,笑容风情万种,   “不需要,你只要陪着我,就足够让我开心了,而且也许今天过后我就能见到他了。”   “那可不一定吧。”   一个嚣张的声音响起来,“ 萨拉里奇,你有什么底气,就凭你们收缩了一半的海运吗?你以为还是去年?”   萨拉那带着许些挑逗的笑容落下,眼中凶光吞吐,但瞬息间又转为柔和,不紧不慢地偏过头嘲讽道,   “那你呢,帕罗莫里森,想搭上这艘船好让你们瘸腿的生产线跑起来?那叫你来有什么用,得要你叔叔过来才行。”   被叫做帕罗莫里森的红发青年像是被戳中了痛脚,表情瞬间有些扭曲,失控地道,“他过来有什么用,难道能像你一样挨个地把人睡过去?”   “别以为我不知道里奇家为什么会派你过来?”   降谷零听到这里,才像是刚反应过来似的,挡在萨拉前面替她说话。   不远处,蓝灰色眼睛的男人收回目光,慢悠悠喝下一杯酒,用英语轻声道,   “阿利克,你哥哥和人吵起来了,过去吗?”   “不去,太丢脸了!”   大概20岁上下,脸上带着一点雀斑的青年也往那边看了一眼,然后羞耻地遮住了脸。   “看来他们的目的都一样。”诸伏景光随口道。   “是啊,都是给这艘游轮的主人送钱来了。”   阿利克莫里森叹了口气,举起酒杯。   诸伏景光露出认同的表情,和他轻轻碰杯。   来到游轮上的人,除了固定的交易者,还有一些就是像萨拉里奇和帕罗莫里森他们背后的家族一样,看中了游轮上庞大的能量,希望能达成合作。   他们并不知道游轮主人背后还有一个组织,或者说认为游轮主人本身就是某一个势力的首领。   只有极少数已经达成合作的,恐怕才能隐约得知黑衣组织的事情。   而当他们意识到自己在和怎样危险的势力合作的时候,已经被彻底裹挟在利益网中,不能或者是不想脱身了。   昨天,松田阵平让他们盯的这三个人,应该都是提前透露过想要合作的意向的。   他们负责盯着他们的行动,判断他们的意图是否真实。   “你跟着你哥哥过来,就不好奇卡拉斯号的主人吗?”   “不怎么好奇。”   大概是和绿川雅也聊得很投缘,这位看起来涉世不深、有点单纯的青年目光闪了闪,犹豫了一下,吐露道:   “其实我跟过来,是想打听一个人的消息。”   “找谁?”绿川雅也好奇地问。   “唔……一个黑色卷发的男人,长的很英俊,喜欢戴墨镜。年龄和你差不多大,也和你一样应该是日裔或者日本人。”   阿利克莫里森挠了挠头,将英语切换成了流利的日语。   “我还为了找他,专门学了日语呢。”   诸伏景光捏着酒杯的手轻微地颤了一下,琥珀色的酒液在玻璃杯中波澜起伏。   他抬起手,缓缓将其一口喝尽,才平静地问,   “这点信息未免也太少了,你不知道他的名字吗?”   “我听见有人叫他……白兰地。” 第51章   白兰地这个词, 一瞬间将诸伏景光拉回了昨晚。   昨天他是等三人离开之后,才从阳台上去的,同样听见了“松田阵平”对zero和莱伊说话。   当时虽然感觉松田阵平的态度似乎有点过于冷淡,但是距离太远, 也没有多想。   直到他上来之后, 收到了萩原研二的那封邮件。   萩原研二将他和班长在修理店所看到的, 都告诉了诸伏景光。   接着他问诸伏景光,如果说记忆错乱,将仅存在传言中的事情,误解成真实发生的。   那松田阵平有没有可能被白兰地误导, 把他也当做信任的人。   这句话让诸伏景光拿着手机的手指都麻痹了一下,像是被电流击中。   是啊,为什么不可能呢?   松田阵平的记忆有一定的混乱, 这是他们都能发现的事情。   那白兰地控制了松田那么久, 他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也许他不知道松田阵平的间歇性失忆和重新恢复记忆是不断的想起过去造成的。但是仅仅是推测出松田阵平会记忆混乱,就已经足够让人钻空子做手脚了。   他们都知道松田阵平被白兰地用物理手段和精神暗示进行双重控制。   因此都理所当然的认为, 松田阵平对白兰地应该是厌恶甚至恐惧的。   但是根据他们观察到的另一些情况,松田阵平在很多事情上的认知都有些偏离正常。   比如无视痛苦,对组织在他身上做的事情毫不在意, 如果这些都是白兰地诱导的。   如果松田阵平的混乱,其实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那在他心里,白兰地和他是什么关系?   比起这些更重要的一点是,在他心里, 他自己是谁?   漫长的时间中, 他或许始终挣扎着没有忘记松田阵平的身份, 但是会不会已经认可了科涅克,也认可了科涅克和白兰地的关系……   诸伏景光盯着邮件中的照片上, 那个鲜明的“Brandy”。   感觉它幻化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在无声地嘲笑着他们的努力。   而zero回来说的话,将他心中的担忧,彻底推到了顶点。   zero说,“那可能不是松田。”   不到半个小时之前,他们几个一起从直升机上下来。   半个小时后,他们遇到了另外一个“松田阵平”。   他们有着一模一样的长相,几乎毫无分别的气质。   “是易容吗?”   诸伏景光艰难地问,但实际上心中已经确定了。   对面的zero苦笑了一下。   “很有可能,在组织里面,我所知道的会易容的,只有被称为千面魔女的贝尔摩德。所以做这件事的人,要地位高到能让贝尔摩德帮忙。”   而卡拉斯号上,恰好就有这样一个人。   两人对视着沉默了一下。   最后降谷零先开口了,“Hiro,你还记得,我们之前查到的两年前的11月6日的港口爆炸吗?” 奇_书 _网 _w_ w_w_._q_ i _ s_ h_ u_9_9_ ._ c_ o _m   “……记得。”   诸伏景光已经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了。   “那一天同时出现了科涅克和松田阵平,那个科涅克很可能就是白兰地易容成的。”   降谷零声音低沉,   “哪怕是我在听到这件事情之后,都武断地认为,科涅克一定不会是松田阵平……”   “我们不知道松田阵平的记忆混乱到了哪一步。但是可以确定的是,他现在还能记起自己作为松田阵平的身份。”   “但是如果记忆混乱还会再加重,他真的忘记了或者不确定自己是谁了,再查到了港口爆炸的事……”   “他还会觉得自己是松田阵平吗?”   同样曾经失忆,将记忆中的场景搞混还深信不疑了十几年的诸伏景光无力地闭了闭眼。   他干涩地开口:“如果真的那样……那现在组织里面,在贝尔摩德和琴酒口中流传的那个说法。”   科涅克杀了松田阵平。   “那就是白兰地刻意留下的陷阱。”   现在记忆模糊,没办法承认自己是松田阵平的科涅克,还不是他最后想要的。   “等到松田的混乱更加严重到记不清过去的那一天,组织内所有的流言,那些真真假假的情报,将会彻底抹杀掉松田阵平,塑造出一个真正的完完全全属于组织的科涅克。”   真相如此可怕,让他们仅仅是说出来,心中就生出一种战栗。   那不是对白兰地的恐惧,而是看着自己的好友深陷在蛛网之中,却不知怎么解救他的无力痛苦,也是意识到好友随时可能跌落悬崖,却不确定能不能拉住对方的恐惧。   “绿川?绿川?”   旁边的声音将诸伏景光从回忆中唤醒。   “抱歉,我刚刚在想有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人,不知不觉想入神了。”绿川雅也带着歉意道。   “不过怎么会有人用酒名做名字?应该是一个代号吧?你是在美国的什么特殊结社中见到他的吗?”   “不是,是在英国伦敦……”脸上带雀斑的红发青年目光游移,声音停顿了一下,隐去了位置,才继续说,“具体的不能告诉你。”   即使如此,诸伏景光也听得心中沉了一沉。   阿利克来自美国的莫里森财团,而且就他们两个之前的聊天内容,他起码两年内都没有去过英国。   一个听描述像是松田阵平的人,至少是两年以前,曾经在伦敦出现过,还跟阿利克有交集。   如果那张脸真的和松田阵平一模一样的话,那简直又是一个科涅克不是松田阵平的天然证据。   诸伏景光压下心中再一次燃起的担忧和愤怒后,卧底的冷静又让他不得不思考另外一个新的可怕问题。   如果白兰地是那么早就已经开始布局了,那他可能已经关注了松田阵平多年。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可能不知道,松田阵平在警校期间关系不错的同期吗?   之前zero和他,面对松田阵平的事情都保持了一个没有说的默契,都没有上报。   但是到了现在,已经到了必须和上级通报情况不可的地步了。   诸伏景光捏紧了手中的酒杯,用力到指尖泛白。   而这时,拍卖会会场两侧的实木落地钟,发出悠扬的撞钟声。   八点整,拍卖会开始了。   这时候降谷零已经和萨拉一起到了二楼的某一个包厢中。   莫里森坐在一层,莱伊应该和他盯着的那个日本的华族待在一起,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到现场。   而科涅克,或者说那个隐藏在他们的好友的面容之下的魔鬼……   诸伏景光抬头望向二楼的第一间包厢中。   他可能就在那里。   可松田阵平呢?他在哪?   松田阵平就在二楼的第一间。   赤井玛丽一直拖到刚才才离开,而且中途还消失了一会儿。   要知道,这艘船上虽然绝大部分是他的人,但还有boss的留下的眼睛,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松田阵平不放心地直接把人送到直升飞机前,确定飞机把人带走后,才安心回来。   至于为什么不是去顶层,而是又换了回来……   让人短期代替一下还行,真要是24小时出现在他们三个面前。   那别说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了,恐怕连莱伊都可以察觉出不对劲。   而且万一用力过猛,让他们两个以为自己失联了怎么办?   昨天一晚上过去,松田阵平看见手机邮箱的邮件,已经开始头皮发麻。   波本阴阳怪气的邮件还好说,苏格兰的对明天行动的的询问,句句都仿佛意有所指。   再加上他们的加密邮箱里那几封的“广告邮件”……   松田阵平果断坐到了二楼的包厢。   至于等下谈合作……   松田阵平看向阴影中,面容和他一模一样的那个人   “等下你去。”   这里只有他和对方,于是他说话也随意了,“意思一下,留下一家就行,剩下的找合适的理由拒了。”   站在阴影中的那个“松田阵平”此刻的气场已经和昨晚在走廊中不太一样,整个人显得更加沉默和稳重。   对松田阵平的说法,他毫无异议地点了点头,但重新走进密道之前,他迟疑了一下,转头看向松田阵平,   “白兰地,你知道吧,你在做很危险的事情。”   他的声音比松田的本音更加的低沉,语速缓慢,有种年长者特有的稳重,   “有时候情感会让人的思维和往常不同,最好不要太轻易相信他。”   谁?   松田阵平脸上出现了迷惘的神情。   对方却似乎误会了,迟疑地解释,   “刚才从监控里你应该也看出来了,他很擅长编织蜂蜜陷阱。”   “你是说波本?”   松田阵平终于对应上人了,但是不知道降谷零擅长蜂蜜陷阱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又不会对我用这种东西。”他纳闷道。   男人噎了一下,最终还是道,“不管怎么说,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告诉他。”   “比如你的身份?”   松田阵平福至心灵,“你放心,如果不经过你同意的话,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这点我知道。”   对面的男人叹了口气,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松田阵平感觉怪异极了,忍不住用手遮了一下眼睛,催促道,   “我知道了,你上去吧。”   听见男人从密道离开,松田阵平才把手拿下来叹了口气。   他说的应该是药吧?   这一点不用提醒,他也不想告诉降谷零还有其他几人,但原因恐怕和对方想的不一样。   拍卖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包厢的门被敲响了。   松田阵平看了一眼门口的监控。   是降谷零。   大概是来汇报情况的。   降谷零走进来的时候,本来是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对面的松田阵平先开口,“情况怎么样?”   没有喊代号,态度上也很放松,和昨天晚上在走廊中的判若两人。   不对,分明就是两个人。   降谷零在心中苦笑。   如果松田一直是失联状态或者是消失状态,那他们可能会猜测松田是不是被白兰地关起来或者囚禁了。   但实际上今天早上,松田就回复了他们在科涅克邮箱发送的邮件。   那边的邮件语气大部分有做戏的成分,所以不好判断到底是谁回复的。   可匿名邮箱那几封确认安全的邮件,刚刚也在半个小时之前被准确回复了。   这也是为什么降谷零刚刚和hiro互通过消息,就急匆匆到包厢这边来的原因。   对面松田的态度毫无异常,甚至直接问起了萨拉里奇的情况。   降谷零简单地说明了一下,接着试探道,“她符合要求吗?”   “唔……可能。”   松田阵平本来是打算说符合,但是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他把决定权暂时交出去了,不确定最后会是谁留下,因此只能含糊回应。   降谷零看他如此,感觉他们的推测再次被证实了。   松田不是做决定的那个人,所以他不可能是刚刚的阿利克莫里森所说的白兰地。   而易容成松田阵平,故意在各地被人目击,甚至昨晚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可能就是真正的白兰地。   他做的这些事情,在松田阵平眼里又是怎样的?   判断这些很简单。   可能只需要一个问题就够了。   降谷零深深地看了面前的卷发青年一眼,问道,   “你昨天晚上去哪了?”   松田阵平没想到降谷零会直接问出来。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按照原本的打算回答,   “我们不是在三楼3102见面了吗?” 第52章   松田阵平的回答就好像是一记重锤, 狠狠地砸向降谷零,让他头晕目眩。   降谷零对上松田阵平有些游移的目光,难以判断他到底是真心认为他昨晚确实和他们在三楼见面了,还是只是配合白兰地说谎。   但是不管哪一种, 都倒向了他们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降谷零的反应如此明显, 又迟迟不说话, 以至于松田阵平都察觉出了不对劲。   他这个反应,怎么感觉不像是试探?   松田阵平有点怔楞,他本以为还要再来几次互换,zero和景光才能够确定。   但是怎么才一个晚上过去, 进度就坐了火箭一样飙升,降谷零的态度,像是已经完全确认了昨天晚上不是他了。   意识到这点后, 再看着表情平静, 却仿佛被某种极为沉重氛围包裹的金发青年,松田阵平顿时有点良心隐痛, 坐立难安。   [等下,你想干什么?]希拉警觉地问。   [我想试试看……]   松田阵平用舌头顶了顶上颚,一口气缓慢地吸进肺腔又吐出来。   “喂……zero。”   降谷零猛地抬起头。   松田阵平忍耐地闭了一下眼又睁开, 努力压下刚刚叫出降谷零名字而导致的眩晕感。   既然他们已经猜出来了部分,那限制可能没有那么严格了。   所以他决定尝试一下,不管降谷零打算旁敲侧击,还是打算直接问出口, 他都要尽可能地说出来。   不想看着他们再为他这么担心了。   他坐直了身体, 微微前倾, 注视着降谷零。   “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什么?”   降谷零没能立刻反应过来。   “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于是松田阵平又重复了一遍。   降谷零错愕地和松田阵平对视。   头顶的吊灯的光散落在整个房间中,也柔和地洒在松田阵平的身上, 映得那一双暗青色的眼睛如此明亮,仿佛毫无阴霾。   他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仿佛降谷零想要问什么,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回答他,不计代价,不计结果。   降谷零确实有无数个问题想问他。   但他坐在沙发上,却忍不住将目光停留在卷发青年颈侧,肩膀和手臂僵硬绷紧的肌肉,还有无意识地用力按进沙发上的手指。   敏锐的观察力让他清晰的意识到,松田阵平确实肩负重压、被铺天盖地的黑暗封堵,但却从不打算后退。   不知道何时起了大风,巨大的浪涌声一下一下拍在船身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现在已经晚上十点多,松田阵平的幻觉本来就已经开始加重,刚刚又叫出了降谷零的名字,于是耳边的声音越发诡谲。   浪涛的声响变成了怪异的吼声,时而低沉嗄哑,时而尖锐凄厉。   松田阵平怕错过降谷零的问题,只好让希拉帮忙将影响尽量转移到视觉上,于是咸腥的海风将窗帘吹开,将对面的淡金色的人影吹得扭曲变形。   他只好紧紧盯着降谷零,怀疑自己一移开目光,就会找不到对视的方向。   但降谷零问出的问题,却让松田阵平凝固如石像。   他问:“你现在可以看清我吗?”   风声如雷响,在只有他们两人的包厢中炸开。   松田阵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个问题敷衍过去的,只记得最后降谷零发出了一声叹息,就配合着他的催促离开了。   [其实就算让他知道也没什么,他好像只是怀疑你视力有问题。]   松田阵平抿紧了唇,在心中嘴硬反驳,   [我视力没问题,研究所里就有我的检测结果。]   希拉被他带跑偏,   [那我们给他拿一份视力检查结果。]   [……]   松田阵平没办法接话了,默默地往后一躺,手臂压在眼睛上,将眼前光怪陆离的一切挡在黑暗中。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在心中默默思索,怪不得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他们之前几次,都没有说到失忆的事情,原来是以为他的视力有问题。   但是不应该,他平时那么多精细操作,除非他们以为这个视力问题是心理因素影响,时有时无。   等下,这个好像很难解释了……   松田阵平逻辑自洽后,一时之间有些窒息。   如果是从这个方向去分析,那他的破绽简直太多了。   想着想着,他猛地坐起身!   上一次在茶餐厅的时候,提到自己没有听见那边的对话时,班长的表情……   不会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悄悄的怀疑,他会因为心理原因导致视力和听力都有问题吧?!   松田阵平的表情顿时变得恐怖。   [真的可能吗?他们为什么会想到心理上的问题?]希拉迟疑地问。   松田阵平犹豫着推测,[也许是因为爆炸?]   他说到这里,兀地沉默了一下,觉得这个未免也太合理了。   在降谷零他们的印象中,他应该是在两年前从神谷町的高层公寓爆炸中死里逃生,炸弹发出的巨大声响和光亮,确实可能会让人患上ptsd。   松田阵平理解了一切,怪不得他总是觉得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对他小心翼翼的,原来是因为这个。   但是这个好难解释,松田阵平忍不住抓了一下头发,决定先让计划正常推进。   拍卖会已经到了尾声,松田阵平估计“白兰地”应该已经见过了萨拉里奇,正在和和帕罗莫里森交流。   当然,所谓的交流见面也隔空的,如果随便一个人就能看见白兰地长什么样,那和直接对朗姆大喊他是白兰地有什么区别。   既然顶层没有传消息过来,那就是两人都没有什么问题。   那唯一有问题的,就是莱伊盯着的寺岛慎平了。   连拍卖会都没有参加,做样子都不稍微认真一点,搞事的姿态未免也太明显了。   赤井秀一盯着前三层来回穿梭了好几次,还自以为隐蔽的寺岛慎平,若有所思。   他在拍卖会刚开始的时候,给科涅克发了一封邮件,告知寺岛慎平可能居心不轨,并且强调了他可能有同伙的事情。   结果直接拿到了下三层暂时的管理权限。   于是其他人参加拍卖会的时候,莱伊在安排人逐一排查。   但到了最后,需要处理寺岛慎平的时候,却遇到了一点小问题。   赤井秀一打开寺岛慎平的房间门进来,看见瘫坐在沙发上和地上的针管,就忍不住皱了下眉。   “寺岛慎平。”   他喊出对方的名字。   寺岛慎平的神情中有一点不正常的亢奋和恍惚,听见名字后,眼珠动了动,直勾勾地望过来,看起来有点恐怖。   但反应太慢了。   应该是个假名,大概只是想凭着寺岛家没落华族的身份上船。不过还是先叫他寺岛慎平吧,赤井秀一不甚在意地想。   “你是游轮的主人吗?不,你肯定不是,你是跟着我的那个人。”   寺岛慎平喋喋不休,语无伦次地说道,   “太可惜了。居然到现在都没有把他引出来。”   “你和他有仇?”赤井秀一看出他大概没打算活着下船,于是顺势问道。   寺岛慎平的表情瞬间狰狞,   “有仇?当然有,如果不是他的人帮了杉下……我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他该死!我要把他和他的船一起炸掉。”   “炸掉,砰——!”   男人说着说着,眼神中的清明渐渐被恍惚覆盖,呼吸也急促起来。   炸弹?   赤井秀一神情凝重了几分,他按住男人放在沙发扶手上的右手手腕,弯下腰盯着男人眼睛,冷漠地问,   “你是什么时候上卡拉斯号的,昨天?还是前天?”   “……昨天。”寺岛慎平毫无反抗地欲望,喃喃地回答。   “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五个。”   这和赤井秀一观察到的一样。   他继续问道,“炸弹在哪?”   寺岛慎平清明了一瞬,嘿嘿笑了起来,“你想知道吗?我不告诉你……”   赤井秀一正打算用一点暴力的方法的时候,寺岛慎平的眼神再次恍惚。   他盯着赤井秀一的脸看了一会,被按住手腕的那只手挣扎定起来,想抓住赤井秀一的手腕。   赤井秀一轻描淡写地压制住后,寺岛慎平的另一只手居然不知死活伸手摸向他的头发。   “真美。”他喃喃,“你和我睡一次,我就告诉你它们都在哪里。”   赤井秀一看了一眼他腰部以下的位置,很好,du品引起的性亢奋。   最近遇到的某些元素浓度是不是有点超标了?   他在立刻打断寺岛慎平的手,和等下连四肢带中间一起打断之间选择了后者,冷淡挑起眉,   “你先告诉我一部分,然后……”   “然后什么?”   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   然后当然是直接动手。   赤井秀一抬起头,目光对上门口穿着黑色皮衣的卷发青年。   对方手里的枪已经抬起,枪口对准他,接着缓缓侧移,扣下扳机。   枪声伴随着一声惨叫,男人抱着刚刚碰到赤井秀一头发那只手滚到地毯上哀嚎。   “我这里不需要这种方法。”   赤井秀一足足反应了五秒,才意识到科涅克误会了什么?   赤井秀一:?! 第53章   松田阵平离开二楼的包厢前, 先拿出一个黑色金属打火机,然后从底部打开,倒出一粒SOI-H咽下。   从上次差点被班长发现后,他就让人定制了这个药盒, 表面上是打火机, 甚至可以按下按钮, 只是出火口不会燃起火苗。   就算有人拿到按几下,也会以为是打火机没气了或者坏了,免得再出现上次的情况。   [还没到24小时,你明天可能会困。]希拉提醒。   [提前一两个小时, 应该不会太严重,今天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理。]   但松田阵平刚走到寺岛慎平的房间门口,就后悔这么早吃药了。   为什么他会听到这么劲爆的对话?!   松田阵平瞳孔地震。   因为莱伊和琴酒一样是长发绿眼睛, 而且两人在任务中都干脆利落, 所以他一直以为莱伊是属于那种人狠话不多的类型。   只有被人主动招惹了,比如和zero对话的时候, 才会发生那种互怼的情况。   但他没想到,对方居然可以为了任务牺牲那么大。   而且看莱伊的样子,甚至感觉像是完全无所谓……   虽然寺岛慎平长得还算可以, 但是松田阵平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他开了枪,走过去踩住哀嚎的寺岛慎平,对赤井秀一道,   “炸弹的事情已经有人在处理了, 不用管, 剩下的我来。”   赤井秀一对上科涅克的视线, 看他一副这么简单的事你何至于如此的眼神,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百口莫辩。   而这种感觉在科涅克让他出去, 决定自己来审寺岛慎平的时候,升到了巅峰。   “我来吧,我可以搞定。”赤井秀一强调。   他不是对审问什么兴趣,甚至不是为了情报,而是没办法接受用这种理由被排除在外面。   科涅克脑子里是在想什么?   松田阵平也不懂莱伊在坚持什么,他犹豫地又对上那双坚定的墨绿色眼睛,顿了一下,才坐在一边,   “那你继续。”   事实证明,莱伊真的可以。   他很快就问清楚了寺岛慎平上船安装炸弹的原因。   组织扶持杉下财团的现任董事长杉下裕的时候,为了帮杉下裕解决竞争者,处理了一些挡路的极道组织。   这件事情是松田阵平经手的,他曾经在一些场合露脸了,可能就是那时候被寺岛慎平看到,认定是幕后黑手。   寺岛慎平是为了报复他,才上了卡拉斯号。   松田阵平听到这里,敲了敲茶几:“你们怎么知道我和卡拉斯号有关?”   他和杉下裕见面始终用的是神奈这个名字,而且也没有直接在明面上打着组织的名义,而是套了另外一个极道组织的身份。   就凭他们怎么可能发现?   “我们从杉下裕那边悄悄找到了一封带有乌鸦纹章的信,然后我们又查到这个乌鸦纹章也在卡拉斯号上使用。”   “所以你就是这艘游轮的主人。”说到这里,寺岛慎平表情扭曲。   赤井秀一却听得目光微动。   科涅克在外的任务中出现了乌鸦纹章的信,卡拉斯号上的房卡也出现了乌鸦图案的暗纹,所以组织的boss会不会也和乌鸦有关?   至于寺岛慎平说的最后那句话,赤井秀一转头看向科涅克,发现他居然没有反驳的意思。   上船之前,赤井秀一已经从苏格兰那边得知了这艘船的主人是白兰地,一位从未露面的组织高层。   但这个时候,科涅克却没有否认他是轮船的主人?   想起刚刚科涅克在门口时说的那句话,赤井秀一若有所思。   等寺岛慎平被拖下去关起来之后,松田阵平站起身,刚想离开,就听见莱伊忽然开口了 :   “现在这艘游轮上,地位最高的其实是你……”   松田阵平停下脚步,有点讶异地挑起眉,侧过头看他。   莱伊站起身,思路清晰地说出推测,   “游轮上和萨拉里奇以及帕罗莫里森见面的白兰地也是你、或者说是你找人来伪装的。”   松田阵平的眼中露出赞许。   他没想到第一个猜出来的居然是莱伊。   如果是上船之前,那他就要考虑把莱伊处理掉了,不过现在就算了。   他半转过身,等着莱伊继续。   结果莱伊斩钉截铁地道,   “白兰地让你全权处理卡拉斯号上的事情,但他本人其实不在船上。”   松田阵平的眼神从期待慢慢变得无光。   你都已经猜到这一步了,为什么就不能直接一步到位?   他盯着那双充满了笃定的墨绿色眼睛叹了口气,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赤井秀一看他的反应,怔了一下,难道是哪里不对?   但是这是唯一的可能性了,总不可能科涅克的身份是假的,他才是白兰地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科涅克不可能被波本拿捏。   以白兰地的身份的隐秘程度,他的地位甚至可能高于琴酒,难道会拿刚刚进入组织一年的波本毫无办法?   赤井秀一一时间没有头绪,眼看着科涅克就要走出房间,他又想起一件事,   “就凭寺岛慎平他们几个的本事,没办法那么顺利地摸到卡拉斯号上,肯定是有人帮忙。”   科涅克背对着他摆了摆手,“我知道,船上混进来的也不止他们,寺岛慎平他们只是用来探路的棋子而已。”   卷发青年用一种习以为常的语气,轻描淡写地道:   “所以,今晚就来一场大清洗。”   外面轰隆一声,闪电割破漆黑的天幕。   萨拉轻轻呀了一声,“下雨了。”   被她邀请过来、庆祝和游轮主人合作成功的安室透率先站起来,走到客厅的窗边。   合上窗户前,他往外探看了一眼,感慨道:“这么大的雨,稍微让人有点担心。”   萨拉以手掩唇笑了一声,深邃的眼眸中流转着光华:“没什么可担心的,我父亲说过,这艘船到现在已经航行了有20多年了,从来没出过问题。”   “20年?”   安室透惊讶地回到红棕色的圆桌前坐下,“居然有这么久,那游轮主人应该已经上了年纪吧?”   萨拉抿了一口高脚杯中的红酒,歪头思索:“声音可能经过变声,从用词习惯也听不出年龄,不过……”   “不过什么?”   “整艘卡拉斯号给我的感觉和之前不太一样呢,也有可能是我记错了。”   “之前?原来萨拉小姐之前来过。”   “嗯,大概是十多年前吧,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和父亲来过一次。”   “那时候船上的布置会比现在更古典。现在虽然看起来依然是这样,但仔细看,就会发现增加了很多新东西,感觉更加现代化了一点。”   “不过这么多年,主人爱好有点变化也不奇怪的事情吧。”   “确实。”降谷零附和一句,垂眸掩住目光中的疑惑。   忽然换了风格?   他想起朗姆的任务。   【我要你搜集船上一切关于白兰地的信息,尤其是想办法知道他的长相。】   朗姆身为组织的二把手,就算是现在的权利似乎有所收缩,但是也不应该连白兰地的长相都不知道,还要让波本来搜集白兰地的信息?   “说起来,其实还前几年还有个传言。”萨拉忽然轻声道,“说游轮的主人其实已经换了一位。”   说完,这个美丽的黑发女人就粲然一笑,“不过这谁知道呢,感觉除了布置以外完全没有变化呢,应该只是谣言吧。”   “你说的对。”降谷零跟着微笑,放腿上的另一只手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如果真是这样,就说的通了……   十年前,不只是卡拉斯号,白兰地这一派系一定都发生了一些动荡。所以朗姆想查的不是白兰地的外貌,而是白兰地还是不是他知道的那个人。   但是也不一定,就像是萨拉说的,随着时代发展增加了一点更现代化的东西,其实不算什么。   降谷零一心两用地和萨拉继续说话,外面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接着铃声响起。   萨拉的人把门打开,降谷零听到门口的侍者礼貌又不容置疑地说:   “等一下会对游轮进行清扫,请一小时之内不要外出,如果有特殊需要的话,请按铃联系我们。”   清扫?   “诶,要我们回到自己房间吗?绿川,那我们明天见。”   甲板上的阿利克丝毫没有察觉出氛围不对劲,大大咧咧地和新认识的朋友道别。   诸伏景光目送一位侍者领着他离开,才看向旁边一身黑西装的男人,“我也需要回到房间吗?”   “不需要,您可以随意。”   对面的人果然是知情的,立刻态度恭敬地回答。   “那我来帮忙吧。”苏格兰温和地弯了弯眼睛,“就当作夜间散步。”   阿利克跟着侍者回到游轮内部,来到电梯前的时候愣了一下:“我记得我之前出来的时候不是从这边走的。”   “有位大人想见你,阿利克莫里森先生。”   “诶,好的。”   阿利克懵懵懂懂地跟着他进入电梯,当看到目的楼层是顶层时,立刻瞪大了眼睛。   电梯门打开,他小心翼翼地走进去,打量这据说是游轮主人所在的位置。   顶层的面积,只有下面几层的一半不到,布置和上面完全不一样。   整体装潢的色调是偏向古典的深绿、浅灰、墨蓝、和象牙白。但是许多布置又偏向现代化的极简风格,颜色也是更为冷硬的黑铁色和银灰的金属原色。   这些东西错落又和谐的安排设计到一起,呈现一种复古和科技感交织的奇异美感。   他跟着侍者一路穿过大堂和走廊,来到某一间会客厅,发现这边布局像是一个私人庄园,只是看起来没什么人气,看来游轮主人应该也不会经常待在游轮上。   阿利克脑子里面刚转过这个想法,就听见了一个人走进客厅的脚步声。   他抬起头,看清对方后,猛地瞪大了眼睛,站起身惊喜地喊:   “是你?白兰地!” 第54章   松田阵平坐在顶层的卧室中, 打开挂在墙上的液晶显示屏,看着画面中和易容成自己的下属一起坐在沙发上的红发青年,只觉得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   要不是他刚刚去监控室盯了一盯,顺便看了一眼正好在甲板上的诸伏景光, 差点就错过了这么一个“惊喜”。   阿利克莫里森, 五年前短暂在英国见过一次的少年, 恰好听见了有人叫他白兰地这个名字。   虽然说这件事情告诉诸伏景光,可能会更有利于他们发现他的身份,但是五年前松田阵平还在读大学,根本没去过伦敦。   这个矛盾点一旦被他们发现, 他们万一产生一些不科学的联想,一不小心踩中了真相,那就太危险了。   所以, 松田阵平要先把这个不稳定因素处理好, 不管是威胁还是利诱,总之在尽可能不伤人的情况下, 让这件事情烂在阿利克莫里森肚子里。   至于为什么不自己去?   松田阵平又一次按了按眉心,强行让自己睁开眼,将有些涣散的注意力集中到液晶屏幕上。   但是没过半分钟, 那股深沉的困倦又拽得他神情恍惚。   [我没想到会这么快。]希拉感慨。   [我也没想到……]   松田阵平也就清醒了一个多小时,还没完全处理完船上的事情,现在就已经是站着都能睡着的状态了。   他推测本来应该是多种副作用叠加,如果他身上还有其他的不适, 可能会被折腾的清醒点, 但是其他副作用都消失了, 现在身体好得很,只剩下困倦, 显得效果格外突出。   松田阵平又没有什么自残保持清醒的爱好,所以只能在睡意间挣扎。   他站起身,打开玻璃的推拉门,走到阳台上,将连带着阳台上方可收缩的顶窗也一并打开部分。卷着雨水的狂烈海风劈头盖脸的砸过来,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松田阵平勉强清醒了一点,就听见隐约的敲门声响起。   是暗门。   唯一一个通往顶层卧室的暗门在六楼的6101的卧室。   莱伊猜出来他全权处理船上的事情,又没有猜出来他是白兰地,刚好卡在了互通情报的边缘,于是松田阵平告诉了他这条密道。   “进来。”他关掉了显示屏。   暗门滑开,黑色长发戴着针织帽的男人走出来。   “都处理完……科涅克?”   赤井秀一刚走进来,话说到一半,看见窗边的科涅克后,倏然失声。   外面骤雨大作,雷声轰鸣,连这艘巨大的游轮都有了轻微的晃动。但是这个人却完全察觉不到危险似的,倚靠在阳台边缘,任由大半个身子被激烈的雨吞没,将他的头发衣服全都打湿。   赤井秀一久久不语,大概引起了科涅克的注意,他侧过头,豆大的雨珠顺着他的发丝从下颌滑过,又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本应该是极为狼狈甚至有点可怜的形象,但是这个人却神情漠然,目光锐利,蓦地让赤井秀一忽地想到了孤傲强悍的鹰。   “出岔子了?”科涅克问。   “没有,一切顺利。”   事实上,他也不过是在楼下的监控室盯着而已。卡拉斯号上的人训练有素,不管是排查还是处理,都迅速果断,整体素质强悍得让他心惊。   “不过我遇到了波本和苏格兰,他们两个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就和他们说船上有混进来的人,正在处理就好了。”   “如果波本想要见你呢?”   “……啊?”   持续不断的冰凉雨水让松田阵平的大脑重新转动起来。   按照他的计划,过几天应该想办法引他们到八层的资料室,暗示一下他们白兰地的职权范围。   就算是上楼也没……   刚想到这里,他就稍微眩晕恶心了一下,还有点轻微的耳鸣。松田阵平无意识地甩了一下头,想把这种不适感甩掉。   “如果他们明天找我的话……尽量拦一下,实在不行的话通知我。”   把话说完,却没有听见莱伊的应声。松田阵平疑惑地抬起头,发现发现黑色长发的男人,正静静地注视着他。   “怎么了?”   “你身体不舒服?”   这个问题让松田阵平梦回两个小时之前,降谷零那个一针见血的问题。   松田阵平沉默半晌,决定实话实说,摒弃误会,“我困了,打算休息。既然处理完了,你就下楼吧,剩下的明天再说。”   他走过来给莱伊把暗门打开,直接送客。   莱伊挑了下眉,倒也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松田阵平关上暗门后松了口气,比起他的两位同期,这位简直是好说话太多了。   他走回一边,重新打开监控,发现已经聊完了,画面中只剩下和他长相一模一样的男人。   于是带上一个耳麦,打开内部通讯。   “怎么样?”他问道。   显示屏上的人碰了下左耳,沉稳地回答道,“他已经和苏格兰说过你是白兰地了。”   松田阵平心跳骤停,吓得清醒了。   “但是没有说时间。”   松田阵平的心跳又回来了。   但他又想到了另外一点,“不排除他可以自己推理出时间的可能。”   “没错,所以我用了计划二,做出了一些不太符合他印象中的你的行为。”   “成功了吗?”   “应该没问题,他觉得自己认错人了。”   松田阵平放下心,又问出那个关键问题,“他怎么知道我可能在船上的?也是自己查到的?”   “按他自己的理解差不多是这样,但不太可能。”画面中的男人回复。   “估计是朗姆。”松田阵平判断。   男人说:“如果是朗姆,阿利克查你的时候可能带上了白兰地的名字,那朗姆现在是不是已经怀疑你就是白兰地了?”   “不一定,朗姆那么多疑,不会相信这么简单得到的情报的。如果他真的确定了白兰地发生了更迭,而且我就是新任白兰地,那对我的态度就不会是这样,可能还在试探阶段。”   松田阵平想了想,继续道,   “不过还是想办法误导他一下,等下船的时候再放一些烟雾弹吧,安排一点‘白兰地’在欧洲或者美洲的行动。不然被他确认,他之后针对的行动可能就不是这个程度了。”   对面应下后,松田阵平又问了一下刚刚下面几层的情况,都确认完后,精力值再一次掉到了底点。   他打了个哈欠,把通讯挂掉,为了不感冒,强撑着换了衣服洗了个澡,就把自己扔在床上沉沉睡去。   他睡到骤雨停歇,天光大亮也还没醒来,有的人却从上午开始,就和莱伊针锋相对。   6101的客厅里,波本抱臂站在沙发前方,冷声开口,   “船上的管理权限是谁给你的?科涅克呢?”   苏格兰站在波本后方靠近门口的位置,距离两人不远不近,表面上看起来像是两不相帮的态度。但这时候不说话,就说明他也是想知道答案的。   赤井秀一看着隐隐站在同一战线的两人,觉得有些不妙,于是修改了一下要本要说出口的答案。   “科涅克现在在上层,和白兰地在一起。”   昨晚看到的科涅克状态明显不太好,那条暗道更是在他离开后上锁了,现在都快十一点了还是没有打开。   如果这时候波本真的联系上科涅克,强迫科涅克答应上楼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还不如拉出一个莫须有的白兰地来,让波本顾忌一下。   果然,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波本的瞳孔微微一缩,将注意力放在了白兰地身上。   “你见到了白兰地。”   赤井秀一不答反问,“不然你以为我的管理权限怎么拿到的?”   这话说完,对面的波本立刻陷入了沉默。   反倒是他身后的苏格兰忽然开口了,温和地道:   “我恰好听到了一点涉及到那位大人的消息,不如帮我传个话。看那位大人愿不愿意见我一下?”   赤井秀一:“……”   解决了波本还有一个难缠的苏格兰。   苏格兰不可能在这种一见面就会拆穿的事情上说谎。所以这个理由,莱伊没办法拒绝。   “等下我们单独聊。”   赤井秀一决定各个击破。他的初衷是希望波本针对苏格兰,而不是希望他们两个人一起针对他。   这话说完,波本脸色难看但无可奈何地离开了。   赤井秀一看着不紧不慢地坐在沙发上的苏格兰,单刀直入:“你是想见科涅克,还是想见白兰地?”   苏格兰唇边的笑容微微滞了一下,语气古怪地说道:“你能做主?”   “当然不能,但如果只是想见科涅克,我可以试试去询问一下。”   莱伊觉得他的语气有点奇怪,但苏格兰又没有科涅克的把柄,他看科涅克对苏格兰的态度,也不算严防死守,应该会同意吧。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人牵制波本,而苏格兰虽然同样对科涅克十分关注,但是他关注的人又不止科涅克。   有认识更早的琴酒排在科涅克前面,比起波本,他对科涅克的威胁性稍微小一点。   而苏格兰听到这句话,神情有些莫测。   “是问科涅克还是白兰地?”   “白兰地。”   赤井秀一面不改色地贯彻了自己的回答,“但不能保证会答应。”   如果科涅克不同意,他就推锅到白兰地身上。   “成交……我来解决波本。”   苏格兰笑了起来,但和往日的温雅不同,上挑的眼尾显出几分锐利,冷光在蓝灰色的瞳孔中一闪而逝。   莱伊几乎没见过他这这副锋芒尽显的样子,怔愣了一瞬。   “成交。”他说。   下午,莱伊再一次到了顶层,不过不是通过暗门,而是某个直达的电梯。结果上去后却被告知,科涅克始终没有从房间出来过。   赤井秀一皱眉,还没醒?   他走到卧室前,刚想敲门,就听见里面重物落地般砰的一声。   “科涅克?”   赤井秀一敲了敲门,略微提高声音喊了他的名字。   没几秒,里面响起了科涅克沙哑得不正常的声音。   “没事,你先等着。”   松田阵平勉强回了一句,把坐起来的时候不小心撞倒的椅子扶起来,又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水。咕咚咕咚一口喝干后,才感觉刀割般疼痛的嗓子稍微好受了一点。   他昨晚上虽然洗澡了,却忘了把阳台的窗户关上,一觉睡得天昏地暗,醒来之后头痛欲裂,现在整个人都昏昏沉沉。   “外面是谁?”   电话里的人耐心等他喝完了水,才继续发问。   “……”松田阵平放下水杯的手忽然顿住,沉默地看了一眼手机。   【通话时间 00:01:32】 第55章   所以他接通了boss的电话?   他刚刚说什么了吗?   “是莱伊。”松田阵平镇定地回答。   “原来你让他上顶层了。”   “嗯, 他还算好用。”   下面六层基本都在松田阵平自己的掌控之内,但是上面三层,其实有部分是boss的人。   在松田阵平没有去刻意掩饰的情况下,理论上boss应该早就知道莱伊的事情, 现在属于是明知故问。   按照松田阵平的性格, 他很想直接怼回去, 但是想到对面的人的身份,松田阵平还是放空大脑照着表面含义回应了。   不思考言外之意,直接回答问题,大概是他和这个多疑的首领相处时总结出来的一点只适用于自己的经验。   而对方果然也没有对这个问题多说些什么, 转而问道,   “你昨天做了什么?”   松田阵平默然,他讨厌开放性问题, 昨天做的事情也太多了, 到底是想问哪一件。   他坐在椅子上,尽量说可能算是比较重要的事情,   “我把船上清理了一遍,现在应该干净多了。莱伊推测白兰地没有在船上,我觉得他的思路可以直接拿过来糊弄朗姆。”   “哦?我还以为你这次打算告诉朗姆, 你是白兰地了。”   “我没这个打算,为什么要让他称心如意?他上次给我找的麻烦我都还没解决。”   “好吧,可以稍微让你出出气,但不要闹得太厉害。”对面笑了一声。   “……我知道了。”   松田阵平稍微思考了一下, 这个‘太厉害’的程度, 于是回答的慢了一些。   但大概是让boss误会了, 于是失真的声音带着某种仿佛安抚的意味响起:   “先去检查一下身体。”   为什么要检查身体?松田阵平疑惑地挑眉,刚想说话, 就听见boss道,   “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个新年礼物,就放在上面几层,自己找找看?”   松田阵平的呼吸顿时有些不稳,感觉周围的空气都粘稠了起来。   “好。”他缓慢地回答。   等挂了电话之后,松田阵平先愣了几秒,才问希拉。   [我最开始接通电话的时候说什么了吗?]   [说你提前吃药。]希拉幽幽道。   松田阵平:……   出卖我的竟是我自己。   怪不得要去检查身体。   松田阵平按按眉心,让下属去找那个据说在安排在这三层里的“礼物”,自己洗漱换好衣服后走出去,来到客厅,就看见坐在沙发的莱伊。   莱伊转过头,目光忽地停留在他脸上:“你怎么了?”   “没事。”   松田阵平能感觉到脸颊和额头微微发烫,身上也一阵一阵发冷,但不算严重,应该是低烧。这也算是他自己倒霉,自作自受了。   “你怎么过来了?”   他走到沙发边,稍微感觉有点头晕,于是一手撑在了沙发靠背上。   结果莱伊站起身走过来,伸手就要碰他的额头。   松田阵平惊得往后一退,抓住他手腕,“我说了没事。”   莱伊被他抓住,也没有反抗,“苏格兰说想见你。”   松田阵平沉默半晌,硬邦邦地说:“知道了。”   说完松开莱伊的手腕,转头就走。   “你去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去八层去检查身体,顺便打退烧针。   结果没走几步,就听见脚步声,松田阵平没好气地道:   “是下面几层太清闲吗,让你有空上来盯着我。”   拍卖会已经结束了,但是今晚就有一场宴会,同样会有新的宾客过来。他还以为莱伊会想要盯着下面的情报,结果居然跟着他过来了。   “船上的事情本来也不需要我处理。”   平时科涅克不在,白兰地看起来也不常住,但卡拉斯号又不是一年出航一次,这里肯定有人长期管理,应该就是扮成白兰地的那个科涅克的下属。   赤井秀一没有八层的权限,既然有机会自然要抓住。他看科涅克似乎因为被他说中而沉默,不再制止他跟着过来,也识趣地闭上嘴。   电梯打开,赤井秀一跟着科涅克往前,趁机刚刚稍微观察了一下这一层。   和顶层的庄园式的装修不同,这边的布局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小型医院一眼看过去有各种检测室,药房等等。   但是只有一侧被使用,另外一侧门缝的位置或多或少有一点不明显的灰尘,看起来像是很久没有被打开过。   三楼明明已经有一个医疗室,为什么八层还有一个一半房间近乎废弃的小型医院?   赤井秀一思索着,而科涅克熟门熟路地走到8105,随手敲了两下,也不等里面回应,就直接进去。   一个铭牌上写着上川直的中年医生仓促站起身,科涅克对他发话:   “做个检查。”   对方愣了一下,立刻转身叫人安排。   没半分钟,一个护士走过来,请科涅克坐到一边,给他的手臂消毒,刺入中空的采血针。   汩汩的血液染红透明的软管,流入采血瓶中,又一瓶很快达到刻度线,护士再次换了个瓶子继续。   这个抽血量,完全不像是因为感冒发烧做的常规检查。但是科涅克却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赤井秀一正觉得不太对劲,就被走过来的上川医生和科涅克的对话拉回了思绪。   护士带着采血瓶离开,这边只剩下他们两个和穿白大褂的上川医生。   “昨晚似乎动静很大,这是怎么了?”中年男人温厚的声音透过医用口罩,显得有些沉闷。   “有人混上了船,清理而已,和你没多大关系。”科涅克平淡地回答。   但是听这个语气,他和这个铭牌上写着上川的医生应该还算熟悉。   上川医生也并不惧怕科涅克气势很强的冷脸,一边帮他测体温,一边继续道。   “总感觉一觉醒来,船上空荡了许多。”   “过段时间再填一点人上来。”科涅克的语气就好像那些人是某种消耗品。   上川直捏着体温计的手颤了颤,从赤井秀一的角度,清晰地看见他眼中划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   “那消失的人是都……”   “都扔下海喂鱼了。”   松田阵平说得很利落,其实心里却有点心虚。   船上混进来的人,大部分都是其他灰色黑色势力派来打听消息卧底间谍,但还有一些本身是船上的船员,结果被人用手段诱骗了。如果是前者那他只能直接处理掉,但是每每遇到后者,他都实在狠不下心。   松田阵平很难救下地位更高,更受关注的那些人。   比如说组织有些叛逃的官方卧底被发现的代号成员,这一类如果不是提前有所准备,临时安排基本上是不可能成功的。   但是像船上的一个普通船员,就算死了也无人在意的身份,就好操作多了。   昨天看起来是把事情全权交给了莱伊处理,但实际上有一些事情是有由他的人暗中操作。   连莱伊也不知道,在昨晚血腥的大屠杀中,有一些消失的人并没有死去,而是被他的人想办法送下船了。   虽然说很长时间之内也得不到自由,同样是会被控制起来,但是总比不明不白的死了好。   昨天莱伊离开之后,他听汇报的就是这件事情,不过这件事他们说得很谨慎,就算是被人窃听了,也不能意识到他们是在做什么。   而被救下来的人,也不知道救他的人到底是谁。除非有一部分人经过了考验,又才可能会知情一部分。这些人会成为他在暗处的一股力量,在很多地方发挥着巨大的作用。   这种手段是很久之前一个卧底教给他的。   在那时候,他为不断死在自己手里的人而痛苦迷茫。   那个人对他说,如果你不动手的话,他们同样会被组织里的其他人杀死,如果你真的想救下更多的人,那就保持住自己的地位,然后掌握更多的权利。   你站在越高,能够躲在你的阴影下受到庇护的人就越多,掌握这股力量,也许将来有一天,它会成为你掀翻这个组织的关键。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松田阵平才有意识的和那些还在组织,或者是假死离开组织的卧底保持联系,试着和他们进行一些情报和利益交换。   即使现在能做的还不多,但是一张脆弱但确实存在的网络,已经组织boss目光所不能及的地方,逐渐地结成了。   但是这些都不可能对面前这个已经在组织里面待了许多年,始终没有下过船的医生说。   于是松田阵平只是冷漠地回道,   “怪就怪他们不长眼上了卡拉斯号,或勾结了船下的人。”   “……嗨嗨,你说的对。”   上川医生低声回应,走出房间,再回来的时候递给松田阵平一个药盒,里面盛着的两粒棕色的药片   “烧得不严重,不用打针了,吃两片退烧药吧。”   松田阵平刚要接过,却忽然发现上川医生的手心微微潮湿,在灯下闪着莹光。   他稍微顿了一下,趁着拿过药片的时候,仿若无意地抬起头,发现细微的汗珠也从这个中年男人的额头渗出。   电光石火间,松田阵平意识到了怎么回事。   [希拉。]   [虽然不会有事,但是……]希拉迟疑,有些不赞同。   [我不能这时候拆穿他。]   松田阵平接过药盒,送到嘴边,刚要吃下去,一只手啪地打翻了药盒。   “科涅克?!你疯了?”   赤井秀一早在医生拿药回来的时候就感觉不对。从他的角度,甚至能看到医生微微颤抖的手。   他没有立刻点出来,同样是因为猜到了医生忽然动手的原因,一时之间有些不忍。   但他没想到,就这一迟疑,明明也看出来的科涅克居然真的想把毒药吃下去。   他在想什么,就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吗?   “你明明……”   “莱伊!”松田阵平连忙打断他,但两人的动静已经引来了8105的其他人。   不能让这件事传到boss那边,不然这个医生就救不下来了。   找个争执理由,快点。   松田阵平深吸了一口气,但这一瞬间,脑子里面只有他刚刚说的苏格兰想要见他所以他要吃退烧药的事情,于是下意识地当着众人的面冷漠道。   “你既然不想让苏格兰上来。为什么还要帮他传话?”   “见不见是我的事情,你管太多了,莱伊。”   他对面,莱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就在他担心莱伊接不上的时候,对方缓缓说道:   “所以波本这边还纠缠不清,你又要跳进苏格兰的坑?”   松田阵平:?   他不能理解的回答出现了。   松田阵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最后只能对着地板打了两枪,对着僵在房间里的人喊了一句滚。   赤井秀一站在一边,看着这些人轰然散去后,科涅克起身砰地一下把门关上,然后收起枪走回来。   卷发青年坐到椅子上,他对面是没有和人群一起离开,而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沉寂如死的上川直。   “昨晚处理的人哪个和你有关系?”   上川直没有说话。   于是科涅克垂眸把玩着手里的枪,满不在乎地道,“算了……不管是谁,都已经死了。”   赤井秀一站在一边,本来以为自己理解了科涅克想要救人的意思,但听到这句话,忽然又迟疑了。   “你杀了我。”上川直眼中终于出现了涌动着恨意。   “为什么?你明知道,看在你为我做过这么多事上的份上,你求我的话我可以放过你的。”   科涅克讶异地看向上川直,   “就为了那个人?但你不是已经报仇失败了吗,难道那个人死前对你说,你杀不了我就要去死?”   赤井秀一错愕地看向科涅克。 第56章   松田阵平没注意到赤井秀一的眼神, 就算注意到也没心情在意。   他想救上川直,但是又绝不可能为了上川直一个人暴露更多的事情。   那该怎么处理?既不能把人放走,又不能把人毫无理由地关在船上。而如果让他自由活动,他能够心甘情愿地安分下来吗?   松田阵平没办法, 干脆拿出了自己惯用的手段, 直接威胁,   “昨天清理的人是有名单的,拿着对比的话,很快能找出那个人。”   “那又怎么样?人已经死了。”上川直声音沙哑的道。   “不怎么样,我只是好奇, 如果你那么在意他,会不会还有其他在意的人?”科涅克不紧不慢地道。   赤井秀一听得心头一跳,而对面的上川直也像是反应过来, 猛地瞪大了眼睛。   这个反应将上川直的惊慌全然暴露,   “那就是有了。”科涅克咧开嘴笑了,像是抓住猎物破绽的猛兽, 他悠悠道,   “你觉得我能不能找到其他人?船上的,还有不在船上的。”   上川直满眼不可置信地往前一步, 眼中的麻木尽数化作恐惧。   他指着科涅克,语无伦次地道:   “你怎么能?你不是这种……不,你果然是疯子……你不能这么做,你还不如杀了我!”   “杀了你, 然后让他们下去陪你?”   科涅克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但这是正是这种轻描淡写, 完全不像是威胁的语气,才更让人觉得恐怖。因为对他来说, 杀人就好像是喝水吃饭那么简单。   上川直骤然瘫软在地上,嘴唇哆嗦着,直勾勾地盯着他,却说不出话。   “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不求我的。”   科涅克站起身,两只手抄在兜里,漠然地扫了他一眼。   “在我的船上,不是你想死就可以死。你就继续留在这,如果做出任何不该做的事,我就把他们先处理掉。”   他说完之后,也不去看上川直最后什么表情,就转身向外走,只是在经过莱伊的时候停了一下,令道。   “跟我上去。”   莱伊没有立刻跟过来,一直到他走到电梯口,才快步跟上。   “你刚刚干什么去了?”   松田阵平刚问出口,对面的人忽然一抬手,将一样东西扔过来。   他下意识接住,看清是退烧药后顿了一下。   “……谢了。”   刚刚那一出,让松田阵平都忘记了本来下来的目的。   他也懒得等下再吃,直接倒出药片咽了下去。   赤井秀一看他熟练的动作,忍不住皱了皱眉,但没有立刻说话。   看科涅克刚才故意和他争执,就知道这边的人应该不全是他的。   一直到两人回到会客厅,看科涅克似乎琢磨着如何开口的样子。他才问到,“你刚刚是想要救他?”   “对。”科涅克回答得相当坦然。   他甚至坐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才继续道,“这件事情保密。谁都不要说。”   赤井秀一看他这副理所当然得近乎傲慢的样子,扬起眉,意味深长道:   “科涅克,你就那么确定我会听你的?觉得我已经完全在你的控制之下了?”   “……不然还能是什么情况?”   诸伏景光苦笑。   从拍卖会场打探了一波消息后回到6102,和降谷零再次见面,不出意料地发现降谷零的表情和他一样,都有些压抑。   松田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消失了这么久,一点音讯没有?   要知道,哪怕是前天白兰地扮成松田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松田在第二天早上都可以给他们回复邮件。   但是现在已经下午一点,松田却还没有任何消息。   那只能说明一件事情,就是松田已经被白兰地完全控制住了。   “昨晚在拍卖会场的时候。我就不应该那么轻易地离开。”   降谷零一拳砸在墙上。   诸伏景光却摇摇头:“这和你没关系。”   “就算你不离开又怎么样?如果白兰地让松田上顶层的话。松田会拒绝吗?就算他会拒绝,又真的能够拒绝吗?”   这话说完,两人心中都升起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但他们都没有因为负面情绪失去判断力,而是继续冷静分析。   降谷零道:“昨天晚上的大清洗应该是白兰地主导的。而莱伊趁机获得了白兰地的看重。”   “但是还有不合逻辑的地方。”诸伏景光补充。   两人互看了一眼,最后降谷零说出他们心中那个想法,   “白兰地的地位很高,可能不下于朗姆。如果换成是我,绝对不会在第一次见到朗姆这种地位的组织成员,就为一个不相干的代号成员去请示他,甚至提出要求。”   “尤其是在白兰地明显对‘科涅克’有种特殊的重视的情况下,这种行为太莽撞了,很容易得罪对方。”   诸伏景光点头,若有所思地道,“除非莱伊觉得,在短暂的接触中,他已经对白兰地有一定了解,认为请求绝不会影响对方对他的观感。”   “但根据我的观察,莱伊不是那么傲慢自大的人。”   莱伊的狙击能力已经在行动组位列前茅,但是诸伏景光还是怀疑他刻意藏拙,因为这个男人在任务中看起来太游刃有余了。   而且他身上的那种危险感,喜欢游走在生死边缘、完全漠视人的冷酷性格,有时候甚至会给他一种琴酒的感觉。   这样的莱伊,只要他有理智,绝对不会轻视白兰地的危险性,对他们直接说出去询问白兰地的话。   “如果他的态度是真实的……”   “那就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莱伊对白兰地有了一定的信任……”   能让一个实力强大而且谨慎的男人,在短短一个晚上对他交付信任。   那白兰地在操纵心理上的能力,也太可怕了。   “不,我没有这个本事。”   松田阵平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   “你对我态度的转变,是因为有人对你说了什么吧?”   他把一只手抬起,隔空挡住坐在对面的赤井秀一的下半张脸,盯着那双墨绿色的上挑眼睛道,   “虽然说一开始没发现,但是短时间内同时见到你们两个,我再认不出来的话,那就是真的眼瞎了。”   莱伊没有立刻说话,松田阵平也没指望他当场承认,   “我不知道她怎么和你说的,但不要给我惹事,我可不一定保证你能活下来。”   “不管你想做什么,死了以后都是做不了的。”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不可挽回的事情一件件发生。   这句警告轻飘飘地落下,但其中不详的意味却沉重得让空气都紧绷起来。   赤井秀一盯着他有点恍惚的神情,却不合时宜地问:   “所以你才觉得,上川直报仇失败,就应该好好活着。”哪怕要放弃仇恨。   看着卷发青年漫不经心地点头,脸上依然没有任何对上川直的负面情绪的样子,赤井秀一忽然想起了昨晚赤井玛丽对他说的话。   意识到科涅克和母亲居然有所关联后,他问及科涅克到底是什么情况?又是什么时候加入组织的?   金色短发的女人隐在角落中,惯常坚毅的神情透出几分怅然,叹气道:   “他是在组织里长大的。”   “我当年想过把他拉到光明的一侧,却失败了。那时候我以为随着时间流逝,他过去的那一点仅存的混沌的善心,会彻底磨灭在组织的黑暗里。但我没想到,时隔几年,他再一次联系我,却还是为了救人。”   当时时间紧迫,赤井秀一没能细问,为什么要说是‘混沌的善心’?而提到科涅克是在组织长大的时候,为什么叹息如此沉重?   但是今天听到科涅克问上川直的问题,赤井秀一忽然理解了一切。   科涅克从小接触的只有组织的人,或者说,他所处的环境应该极为封闭。不像是雪莉那样,还有过留学的经历,因此从来没有体会过正常人的交际和感情。   哪怕表面上和普通人一模一样,但是他的观念是脱节甚至与正常人背道而驰的。所以在上川直让科涅克动手杀了他的时候,科涅克才会如此的费解。   看上川直对他的熟稔,他们两个应该已经相识很久了。   于是,念着旧情、却又不能完全理解感情的科涅克,理所当然地认为,如果毒杀失败后,上川直知道没法报仇,就应该罢手了,继续为他做事。   他既没有考虑到两人之间可能隔着亲友之间的血仇,根本不可能重新和平共处;也没有考虑过自己作为被伤害被背叛的人,应该愤怒报复。   在组织受到的‘教育’让他知道自己是被对方背叛了,所以应该杀死对方。   但情感上的迟钝的,让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被伤害,和自己对别人造成的伤害的程度。   他的逻辑和情感,都还停留在想要留下过去对自己不错的熟人的性的阶段。   所以才能理所当然地说,只要对方求饶,他就可以原谅。   才会疑惑地问,为什么不能杀了我你就要去死?   那句据说从波本嘴里说出来的话,也在这一刻从他的记忆中浮现:   科涅克不懂人心。   赤井秀一的目光落在沙发上闭目休息的卷发青年身上。   对方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视线,没有睁开眼,但眉毛拧起来的一刹那,冷冽的气势自然流露,让人难以接近。   科涅克凶悍如野兽,却莽稚亦如野兽。   组织之内看似凶险,但是对于他这样的人,却是唯一的舒适区。他脱离了组织,就如同鲨鱼被迫离开海洋,搁浅于陆地。   如果有天组织覆灭,就算他想办法给科涅克申请为线人或者其他身份,对方迥异于常人的性格和观念已经形成,又真的能学会社会上的规则,像正常人一样活下去吗?   赤井秀一是怀着忧虑和惋惜离开的。   他自认为经历不少,无论多复杂多严苛的情况都能够沉着以对。   但是面对一团乱麻般的科涅克,却生出了无从下手的感觉。   像是科涅克这样的人,如果是在正常的环境长大,应该在某个行业中大放异彩,甚至有可能他们还是同行。   但是事实是,他却陷在组织的泥潭里,被牢牢束缚。   莱伊的脚步声消失后,松田阵平抬手摸了摸额头,感觉自己的烧已经慢慢退下去了。   很好,今晚就下去见hiro旦那和zero!   刚做完决定,松田阵平就听到了另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侧过头,发现是被他派去找‘新年礼物’的人回来了。   松田阵平的目光在对方脸上扫过,“你把易容卸掉了?” 第57章   “我以为按照目前的情况, 应该用不到了。”   男人坐在一边。他的黑发和松田阵平一样,也带着一点弧度,但更短更板正些。卸下美瞳后的眸色也与松田阵平不同,是幽深如海洋的蓝。   “不过现在看来, 卸掉的有点早。你现在不适合见任何人, 而是应该回去休息。”他道。   松田阵平撇撇嘴, “我已经退烧了。”   “对了,之后你在船上多盯着上川直一些。”   说到一半,松田阵平又反应过来,   “你也留不了太久了, 再过几个月,你应该会获得代号。”   “要不是进入组织太早,其实以你的能力, 前几年就能够获得代号了。”   松田阵平懒散地靠在沙发上, 继续道,   “等你获得代号后, 就会调回到boss那边。他应该会派你到欧洲的某个行动组,如果不出意外,能直接空降到核心组, 类似于基安蒂和科恩这种位置。”   “但是能不能抓住机会,就看你自己了。”   “好。”男人犹豫了一下,“不过如果真去国外,他就拜托你了。”   “啊, 我知道。”   松田阵平结束了话题, 转头道。   “那个礼物找到了吗?”   男人本来还想说什么, 但被松田阵平忽然打断,只好先回答道:“没有, 所以我怀疑在八层。”   “八层……”松田阵平愣了一下,猛地反应过来,“你是说被我封起来的另一边?”   “外面的门没有被打开过。”男人补充道。   “那就是从暗道送进去的。”松田阵平磨了磨牙,   “你……算了,安排人盯着其他入口,我自己进去。”   松田阵平隐约意识到这可能就是boss的目的:让他单独去处理。   他很难理解这种恶劣的行为。   松田阵平摸了一下已经放回腰间的枪,拿出来填满子弹,一个人进入卧室。   他走到床对面的,在液晶显示屏旁边的墙壁上敲了几下,一块隐藏在墙壁中的两个巴掌大的电子屏弹出,显示出卡拉斯号上曲折如迷宫的所有暗道。   但上三层的大部分都颜色暗淡,那是被他封死弃用的部分。目前只剩下九层两个入口,八层三个,七层两个。还有一条比较特殊的,是前几年为了掩盖白兰地的身份,新打通的一个六层到九层的。   松田阵平将这一部分都调整成内部需要输入密码才能出去的状态,确保除了他以外没人能出来。   以防万一,他还让莱伊找人守在6101,才走了进去。   而莱伊从顶层下来后,先回到了拍卖会场,然后一眼就看见和阿利克莫里森在一起的苏格兰。   明明才认识一天,那个有雀斑的红发青年却似乎已经非常相信苏格兰,他抓着苏格兰的衣袖,犹豫地小声说:   ”我见到人了,但是我叫他,他没有应声……我感觉他不太像是我之前见过的那个人。”   苏格兰耐心地听到絮絮叨叨讲了一堆,才温和地问:“是不是时间太久了,所以印象有些偏差?”   阿利克顿时不太服气地说:“我怎么会记错,我觉得他不是白兰地。”   赤井秀一听到这,眼皮一跳,才意识到这个阿利克居然认识白兰地。   而这时苏格兰已经继续套话了,“哦?你觉得他哪里……”   赤井秀一神情不变,心中却觉得不妙,要是让苏格兰发现上面的白兰地是科涅克找人假扮的,那就麻烦了。   还隔着几步路,他就开口打断他们:“绿川,你的事情解决了吗?”   苏格兰仿佛刚看到他似的转过头,笑了笑,意味深长道:“解决了,你今天大概能清闲一点。”   居然只有今天……   赤井秀一很难形容自己复杂的心情,一方面很佩服苏格兰居然真的能想办法压下波本,另一方面又觉得苏格兰实在奸商。   他点点头,结果还没说话,苏格兰居然又转过去,似乎要和阿利克继续刚刚的问题。   赤井秀一正打算找个理由打断,忽然手机一震。   看清科涅克发来的邮件内容后,他微微怔愣,迟疑了一下。   但注意苏格兰已经打算和阿利克离开后,立刻做出决断。   “和你去6101外守着?”   被他叫住单独拉到一边苏格兰听完他的话后,表情有些古怪地重复一遍,才答应了下来。   而就在他们两个上楼的时候。   6101的门轻轻地响了一声,接着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个戴着帽子口罩的男人进来,轻而迅捷地将门重新关上。   他站在客厅里目光飞快地扫了一圈,目标明确地走向左边卧室。带着手套的手按在门把手上,动作谨慎地将卧室门推开。   里面空无一人,窗户开着一条缝,听到隐约的海浪声。   降谷零站在主卧中,仔细扫了一圈,眉毛轻轻皱起了一瞬。根据他的了解,这个房间固定保留,不会让宾客使用,应该算是科涅克的专用房间。   但是这里的布置和其他的客房并没有区别,都是统一的风格,没有一点私人化的特征。   他的目光移向床铺,发现也没有近几天使用的痕迹。看来这里和他和景光想的一样,只是一个临时的中转场所。   “下面六层都有无数暗道,能够让宾客不露面地通往拍卖会场的包厢或者其他地方。那看似和上面隔开的上三层,会不会也存在和下层相连的暗道。”   这个隐秘的暗道有可能在哪里?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戴着帽子口罩的金发青年后退一步,仔细地对比这间房和对面6102的区别,果然感觉正对着门口的这面墙,在空间上似乎稍微少了一层。   既然如此……他的目光移向靠墙的柜子,走过去将手探到里层,轻轻的敲了敲。中空的。   他所以开关在哪?降谷零找了几个或隐蔽或突兀的位置,都不对,最后他忽然注意到了床头上方乌鸦装饰衔着的壁灯。   降谷零走过去,轻轻转了一下,对面的木柜悄无声息的滑动,露出后方的暗门。   他犹豫了一下,走到门口的位置往里面看了看,意外地发现里面并不是他想的那样昏暗和狭长。   相反,整条通道相当宽敞,每隔一段路都有光线柔和的壁灯。   他正犹豫要不要上去的时候,身后的门忽然自动合上了!   降谷零猛地转头,瞳孔地震。   他冷静地敲了几下墙壁,终于找到一个隐藏的密码锁。   降谷零:……   许进不许出?要干什么,在里面玩大逃杀吗?   发现真的出不去后,降谷零沿着通道向上走,来到了估计是七层的位置。他拐进去后,发现这边的几道褐色的木门都紧锁着,看上去像是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降谷零谨慎的没有留下痕迹,接着往上,本来没打算在八层停留,但是不经意间一扫而过,忽然发现其中一道门的把手上没有灰尘。   他顿住脚步,接着小心翼翼地走到那扇门口,听见了里面痛苦的男性呻吟声。   “我只是按照令……”   “砰——!”   一声枪响。   “啊!”   尖锐的哀嚎声,刺进降谷零的耳中。   而门内的声音还在继续。   “求求你……我错了,我不应该……”   “砰——!”   又是一声枪响。   这并不像是在审问,而像是单纯的泄愤或者折磨。   降谷零的心揪起,被折磨的人是谁?开枪的又是谁?   考虑到这个暗道的入口,他有了一个可能性很高的答案,却不敢再想下去。   很快,那个男人哀嚎的声音变得有气无力,只剩下粗重的喘息,随即喘息声也弱了下去。   “还有话说吗?”   低沉略带沙哑的熟悉嗓音,随着皮靴踩在地面的声音一起,清晰得像是鼓槌凶狠砸下,让降谷零头晕目眩。   “……”寂静过后,那男人的呻吟停下,忽然嗬嗬地笑了起来。   “我没、没错。”他断断续续地道,“你是、最成功的试验品,可惜、当初实验没能、继续……可惜,你注定、没办法……”   贴近血肉的沉闷枪声,彻底截断了他的声音。   而降谷零却因为那段话中的内容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几乎凝固。   “谁?”松田阵平的声音隔着门板响起。   降谷零猛地惊醒,警兆顿生,迅速后退了一步。   连着三道仿佛响在耳边的枪声,褐色的木门震荡不止,夹层的钢板发出刺耳的咣当一声。   大概是门锁被子弹直接暴力摧毁。   随着反震的力道,门晃晃悠悠地打开了。   看清室内的情况后,降谷零像是被人用力扼住了咽喉,呼吸陡然艰涩。 第58章   松田阵平没费多少力气, 就找到了所谓的新年礼物的位置。   但是……   [为什么是档案室?我特意……]   特意让人整理了一部分过去已经废弃的研究资料,打算引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过来,让他们意识到白兰地的负责范围。   松田阵平这几天刻意让自己忽略的计划立刻从脑海的浮现,当即受到了规则的警告。   他脚步晃了几下, 勉强将手按在门把上稳住身体, 努力平复那股强烈的眩晕感。   但是再睁开眼时, 眼前木门上纹路时而扭曲旋转,时而交错纠缠,安静的暗道忽然多了许多诡谲的声音,像是有无数无形的存在在他身边窃窃私语。   松田阵平下意识地摸向衣兜。   [还不到24小时, 你现在吃药,等下没办法去见他们两人了。]希拉苦恼地提醒。   松田阵平将手从装着药片的‘打火机’上移开,深吸了一口气, 推门走了进去。   他不是第一次收到这种礼物。   有一些是对白兰地表露过恶意, 但是因为组织的原因它不能够处理的成员,等到失去价值之后。就会这样以礼物的名义打包送过来。   还有一些是十多年前的他经历的一些实验的研究人员, boss当榨干他们的能力,或者是他们有了二心之后,也可能会被送给他。   正是因为这些礼物, 让他听到新年这个词,都有点轻微的不适。现在他一年中最不想过的,大概就是这个节日了。   不过这次勉强看清那个被捆着的人后,松田阵平却松了一口气。   这个家伙他记得, 在加入组织之前就已经因为私自做人体实验被通缉, 走投无路的时候不知怎么搭上了组织的线, 才逃过警方的追捕。后来加入组织后,就负责他的实验。   对于这种人, 松田阵平虽然更希望能把他交给法律制裁,但真要动手的话,也已经没有太多抵触。   松田阵平向他走近。   每走一步,房间内色彩就越发的混乱而拥挤,一切物体都失去了原本的形状,耳边的声音也越发的诡谲。低沉嘶哑的呓语,高昂尖锐的怪笑,还有细微的嗡鸣声。   嗡鸣声?   松田阵平盯着面前的家伙,意识到他身上带着某些电子产品,比如微型摄像头或者窃听器。   好烦。   松田阵平开了一枪。   于是混乱的声音多了一股。   松田阵平已经完全看不清了,他凭借着直觉对准那个扭曲的色块,快速开了几枪。   对方好像又说了什么。让希拉帮他调整了听觉后,松田阵平无声地叹口气,走过去问,   “还有话说吗?”有遗言吗?   结果对方发表了希望再用他做实验的暴言。   松田阵平拧起眉,被他这种没有人性毫无道德观的“科研精神”恶心了一下。   他弯下腰,用枪抵着色块的顶端一点点下滑,直到可能是心脏的位置,才感觉到一点异样的触感。   松田阵平近距离扣下扳机,感觉到温热的血液飞溅,那一点嗡鸣声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门外轻微地悉索声……   松田阵平心脏紧缩了一下。   谁?!   降谷零站在门口。   第一眼看见的,是铺天盖地的猩红。凌乱斑驳的血迹大片大片地飞溅在一排排的档案柜上。血迹顺着灰白色的柜壁向下蜿蜒,如同垂死的人留下的抓痕。   他顺着档案柜看向尽头,靠着墙的那个男人……那具尸体。   死去的男人低垂着头,大约五十岁上下,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宽平的下颌和凸起的厚实嘴唇。   男人的四肢和躯干上中了起码有七八枪,狰狞的血洞依然在汩汩流出鲜血,刺目的猩红浸透了他身上的格子衬衫和西装长裤。   这一副被虐杀致死的惨状,让降谷零恍惚了一瞬。   他迟缓地抬手,将面前遮挡视线的门彻底推开,粘稠而腥气的铁锈味立刻呛入鼻腔咽喉,而他也终于看见了房间里的另外一个人。   那人平时蓬松的黑色卷发,此刻被猩红的血液打湿垂落,半张脸也几乎被血迹糊满,血珠一滴滴从发尾和下颌坠落,留下诡谲如同印记般的图案。   而穿着黑色皮衣的青年毫无所觉,同样沾染着鲜血的右手持枪,满眼漠然地将枪口对准他。   降谷零的目光迟钝地从他脸上移开,在冷硬黢黑的枪口上凝滞了片刻。身体对危险的本能警戒,呼啸着提醒他躲避,但是他却仿佛脚上生了根,一动也不能动。   但下一刻,对面的青年却像是猛地反应过来了一样,迅速地将拿枪的手放下。   茫然和不知所措的情绪,在那双不知道该聚焦在哪里的暗青色双眸中交织。   “……波本?”   松田阵平看着那个被特殊标记的模糊人影,迟疑地喊出代号   “嗯。”有些失真的声音回应了他。   松田阵平没能立刻说话。   他看清楚对方身上的特殊标记后,脑子里就是乱糟糟的。   降谷零为什么在这里?他怎么进来的?他听到了什么?   这些问题他一概都没有来得及去想,满脑子就只剩下一件事:   被看到了。   松田阵平一直都知道自己在组织里面是怎么样的名声,也知道组织里面哪怕是代号成员,都有不少人恐惧着他。   他一向不怎么在乎这些人的看法,而且这种名声又给他带来了便利,所以他始终放任,甚至去主动推动这种流言传播。   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尽可能地让自己完成任务的场面,看起来破坏力度更大或者是更血腥一点。   有着恐怖的名声打底,再加上任务现场,足够让大部分代号成员对他退避三舍。   但是自从在组织里面发先后发现了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之后,他就有意识的去收敛了这种行为。   松田阵平倒是不觉得降谷零他们会因此而远离,或者是质疑他。   只是在他们面前,他总会生出一点久违的放松和安逸,让他感觉好像回到了那个漫长又久远的过去,一切愉快的事情都清晰得仿佛昨天发生的一样。   于是松田阵平也尽可能的想让自己的状态和过去更相似一点。   不想让他们担心他的身体,也不想让他们发现他的变化。   因为在组织里面那么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观念和他是否已经悄无声息的扭曲,而他的行事手段又已经偏离正常范围多远。   但是现在……他看不清室内的情况,也可以想象出那个糟糕的场面。   要解释吗?要怎么解释?   说是因为BOSS刚刚可能在听这边的情况?   松田阵平脑子里刚转过这个想法,耳边的声音乍然纷乱尖锐,直直地扎进脑子里。   他因为晕眩微微一晃。   但下一秒,一只手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臂,牢牢稳住了他。   松田阵平肌肉霎时间绷紧,反应过来是降谷零后,才缓缓放松。   “我……”他试图透过水纹般的光影看清降谷零。   “闭嘴。”   如果是平时降谷零这么说,松田阵平肯定就立刻反驳,但此时心中不知为何为何发虚,默默闭上了嘴。   结果,布料的触感落在他脸上,力道稳定地擦拭。   松田阵平瞪大眼睛,意识到降谷零其实真的是字面意思。   “喂!我自己……”松田阵平声音慌乱起来,想将头后仰。   “别动。”   降谷零压抑着情绪道。   而松田阵平居然难得听话的刹住了动作。   于是降谷零摘下手套,用内侧干净的部分擦拭他脸上的血迹,一只手套很快沾满血迹。   他平静地将它收起来,就要换另外一只的。这时,一滴血珠恰好从卷发青年的睫毛滚落,砸在他的手背上。   金发青年稳定的手终于颤了颤。   松田阵平现在眼前大色块挨着小色块,红色连着黄色,什么也看不清。   知道自己掩饰失败,于是他心虚地任由降谷零在脸上折腾,结果等了一会,发现降谷零居然没完没了。   松田阵平克制着脾气问,   “可以了吗?”   “……”   “我可以去洗澡。”他试图展示正确的思路。   “走吧。”   松田阵平往外走了两步。却没听到跟上来的脚步声。他疑惑的回头。   “波本?”   对面的人迟迟不语,松田阵平仔细辨认了一下他面对的方向,立刻明白了什么。   “那是……”研究资料。   既然已经看到了,就可以顺理成章的继续说下去。   松田阵平刚想解释,理智陡然回笼。   刚刚那家伙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说什么来着?   降谷零听到了没有?   松田阵平的半句话卡在嗓子里,不上不下。   而他感觉到,降谷零的目光已经投在他的身上。 第59章   “你听我解释, 他其实……”   松田阵平站在门口,头一次感觉自己的语言能力如此苍白贫瘠。   撒谎没用。   松田阵平不用想都知道,这糊弄不了降谷零。   他一咬牙,忽然不想再这么折腾下去了。   “确实有些实验, 不严重, 但是……”   [松田!]希拉急促的声音响起。   松田阵平的大脑轰鸣一声, 眼前的无数色彩像是烟花般绚丽的盛开,线条和形状将空间分割成怪异的图案。   强烈的压迫感遽然铺天盖地,足以让任何一个心智坚定的人恐惧失神。   但松田阵平执拗地近乎残忍,毫不动摇地说出后半句话, “关系到组织真正的目……”   心跳剧烈,呼吸困难。   仿佛处在真空的环境中,汲取不到半点氧气。   足足过了好几分钟, 松田阵平才缓过神, 他盯着黑暗蕴沉如漩涡的墙壁。   [希拉,这算不算成功了一半?这个对你是不是也有帮助?]   [……算。有。]希拉冷酷简短地回答。   [太好了。]   松田阵平忍不住要笑起来, 结果听到了旁边终于模糊传来的急切声音。   “放松!科涅克……吸气……”   “我没事!真的没事了。”   松田阵平一激灵,连忙按住了降谷零试图帮他拍打后背的手。   猛烈心悸和呼吸困难只是一瞬间,过去之后, 他的问题就还是严重的幻觉。   [希拉……]   [不想帮忙。]希拉无机质的声音多了一点怒气。   但他面前的扭曲影子,还是变成了乐高小人。   嗯,比其他乐高小人黑两个度。   松田阵平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你能看清了。”降谷零冷静地问。   “嗯。”   松田阵平回答的很快, 但是降谷零一看他游移的目光, 就知道他还有所隐瞒。   可一想到松田阵平刚刚那个让人心胆俱裂的反应, 降谷零没办法再逼问下去。   两人从六层的通道入口出来,到松田阵平的卧室。   光线骤然明亮, 松田阵平注意到金发黑皮的乐高小人衣服上的斑驳,意识到可能是自己蹭脏的。   两个人的身材没差太多,于是松田阵平直接拿出两套衣服,一套扔床上让降谷零换,一套带进浴室。   结果走进去之后,他猛地想起之前好像还安排了人把手各个出口,于是又在浴室里面盲发了两封邮件。   结果莱伊很快就回复了很长一句,松田阵平担心有别的情况,让希拉取消掉乐高小人。   努力看清莱伊回复的邮件后,松田阵平瞳孔骤然一缩。   【苏格兰在门外守着,我刚到二楼,需要我把他叫走吗?】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震撼,他的本意只是让莱伊挑一两个人来守着,怎么门口的人会是诸伏景光?   景光,你为什么要听他的?!   他让你看门你就看门吗?!   就松田阵平犹豫的那么几秒钟,他就听见了客厅外面的门响。   松田阵平:……   叫走不一定能成功,但是进来是肯定的了。   明明他就是打算今天见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他们,但是经历的刚刚的事情,一想到现在两人在外面齐齐等他,他就有点头皮发麻。   说实话,他一直都觉得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对他的态度太宽松了,一点也不像是卧底。   有很多事情他不说,他们两个人从来不问。   虽然这确实让松田阵平少了很多的麻烦,但也让他轻微的有点心慌,总觉得自己应该再提供一点什么帮助。   所以刚刚在八层,他才会忍不住破罐子破摔地尝试了一下。结果是好的,但是如果他们再继续深问,他也真的不能再说了。   就在松田阵平绞尽脑汁考虑等下该怎么解释的时候。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已经坐在了客厅里。   为了保证不会被忽然回来莱伊听到,又能够随时掌握到卧室里面松田阵平的情况。   他们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安静地用手机打字。   但是当诸伏景光问起情况的时候,降谷零的手放在手机按键上,却迟迟按不下去。   “我没事。” 对上诸伏景光关心担忧的目光。降谷零移开视线。   接着,他感觉到温热的手掌搭在他的肩膀上,带着某种安抚和无声地支持的力量。   半晌,降谷零终于开始输入。   他用文字的形式将自己听到的和看到的一切,完完整整的叙述了出来。   到现在,他所看见的松田阵平满身是血的样子,依然不时的闪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不是没有杀过人,甚至手上还沾了无辜之人的鲜血。   为了最终的光明的到来,不择手段地潜入得更深,哪怕背负罪恶,这是他在决定做卧底的时候,就已经有的觉悟。   但是这和松田阵平有什么关系?   那个家伙坦白直率,脾气暴躁又心软,从来不懂得屈就和委婉。是伪装的反义词。   他本来只应该是一个爆炸物处理班的警察,只需要光明正大使用自己的天赋,在阳光底下为公众服务,接受嘉奖和赞美。   可是现在的他,因为精神控制,不得不一次次缄默。因为拼抵抗洗脑,导致记忆混淆,在迷失自我的悬崖边上摇摇欲坠。   但是即使这样,居然还不够。   降谷零站在八层的那间档案室门口时,悲哀地想过。   是什么逼得那个喜欢直来直去的松田阵平,用这种手段去虐杀一个人。   他在演给谁看?白兰地吗?   那白兰地又为什么觉得?松田应该用这种手段去对这个男人。   松田遭遇过什么……降谷零连想象都觉得痛苦,   他将男人那句“最成功的实验品”的打在手机上,感觉它好像要鲜血淋漓的刺破屏幕。   就如同他在档案室,隔着玻璃柜看到的一个个写着实验记录的盒子。   松田他是不是也有这么一份实验记录,将他漫长的苦痛凝结成几张薄薄的纸,被轻描淡写地放在某个地方。   而诸伏景光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才终于消化完自己愤怒悲伤的情绪,他打字道:   “但是我们还不清楚那个人说的最后一句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说实验叫停,松田注定没办法……指的是什么?”   不明不白又戛然而止的内容,让两人心头像是压了一座沉重的大山。   但是松田阵平最后拼尽全力说出来的那句话,更让降谷零意识到。他不能再继续问下去。   “组织的真正目的,可能是需要研究出某种医学成果。”   降谷零打下这句话,忽然觉得有些嘲讽。   他本来以为自己要潜伏许久,才能够摸到组织的核心边缘,然后再花更长的时间,去探听组织这个神秘组织的真正目的。   但是谁能想到,才成为代号成员短短几个月,就已经摸到了边角。   但这不是他的荣耀,是有人踏着刀山火海,满身荆棘流着鲜血,递给他的答案。   降谷零靠着墙上低垂着头,文字不断地在手机上显示又删除,直到诸伏景光按住了他的手,递给他看新的文字。   “……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原因被组织盯上,又是怎么进入组织的但是既然他这么做了,那我们就不能辜负他。” 竒_書_網 _w_ω_ w_._q_ ǐ_ S _Η _U_ 九_⑨_ ._ ℃_ o _Μ   “如果他不能说,就让我们来调查清楚。”   “嗯。”   降谷零没有打字,低哑地应了一声。   他的双眼看向窗外。此刻暮色四沉,夕阳被黑暗彻底吞没。但是他们都知道,太阳明天还会升起。   那松田阵平的太阳呢?   诸伏景光叹了口气,刚想说什么,门忽然被打开了。   两人齐齐转头,看见一个黑色长发戴针织帽的男人出现在门口。   他注意到两人的动作,定在原地,想来沉稳的表情忽然有一丝崩裂。   “你们两个……”   赤井秀一从二楼回来,看见门口没人,还在推测着苏格兰是进被科涅克叫进去了还是回到了自己房间。   结果打开门的一瞬间,脑中的一切想法烟消云散,只剩下了不可置信。   苏格兰的手为什么会在波本的手上?   苏格兰,这就是你劝阻波本的方法吗?   赤井秀一默然。   他自认为已经足够谨慎警惕,但是这一幕让他意识到,他可能还是太小瞧苏格兰了。   能够跟在琴酒身边那么久、哪怕后面盯上了科涅克都没有翻船的人,他在这方面的手段可能高超到让人心惊。   赤井秀一甚至有些后悔立刻进来打断他们。虽然说苏格兰和波本同样能力很强,如果联合在一起的话,必然是麻烦兼备加倍。但是起码能够让科涅克稍微轻松一点,某种程度上也算是达成了目的。   不过赤井秀一也依然没有走。   刚刚的只能说是他的推测。   他真正可以确定的是,苏格兰和波本来就是住在同一个房间的,他们两个没有必要在6101的客厅卿卿我我,除非他们有原因不得不留在这里。   这样看来,其实苏格兰最后也没能拦住波本。   所以本来苏格兰一个人等科涅克变成了两个人一起……等……   莱伊眼睁睁地看着科涅克的卧室门从里面打开,卷发青年换了一件长袖T恤,穿着长裤和拖鞋走了出来。头发还湿漉漉的,正往下滴水。   “啊,莱伊你也回来了。”   “先把头发吹干吧。”   科涅克散漫的声音和苏格兰温和的声重叠到一起。   这不太对劲。   莱伊的目光转向唯一一个没说话的波本。   他看上去神情平静,像是没听到苏格兰对科涅克的关心似的。   但赤井秀一却忽然注意到,波本今天同样新换了一套衣服。   那衣服鲜明的科涅克的风格,让他的目光逐渐凝固。 第60章   赤井秀一凝固的目光太过明显, 所以波本第一时间感觉到了。   金发青年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然后猛地反应过来,脸上青白变幻:   “莱伊,你看什么!”   “在看一些明明不受欢迎, 还要赖在别人房间的人。”赤井秀一平静地道。   苏格兰的笑容微滞, 探究地看向莱伊。   而被点名道姓的波本面上毫无表情。   他站起身, 不紧不慢地挽起袖子,露出肌肉线条分明的手臂,   “莱伊,我们出去, 单独聊一聊吧。”   “好啊。”赤井秀一回答。   转头拿了条毛巾回来的松田阵平站在原地,错愕地对着三个标着特殊标记的模糊人影巡回一圈,感觉自己和少看了一集似的。   没听错的话, zero的意思是要和莱伊动手?   要是之前就算了, 可现在他已经知道了莱伊是赤井玛丽的儿子,那莱伊应该也是MI6。   既然都是卧底, 那还是别内耗了。   松田阵平自认自己是唯一一个知道所有人身份的人,不得已停下脚步打圆场。   “我说你们两个。”卷发青年不耐烦地拧起眉毛,啧了一声, “要不然和我来打?”   “科涅克,你什么意思?”   降谷零差点气笑了,他说要和莱伊动手,一方面确实是生气, 但更是想找机会探一下莱伊的底。   早在上船之前, 他和hiro就担心过, 莱伊可能会不受控制给松田造成麻烦。   当初松田信誓旦旦,认为绝不会出问题。结果却是他自己被白兰地留在上层直接失联, 莱伊则通过白兰地拿到了一部分船上的管理权限。   莱伊凭什么能做到这些?他是不是已经成了白兰地留在科涅克身边监视控制的人,这些他们都需要确认,结果松田居然在这种时候帮莱伊?!   你站在哪一边?   赤井秀一也想问这个问题。   他早就对科涅克的风评有所怀疑,又有波本的事情在前,所以虽然不能信任科涅克,但也愿意搭一把手帮忙。   而昨天知道科涅克和他母亲认识,甚至彼此又一定信任的事情后,赤井秀一惊讶之余,也没有突然地对科涅克付出信任,只是故意做出仿佛态度转变的样子,来试探科涅克的反应。   结果科涅克当着他的面救人,让他保密,毫不怀疑他会用这个把柄去威胁自己。   赤井秀一直到那时,才真正改变了态度,将他和其他的组织成员区分开。   从此科涅克在他眼里,不再是一个还存留一点善心的组织成员的单薄形象,他甚至忍不住考虑起了有没有办法让科涅克脱离组织,这种一看就几乎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若非如此,赤井秀一也不至于想找个理由,把波本带走去试探一下刚刚发生的事情。   结果科涅克直接把一滩水搅浑……不,他真的有意识到波本因为他才动手的吗?   赤井秀一心情复杂,在发现卷发青年说完那句话之后,脸上真的出现了几分跃跃欲试后,更加没有了刚刚的心思。   “科涅克,你才刚退烧没多久。”他提醒道。   一句话,让其他三个人同时看向他。   松田阵平一开始只是想打断两个人,但是说完之后就真的生出想要活动手脚的心思。正好打一架,还能让zero知道他的身体没问题!   结果莱伊的突然出卖,让他瞬间感觉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的目光扎了过来。   “发烧?”降谷零声音骤冷,“什么时候的事情?”   松田阵平在心里痛骂莱伊一句,若无其事地说:“低烧。”   “我记得昨天还没事,是最近太累了吗?”   诸伏景光站了起来,声音听起来比平时还要温和一点。   松田阵平听得头皮发麻,好悬忍住了没有后退一步。   他提高声音,“行了行了,晚上睡觉忘记关窗户着凉了而已,别说的我好像绝症了一样。”   对面的两个人终于没继续问了。   而这时,赤井秀一才从容不迫地补上最后一击,   “所以科涅克你今天还是早点休息,不重要的事情明天再说吧。”   这句话成功堵死了波本和苏格兰。   等两人走后,赤井秀一才又看向一边擦干头发,一边盯着他看满脸若有所思的科涅克。   “你把他们两个赶走,想和我说什么?”科涅克直白地问。   赤井秀一看他一副虽然觉得你莫名其妙,但我还是勉强配合了你一下的样子,居然生出一点欣慰。   他把自己冒头的奇怪情绪按住,问:   “波本悄悄找到了暗道?你们一起从暗道出来的?”   “嗯,对。”   科涅克擦头发的手顿了一下,才回答道。   “那他发现白兰地不在船上了吗?”   “……等我明天再确认一下。”   松田阵平很想说白兰地就在你面前,但是忍住了,无奈地回答。   反正过几天船就要返航了,他也需要找时间和他们两个对一下剧本。   琴酒那边还好说,朗姆那边的话还需要zero拿一些情报去糊弄下。而给朗姆到什么程度,他们几个还需要商量。   但他这个毫无防备的态度,落在赤井秀一眼里面却十分古怪了。   “六层有监控,你知道他怎么避过监控进去?又怎么拿到房卡的吗?”   “啊……”   这其实就要怪阿笠博士了。   松田阵平之前和他聊过之后,两人试着琢磨了一些破解防御和安保系统的东西。   这些东西当然不会拿给酒厂用,所以都被他放在修理店里。   上次诸伏景光好奇,他就都介绍了一遍,本意也是想着让他们随便去用……这不就不小心用上了。   松田阵平摩挲了一下了手里的毛巾,敷衍道:“这个不用你查了……我会找人去处理。”   赤井秀一看他的样子,冷静地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问句。   你想要去处理什么,帮助波本销毁痕迹吗?   赤井秀一脑海中浮现今天刚进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一幕,立刻又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倒是没有觉得波本和苏格兰的关系不纯。   毕竟波本对科涅克的执念有目共睹,与其让他相信波本的感情在短短几天内忽然变质,不如说是苏格兰故意在撩拨波本。   如果苏格兰做出这种行为,赤井秀一真的一点也不意外。   想想今天信赖地拉着苏格兰衣袖、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样子的阿利克莫里森,再想想之前他和苏格兰几次喝酒时候的融洽气氛,甚至连生人勿近的科涅克都能主动接近苏格兰。   仅仅是让波本不排斥他,这种事对苏格兰来说,可能都没有挑战性。   虽然觉得苏格兰有点过于大胆,但如果苏格兰最后真的能让波本放弃科涅克,赤井秀一觉得,对科涅克反而也是一件好事。   连他都能在短暂的接触里面看出科涅克的性格,那过去和科涅克长时间相处过的波本又怎么会不知道。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执着地想要抓紧科涅克。   强行让不懂爱的野兽去爱人,有几分成功的可能性?   如果波本最后还是得不到想要的,又始终不肯放弃。以他过于骄傲又睚眦必报的性格,狠辣的手段,会不会走上某种极端?   考虑到科涅克和波本的性格,赤井秀一觉得这种情况发生的概率实在不低。   但是现在看来,又一次出乎他意料的事情发生了……科涅克对波本的态度明显比之前软化了许多。   他从顶层下来没多久,就收到科涅克让人看守6101的邮件。   科涅克找人看守,肯定不是为了和波本做点什么,只能是暗道中有突发情况,比如有人潜入进去了。   而在科涅克处理这件事的过程中,又发现一些别的意外,导致了科涅克对波本的态度发生了转变。   这个转变让科涅克将波本划在了自己的领域中——让波本穿他的衣服,甚至洗澡的时候放任波本在外面,不止如此,甚至还从过去单纯的退让,变成了主动想为波本做点什么。   “科涅克,有些人不是你想帮他,他就会领情,难道现在上川直就不恨你了吗?”   赤井秀一无声地叹了口气,对上那双暗青色的双眸。   他不想把话说的这么直接,更不想用这种事情来刺科涅克。但是如果不讲清楚,他觉得这个家伙早晚有一天会自己把自己坑死。   科涅克怔了一下,就在赤井秀一以为他终于明白的时候,这个卷发青年忽然笑了起来,   “我说你在想什么?”他挑眉,抱起手臂,随性中透出几分桀骜和不羁。   “莱伊,你以为我是那种时刻注意着别人对我的想法的人?还是觉得我会因为被人误会然后受伤难过?”   “你在小瞧我吗?”   在这个乌鸦一般漆黑不见光亮的组织里,有十恶不赦的恶人,有罔顾人性的疯子,有被迫加入不得不随波逐流的天赋者,还有一时行差踏错、不得脱身的普通人。   更有为了毁灭这个组织,不顾性前赴后继地投身于黑暗洪流的卧底。   而以上的任何一种人中,都不乏恨着他,想要杀了他的。   他站在这个组织里,站在如今的位置,就注定被无数人用各式各样的目光密不透风地注视。   可是那又怎么样?   “我不是为了让谁去领情让谁理解我才做的。”平静地道,“我只是想这么做。”   明亮的光线自上而下的铺满整个客厅,如他的态度一般堂堂皇皇,仿佛阴影只该蜷在他脚边,或者被他踩在脚下。   赤井秀一几乎要被这种耀眼所打动。   这样的人,不应该沉沦在黑暗中。   这一次他的惋惜来势汹汹,远比下午从顶层离开的时候要强烈得多。   眼看着说完这句话的人要转身离开,赤井秀一凝视着他,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次:   “你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也不在乎波本怎么想吗?”   卷发青年偏了偏头,理直气壮地说:“他和上川直不一样。”   赤井秀一:……   “那你不能把我的身份告诉他。”最后,赤井秀一只能如此强调。   “放心。”   松田阵平已经很熟悉他们卧底的套路了,漫不经心地应下,回了房间。   接下来几天,莱伊真的没有再继续找降谷零的茬。   考虑到最近让他负责船上的部分事务,所以松田阵平找了个机会,让他和坪内森——就是之前被松田阵平叫来易容成自己的下属——见了一次。   当然两边的身份都没有暴露,不同官方机构的卧底间互相得知身份,其实并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一方暴露,就很可能会牵涉另一方。   就算都没有暴露,如果一方上报到上线,都会让另外一个人陷入被动。只有松田阵平自己的情况特殊,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加上早期的一些成果打底,才敢‘肆无忌惮’地和他们多方保持联系。   这边一切顺利,但在和诸伏景光和降谷零的沟通上,松田阵平却陷入了僵局。   他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这两个人去询问他白兰地的事情,终于在卡拉斯号返程的时候,忍不住自己问出口了。   松田阵平谨慎地选择了一个开场白:   “你们都知道吧,这是白兰地的游轮……”   “嗯,但他早就不在船上了。”   这几天不仅和hiro讨论过,甚至将简短的情报通过暗语转给过萩原研二的降谷零冷静回答。   那天在八层的时候,如果松田阵平是演给白兰地看,白兰地本人应该在场才对。   假如白兰地还在卡拉斯号上,那他当时见到的就不应该是松田阵平一个人。   而之后松田再也没有一声不吭地失联,更证明了他们这个猜测。   松田阵平听完降谷零的推理之后,沉默地抹了把脸。   所以你和莱伊有什么可打架的!   你们两个人的思路简直是一模一样!   他暂时放弃了这个暗示计划。只能先和他对了一下如何糊弄朗姆的剧本。   这一部分的情报互通的时候,居然没有一次因为透露太多而被规则警告。   松田阵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们都调查了这么多,为什么偏偏在最后的答案上偏了?   松田阵平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当晚,卡拉斯号航行到了东京附近。   松田阵平带着他们三个登上直升机时,坪内森站在某扇窗前,接到来自boss的电话。   “……是的……需要审查。”   “在看什么?”   “卡拉斯。”   松田阵平收回看向游轮顶层的目光,在那个方向,一个黑发蓝眼的男人刚刚放下手机,对他遥遥点头。   伴随着轰鸣声,直升机与广阔而幽深的海面渐行渐远。 第61章   踩着一月上旬的尾巴, 松田阵平他们回到了东京。   这次游轮之旅比较隐秘,只有一些消息灵通的代号成员隐约听说,科涅克和三位威士忌一起出了个任务,再具体的就查不到了。   但即使如此, 关系复杂的几个人, 加上特殊的时间段, 还是让人浮想联翩。   不过有了之前的几次教训,没人敢在组织据地,尤其是科涅克会出没的几个据点里谈论起这件事情。   可惜谣言是压不住的,表面上越平静无波, 暗地里的火就越撩越旺。   不过除非火星子直接溅到眼里,松田阵平大概都注意不到。   因为从回来之后,他就像是陀螺一样忙了起来, 一直到二月份。   日本人总有一些烦琐的礼仪。和去年一样, 他得亲自去见一些不好推脱的、没办法送一份年礼就敷衍了事的人。   比如某些财团的董事长,几个地位不低的议员, 还参加了几场准入门槛严苛的宴会。   他倒也不需要寒暄什么,有时候来参加宴会,也仅仅是为了对宴会的主人表示合作稳固的态度。更多细节上的东西, 自然有专门的人去谈。   大概是参与的多了,松田阵平也能够听出来一些言外之意。   比如此刻坐在包厢里的两人,推杯换盏间看似聊的是天气和住的地方偏僻幽静,实际上是在暗示某块区域的开发计划需要支持。说出门的时候车被刮了一下, 估计是最近有竞争对手正在针对他。   总结下来继续基本上就是:   继续给他钱, 帮他杀人。   松田阵平坐不远处, 又喝了一杯清酒,只觉得没滋没味。   hagi那家伙, 应该不至于像他现在这么无聊吧。   不过今年他恐怕也没办法回家了。   目前警局对外的说法是萩原研二失踪,但萩原的父母还不知道这件事。   他不用查都知道,应该是hagi告诉了千速姐部分情况,比如有秘密任务之类的,然后再让千速姐打掩护瞒住父母。   而他本人目前应该还在公安的保护下……吧。   想起上次萩原研二突然出现在T03那边的事情,松田阵平也有点拿不准了,正在他犹豫要不要深入查一下的时候,手机轻微震了一下。   【有空吗?我有些事情想问你。——雪莉】   【什么事?——科涅克】   【可以见面聊吗?——雪莉】   雪莉居然主动找他见面?   等这边结束后,松田阵平就直接去了T03。   宫野志保坐在电脑桌前,刚把一份资料保存,就听见半开着的门被敲了两下。   她匆忙转头,看见穿着黑色羽绒服的青年靠在门框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找我干什么?连贝尔摩德都暂时回美国了,还有人找你麻烦?”   配上他那副墨镜,像是要给人去找场子一样。   宫野志保的嘴角轻微上翘,又被她自己迅速压下。   她站起身,看科涅克始终站在门口,没有进来的意思,迟疑地站在原地:   “没有。新年的事,谢谢你。”   “什么事……你说和你姐姐见面?”松田阵平想起来,“这有什么可谢的。”   雪莉的父母都是组织的成员,但是已经死了,只剩下一个姐姐,目前是组织的外围成员。   因为过去的一些事情,加上她年龄小又天赋顶尖,组织对她监管力度比较大,平时最多和宫野明美打电话,很难见面。   上游轮前,松田阵平安排让雪莉和她姐姐见面,虽然是在监管下,但是起码能在新年夜一起吃个晚饭。   “等过段时间,你们两个应该能一个月见一次。不过和我没关系,是你前段时间新研发的药被boss认为很有用。”   松田阵平狐疑地眯起眼,“你不会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谢我吧。”   “……不是。”   穿着白大褂茶发女孩站在电脑桌前的转椅边上,和他隔着足足三米远的距离,依然紧绷着小脸,神情很不自然。   松田阵平看得想要退出去,让她先好好放松一下。   “你想问什么?”   “……关于莱伊的事情。”   松田阵平听见莱伊两个字,猛地反应过来,莱伊好像是宫野志保姐姐的男友。   啊这。   他默默走进来,把门关上。   茶发女孩等他进来才继续道:“我听说你前段时间把莱伊调到你那边了,他是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有问题,是问题太大了。   如果是在上游轮之前,雪莉问这个问题,松田阵平的想法就很简单:组织里的人均道德水准在那摆着,再好也好不到哪里去。   但是他没有想到。宫野明美居然真的撞了个大运,精准捞出了一个卧底。   也不对……按照时间来算的话。莱伊好像是和宫野明美在一起之后才加入组织的。   松田阵平:……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莱伊,你们MI6的手段这么野吗?   松田阵平走进来,给自己扯了一把椅子坐下,有点头疼:   “你之前见过莱伊吗?”   “见过一次,但是没有交流过,我感觉他很危险。”   茶发的女孩抿了抿唇,“他的眼神,给我的感觉和琴酒很像。”   有吗?   松田阵平疑惑地想了想,倒是没有什么感觉。   非要说起眼睛,他现在只能把莱伊和赤井玛丽的眼睛对上。   “你是不是想多了?”   说话的时候,松田阵平无意中瞥了雪莉的冰绿色双眸。   虽然眼型因为年龄而显得圆润,但那眼尾上挑的样子,却让人忽觉熟悉。   赤井玛丽的面容在脑海中一闪而逝。   松田阵平微微一怔:“我倒是觉得你和……”   “科涅克,别开玩笑了。”   雪莉深吸了一口气,低声打断。   松田阵平摸了摸鼻子,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无厘头,转而道:   “莱伊其实还不错,起码比一般的组织成员好很多。”   单从莱伊卧底这方面来看,他对宫野明美的感情中肯定夹杂了利益和其他需求。   但是莱伊给他的感觉和赤井玛丽很像,都是那种责任心很强的人,内心中的决意远大于口中说出来的话。   “有他在组织里的话,你姐姐的任务少很多了吧?待遇也更宽松了。”   茶发女孩别开头,冷淡地道:“如果只是这个的话,那我也很快可以做到。”   “没准他还能做到更多。”只要不暴露的话。   他看雪莉表情依然凝重,无奈地敲敲桌子:   “行了,小孩子不要管大人谈恋爱的事情,你姐姐是个成年人了,让她自己处理。”   他说着,忽然想起那个关键到会令规则警告的药物研究,   “你最近已经开始研究‘银色子弹’了?”   宫野志保从莱伊的事情上回神,听到这个,双眸微微闪动:   “对,过去的研究资料残缺的部分太多,我已经在试着通过实验复原。”   “……我觉得那是一种非常天才的设想。”她忍不住道。   松田阵平看她的样子,忽然想起贝尔摩德那天在咖啡厅说的话,手指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下。   “是吗?你觉得有可能实现?”   [我还是觉得这个研究有点异想天开,他们真的有可能成功吗?]他忍不住问希拉。   [你不是说,这个‘银色子弹’的研究计划看起来比较合理吗?]希拉道。   [那是因为其他的都太离谱。]松田阵平吐槽。[包括boss那边的新研究。]   [但是她好像觉得可以,她不是你们人类中特别聪明的那一种吗?]希拉兴致勃勃。   [是,所以我也开始怀疑了。]松田阵平迟疑。   而宫野志保听见科涅克的问题,也觉得仿佛被质疑了。   “虽然很困难,但是我已经有了一点进展,不研究到最后怎么知道?”   她微微抿唇,虽然想说得克制一点,但还是露出几分属于天才的骄傲锋芒。   但对面却迟迟没有声音。   她倏然反应过来什么,抬头望过去。   对面的卷发青年神思不定,像是陷入了回忆,眉眼间聚起若有若无的阴云。   像是注意到她的目光,青年回过神,沉重的表情隐去,又恢复成毫不在意的样子,   “那就好。”   他像是不想再说下去,站起身,“那我先走了……”   “等下!”   松田阵平被喊住,就听见女孩有点压抑的稚嫩声音响起,   “你是觉得这个想法异想天开,还是也觉得它不应该被研究出来?如果是、后者的话,那……”   松田阵平愣了一下,连忙转过头,看见年幼而单薄的女孩低垂着头,额前的发丝在眼前垂落成一片阴影。   “我没这个意思。”   研究什么又不是雪莉自己能决定的。事实上,如果不是雪莉坚持不肯做人体实验,凭她的能力,也不至于要现在还被严密监管,连和自己姐姐见一面都困难。   一个十四岁的女孩,能坚毅到这种程度,已经让人敬佩了。   “我知道你的能力,也没有否定你的意思。”   松田阵平试图措辞,“你尽管放手去做,有什么需要就直接联系我。”   雪莉迟迟不语,就在松田阵平感觉自己把情况搞砸了的时候,她忽然又出声了:   “什么都可以吗?”   “你说。”   松田阵平松了口气,结果听到她的话后,一口气硬生生卡在嗓子里。   “你的新药,能不能悄悄给我……”   “这个不行。”   宫野志保抬起头,看见卷发青年把食指抵在唇边,示意她缄口。   “不要触碰那条线,雪莉。”   “去研究银色子弹吧,也许你真的会带来奇迹。”   说这句话的时候,卷发青年暗青色的双眸璀璨生光,有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宫野志保忽然忘记了自己本来想说什么,就这样看着他转身,重回浓浓夜色。   松田阵平走过了一个街区,逆着下班的人群看向犹如毛线团般生出细刺的月亮,深蓝色的天幕有节律的涌动着,像是在浅浅的呼吸。   一道有些尖锐的鸣笛声忽地响起,他转过头,盯着那个白漆罐子似的东西三秒,白漆罐子忽然弹开了黑洞似的口。   松田阵平反应过来,嘴角抽了一下。   他坐进车里,车辆直接启动。   松田阵平也没有和驾驶座上的人打招呼,反而先摸索自己的衣服裤子。   仔仔细细都找过一遍之后,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物品,松田阵平不满地转过头,对降谷零道:   “你把定位器放哪了?”   这半个多月,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时不时地会在他身边出没。   诸伏景光还好说,最多就是口头上一点看似劝告实则威胁的话,提醒他注意休息,早睡早起,   降谷零却已经在他身上放了三四次可以定位的发信器了。   “你在说什么?”开车的金发青年若无其事地回了一句,“我就是碰巧看到你,然后好心载你一下而已。”   “啧。”   松田阵平不信邪地把羽绒服脱下来检查了一遍,依然无果。   他纳闷了一下,忽然算了算时间,反应过来。   “新研究出来的那个二十四小时自动降解的定位器,你居然拿到了?”   那东西是他很早之前的一个设想,但是他一点都不想把这种实用的东西送给组织,于是草草写了一部分,随便当成一个烧钱的研究交给研发部,就没有后续了。   结果芝尾勋不知道怎么把它顺利推动,居然还有了一些成果,看他一副兴奋得红光满面的样子,松田阵平也没有阻止继续测试的正当理由,结果初版就这样被研究了出来。   这个倒没什么,只是这种还在隐秘测试中的东西,按理说怎么也不应该到波本的手里。   松田阵平眯起眼睛,故意道:“你不会威胁我的下属了吧?”   “是,我不光威胁他,还把他剁碎了沉海喂鱼了。”降谷零说话的态度也很有波本的阴阳怪气,“我带你去港口找找?”   “走啊,那就去。”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拌嘴的时候,降谷零将车开到了松田阵平的某个安全屋。   上次诸伏景光提到修理店关注的人太多,不方便见面,所以松田阵平干脆列了一张安全屋的地址表让他们自选。   结果降谷零看完一遍之后,当场烧了。   “不要随便把这些东西写出来。”他咬牙提醒。   “知道知道,所以是手写的,仅此一份。”   松田阵平当时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却没注意到听见手写之后,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悄然对视了一眼。   车停下后,松田阵平和降谷零进去,立刻闻到了一股饭菜的香味。   诸伏景光从厨房走出来,有点惊讶。   “你们两个回来的比我想的快,汤还没好。”   “一定是因为某人超速了。”   “……”降谷零不情不愿地回答,“只超速了一点。”   趁着去洗手的时间,松田阵平吃了一片药,感觉到眼前重新清晰起来之后,才走出来。   这顿饭的气氛比中午的时候要好太多了。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本来都没有拿酒,结果松田阵平吃到一半,跑到冰箱前拿出啤酒后,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居然也一人开了一罐。   两个铝制的啤酒罐举到他面前的时候,松田阵平愣了一下,和他们碰杯。   “要说点什么吗?”他迟疑地问。   “祝…相逢。”诸伏景光说道一半时顿了一下,才补完。   “祝相逢。”   “祝相逢。”   一个小时后,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各自离开,松田阵平明早要出门,定了一个六点的闹钟,才酣然睡去。   雾蒙蒙的月伸了个懒腰,安逸地被天光吞噬,白昼下,行人由零散渐稠密。   萩原研二带着厚厚的围巾帽子,毫不起眼地走在匆匆忙忙的上班族中,一直来到杉下集团的大楼下。   “您好,我是来面试的三木,三木叶仪。”   他将围巾向下拉了拉,对着前台的小姐微微一笑。轮廓分明线条利落的面庞被生动的笑容柔和得无害,让人不由自主卸下心防。   所以当前台小姐没有找到预约信息的时候,也被青年轻巧地用话术哄骗了过去,迷迷糊糊地把他带到了谈话室等待。   而萩原研二等她离开后,出了谈话室,转身就不见了踪影。   十分钟后,杉下集团的董事长杉下裕来到顶层的办公室,却看一个半长发的英俊青年,笑盈盈地坐在他的办公桌前的沙发椅上。   “杉下董事长,初次见面,需要我做一个自我介绍吗?”   “别紧张,我只是找你聊聊天”   他低头翻了翻手里的一沓文件,叹了口气,仿佛头顶长了眼睛似地道:“这里有屏蔽仪器,你的电话打不出去,也不用去看门口的报警器,那个被我拆下来啦~”   “你想干什么?”   中年男人色厉内荏,勉强保持着风度,“如果想要钱的话,我们可以商量。”   “不不,我要钱干什么?”年轻人抬起头,失笑,“我说了,我只是想找你聊聊天?聊一聊乌鸦?”   杉下裕僵硬地戳在原地,那张威严的脸抽搐几下,像是被风干的腊肉。   一小时后,萩原研二从容不迫地自办公室离开。   其实从上次在赤坂见到小阵平那次,降谷零就上报了杉下裕和组织的关系,之所以迟迟没有针对杉下裕的行动,是对卧底的保护。   毕竟上次出任务的只有降谷零他们几个,太容易锁定范围。   公安盯了杉下裕一个多月,终于盯到他和疑似组织的人的再次联系,找好了背锅的人,萩原研二才被派过来“审讯”和“谈判”。   他走出大楼,拐到隔壁一栋商场楼下的停车场,正要开走自己的车,忽然动作一顿。   “别动。”   一把枪抵在他的后腰。   “好,我不动。”   萩原研二轻笑了起来。   半分钟后,同一条街路口的阴影处,坐在车里的琴酒把烟按灭。   “伏特加失联了。”   旁边带着墨镜的卷发青年,漫不经心地转了一下手里的枪,   “真麻烦,要不你换个下属吧。” 第62章   松田阵平和琴酒今天的任务, 是找一个暗中调查组织的情报但是被发现的倒霉蛋,琴酒怀疑对方误打误撞发现了研究所,所以让他跟着来了一趟。   伏加特负责跟着那个男人,找机会把人解决掉, 他和琴酒则是去对方住的公寓检查。   结果出来和伏特加汇合的时候, 就发现路上被布了网。   “伏特加进去的时候没发现吗?”松田阵平只是扫了一眼, 就发现了起码三个便衣,顿时不可思议地问。   琴酒根本不理他,点了根烟,在通讯里道让伏特加滚回来。   但现在看来, 被那个男人一枪打伤的伏特加滚得还是慢了一点。   松田阵平心狠手辣的提议被琴酒直接驳回,   “科涅克,他们是冲着杉下集团去的。”   “我知道。”松田阵平扫了一眼电子显示屏, 下了车, “我去看看。”   琴酒开着车从他面前离开,应该去找狙击点了。   松田阵平沿着路, 不紧不慢地往定位信号消失的位置走,一路上感觉不少隐蔽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   他其实对今天的情况并不意外。   那天解决野木的时候,看见降谷零也在, 他就有借着公安解决杉下裕的想法,所以昨天故意给接头的外围成员制造了一点小困难,唯一没想到的是,公安的速度这么快, 第二天就展开行动了。   居然还捞住了一个伏特加。   露天停车场的一角, 也没想到有意外之喜的萩原研二把搜出来的定位器和通讯设备一起放进电磁屏蔽盒中。   而被他抓住的壮硕男人双手被手铐反锁在身后, 伤口因为挣扎撕裂扩大,不断地流出鲜血, 他的墨镜掉在地上,露出不可置信的双眼。   “是你……你没死!”   萩原研二一脚踩住他的墨镜,弯腰简单粗暴地帮他暂时止血,防止还没带回去就失血过多而死。   听见这句,他食指竖起轻轻摇了摇,轻佻地微笑,   “这位先生,最好不要随便诅咒别人哦。”   伏特加额头布满冷汗,“那天你明明被科涅克炸死了!”   “科,涅,克?”   给他止血的男人念叨了一遍,眼中轻慢的笑意荡然无存。   “果然,你们还真的是以酒名为代号啊。你还有同伴在附近吧。”   不管听到几次这个代号,都让人愤怒。他明明是松田阵平,才不是所谓的科涅克。   萩原研二把后车门打开,正要把这个应该是叫做伏特加的家伙扔上车,忽然顿住。   一个红点落在他的身上。   来得好快。   琴酒从瞄准镜中看见那个年轻男人微微侧头,精准地投来目光,淡紫色的双眸中,凛然锋利的寒意仿佛凝成实质。   “不知名的狙击手先生,早上好。”明知道在枪口下,他却没有露出丝毫惊慌,甚至故意对准,放慢说话的速度,让口型显得十分清晰易懂,   “不过,瞄准我没有用哦~”   萩原研二刚说完这句带着挑衅意味的话,笑容骤然僵在脸上。   不远处的阴影处,一个戴着墨镜的卷发年轻人,正静静地看着这边,萩原研二完全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到的。   “瞄准你也没有用,是吧?”   那个穿着羽绒服的青年一步步走近,手里的枪转了一圈,戴着墨镜的脸上看不清神色,但是却让萩原研二脊背发凉。   “你是在挑衅吗?”那个他朝思暮想想要见到的人,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站定,仿佛没听懂一样,真诚地发问。   萩原研二先是因为久违的熟悉声音失神了一瞬间,不能自抑地将目光停留在松田阵平的容貌和身形上,然后才迟钝地理解了松田阵平的问题。   救!救!   萩原研二一瞬间头皮发麻,他本能地绽开微笑,试图掩盖事实,“怎么会呢?”   松田阵平隔着墨镜,盯着那个过于灿烂的笑容,感觉萩原研二简直像是把心虚摆在脸上了。   似乎注意到他的注视,对面的青年眼中带出一点不自觉地讨饶的意味。   松田阵平恍神了半秒,错觉对面的人马上就会双手合十,说着‘小阵平,我错啦’,或者干脆不认错,笑眯眯地打岔过去。   他忽然失语,只能庆幸自己戴着墨镜,才不至于在此刻露出破绽。   “科涅克,五分钟后,他的增援就到了。”   耳麦中传来琴酒的声音,“你不应该出来。”   松田阵平当然知道他不应该出来,但是他不出来的话,万一琴酒一枪打死伏特加,再给萩原研二一枪怎么办。   理智上他知道萩原研二故意挑衅是在争取时间,但是一想到刚刚那句不要的话,松田阵平就感觉胸腔肺腑里像是被岩浆浇过一遍。   但是现在的情况确实很麻烦,早知道会遇到萩原研二,他当时就让琴酒留在车里了。   “挟持他。”   “要挟持我吗?”   琴酒和萩原研二的声音同时响起。   琴酒不再开口,那个穿着灰色羽绒服的青年却倚在车边,唇角含笑,“我有别的提议哦。”   他笑得一派轻松,“我把他送给你,然后我让人撤离,怎么样?”   被扔在地上,刚忍着痛小心翼翼地挣扎着坐起来的伏特加瞪大了眼睛。   松田阵平却知道萩原研二想干什么了。   他心情复杂地沉默片刻,慢腾腾地开口,“你的要求是什么?”   伏特加努力伸着脖子,看向对话中的两人。   站在他不远处的那个死而复生的警察,正眼也不眨地盯着科涅克,“你和我的一个朋友长得很像。”   科涅克嗤笑一声,“所以呢?”   穿着灰色羽绒服的警察却又怔忪了一瞬,才低声笑道,“我发现我好像对这张脸,完全永远没有抵抗力。要不你对我笑一下,我就让你们离开。”   伏特加听得倒吸一口凉气!这个条子是在调戏科涅克?!   他是被科涅克的炸弹伤了脑子吗?!   伏特加颤颤巍巍地看向科涅克,果然,带着墨镜的将手放在了扳机上,冷漠地道:   “我可以先杀了你,再杀了他,不一定出不去。”   果然,我就知道是这样。   伏特加绝望地闭上了眼。   “开玩笑,开玩笑。”那个警察的声音一下子恢复了正常。   伏特加悄悄睁开眼看过去,发现他双手举起,声音柔和地说,“那就告诉我你的名字。”   “科涅克。”   “这只是个代号吧?”   “我只有代号。”   科涅克也好,白兰地也罢,哪怕神奈荒介,对他来说也只是一个暂时使用的代号,从来不是他承认的名字。   松田阵平说完后,却发现对面的萩原研二迟迟不语。   琴酒不耐烦地在耳麦中提醒,   “还有两分三十五秒,科涅克,这不是你闲聊的地方……他们暂停了。”   松田阵平挑眉,面前的萩原研二晃了晃手中的手机,   “给你们三分钟~”   他修长的手指上拎着一把亮闪闪的钥匙,向松田阵平递过来,“手铐的钥匙。”   松田阵平瞥了一眼被手铐铐住的伏特加,下意识伸手接过,然后忽地表情一僵,迅速缩回了手。   注意到两人动作的伏特加猛地坐直,伤口被拉扯疼痛得表情扭曲,但他却完全没在意,惊疑不定的目光在这个警察扫来扫去。   刚刚这个不知死活的条子,是不是摸了科涅克的手掌心?!   完了,我完了。   伏特加被科涅克带上停车场一辆幸运车辆开出去后,都还是心惊肉跳。   不是因为刚刚陷入危险,也不是因为那个警察死而复生地仿佛闹鬼,而是因为科涅克居然为了救他,被一个条子调戏了!   这笔账科涅克会不会算在他头上!   一直到科涅克甩开跟踪的人,换车和琴酒汇合,浑浑噩噩的伏特加才清醒过来。   草,他刚刚是不是坐了科涅克的车?科涅克原来会开车?他居然还活着!   “大、大哥。”   “蠢货。”琴酒冷酷的声音这时候都显得亲切了。   “我错了大哥!是我不够谨慎!”伏特加差点哭出来。   大哥您随便惩罚我,但一定不要让我落到科涅克手里!   “闭嘴。”   被放在后座后就疯狂道歉的伏特加立刻静音,意识到琴酒正在开车前往组织的某个据点。   没两分钟,琴酒大哥的声音响起。   “科涅克,他最后给你了什么?”   副驾驶座位上的卷发青年脸色不太好看,从衣兜里拿出一个纸条,看了一眼,又揉成一团。   “联、系、方、式。”   他咬牙切齿地说。   而伏特加已经木了,满脑子只剩下一句话。   那个条子真敢啊,他是觉得自己有九条吗?   伏特加想不明白,但是前面的两个人都没有纠结这件事。   琴酒开着车,用车载点烟器点上一支烟,“那些人不是条子,是公安。”   科涅克应了一声,漫不经心地阖眼,“杉下裕废了,你通知人处理掉,然后查消息从哪里漏的。”   “那你干什么?”琴酒冷漠地扫了他一眼。   “要不让我自查?”科涅克不耐烦地掀起眼皮,“朗姆第一个跳起来骂我徇私。”   他顿了顿,又道,“我去查那个公安怎么回事,连确认死活都确认不了,朗姆的人是吃干饭的吗?”   伏特加坐在后排,装作什么也没听到,一声也不敢出。   但两人接下来没有再聊天,直到过了十来分钟,琴酒的手机震了一下。   琴酒单手拿出来,看完上面的内容,脸色微沉,扔给科涅克。   松田阵平一眼扫过,目光凝滞,缓缓念出上面的内容:   “目前驻守日本的代号成员中,有卧底?” 第63章   松田阵平看了一眼发信人。   朗姆。   他的心砰砰地剧烈跳动, 脑子里一瞬间转过好几个人名,但表面上还是平静有点不满的模样。   “谁给他的情报?还是他自己杜撰的?接下来是不是要说,卧底在我的手下?”   结果手机又震了一下。   正好已经到了据点,琴酒停下车, 让伏特加自己进去处理伤口, 才从沉着脸的科涅克手里拿回手机。   【是科涅克的人, 带他一起过来,我已经向boss说明情况。——朗姆】   “朗姆虽然疑心病重,但是不会凭空杜撰。”琴酒冷静地道。   被安排的卷发青年捏了捏拳头,冷笑一声, “行,那就听听他怎么说。”   半小时后,两人来到某个属于情报部门的据点。   说是据点, 其实是一家十分古旧, 传承了上百年的点心铺子,前面是店铺, 后面是个占地面积不小的庭院,而店主一个眼睛狭长、长相略有些阴柔的男人,也是朗姆的人。   “科涅克, 琴酒,你们来了。”   他落下了暂停营业的牌子,念出两个人的代号时,语气里带着某些看好戏的恶劣意味。   琴酒冷厉一眼扫过, 他僵了一下, 不甘不愿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对两人讲清楚。   去年12月, 也就是上个月,朗姆抓到了一个卧底的联络员。虽然对方咬死了不肯说自己是什么组织的, 但是情报组那边的人,还是成功从他嘴里撬出了一点联络用的暗号。   通过这个,朗姆那边破译截获了一封情报,应该是那个卧底传给新的联络员的。   “怎么判断是代号成员。”   “当然是因为情报内容。那些截获的情报,可不是随便一个外围成员能够获得的。”男人皮笑肉不笑地说。   松田阵平抬眼,看见那双细长的眸子闪烁着得意和幸灾乐祸。   他敲了敲桌子:“人是你抓到的?”   男人表情凝固。   “那情报是你问出来的?”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不是。”   松田阵平嗤笑一声,“那你得意什么?”   他无视男人涨得通红的面色,发号施令,”直接把情报拿过来,别废话。“   男人的嘴张张合合,最后还是不敢说什么,将一沓文件递过去。   松田阵平不客气地扯过来,一眼扫过,瞳孔颤了颤。   这份被截获的情报,包括了……杉下裕。   松田阵平嗓子发紧,镇定地将文档翻过一页,仿佛随意地问道,“联络员失踪都没换暗号,你们确定这不是陷阱?”   男人悠悠地回答:“当然是朗姆大人早有准备,让我们制造了联络员意外车祸死亡的假象。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线人落在了我们手里。”   最后一条路被堵死。   松田阵平表情不变,但脑中飞快地思索着,知道杉下裕和组织有关的人不多。   除了有几个身家性都掌握在组织手里的、专门负责这方面事务、绝对没办法背叛的下属,就剩下他故意安排和杉下接头的外围成员,但他调查不到那么详细情报。   而其他有条件知道杉下裕的,就是船上审问过寺岛慎平的莱伊。   如果是知道莱伊身份之前,那松田阵平就直接把莱伊推出去了,正好他是代号成员,符合朗姆的推断。   但是现在明知道他是MI6的卧底,那松田阵平就没办法心安理得的漠视。   可如果不推出莱伊,就只剩下和最后负责处理寺岛慎平的伊森本堂。   虽然伊森本堂不是代号成员,但是他在卡拉斯号负责不少事务,有某种程度上的地位不比代号成员低,可偏偏伊森本堂是CIA的卧底。   松田阵平陷入两难,而男人还尤嫌不够似地说:“朗姆大人让我问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如果没有的话,那他就自己去测试了。”   他眯起眼睛,“我倒是想听听朗姆的人选。”   男人刚要说话,琴酒却忽然冷飕飕地道:   ”波本也知道杉下裕的事情。朗姆怎么不提到他,难道波本没向他汇报吗?”   松田阵平呼吸骤停。   他知道琴酒想拉朗姆下水,但是……   一想到可能被确认是否是卧底的三个人。   莱伊,MI6。   伊森本堂,CIA。   波本,日本公安。   这是什么地狱难度?   眼看着琴酒真的和朗姆联系,将波本也拉了进来,松田阵平已经麻了,现在只想赶快离开想解决办法。   他冷着脸站起来,“那就让他测试,我也想看看到底是谁。”   结果男人却挡在他身前,装腔作势地道:   “朗姆大人说,因为其中两个人都是你的下属,所以希望你暂时留在组织的据点里,不要外出,也不要留下电子设备。”   琴酒翻开资料的动作一顿,   而卷发青年遽然抬眸,暗青色的眸子冷然如刀,透过墨色的镜片割在男人身上,   “他令我?我是白兰地的下属,不是他的。更何况,你算什么东西?”   他看起来更像是在说朗姆算什么东西。   男人手指蜷曲地颤了几下,眼中却闪过一丝愉快:   “朗姆大人说,是Boss允许的。”   确认过令后,科涅克终于沉默地坐回椅子上,琴酒却站在了一边,冷静地看着。   “手机。”男人伸手索要。   卷发青年淡漠地扫了他一眼,将手机扔到他手里。   “我要查一下,刚刚你有没有给谁传递消息。”   “你的意思是,我是卧底?”   “那可说不准,不然……”   砰——   “啊——!”   男人手里的黑色手机忽然发出一声爆鸣,整个直接在他手上炸成一朵烟火,他躲闪不及,被炸了个正着,捂着鲜血淋漓的手在地上惨嚎,表情因为疼痛而扭曲。   而琴酒因为早已经离开桌子旁边,连衣服上都没有沾到半点火星,此刻连眉毛也没动一下,平静地看着这场闹剧。   那个从刚刚开始,就十分配合的卷发青年终于站了起来。   他走到男人面前,踩住带着血痕和伤口的手腕,在男人恐惧的目光中,居高临下地问:   “你还要检查吗?” 第64章   手机已经炸了, 检查的事情自然就不了了之。   而松田阵平虽然听从boss的令,暂时留在据点不对外联系,但是也不可能把自己放在朗姆的地盘。   于是最后折中了一下,这个据点暂时由琴酒的人接手, 朗姆的人撤出。   这些事情快速地被处理妥当。   一直到琴酒离开, 松田阵平都一直待在点心铺子的大堂中。他仿佛烦躁地随手把资料又翻了一遍, 实际上却在冷静地思索。   这些情报包涵了组织近期的一些暗杀、勒索和一些□□的交易,基本都集中在东京、大阪,数量虽然多,但基本上都很难锁定到某个代号成员身上。   唯一的麻烦就是杉下裕。   看时间的话, 从12月他登上卡拉斯号之前,那个联络员就已经被抓住了。而那个和杉下有仇的寺岛慎平被朗姆故意引导上船,也不单单是为了让他安装炸弹给白兰地找麻烦, 还有故意想把杉下的情报送上船的意思。   而朗姆之所以能通过联络员精准盯上坪内……大概那个联络员是美国人, 而日本的代号成员中,有外国血统的不多。会在东京大阪和卡拉斯号上往返的伊森本堂就是其中一个。   朗姆的计划应该是故意用波本吸引他注意, 暗中帮寺岛慎平上船试探。就算最后没有截获情报,朗姆也会找理由来这么一出。   只是没想到还有一个莱伊,刚到船上没多久就被他安排处理船上的事务, 所以也接触到了寺岛慎平的事情。   但是松田阵平还有一个地方想不通。   朗姆明显不认为他是白兰地,那他既然已经针对了同为白兰地手下的伊森本堂,为什么不申请直接将科涅克也纳入测试,反而让他留在这里。   这种作风对于一向看他不顺眼、有点针尖大的问题都能给他来一下的朗姆来说, 是在过于温和了。   还有一点, boss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怀疑他, 那又为什么同意让他留在这里?有什么事情需要他不在场才能做?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包扎完伤口的男人回来了。   松田阵平头也不抬的问:“测试需要多久?”   男人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 谨慎地站在几步以外的地方:   “快的话,也许今天就能结束。如果慢的话,可能需要一两天。”   松田阵平嗤笑一声:“你们还真是喜欢藏头露尾装模做样,别告诉我说,连波本也是你们的人自己盯着。”   “琴酒找人盯着波本。莱伊和那个准代号成员坪内森。就是我和玛克负责了。”   男人规规矩矩地回答了两个问题,似乎就忍不住了,对着科涅克绵里藏针地说道:   “科涅克不管他们两个谁都和你相处的时间不短,你就真没发现他们两个人中有卧底吗?还是故意包庇?又或者说……卧底其实是你自己?”   松田阵平懒散地抬眼看了他,漫不经心地开口,“没错,就是我,你让朗姆就这样上报boss吧。”   “你!”男人噎了一下,转身沉着脸离开了。   松田阵平在这边过的还算不错,另一边萩原研二心中却满是忐忑。   虽然他们今天对杉下动手的时候,准备很充分,但是也没想到居然会那么巧,直接撞上了小阵平和那个组织的代号成员。   虽然看见了小阵平还确认对方的状态不错后确实是很高兴,但是在那种情况下,他都不知道那样说的话,会不会对小阵平造成刺激。   上一次见到松田阵平,还是在那栋大楼里。   亲眼看过他那副疲惫虚弱的样子后,萩原研二连着做了许多天的噩梦。   梦里面,松田阵平偶尔是十来岁,偶尔是二十多岁,他们两个人一起出去玩,结果一转头,松田阵平就不见了。   萩原研二找了很久,才在一个四周都是白色的房间找到他,而松田阵平要么鲜血淋漓,要么被绑在某些束缚椅或者是手术床上,脸色苍白,神情痛苦。   大概是听到了萩原研二的脚步声,松田阵平侧过头,面对着他笑了笑,   “抱歉啊,hagi,我不是故意失约的。”   每每这时候,萩原研二就会从噩梦中惊醒。   他想起十多年前,松田阵平真的有一次失约。   两个人还都是国中生,他们两个人约好第二天在某家修理店见面,结果松田阵平却没来。萩原研二等了他很久都没等到人,最后气哼哼地去他家里找,结果发现松田阵平家的大门没关,里面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萩原研二以为松田阵平被坏人拐跑了,吓得差点哭出来的时候,那个家伙居然不紧不慢地回来了。   被放鸽子的生气,加上惊吓,还有一些稀奇古怪又莫名其妙的理由,萩原研二第一次主动和松田阵平吵了起来。结果甚至没撑到第二天,两人就和好了。   那天松田阵平失约的原因,萩原研二已经忘记了,唯一记得就是那个卷毛的俊俏男孩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别别扭扭地臭着脸道歉。   “hagi,我不会再失约了。”   骗子。   每次萩原研二想到这里,都很想恶狠狠地骂两句,但话到嘴边,又舍不得,最后只能屈从于自己内心的想法。   就算失约了也没关系,只要最后能够回来就可以。   这一点,不管是现在的他,还是当年被差点吓哭,要慌慌张张去报警的少年萩原研二的想法,都是一样的。   也许这一天看起来还很遥远,但是比起过去来说,已经算是有了希望的曙光。   萩原研二又一次给自己鼓了鼓劲,把纷乱的心思全部都压下去。   而这时候,他曲折传出去的消息也已经到了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手里。   他们两个人,一个是情报组,一个在行动组,平时碰面的机会其实不多。自从下了船之后,两个人甚至没有一次共同的任务。而松田阵平也一直在忙,两人也几乎没有在明面上见过。   于是在众人眼里,苏格兰只是短暂的参与了一下科涅克的花边新闻,接着就又重归低调。   目前风头正盛的,还是科涅克主动从琴酒那里捞来的莱伊,以及时不时的给科涅克找点麻烦的波本。   而此刻,这个对科涅克紧盯不舍,爱恨交加的波本,此刻正坐在自己的安全屋中,苦大仇深地看自己糟心同期带来的惊爆消息。   现在这一出,如果一个不小心,萩原研二就相当于是直接站在了组织的对立面,很有可能遭到组织的报复。他的家人甚至松田阵平的父亲都可以受到严密保护,但是萩原研二本人不可能老老实实地退到幕后,那危险程度简直直线上升。   他头疼地按按额头,又仔细看了一遍萩原研二对松田阵平的描述。   这样看,松田应该是在看到萩原的时候就认出了对方,甚至还会因为他以身犯险而生气。也就是说他对萩原的记忆应该也基本都还在,这算是难得的一件让人欣慰的事情。   但同时,降谷零不得不担心是另外一件事。   琴酒虽然不知道科涅克就是松田阵平,但是却知道科涅克和松田阵平长得一模一样。   萩原研二没死,还出现在科涅克面前,这件事如果通过琴酒被白兰地知道。那白兰地很可能会对松田阵平做出某些干预。   如果松田阵平再被洗脑失忆再想起来,记忆的混乱加剧……   降谷零用力闭了一下眼,试探往松田的某个加密邮箱中发了一封邮件。   对面迟迟没有回应。   是还在任务中吗?   降谷零打算等几分钟再继续联系的时候,忽然收到了一封来自朗姆的邮件。   打开之后,他猛地站起身,手机啪一下子摔在地上。   而降谷零却连捡起来都没有想到,愣愣地低下头,那双紫灰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地面、亮着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内容。   【科涅克不知所踪,疑似叛逃。】   怎么可能?   赤井秀一收到琴酒的邮件后,第一个反应也是这样。   这已经不是真假的问题,这个消息已经荒谬到他怀疑自己认不认识日文的程度。   如果不是这个邮箱确确实实是琴酒的,后面还附了一个见面地址,那赤井秀一都会怀疑,这是一个愚人节的笑话。   就在两人都赶往预订的地点后。   伊森本堂也接到了来自boss的电话,因此,他得到的消息和更“完整”。   “先生,白兰地不可能勾结日本公安背叛您,他根本就……”   他的药物成瘾,注定了没办法脱离组织活下去的。   电话那头的人轻笑一声,   “他当然不会背叛我。但是如果自己毫无警惕心,被不怀好意的人觊觎诱骗,就应该抓回来好好的教育一下。”   伊森本堂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忽然想到了在卡拉斯号上看见的波本。   难道是他?   波本其实是日本公安派到组织中的卧底,科涅克被他骗到了日本公安的圈套里?   果然,boss下一句话就是,   “莱伊和波本之间,有一个是日本公安的卧底。”   “坪内,去把白兰地带回来,他知道太多情报了。如果来不及的话,我允许你直接杀了他。”   电话那头的人轻描淡写地道。   而伊森本堂却一瞬间嗓子干哑。   他挂断电话,手机上又收到了另外一封加密的邮件。   暗码破译之后显示的内容是。   【新联络员已就位,今晚港口A区97号仓库。——M】   发消息的是他的临时的联络员。   为了保证卧底身份的隐秘性,他和CIA一直是单线联系,结果上个月联络员意外去世,他处于断线状态。   这种事情对于卧底和他所在的机构都是致的。   因为就算CIA派出了新的联络员,伊森本堂也会怀疑到底是不是组织的陷阱和试探。   但是幸好,来联系他的居然是同在CIA的女儿本堂瑛海。她想办法用假身份混入了组织,与他取得了联系,打算等新的联络人就位之后,就假死脱身离开。   伊森本堂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直接把科涅克的消息传给瑛海。   他在组织的时间太长,亲眼看着白兰地从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变成现在的模样。   即使这样很不理智,他也根本没办法把对方当成一个需要警惕的犯罪分子。尤其是那次白兰地发现了他和儿子在一起,却选择了帮他隐瞒后,伊森本堂就从单纯的为CIA做事,更多了一点私心。   他相信女儿会站在他这边,但是他们的联系内容可能最后被CIA调取,所以最后,他只是以需要先确定环境安全为理由,让瑛海晚上先单独到仓库,晚点再让新联络人过来。   他需要在半天之内先把科涅克叛逃的事情始末查清楚。   晚上和瑛海见面的时候,想办法先单独和她商量好说辞,让CIA先于组织找到人,但是又不能真的让CIA把人带走。毕竟白兰地如果一旦断药的话,那和杀了他基本没有区别。   伊森动身来到了东京。   在直升机下面等他的,是一个右手上包扎着几层纱布的男人。 第65章   伊森本堂下了直升机, 快速打量了一下这个没见过的代号成员,确认对方的身份后问道:   “科涅克有消息吗?”   盯着自己右手的男人掀起眼皮,兴致缺缺地道:   “没有。不过真可惜啊,你本来马上就要获得代号了吧, 现在却因为他受到怀疑。”   伊森本堂皱了皱眉, 没有立刻说话, 男人则是继续道,   “但也没关系,马上你就有一个报仇的机会。找到他,把他抓回来。到时候你立刻就是代号成员了, 甚至想要科涅克这个代号都不是没有可能。”   说到科涅克三个字的时候,他将左手按在右手的手腕上,狭长的眼睛弯成一道锋利的弧。   伊森本堂盯着这个危险中透着阴毒的家伙, 不安感更重。   他还是觉得波本不可能是卧底, 怎么可能有一个金发黑皮的日本公安,反倒是莱伊可能性更高。   更何况, 如果要从这两个人中挑一个,白兰地可能会相信到没有防备落入陷阱的人,伊森本堂觉得只能是波本。   但如果波本不是卧底, 白兰地又确实落在他手里,那boss会不会从怀疑白兰地被人设陷,变成怀疑白兰地被感情迷惑自己主动叛逃。   如果这样,就算找到白兰地, 那他也不会好过。   所以波本必须是卧底, 就算不是日本公安的……也可以是CIA的。   伊森本堂做出决断, 打算晚上一并解决,   “波本和莱伊现在在哪?”   “他们在科涅克的安全屋调查。”   赤井秀一在去年年底的时候, 就知道科涅克有一家修理店,也算是他的一个安全屋,但是从来没来过。   今天和波本到了门口,先被一把密码锁挡住了去路。赤井秀一还没来得及说话,波本直接一枪把锁打烂。   密码锁冒着烟坠落在地上,而波本阴沉的脸色却没有稍微缓和哪怕一点。   但赤井秀一已经习惯了。从他们两个人一起见到琴酒,确认了科涅克今天真的是自己主动离开,然后忽然消失的事情之后,波本就一直是这种即将随机在街上杀人的表情。   “看我干什么?”波本一脚把门踹开之后,转过头冷然道。   “我以为你会知道这个门锁的密码。”赤井秀一盯着他的眼睛,试探道。   结果波本脸色的阴郁居然散去。他轻笑一声:“没错,我是知道,但是我不想让你看到。”   不想让他看到,所以就宁可毁了吗?   莱伊的心中沉了一沉。   波本的对科涅克失踪的负面情绪,到底是真的还是演出来?   关于科涅克的失踪,他其实也有一些猜测。   科涅克从小在组织中长大。虽然他的道德观念远比组织里面的这些十恶不赦的犯罪分子要高,但是他的根早已深深地扎在了组织这片罪恶的土壤中。   当初母亲主动提供了证人保护计划,想让科涅克离开组织,科涅克都没有同意,这样的他又怎么会叛逃?   除非,有人让他的某些观念发生了改变。   而能够促使科涅克发生改变的……赤井秀一在组织中待了这么久,只知道一个人。   赤井秀一又探究地看波本一眼。他真的不知道科涅克在哪里吗?   降谷零注意到了莱伊投在他身上的目光,但是却无暇顾及。   他比莱伊更想知道松田阵平的下落。   昨晚见面的时候,松田一切正常,当时他绝对没有想过叛逃的事情。   而如果琴酒说的情况属实,那导致松田阵平一声不吭消失的原因是什么?   是因为今早和萩原研二见面,对他的记忆造成了刺激?还是白兰地想对他做什么,结果松田阵平反抗了?   他的记忆混淆,对周围的产生了不信任感,又意识到了组织的不对劲,所以逃走?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他就不应该在这里浪费时间,而是应该想办法去找一找松田阵平其他的安全屋,尤其是那些连组织都不知道的,没准松田阵平能依稀记得位置,藏在其中之一。   现在组织里不止他们几个人在找,他在这里多耽误一会,松田阵平可能就会多一分危险。   降谷零虽然通知了景光,却始终没有得到回信,自己更没办法离开。   毕竟他和莱伊被安排寻找科涅克的任务,很大可能是因为他们和科涅克都有过不少的交集,组织想观察他们和科涅克有没有联系。   所以越在这个时候越要冷静下来,不能轻举妄动。   降谷零心中转过无数的可能性,面上却不露破绽地继续搜查这个他已经十分熟悉的地方。   而他动作中对这里摆设布置的熟稔,也被赤井秀一捕捉到了。   今天的天气灰蒙蒙的,稍微有些暗,现在才下午三点,亮度却和黄昏时差不多。   赤井秀一觉得客厅稍有些昏暗。正想要打开灯,结果从卧室走出来的波本扫了一眼,连思考的停顿都没有地说,“顶灯是旁边那个。”   赤井秀一默然半晌,咽下了一些不适合说的话。   连对应的灯的位置都这么清楚,波本是经常晚上过来?   这里只有一个卧室一张床,他来这里应该不是专门来睡沙发的吧……   赤井秀一更觉得科涅克的失踪是和波本有关。   他正想着的时候,门忽然被推开了。   两人瞬间转头看过去。   进来的是两个男人,前面的一个黑发蓝眼,身材高大而挺拔,正是卡拉斯号上见过的,和科涅克一样同属于白兰地下属的坪内森。   虽然还不是代号成员,但是看他负责的内容,地位上和代号成员并没有什么区别。   而跟着他进来的是一个身材较为高挑,相貌略有些略有些阴柔,右手受伤包扎过的男人。   男人摸着右手上的伤,视线不断地在房间里打量,那种入侵性质极强的眼神,几乎要拐到科涅克的卧室里。   赤井秀一皱了皱眉。   而波本直接往前一步,挡在男人面前,冷淡地开口:   “你怎么来这里了?”波本问。   看来两个人认识,可能是朗姆那边的情报部门的代号成员。   那个眼睛狭长的男人一张嘴就是恶意的嘲讽,   “看你们无头苍蝇似的找科涅克,多有趣。”   但波本却沉默了,居然没有怼回去。   男人也转口道:“我是带着这位过来的,你们认识吧?人带到了,我就回去了。”   等男人出去,波本终于回过神,对着坪内森毫不客气地质问:   “白兰地派你过来的?怎么,怕我们找不到科涅克?”   从进来后始终保持沉默,将目光落在波本身上的男人沉稳地说:   “没错,如果你们有线索,可以直接告诉我。如果没办法带回科涅克,我有权直接击毙。”   赤井秀一注意到,坪内森说出击毙这个词的时候,波本的手指颤了颤。   不止波本,这话也听得他一时悚然,但又觉得意料之中。   科涅克知道的情报太多,哪怕放他在外面失联一天,组织都不安心。   想到这里,赤井秀一忽然出现新的思路。   如果科涅克真的因为波本而决定离开了组织,那波本一定不会对科涅克动手。科涅克短时间内其实没有性之忧,他未必要现在从波本手里找到科涅克。   他可以先想办法将组织这边糊弄过去,趁组织还没有发现科涅克之前,先再从波本这边得到科涅克的位置。   如果失败了,中间被组织发现,就直接推锅给波本,再想办法将科涅克纳入FBI的保护中。   这件事情需要早做,打算他要尽快联系FBI……   波本的阴阳怪气的声音打断了赤井秀一的考虑。   “好啊。”这个金发青年的笑容冷沉沉的,“真到了那时候,我能动手吗?”   坪内森的眉头轻轻皱了皱,深深地看了波本一眼。   “科涅克只是疑似叛逃,目前还不能确定。”他说道,“还是你确定科涅克没办法回来?”   赤井秀一若有所思,坪内森是在怀疑波本?   他主动开口转移话题,“坪内,有其他情报吗?”   伊森本堂回答:“有。”   他的目光再次划过波本过于冷静的紫灰色瞳孔,想到之前在船上才半天见不到白兰地的时候,波本在下面几层的反应,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科涅克的失踪,可能和被某个国家情报机构的卧底有关。”他开始为自己的打算做铺垫。   赤井秀一克制着自己质疑的目光。   波本是卧底,怎么可能,波本的心理状态就不合格。   但他只是挑了挑眉,问,“哪个机构,日本公安?”   说到这,赤井秀一感觉波本的目光忽然在他身上扫过一瞬,但等他转过头去,波本已经移开了视线。   赤井秀一敏锐地意识到波本似乎在斟酌什么。他不会真的想推锅给日本公安吧?   他把科涅克藏在哪?现在又什么情况?   科涅克正在看文件。   虽然他被留在了这个据点中,但是并不代表他什么都不能做了。   毕竟他又不是被关押的犯人。   虽然不能向外传消息,但是却可以把东西送进来,反正现在没事干,他就处理起了武器研发部的事情。   松田阵平看着看着,就翻到了那个新研发出来的24小时可降解定位器的报告。   自从上一次的事情之后,也许是害怕再次被问责,芝尾勋每次将报告都写得十分啰嗦、不,详细。包括这次测试品的具体流向——这些没有必要在报告中写出来的,都写的一清二楚。   松田阵平耐着性子扫过去,忽然顿住。   朗姆那边昨天取走了一批定位发信器?   他打算给谁用?   这个新型号的虽然隐蔽性高,自动降解不用回收,但是还在调试中,信号不够稳定,任务中临时用几个就算了,一次四十多个,要干什么?   什么情况下,需要同时监视四十多人的实时位置。   等等……卧底审查!   松田阵平猛地坐直。   朗姆是在监视新加入组织的外围成员!   他怀疑卧底的联络员就在组织近期的新成员中!   如果朗姆的推断是正确的,那他得想办法阻止伊森本堂联系自己的上线,否则肯定会被发现。   还有琴酒,琴酒这么配合朗姆的行动,必然清楚整个计划,到时候抓卧底可能是他亲自行动,伊森本堂绝对躲不过。   但是现在他留在这里,就算分析出来,也没办法把消息完整的传出去。   松田阵平坐在大堂的桌前,窗外,日光悄然西斜,将他的影子拖到淡黄色的墙上,绯色的余晖落到他眼中,像是在深海中燃起一片火。 第66章   砰——   一声空气的爆鸣打碎了寂静。   穿深绿色羽绒服的人在废弃烂尾楼中倒下, 溅起一片尘土。   “哇哦。”   另一个方向的基安蒂在通讯频道中赞叹一声,   “苏格兰,厉害!”   “只是位置比较好。”苏格兰的声音不疾不徐,礼貌谦逊地像是进了一球, 甚至说话间还不忘了在频道中回复琴酒一句,   “目标解决。”   说完后, 诸伏景光单手收起带着余温的狙击枪,另一只手藏在下方,趁机回复了降谷零一小时前的邮件。   而琴酒拿出望远镜,看向苏格兰所在的狙击位的窗口。   略微有些变形的画面中, 正在把狙击枪放进琴包里的男人手上的动作一顿,若有所觉地抬头,蓝灰色的瞳孔直视镜头, 冷光湛然凌厉。   但他似乎又反应过来, 转回平时的温和模样,对着镜头这边弯了弯眼睛。   琴酒放下望远镜。   半分钟之后, 诸伏景光背着琴包,敲了敲黑色保时捷356a的车窗。   “直接进来,别装模作样。”坐在副驾驶的琴酒将烟熄灭。   “这不是怕万一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那就不好了。”   诸伏景光故意说道。   他从外面就注意到了琴酒打开的电子显示屏,上面三四十个光点,密密麻麻地闪烁着分布在不同的街道线路上。   “鸟矢町四丁目,川口大厦。基安蒂, 科恩。”   诸伏景光坐下后, 琴酒忽然出声。   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一顿。   这是今天第三个了。   诸伏景光早就知道了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相撞的事情, 也知也从zero那里得到了科涅克叛逃的消息。   但是此刻,他只能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 坐在琴酒的保时捷356a的驾驶座上,不断的前往新的目的地去杀人。   至于杀人的原因,琴酒没有说,但是苏格兰也已经猜了出来,无非就是某些势力派来的卧底,或者是单纯的有了异心想要脱离或者谋取私利。   敢动这些心思的,一般都是组织近几个月招揽、还不够了解组织可怕的新成员。   组织虽然隐秘,但是加入组织却并没有一般人想象的那么困难。   普通成员就像是燃料一样不断地被消耗,又不断有新的人填充进来。   有些作为纯粹的打手,有些是在某些方面拥有一点天赋,像是工具一样被安装在某个部位。   但是实际上,说是招揽,有些人却不是是自愿进来的。   他们或许是行差踏错一步,就没有了回头的机会;或许是某方面天赋出彩,就组织威逼利诱;或者干脆就是不小心和组织有了接触,但因为有还有些价值,侥幸没有被除掉。   “绿川雅也”就是最后一种。   当时诸伏景光正在为卧底另外一个组织做准备,结果一个连环杀人犯撞到了他手里,追逐过程中,他错手伤了体型相似又正好在杀人的伏特加……被琴酒拿枪指着加入了组织。   这也是他始终极为低调的原因。   一开始,他只知道这是一个水很深的跨国犯罪组织,具体一概不清楚,甚至连警视厅内部都几乎没有资料,还是后来从警察厅申请的。   而诸伏景光通过审批拿到资料的时候,笑死,代号都已经有了。   通讯频道中的两人回应收到,诸伏景光也回过神,平静地将车开向了四丁目。   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任务,他早已不会把自己内心的不忍,泄露出分毫。   而且,此刻诸伏景光心中还有些疑惑。   以他们所知道的科涅克的地位,这些人加在一起都没有科涅克一根手指头重要。科涅克失踪疑似叛逃,琴酒居然还能在这里,杀这些无关紧要的叛徒?   除非,这两件事有关联。科涅克失踪和这些人有关?   新成员身上都被悄悄放了发信器,被暗中监视,一旦暴露就会被琴酒处理。   那zero和莱伊呢,他们被安排去找科涅克,到底是因为信任,还是同样被怀疑了?他们是不是也被监视?   诸伏景光脊背出了一层细汗,黏在衣服上,心中的焦躁担忧差点从目光中溢出。但这时,冷风从开着一条缝的车窗灌入衣领,让他骤然冷静。   相信zero,他到现在都没有回复邮件,很可能是意识到了,所以无法回复。   对幼驯染的了解和能力的信任,让诸伏景光迅速稳定下来,强迫自己继续思考:如果zero知道组织在查卧底,他会想要怎么做?   诸伏景光脑海中,迅速闪过了一个戴着针织帽的长发男人的身影。   把莱伊那份伪造的公安资料想办法透露出来混淆视线?   诸伏景光想联系他的上线,又觉得不行,太仓促了。现在没时间详细解释,很可能出差错或者耽误,要换一个能快速理解他意思的人,并且能冷静布局的人。   走上另一个狙击点的时候,诸伏景光在衣兜中,盲打了一封邮件,发给萩原研二。   但发完之后,他忽然觉得不对劲。   他是不是之前还没告诉萩原研二,松田阵平失踪了?   知道这个消息后,萩原研二真的能冷静吗?   点心铺子中。   松田阵平坐在一角的沙发上,盯着手中的关于发信器的资料看了一会儿,忽然啧了一声,拿起一支笔,将上面的部分内容改掉。   他把暗处守着的人叫出来一个,令道,“把这个送到武器研发部去,给芝尾勋。”   那个被叫出来的无辜成员战战兢兢,不敢看沉着脸的科涅克,只敢低头盯着地面:“能、能不能让我先请示一下琴酒大人?”   坐在沙发上的科涅克没有出声,也没有发火,但是强大的压迫感却让被这个普通成员几乎腿软。   就在他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一道像是毒蛇般低柔冰凉的声音在大堂外面响起:   “送什么东西?科涅克,你忘了自己现在不能和外面联系吗?”   那个普通成员顿时感觉周围的空气更加紧绷。   他小心翼翼地抬头,就看见科涅克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眉头拧作一团,像是被苍蝇骚扰似的冷着脸道:“把他给我拦在外面。”   科涅克的可怕威慑力在前,男人真的被拦在了自己店面门口,脸上摆出来的虚伪笑容无人欣赏,卡得有点滑稽。   但下一秒,他就招人厌烦地故意来到门口一侧,让自己半个身体暴露在科涅克的视线下,幽幽道:   “说的好像你拦的住一样。”说完后,他还是往里面走。   琴酒虽然派人看着科涅克,但他很清楚,科涅克想闯是肯定能闯出去的,之所以留在这是因为boss的令。   所以琴酒也没太花心思,随便找了一些普通成员做个样子。这些人还真的不敢对朗姆身边的代号成员动手,所以还是被男人硬生生闯了进来。   松田阵平撇他一眼,不耐烦地嘲讽:“你很闲?朗姆没给你安排做事,还是觉得你派不上用场?”   男人脸色青红一瞬,继而恢复成从容的样子:   “不想知道我去干什么了吗?我可是亲自把坪内森,带到了莱伊和波本面前,看着三只无头苍蝇乱转,真有趣。”   松田阵平目光闪了闪,无头苍蝇,他们找什么?   思考间就听见男人又道:   “那个家伙看起来好像很关心你。”   他恶意地举了举自己的右手,“如果他是卧底的话,那你说我要在他身上还几下才好?”   “可惜他不可能是卧底。如果让我发现你陷害他,到时候我就在你身上十倍还回来。”   卷发青年不为所动,连威胁男人的时候语气都没什么变化,仿佛打算碾死一只蚂蚁所以不需要多做思考。   男人的表情扭曲了一瞬,但还没继续说话,科涅克已经完全无视了他,将资料递给旁边的人:“送到武器研究所。”   男人的眼珠动了动,忽然笑了:“我帮你送过去,怎么样?”   “好啊。”松田阵平直接扔到他手里。   男人草草翻了一遍,发现没夹带什么东西,修改的内容也看不出问题,怀疑的瞥他一眼,才拿着文件走了。   到了武器研发部外面,他先打了个电话,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朗姆大人。   “进去用科涅克的名义试探一下,但不要把文件给出去,也不要对芝尾勋说上面的内容。”   那个听不出年龄性别的电子音吩咐道。   “是。我明白。”男人面无表情,嘴上恭敬地回了一声,随即进了武器研发部。   半小时后,他从里面出来,手上却多了一个小型仪器。   这是他假借科涅克的名头弄出来的。从这个仪器上可以看到目前被使用的40多个定位发信器上的位置。   他本来不知道发信器的时候,看见科涅克的文件后才反应过来,恰好芝尾勋又很好套话。   他推测琴酒和朗姆目前手上都各有一个,也知道他自己的任务就是盯着伊森本堂而已。但是……   “事情可不是这样办的。”   男人低笑一声,慢悠悠地攥紧右手上的纱布,大概是力气过大,本来已经开始结痂的伤口又一次崩裂,血色渗开。   但他却似乎没有像是在科涅克那边似的,反应极大地露出疼痛的表情,而是坐在车里,颇有耐心地将伤口重新包扎了一遍。   等他再再抬起头的时候,显示屏上,有个光点忽然独自前往了某个方向,和其他人偏离过远。   那边是……港口?   男人细长的眸子兴味地眯起,把下属留在这边盯着武器研发部,独自开车融入昏然的夜色。   没多久,他和一个光点相遇。 第67章   安静的办公室中。   萩原研二飞速地提交申请, 等待回应的时候,忍不住焦躁地摸了摸手腕上的表,齿轮咬合的震动频率微弱但恒定,同当年那个卷发青年故作随意地送给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的心情也勉强稳定了下来,   从收到诸伏景光语焉不详的消息之后, 降谷零曾经担心的那些东西, 立刻也在他脑子里面盘旋,让他满心只剩下一个念头,现在、立刻去找松田阵平。   但是理智把他扎在原地。   他现在没有任何线索,根本不可能找到松田。萩原研二努力说服让自己, 不安却依然在啃噬着他的残存不多的冷静。   就在这时诸伏景光的第二封邮件解救了他。   诸伏景光将降谷零告诉他的情况迅速转述给萩原,合上手机前又扫了一眼降谷零的简短的邮件内容。   【港口,陷阱, 他没事。——zero】   “他”指的是松田。但是“港口”和“陷阱”?   陷阱是针对组织的卧底的?港口是地点?   诸伏景光将疑惑和担忧收拾到心底, 再次和琴酒汇合,却猛地注意到, 琴酒手中的那个仪器的电子屏上,一个光点突兀地向港口的方向行进。   诸伏景光手指颤了颤,大脑抽丝剥茧, 转瞬分析出答案。   为什么同时监视新成员?   因为新成员中可能有某个机构的线人,组织发觉但不确定是谁,所以全部暗中放上发信器监视。   同时,某个他不知道的因素, 导致组织将卧底锁定在了zero莱伊坪内森三人三人间, 所以谁去港口接头, 谁就是卧底。   诸伏景光倏然窥得真相,惊出一身冷汗。   但是zero怎么查到的, 他现在怎么样?   现在去港口的又是谁?   朦胧昏暗的夜色下,琴酒当着他的面拨出一个电话。   港口。   狭窄的后备箱,蜷缩的女人紧闭双眼,双手被麻绳粗暴地捆在背后,黑色的长发束成的马尾凌乱地铺散。   “水无怜奈,你该醒了?”   本堂瑛海的意识在昏沉中起伏,忽然听到一道冰冷的声音,像是毒蛇从身上攀爬而过。   她悚然清醒,睁开眼睛,蓝色的瞳孔中映出男人轻蔑的笑容。   刚刚被偷袭注射了麻醉剂的事情也涌入了她的脑海。   “你是谁?!”   “嗯?大概是对你来说有点糟糕的人。”   他弯腰从碰了一下她衣领后方,又站直身体,感慨道,“不过这可是你自己太过马虎的原因。”   水无怜奈盯着他手里一个小巧的发信器,像是被人打了一棍,头晕眼花,   到这种时候,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让我猜猜你要见的人是谁?坪内森对不对?”   水无怜奈的嘴唇颤了颤,一言不发,但对面的人似乎也不需要她的回答,戏谑道:   “你这时候隐瞒还有什么用,难道你还能给他发消息让他不要过来吗?   男人愉悦地拖长声音,本堂瑛海的心却像是沉入了深渊。   因为她的轻率,连累了已经在组织小心潜伏了十几年的父亲。   她布满了血丝的双眼,紧盯着面前的男人,而对方却轻笑一声,   “等下还有的忙,你可不要睡过去了。”   他将后备箱重新合拢,本堂瑛海视野中最后一点光消失了。   伊森本堂来到A区的仓库。   这边的仓库都是十几二十年前的老旧仓库,近期正在翻修,所以放都是一些建材。   他走到97号。   仓库门半敞开着,但伊森本堂没有立刻进去,而是拔出枪谨慎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人后,才脚步极轻地靠近,通过门的缝隙向里面看了一下。   里面空空荡荡,和周围的仓库一样,只亮着一盏昏黄的白炽灯,局限的视野中没有看出有任何活物的动静。   伊森本堂轻轻将门推开,枪指着仓库内部,谨慎地快速扫视,结果看见在某个角落倒在地上的身影时,忽地瞳孔微颤,本来高度集中的注意力也在这一刻出现了破绽。   就在这一瞬间,枪上膛的声音从前方偏上的位置响起,   “呦,来啦。”   他迅速举枪,却看见仓库的二层,角落的阴影中,走出一个身材瘦削的男人。   他左手持枪,右手抬起对着伊森本堂晃了晃,上面的纱布在灯光的照耀下,白得晃眼。   “今天之前,我还真的没想过你是卧底。坪内森,你的真名是什么?”   陷阱!   伊森本堂的余光里,能看见那个倒地的模糊身影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昏迷还是……   他的枪指着男人,指关节用力到泛白,但面上却只是警惕地反问:   “你在说什么?什么卧底?我听说这边有科涅克的消息。”   “嗯?”二层的男人夸张地瞪大眼睛,“要是那个女孩有你这样的心理素质就好了。”   女孩。伊森本堂的最后一点侥幸消失了。   “如果你真不认识……”男人的枪指向那个旁边的模糊身影。   “那我就开枪了哦。”他恶劣地道。   他知道这时候应该保持冷静,但是……伊森本堂张开嘴,喉咙干涩:“停……”   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声音。   二层的男人撇撇嘴,用受伤的右手拿出手机:“琴酒。”   “坪内森在哪?”   “在浦下町。”   男人无视伊森本堂错愕的目光,阴恻侧道,“我看他进了一间公寓,已经三分钟没出来,他一定是在和人接头。”   “具体地址。”   “浦下町4丁目13-16。”   “帕波米特,不要做多余的事情。”琴酒听到这个地址后,就失去了追问的兴趣,冰冷地警告了一句,挂断电话。   帕波米特按掉手机里的忙音,视线转向楼下已经站在那个倒地身影旁边的坪内森。   “你到底是谁的人?”   坪内森的枪指着他。   “你说呢?谁会费心救你。”帕波米特走下楼,对准地上的人扣下了扳机,昏迷的人闷哼一声,接着再无动静,血泊从他身下蔓延。   伊森本堂早在他开枪前,就后撤了几步,避开了血液喷溅的范围。   “应该让你杀的,这可是给你的人找的替死鬼。”帕波米特瞥他一眼,恶意地扯了扯嘴角。   他这一天从早上接到朗姆的任务后,就没有闲下来过。又要猜科涅克想做什么,又要给他传信,现在甚至还要亲自救人。   科涅克那个家伙,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   先是让他帮忙给他的情人波本铺路往上爬,现在连钻进组织的卧底都要救,他不怕自己翻车吗?   帕波米特骂骂咧咧,而挂断他电话的琴酒,已经回到黑色保时捷上。   浦下町4丁目13-16这个地址,是科涅克的安全屋。   坪内森有可能知道,过去查看也情有可原。   琴酒看着电子屏上停在港口的光点,安排苏格兰开车过去,然后拨出另外一个电话。   玛克汇报了莱伊的位置:   “他在品川,他查到了一个不在他知情范围内的组织地下酒吧的位置……他已经出来了,往南走。”   品川距离港口很近了,但在港口的西侧,方向不对。   琴酒皱了皱眉,通知另一辆车上的科恩:   “科恩,你过去和玛克一起盯着。如果他来港口,就立刻汇报。”   而诸伏景光听到帕波米特,就意识到琴酒恐怕被骗了。   还有刚刚听到的地址也不对,松田在每个安全屋上都标注过知情人,其中这间因为标注了琴酒被他们高度重视,顺带也看了其他知情人。   有帕波米特,没有坪内森。   所以坪内森是卧底。   但现在,坪内森的怀疑解除。而莱伊……事情发生得太快,恐怕萩原那边很难操作。   但是还好,zero知道港口是陷阱,绝对不会过去。   “波本往港口去了吗?”   “已经去了。”   琴酒和电话那头的对话声落下,将诸伏景光的镇定凿出一个巨大的豁口。   诸伏景光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波本?”他大脑轰鸣,“他去港口了?”   现在松田都没事了,zero明知道港口是陷阱,绝不可能主动过去。   琴酒却毫不意外,哼笑一声,“等下,你和基安蒂去找狙击点。”   不,不对劲。   诸伏景光机械地开着车,琴酒的种种反应和最后对面简短的对话不断在他脑海中重播。   坪内森的位置?   莱伊的位置?   波本往港口去了吗?   为什么前面两个都是询问位置,唯独最后波本的不一样?   为什么琴酒毫不意外?   一个可怕的难以想象的答案,像是惊雷一样,劈在了诸伏景光的脑海中。   莱伊和坪内森可能是卧底,也可能不是。   但他们,都不是这个陷阱的最终目的。   恐惧如荆棘,蜿蜒着刺入他的心脏。   而被他担忧的降谷零,已经开着车看似认真的一连搜寻了几个地方。   刚知道松田阵平失踪时,他极度担心。   但是当帕波米特领着坪内森来到科涅克的修理店的时候,看见帕波米特丝毫没有受影响的样子,他就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劲。   【看你们找科涅克,多有趣。】   帕波米特的出现,既提醒了他松田没事,又让他意识到了朗姆在其中的关键作用。   他迅速意识到,整个计划就是朗姆针对伊森本堂的,而他大概是被牵连。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表面配合朗姆的计划,实际上把不是卧底的莱伊推出去顶锅。   但很快,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受到的监视,太严密了。   直接跟着他的人只是幌子,但降谷零借着路边的玻璃的反光,他发现了几家店的摄像头轻微的偏了一个角度。   偏向他。   这种需要成本极高的盯梢,是同时针对他们三人,还是只有他自己?   降谷零直觉认为后者,那种强烈的被窥探感,带着隐晦的恶意,架起薪火,煮开沸水,正等着他一步踏入陷阱中,沦为猎人的盘中餐。   陷阱在哪儿?   降谷零又一次在红绿灯路口停车,忽然眼神凝固。   一个身形熟悉的卷发青年,从人群中挤过,走到马路边上打了一辆出租车。   他上车的时候,恰好霓虹灯光扫过,将他那张英俊锐利的脸,映得纤毫必现。   降谷零的心重重沉下,明明穿着轻薄又保暖的羽绒服,他却错觉自己赤身裸体地站在冰天雪地中。   原来陷阱在这里。   他追上那辆仿佛因为拥堵的车流,所以始终保持在他视线之内的出租车。   那是港口的方向。   降谷零明知道,却不能停。   如果他中途停下,意味着他知道港口有问题。   如果他一开始就故意忽略“科涅克”,意味着波本早知道科涅克没事……或者波本的人设是假,一直以来对科涅克的在意是假。   无论哪一种,都是致的。   他避无可避。   刺骨的风吹开薄纱似的云,露出高悬于夜空的月,如弯刀,泛着锋利惨白的寒光。 第68章   诸伏景光收回抬头看向月亮的目光, 却依然感觉那弯钩穿过他的心脏不断撕扯,让他像是被勾住拉出水面,为了不被暴露在空气中,而奋力挣扎的鱼。   “苏格兰!苏格兰?”   诸伏景光猛地从那种溺水般的窒息感中脱出, 才意识到自己正在仓库附近一个四层高的独栋中。   而他耳麦中, 正不断传来琴酒的声音。   “已就位。刚刚信号可能不好。”诸伏景光冷静地回答, 但脑中却不断闪现着降谷零发来的邮件。   【hiro,抱歉,我必须去港口了。——zero】   降谷零在开车往港口去的路上,就已经将事情想清楚了。   这个“找出卧底”的计划, 最初的推动者应该是朗姆。   直接在所有的新成员身上装上了发信器,又利用科涅克失踪的消息,让他们三个猝不及防失去冷静, 被逼迫着迅速动起来, 从而露出破绽。   整个过程都充满了朗姆急切粗暴又目标明确的个人风格。   而朗姆作为情报部门的一把手,最擅长就是从各种情报中推理出正确信息, 然后利用信息差准确打击敌人。信息战要的就是快而迅捷,绝不能给别人准备的时间。   但这个计划中,还出现了第二个计划者。   这个人只做了两件事。   一, 提出他参与这个卧底计划——这一点绝对不是朗姆提出的,他现在算是朗姆的得力下属,又确定自己没有引起怀疑,朗姆根本没有可能无缘无故针对他。   二, 监视他, 在确定港口地点后, 让人易容成科涅克来引他去港口。   监视的目的甚至不是为了观察他的行动,只是为了给他造成压迫感。   幕后的人根本不在乎波本有没有对外传出消息。   因为只要保证“科涅克”出现在波本面前, 而真正的科涅克又联系不上,那波本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如果波本不是卧底,他在组织内的“人设”也是真实的,那以“波本”在组织内的表现出来的对科涅克的极度在意,哪怕分析出来可能是诱饵,也会毫不犹豫地追上去。   如果波本是卧底,却没有发现问题。那在朗姆的寻找科涅克的计划中,他依旧不得不裹挟着继续去追过去。   就算他是卧底,又真的发现了陷阱,那又能如何?   只要他停下,就意味着参与计划的人有人给他传递消息。到时候不仅他逃不过,组织内立刻就会展开一场就是类似于卡拉斯号一样的大清洗,到时候hiro、松田、刚刚躲过一劫的坪内森、还有帮忙的帕波米特,将无一幸免。   这个局从设下开始,就意味着他再也没有第二条路走。   降谷零垂下右手,发出最后一封邮件。   【但这也不是琴酒的计划……】   不可否认,琴酒除了身手惊人以外,洞察力、推理能力、甚至领导能力都是他所知道人中的佼佼者。   但他性格中的冷酷和不容挑衅的强硬同样十分鲜明。   前者让他不会在意比他地位或者能力更低的人的心理活动,因此他或许可以分析一个人的行为,但不会心理揣摩到如此精妙幽微的地步。   后者让他不会轻易让渡主导权,行动计划的攻击性也更强,而非藏锋含而不露。   那此刻出手的人是谁?   当然是朗姆一直以来针对的人。   白兰地。   被他们百般调查都始终隐在暗处未曾露面的白兰地,甫一出手,就将所有人压制到无法动弹。   他仿佛站在更高的位置,以洞察全局的视角,轻巧地将朗姆的计划兼容进去,将其他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仅仅只是略施手段,就借力打力地巧妙地将朗姆的布局,变成了一个针对朗姆本人的下属的杀局。   【……他甚至不是在怀疑我,他只是想用我来打朗姆的脸。】   诸伏景光一遍遍回想着降谷零和他说的话,心神不定地将狙击枪的瞄准镜对准了A区97号仓库的门口。   不论是谁走到门口,或者是从里面走出。   都没办法绕开他的狙击枪的射程范围。   但诸伏景光从来没有想过,如果他枪口下的那个人是zero怎么办?   怎么办?   松田阵平已经想了许久了。   刚刚帕波米特过来的时候,暗示了他现在的局势和情况,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没办法再临时调整计划,只能先让他处理发信器的事情,先救出伊森本堂。   但是降谷零怎么办?   他懊恼焦躁于自己的后知后觉,没有发现boss最终目的是利用波本来敲打朗姆。   事实上,早在早上听到莱伊也被纳入计划的时候,他就应该意识到这件事情的。   莱伊参与过寺岛慎平的问询,因此得知杉下裕,这件事情连琴酒都不知道。   知情人只有伊森本堂、他、还有收到报告的boss。   但是琴酒当时不仅没有疑惑,反而顺势将波本拉了进来,分明就是早就从boss那边得到了令。   真相就曾经摆在他的面前。但是他却忽视了,结果现在眼睁睁的看着降谷零陷入死局。   降谷零明明是他们几个人中活得最长的一个,结果如今却提前了五年陷入死亡危机。   [是因为我吗?我扰动了他的运。]松田阵平迷茫地问。   [应该是。]   如果和松田阵平说话的是个人类,那但凡有一点情商,都不会在这个时候说得如此直白。   但希拉不是,也不能完全理解松田阵平此刻痛苦内疚,甚至怀疑自己的的心情。   希拉甚至为他认真分析,   [上辈子自从22岁之后,你们两个人就几乎没有再见过面,你也并不了解他的运。在这种情况下,你对他所进行的扰动都是自然的,不会被世界所排斥。]   [嗯。]   松田阵平也完全没觉得祂的行为不对,沉闷地回应了一声。   于是希拉继续道,   [上次你遇到萩原研二,导致运线偏移的时候,我就一直在尝试解析运的规则,然后获得了一点小点成果。]   [什么成果?]   [虽然你很难更改被你观测到的死亡,但现在在我的加持下,可以确保对方不会因为你的主动扰动,在你所知的死亡节点之前死去。]   松田阵平愣了愣,[你是说,如果你利用规则……就算我现在和boss说苏格兰是卧底,那他也不会死?]   [不会。]希拉肯定地道,[甚至你都没有办法给他造成什么大的伤害,最多会像上次萩原研二一样,只是受一点轻伤。]   [……]   因为降谷零扫墓的时候的只言片语,他知道景光和班长的死亡日期和死因,这些在他重生后,反而变成他的束缚。   但松田阵平从来没想过,给他带来了如此多麻烦的运规则,此刻居然也能给他一点慰藉。   松田阵平长长出了一口气,感觉发烫的思维终于能冷静下来。   他重新打起精神,把这件事情先放在一边,继续考虑该怎么破局。   几分钟后,松田阵平大脑一片空白,眼神渐渐无光。   [你还好吗?]希拉迟钝地发来慰问。   [不好,我还没想出办法,我们出去抢人吧。]   松田阵平看似冷静实际上摆烂地说道。   这个方法成功率很高,就是后果比较严重。比如降谷零在朗姆那边再没有任何机会,想要留在组织里,就只能站在他这边。   但现在他能动的人只有帕波米特,就算是他安置好伊森本堂他们之后再回来,也恐怕没办法做更多的事情了。   说是这么说,但松田阵平始终坐着没动,显然还在思索。   [你不是没有办法了吗?]希拉问。   [是,所以我在想……]   [想什么?]   [想如果是他的话,应该怎么办?]   松田阵平在心底叹息一声,任由那个半长发的青年从漫长的记忆中走出。   【小阵平,不要局限在眼前的路上,偶尔也要换个角度嘛。】握着方向盘的人转过头眨了眨眼,故意挑高的尾音轻快又甜蜜。   【怎么换?】   【比如你看……这样也可以!】萩原研二的声音骤然压低,伴随着他嘴角扯开近乎狂妄的笑容,汽车直接几乎九十度单边翘起,开上了路沿。   【等等!喂……你混蛋!】   车停下后,松田阵平惊魂未定地骂了一句,换来一个轻快的wink。   回想起上警校之前,萩原研二拉着他练车的事情,松田阵平无意识地笑了一下。   他很清楚自己性格中过于自我、难以共情他人的缺陷,但是真正因此而遇到困扰,却是在萩原研二去世之后。   对松田阵平来说,大部分事情如同机械,是精密、严丝合缝、有迹可循的。他习惯先有目标,然后按部就班地朝着目标一步步前进……   到那个迫使他改变的动荡发生之前,他始终如此。   但萩原研二其实与他正相反,他天马行空、喜欢打破规矩,无拘无束又漫无目的,灵光一现多于提前筹谋,他才是那个出乎意料的破局者。   二十二岁之前,他和hagi如同相伴而生的树,各自吸收一个方向的阳光,再为彼此挡住另一面的风沙。   二十二岁之后,他独自生长,却依然扎根于他们共同存在的那片土壤,从中汲取养分。   hagi,如果是你,该怎么做?   现在局面如此糟糕,还有没有办法把劣势转为优势?   如果有,破局的关键在哪?   松田阵平盯着桌上散乱的文件,忽然敲敲桌子,冷不丁地开口,   “给我一部手机。” 第69章   隐藏在暗处的人战战兢兢走出, 给松田阵平递上手机。   松田阵平对着那个模糊的色块伸手,结果却落了空。   他顿了一下,意识到距离估计错误了,药效即将褪去的晚上和希拉讨论规则, 结果就是眼前现在一片缭乱。他正要转向, 结果那人慌慌张张地将手机放到了桌子上。   两者相撞, 却发出尖锐物体刮过玻璃的刺耳声响,顿时让松田阵平头皮发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深吸一口气,没说什么, 拿起手机通过触感检查了一遍,确定上没有没有多余的东西后,才抬了抬下巴:   “出去, 所有人。”   悉悉索索的声音消失, 松田阵平先吃了一片药。   [你又提前吃药。]希拉幽幽道。   [特殊情况。]松田阵平镇定地拨出一串号码。   趁着电话忙音,他飞速地整理了一下思路。   简单来说, 目前的情况就是朗姆抓住联络员,从而截获新的暗语情报,通过“杉下裕的情报”, 确定了坪内森三人中有卧底,并且新联络员在新成员中。   这样,波本一旦被引去和联络人见面,就会被确认为卧底然后被琴酒杀死。   松田阵平拦不住波本, 他甚至不知道他们见面的地点。   但既然波本的局已经成了死局, 从内部已经没办法破开, 那为什么不能增加新的外力?   没办法证明波本不是卧底,那就不证明了。   跳出这个范围, 松田阵平去想,Boss为什么要除掉波本敲打朗姆?   答案是朗姆越界了。   朗姆可以调查白兰地,但是不能够故意将组织内的信息,透露给组织之外的人,比如寺岛慎平。   他太过于急功近利,又喜欢剑走偏锋,却一时没有意识到当他利用这种方法来试探卧底的时候,已经触碰到了Boss的底线。   在Boss眼里,内部混乱比单独一个没涉及到组织核心的卧底更值得重视。   但他如果给后者加码呢,大到能比处理朗姆越权还重要……   “朗姆是个蠢货。”他对电话那头慢腾腾地开口。   “嗯,确实是。”   大晚上接到白兰地电话的Boss笑了一声。   “琴酒也是。” 奇* 书*网 *w*w* w*.*q*i *s*q *i* s* h* u* 9* 9* .* c* o* m   “嗯?”   “他是不是没汇报,今天早上,我们撞破了日本公安和杉下见面。”   Boss状似无奈地笑了一声:“他当然汇报了。”   “那琴酒有没有说,调查报告上写,公安是因为昨天和杉下见面的成员出了纰漏,才发现了杉下裕。”   松田阵平不满道,“怎么可能?公安什么时候动作这么快了?”   他当然知道是因为降谷零早就把消息传过去了,昨天更是松田阵平自己给公安创造的机会。   但这不妨碍他直接把锅整个甩给了公安:   “没准是他们自导自演的。”   “你是想说,这三个人里还有一个公安卧底?”电话那边声音消失片刻,才徐徐响起。   松田阵平却听得心头猛跳。   确实有。但是他不能承认,也不能否认。   松田阵平很清楚,他不擅长诱导别人的思路,更不用说对面是极为擅长此道的Boss。   “我不知道。”所以他坦然道,“我又不负责查卧底。”   他只要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讲出来。   “我只是觉得不对劲,朗姆截获了FBI或者是CIA的情报,最后行动的却是日本公安。”   “甚至如果不是我和琴酒恰好撞破,可能公安控制了杉下裕借此渗透,我们才能发现。”   到这里就可以了,松田阵平停下,等对面的人自己得出答案。   而Boss的声音难得的低沉起来:   “白兰地,你想说FBI和CIA从头到尾都不知情,甚至朗姆抓住的联络人,破译的情报,都是假的?从头到尾都是公安设下的局。”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早上被你们撞破后,公安应该有新的行动。“   松田阵平攥紧了手机,冷静地说:“没准他们会觉得,自己的计划败露了,然后快速转移杉下裕。”   Boss轻笑一声,“不,如果他们真的觉得计划败露,应该会快速选出一个替罪羊,让我们误以为他是公安卧底,或者直接围剿已经到港口的琴酒。”   松田阵平嗓子干哑,开始思考暗中联系自己的人袭击琴酒的可行性。   “我有件事情要汇报。”   萩原研二对着公安的上司幽幽道,   “其实,我们通过卧底的线报,得知这个黑暗组织的一名骨干今晚正出没在港口,而且带的人很少,非常适合围剿。”   不要考虑其中复杂的纠葛了。   既然现在降谷零的直接危险源于打算狙杀他的琴酒,那他们直接针对琴酒就好。   这种简单粗暴的思路,大概是受到小阵平影响吧。   萩原研二自顾自地想着,然后不出意料地被骂了。   “萩原研二,你脑子进水了?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吗?”   上司冷静地放下他没有一句真话的申请,“这个计划太仓促了,根本没办法成功。”   “不需要它成功,只需要它能打破现在的情况。”   萩原研二双手按住桌子,微笑道,“我猜您一定也不想接受另外一个答案,比如一名正在潜伏的精英在组织内斗中死去。”   他毫不畏惧上司严厉的目光,双手合十请求,“如果计划顺利的话,甚至不会过分交火,我们只是做个样子,然后就回来!”   上司妥协了。   公安的人隐秘而快速地赶往港口,萩原研二却一个人脱离了大部队,来到了诸伏景光所说的距离港口稍有一段距离的品川。   “我回去会被罚写检讨吧。”萩原研二喃喃一句。   他沿着路向前,远远地看见了那个戴着针织帽的黑色长发的身影。   赤井秀一从离开科涅克的修理店,就感觉到自己正在被暗中监视。   既然如此,他也暂时歇了联系FBI的想法,转而趁着这个找科涅克的机会,光明正大地探索组织的据点。   目前的成果不错,他已经发现了两到三个组织的据点,虽然都不太重要,但聊胜于无。   从品川的地下酒吧出来之后,他就察觉到身后的那个人又跟了上来。   跟的比之前还紧,所以现在是在怀疑他?这附近有问题?   赤井秀一若有所思的时候,忽然看到前方有一个穿着一件浅咖色的羽绒服的青年。   青年的体型修长,目测估计起码有一米九,厚实的长款羽绒服穿在他身上,不仅不显得臃肿,反而衬得人身高腿长。   他似乎也注意到这边,微微一笑,手上的白色纸片却被风吹落,恰好飘到赤井秀一面前。   赤井秀一下意识捡起,低头一看,瞳孔登时紧缩。   【搜查一科强行犯搜查三系   萩原研二】   日本警察?   这种时候出现一个警察,未免也太巧了。赤井秀一脑中刚转过这个念头,就听见脚步声在他面前停下。   “谢谢。”   赤井秀一抬起头,将名片交还给他,一言不发。但对面的青年却仿佛看不出他的冷脸似的,自然地攀谈。   “天都这么晚了,是要回家吗?”   赤井秀一不答,绕过他离开。   结果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那青年说的下一句话,却令他顿住了脚。   “不管去哪里,都不要去港口哦~”   赤井秀一猝然扭头,看见那青年勾起了嘴角,笑容中带着冷意。   “海边的风太大了,还是早点回去吧。”   赤井秀一眯起眼,他正处在被组织监视中,一个日本警察正在和他说话,还有比这更像是圈套的情节吗?   半长发的英俊青年看他沉默,笑得更加明显,那双忧郁多情的眼像是含着波光,但说出来的话却充满了诡谲的意味:   “祝你有个愉快的夜晚。”   萩原研二无视着这个长发男人审视的目光,从容地离开。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现在去想办法将莱伊那份日本公安的资料渗透出去,时间上来不及。   所以他干脆当着组织的人和莱伊见一面,虽然稍有危险,但是一定有用。   萩原研二往前走了几步,视线轻易地捕捉到跟踪莱伊的那个棕黄色发色的男人。   他装作毫无所觉。   但附近的一栋高楼之上,科恩的手颤抖了几下,开始反复地拨打琴酒的电话。   但是电话里面传来的只是忙音。   科恩不安地放下手机,惊疑不定地又通过瞄准镜去看那个明明早就应该死掉的警察。就在他目光一狠,即将开枪的时候,对方忽然抬头透过瞄准镜,直直地盯过来。   科恩手上一抖,刚稳住枪,对方已经走入了他的视野死角。   松田阵平还不知道,某人已经再一次把自己暴露在了组织的枪口下,他此刻还在和Boss交流。   “那就是说……”他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如果公安有行动,那就说明朗姆被骗了。”   公安的行动不一定是在今晚,但今晚波本一定不会出事了。   如果整件事都是一个局。   如果有人在暗中操纵,就坐等他们内乱,互相怀疑导致自损。   哪怕仅仅只是怀疑,以Boss的性格,也绝不可能立刻处理任何一个成员。   但是。   “白兰地,如果杉下裕的情报早就泄露,而非代号成员中有卧底,就是你的失职了。”Boss语气莫测地道。   松田阵平垂眸看向地面,没有反驳,顺从地说,“我认罚。”   “那你……”   Boss没有说完,忽然停下。   松田阵平一怔,隐约听见了短讯声。   随即,Boss幽冷的声音传来。   “白兰地,去安排人支援琴酒。” 第70章   松田阵平和Boss打电话的时候, 港口那边,公安的人已经和组织的外围人员发生了接触。   虽然表面上看是只有琴酒他们几个,但是这既然是组织安排的审查卧底的行动,自然还有许多普通成员被调动配合任务。   公安借着夜色隐蔽, 悄无声息地靠近, 转瞬间就拔了组织的两个瞭望放风的眼睛后, 在高处的苏格兰“才”第一个“发现”了端倪。   而这时,同样意识到情况不对劲的琴酒立刻进入A区九十七号的仓库,看见了里面那具凉透了的尸体。   发信器还在原来的位置放着,人也确实是这一次的新成员。按照朗姆的判断, 他应该是CIA或者是FBI卧底的联络员。但是现在看来,恐怕都是公安的陷阱。   他们杀了人之后,把尸体送过来, 或者是先把人带过来之后就地杀死, 利用发信器来把人引过来。   琴酒铁青着脸发了一封邮件,接着, 外面的枪声就响了起来。   组织的普通成员实力不弱,但是公安同样训练有素,再加上两边的人数差距, 等降谷零开着车赶到港口附近的时候,战局已经发生了倾斜。   降谷零:……所以他进还是不进?   他只纠结了一下,就不需要再想这个问题。   因为一串熟悉的号码,出现在了来电显示中。   “波本。”   电话传来有点散漫随意的声音。   “科涅克?”   降谷零听到波本这两个字开头, 就立刻警惕起来。   并不是针对松田的, 而是松田阵平这样刻意强调称呼, 很可能代表着电话正在被组织的其他人听着。   考虑到科涅克的身份和他们对今天这个局面的猜测,没准那边的人就是白兰地。   降谷零本来想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更震惊一点, 但是面前紧绷的局势,加上一整天的担心,让他控制得用力过猛,显得极为冷硬,近乎质问:   “你在哪里?”   松田阵平似乎也被他的语气噎了一下,半晌才道,“我马上到港口。”   降谷零的第一反应就是怎么可能?   现在港口乱成这个样子,他怎么过来?   但是下一秒,他就听见了隐约的轰鸣声。   他抬起头,看见远处墨蓝色的天幕下,三架直升机随着越发响亮的声音而逐渐靠近。   “你在直升机里?”   降谷零盯着这嚣张的一幕,脸上属于波本的神色差点崩裂。   组织居然敢开直升机直接飞过来,是不是有点太无法无天了?   但同时他又无力地认识到,既然组织敢这么干,那就说明哪怕上报上去,最后也只会调查出来是合法的私人直升机,绝对查不到他们身上。   降谷零没有在电话中泄露出来自己多余的情绪,明知故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那边又隔了几秒,才回复:“剩下的事情和你无关,你可以回去了。”   降谷零忍不住拧起眉,他总觉得松田的声音有些迟缓和含混,反应也比过去慢了一些。   他其实有很多想问的,想问松田这一天去哪儿了,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情况怎么样?   但是现在的情况,让他只能以波本的语气回复,   “科涅克,我会向朗姆大人确认,希望你不是在故意耍我。”   对面什么也没说,直接挂断了电话。   而直升机的声音也在这几句话的功夫中,越过了上方的天空。   他遥遥地看见直升机到了港口仓库区域的上空,接着舱门打开,隐约露出一个似乎侧坐在舱门旁边的身影。   降谷零拿出望远镜看了一下,随即脸色再黑了几个度。   这家伙身上穿的是什么?他想冻死自己吗?!   穿的是单层的羊绒衫,轻便、保暖,但确实不应该单独出现最高温度也是零下天气的冬天。   松田阵平开了舱门之后,也觉得有点冷。   但迎面扑来的寒凉空气,却让他已经因为药效的副作用而混沌的大脑重新清醒了起来,比起这个,那点凉风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他和Boss交流的时候,是真的没有想到居然就那么巧,公安还真的派人去围剿琴酒了。   短暂的错愕之后,他立刻调人和他一起出发,而Boss大概是因为刚才他胡扯的那一通陷阱的原因,居然放弃了他稳定的作息,同步观看了这边的情况。   他靠着舱门,腿上放着一个笔记本电脑,画面上显示的是三架直升机上几个摄像头传递回来的画面,堪称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所以松田阵平很快就锁定了琴酒的位置。   “好久没看见他这么狼狈了。”   松田阵平忍不住将画面放大,然后遭到了Boss的提醒:   “白兰地。”   松田阵平立刻把自己发散的思维拉回来。   “我在考虑是用绳索还是火力覆盖然后直接降落。”他努力解释。   “想好了吗?”Boss不紧不慢地问。   “想好了。”   松田阵平悄悄抿了抿唇。   按照正常的思路,既然他们有直升机,那这个时候直接对着下面扫射,形成火力压制,但是一旦这样,伤亡就不可控了。   但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难以两全。松田阵平垂眸要下达令,“先向……等下!”   松田阵平忽然发现,摄像头传来的画面中,公安似乎正在撤退?   他飞速检查了一下所有的画面,终于发现在边缘区域,不知何时多了一辆车。而车上下来的那个人,正目光深深地看着这边。   萩原研二怎么在这里?   松田阵平僵着脸,干脆利落地移开目光,同时口中下达了新的令安排,其他两架直升机掩护,而他所在的这架直升机飞到琴酒他们的上空,随时放下绳索拉人上来。   结果这时候, Boss却说话了。   他声音听不出情绪地问:“那个年轻人,就是这次计划的策划者吧,那个死而复生的萩原研二。”   说到死而复生这个词时,Boss语速放缓缓慢而语调微微加重,听得松田阵平心中不安阵阵。   “侥幸没死而已,我可以再杀他一次。”他故意漠然道。   “是吗?”Boss却饶有深意地道,“虽然你对他动过手,但感觉他似乎并不仇视你。”   松田阵平微微一征,下意识看向屏幕,脸顿时青了。   那家伙居然对着摄像头的方向,用手势在耳边比划出打电话的动作,甚至犹嫌不够地晃了晃手里的手机。   松田阵平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我看他不顺眼就行了。”   他想要无视萩原研二,结果Boss却忽然开口,“你手里有他的联系电话?”   松田阵平沉默了。   好一会儿,他才不太情愿地说道。“有。”   “听听他想要说什么。”   松田阵平不想打。   这种时候,站在对立的立场上还能说什么,互骂垃圾话吗?   松田阵平确实想要骂萩原研二一通。   他这样光明正大的暴露在组织的面前,甚至直接是组织Boss面前,那相当于让组织把目标集中在他身上!   要知道,刚才松田阵平为了能把降谷零捞出来,将公安的计划说的要多夸张有多夸张,力求营造一种朗姆被公安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效果,给公安大大拉了一把仇恨。   结果,他怎么会想到,萩原研二咣当一下跳出来,像是幼稚园孩子争相领糖吃一样认领了这个计划。   松田阵平一想到这,就觉得呼吸不能,恨不得把这个家伙塞到某个地下防空洞中去。   但想归想,他还是得拿出手机来按下那串他早就熟记在心中,却多年来没有打过的号码。   几乎是一瞬间电话就接通了。   速度太快,让松田阵平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哪怕明知道Boss正在听,他也忽然愣在了那边。   但对面的萩原研二却没有发愣,他咬字清晰,带着丝丝缕缕的温柔笑意和有些惆怅的怀念,   “没想到今天还没过去,我们就又见面了。如果早知道这件事能引你出来,那我就不会拖到现在才动手了。”   松田阵平听得头皮都麻了,他还嫌不够吗?再说下去,连直升机上的机枪都要全对准他了。   松田阵平快速打断萩原研二的放飞自我,冷漠而不留情面:“但是我对见到你一点兴趣都没有。”   “好吧好吧。”对面的人一点都没有生气,反而立刻服软了,“我开玩笑的。”   这时,公安的人即将全部撤离,萩原研二依然站在原地,仰起头,目光准确地捕捉到松田阵平所在的直升机。   这一次,他看向的不是摄像头,而是松田阵平本人。   “上一次撤离,你告诉了我代号,这一次是不是我可以换一个别的要求了?”   “我没有答应过你。”   “那就交换吧,你有没有什么想知道的事情?”   松田阵平:……   他意识到萩原研二居然要当场对剧本,不得不接话道,“你们是怎么查到杉下的?”   “嗯……那就太早了,上次在赤坂的料亭,我本来就想要处理他。”萩原研二喟叹一声,“结果遇到了你,差点把自己的都丢了。”   “不过对我来说,这其实是一件好事。”   画面中,那个人淡紫色的下垂眼因笑意而点亮。   手机里传来的声音也透出的轻快的温柔,仿佛捧着新酿的蜂蜜,迫不及待地要与他分享。   松田阵平本来还因为他提到赤坂而心中揪紧,听到后半段,只剩下面无表情的冷漠。   因为根据他的了解,hagi出现这种语气,一定是有什么说出来会挨骂的计划。   小时候是萩原的父母,再大一点是老师,接着是教官,然是他们的上司。   挨骂的不一定有萩原研二,但必定次次有他。   这家伙大概也知道自己的语气有一点讨打,于是说完之后立刻轻咳一声,“轮到我提要求了吧?”   “你说。”   想到耳麦里Boss还在听着,他的声音里都多了一点沉重。   萩原研二,你最好不要搞什么事情。 第71章   螺旋桨撕裂空气, 紊乱的风夹杂着刺骨的寒意,一波一波的撞在松田阵平身上,让他的有些困顿的意识又被拉扯着清醒。   面前的情况既紧张,又不太紧张。   虽然有boss观看, 但是对面的萩原研二也不可能提出真正让他难以招架的要求。   危机感不够, 松田阵平的思绪便漫无边际地发散。   他之所以能接通电话, 其实是boss想要知道对面那个让组织栽了跟头的人是什么情况,所以萩原研二与其说是和他提要求,倒不如说是间接和boss对话。   反正这次事件后,无论如何, 萩原研二都已经被上了组织的关注、甚至暗杀名单。   在这种时候对组织的态度暧昧一点,也许事情还有其他的转机,可以给他一点操作的余地。   松田阵平盘算着, 眼睛不再盯着画面中的萩原研二, 试着往他本人所在的方向看了看,但距离太远, 只能看见一个大概的人影。   于是他的视线又回到显示屏上。   结果萩原研二一开口,就让松田阵平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上午我们交换名字了,晚上你又主动给我打了电话。这就代表我们有进一步成为朋友的可能对吧?”   “……”   松田阵平费解地把这句话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   萩原研二, 你是在当着boss的面试图挖走一个组织干部吗?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匪夷所思地问。   “我知道。”画面里的萩原研二歪了下头,专注地看过来,   “既然你已经给我打电话了,那之后也不要拒接我的电话, 怎么样?”   但松田阵平已经冷静下来, 他眼也不抬, 毫不动摇地击破了萩原研二的逻辑,   “我可以不拒接你的电话, 但是可惜这个手机号码不是我的,你起码要先知道我的联系方式才行。”   对面的人露出被噎住了的表情。   顿了一下,他还不死心地开口,“那……”   松田阵平冷酷地挂了电话。   而这时,琴酒也已经通过直升机上放下的索绳上来。   直升机内没有开灯,只有各种仪器上面带着零星的荧光,因此松田阵平手里的笔记本电脑和手机发出的光线就十分显眼。   从对面舱门上来的琴酒,一眼看见他刚挂断的电话界面。   他走过来,“你在联系谁?”   松田阵平一掀眼皮,“在通敌。”   “抓卧底抓得开心吗?和朗姆合作的感觉怎么样?”   这时候boss那边已经结束了通话,所以松田阵平说话更随意了一点。   他打量了琴酒几眼,发现这家伙虽然看起来衣服破损,但实际的伤口只有被被弹片划伤的手臂。   此刻被他戳了肺管子,琴酒森寒的眼神刺过来:   “虽然是公安设的局,但也不代表他们三个人中一定没有卧底。”   身上同样只有一点擦伤的诸伏景光刚踩上舱门,就听见这句话,眼皮微微一跳。但还没等他看清琴酒正在和谁说话,跟他一起上来的基安蒂就面色更加狰狞地开口了。   她伤的严重,小腹被子弹一枪贯穿。   “我现在不想管什么卧底不卧底的,这个仇老娘记下了。日本公安是吧?我要……嘶!苏格兰你从哪里找到的止血喷雾?”   “我随身带着的。”   诸伏景光成功打断了基安蒂的怒火,随即感觉到机身轻微的晃动一下,更猛烈的寒风卷入呼啸的声音在周围盘旋,直升机开始升空加速了。   “把舱门关上……我要冻僵了。”   基安蒂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发白。   无人回应。   “科涅克。”琴酒加重声音。   “科涅克?!”本来差点发火的基安蒂尖锐地重复,“他在这里?”   诸伏景光同样错愕地转过头。   “嗯,马上。”   随着不耐烦的声音,舱门滑动着关上,   琴酒走到一边,让那个本来被他挡住的身影,暴露在两人的视线之下。   基安蒂的脸色顿时更加苍白了,她沉默地闭上了嘴,又闭上了眼睛,仿佛一具尸体。   而诸伏景光却没有移开目光。   对面的舱门旁边,黑色卷发的青年懒散地倚着舱壁,坐在地上,放在腿上的笔记本电脑散发着白光。   他快速地在键盘上敲了几下,便抬起头要说什么,结果恰好和诸伏景光对上目光。   青年愣了两秒,随机啪一下合上电脑,光线彻底暗了下来。   但就那么短短的几秒钟,诸伏景光还是看清了,在零下十几度的天气里,松田阵平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长袖。   诸伏景光沉默了好几秒,这期间,他脑中不断地闪回着松田阵平疲乏到有些迟钝的目光和泛青的唇色。   他以为,松田只是因为配合卧底审查的计划而被限制自由,没办法直接给他们传出消息,所以才间接的通过帕波米特来帮忙。   但是为什么他现在看到的科涅克,却比刚刚在枪林弹雨中躲过一轮的人状态还要差。   他真的只是被限制了自由吗?   “科涅克,怎么穿这么少?”   听见苏格兰关切的语气,旁边的基安蒂尸体发出一声冷哼。   “没注意,出来得太急,毕竟连某些人都求援了。”科涅克慢腾腾地声音响起。   基安蒂表情扭曲了一下,结果听见旁边的人居然站起来离开了。   她忍不住睁开一只眼,悄悄看过去,发现苏格兰居然真的走到了科涅克旁边。   等等,他把衣服披到科涅克身上了!   科涅克皱着眉扔回去……扔到一半,苏格兰低声说了什么,结果科涅克又拿回来了。   基安蒂连伤口的疼痛都忘了,瞪大了眼伸长脖子。   琴酒,你都不管吗?!   她质疑地转头看向琴酒。   结果发现琴酒在发邮件。   基安蒂:窒息.jpg   就在这样一片安静到诡异的氛围中,直升机停在一个隐蔽的位置。   松田阵平下来的时候,心里忍不住松了口气。   刚刚披上诸伏景光的衣服,被温暖包裹的一瞬间,那种强力地几乎让人瞬间失去失去思考能力的倦意就包裹了他。   他悄悄地掐了自己的大腿好几下,才勉强让自己清醒地撑到现在。   但即使如此,踩到地面上的时候还是感觉腿上一软。困的。   琴酒安排早就停在这里的车,先送基安蒂去组织的医院,随即自己也上了另外一辆车。   松田阵平指望琴酒能叫走诸伏景光,可琴酒上车的时候只淡淡的扫了一眼两人,就独自离开。   松田阵平:……   “我要走了。”   他若无其事地挑选了一个眼熟的幸运车辆兼幸运司机。   结果诸伏景光还是说,“我送你吧。”   “不用了,我还有事。”   就算两人一起回去,他现在的状态,路上也没办法再交流什么有效信息。   诸伏景光没有再说什么,但他从诸伏景光身边经过,就感觉自己衣兜里面多了一样东西。   松田阵平:……   就算是降谷零,也没有直接把定位器这种东西直接塞到他手里过!   他放在修理店里免费提供的定位器,不是让他们这样用在他身上的!   松田阵平憋着一口气上车离开。   而诸伏景光看站在原地,看着那辆车消失在视野中,才自己开了一辆车从另外一条路离开。   对于松田阵平的拒绝,他也并不意外,在现在这种敏感的时候,哪怕“苏格兰”是对局面并不完全明晰,开口送科涅克也符合人设,但是不被同意的几率同样很大。   不只松田,就算是他和zero也暂时不能见面,包括手机上面的消息,都要彻底清理一遍。   毕竟zero虽然安全从今晚的陷阱中脱身,但就像是琴酒所说的,并不代表这件事情已经彻底结束。   不管是彼此见面交流情报还是询问松田情况,现在都不是时候。   这也诸伏景光为什么要把定位器直接放到松田阵平手里的原因,如果松田阵平真的要去一些过于机密的地方,也可以直接把他毁掉,而不至于因为定位器而引起其他的误会。   如果松田阵平觉得去的地方还算安全,可能会到达之后,才销毁定位器,让他知道大概的情况。   毕竟松田阵平今天的情况,实在让他的心悬起。   这段时间,诸伏景光和zero一直在小心观察松田,发现松田虽然时不时的出现视觉和听觉上的问题,但整体的状态比他们猜测的情况好得多。   他们才刚刚松下一口气,结果昨天还能笑着和他们喝酒聊天的人,短短一天过去,就莫名地疲惫迟钝,甚至忽略外面的温度。   就算当做松田忘记穿厚衣服的借口是真的,那他为什么要坐在舱口,任由自己在冷风中冻到手指都发紫,都没想着移开,甚至连关上舱门都是琴酒提醒的。   诸伏景光换了车,回到自己的安全屋楼下,却没有立刻进去。   他盯着松田阵平还在移动的位置,忽然生出一个悚然的想法。   这种对自己身上经历的痛苦都变得钝感的状态,曾经也在松田阵平身上出现过一次。   就是那次遇到萩原研二后,他被琴酒带去那个研究所的地方,整整一个月。   明明状态极差,但自己却毫无所觉,仿佛置身事外,没有遭遇任何痛苦似的。   那今天,科涅克会不会……   诸伏景光关注着他的定位,忽地目光凝固,心重重坠落。   松田阵平信号消失的位置。   是那个研究所。   好半晌,诸伏景光都没有动。   而松田阵平到了T03所在的大楼,却没有立刻下去,而是随便先找了顶层的一个房间休息。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松田阵平昏昏沉沉地睁开眼。   他拿起手机,本来是要看一眼时间,结果惊得彻底清醒。   Boss的未接电话。   两个。 第72章   松田阵平没有立刻回复Boss的电话, 因为他发现自己换了个房间,从顶层来到了地下研究所的病房中。   松田阵平:?   他就睡得这么沉吗?   松田阵平打量了一圈周围的仪器,把贴在自己身上的几根不知道什么仪器上的线扯开,然后从床上坐起来。   这才发觉自己四肢酸软, 嗓子干涩, 还有些轻微的头痛, 但也还好,不算特别难受。   他又摸了摸额头,温度还有点低热,但应该没超过38度。   所以, 不会是Boss打了电话无人接听后,让人进来查看,发现他发烧, 于是叫人给他做了一个紧急治疗吧……   松田阵平盯着手臂上几个针眼, 若有所思。   他之所以来到T03,是因为之前Boss要求他如果过量用药需要去做检查。数据会被传送到像是S098那样, 专门负责他的情况的实验室。   既然这样要求,就代表每次过量服药后身体数据是有波动的。为了防止两次数据之间差异过大,松田阵平也没想过违反这个要求, 所以昨天直接过来了。   就在他打算回拨电话的时候,门咔嚓一响,被打开了。   穿着白大褂的茶发女孩抱着一个文件夹站在门口,目光落在他身上, 冷淡的神情微微松缓。   “你终于醒了。”   “……”松田阵平听这话, 感觉自己好像是生了重病似的。   他有点纳闷, “我烧得很严重?四十度了?”   “没有。”雪莉刚缓和点的神情又沉凝起来,“但你的血压和血氧很低。”   松田阵平想反驳他不是昏迷, 但面对年幼但相当有气场的“医生”,还是机警地闭了嘴。   至于雪莉说的其他状况,他也大概清楚,只是一些药物残存的反应,毕竟要是没有这些仪器可测量的体征变化,那药物无副作用这一点早就被发现了。   “那些不重要,反正我没事。”   他随口把这件事情带过,   “你给我打了退烧针?谢了。”   要是早知道Boss会打电话,他昨晚就直接留在T03。   一想到雪莉早上接到Boss电话或者邮件,来他房间检查,还要让人把他挪下来,也怪麻烦的。   “雪莉?”   他喊了声垂着头莫名其妙忽然不发一言的女孩。   “我采集你的血样做了检查。”雪莉终于道,“发现精神镇定类药物成分过量,这是你昏迷的原因吗?”   “……算是吧。”   松田阵平从床上下来,走到她面前,从她手里抽出那份文件,翻开了一下,悻悻地发现基本都是晦涩难懂医学术语。   他一直看到结尾,目光停在那句“意识模糊”一词上,忽然灵机一动。   希拉对昏睡没有办法,但是不代表药物不能有作用吧?   松田阵平眼睛亮起来,“你这里有没有可以让人快速清醒的药?”   雪莉怔住,“什么?”   “比如特别困倦的情况下,能让人不睡过去。”   毕竟每次提前吃药都困成这个样子,也太不方便了。   雪莉错愕地问:“你要自己用?”   卷发青年漫不经心地点头。   雪莉的眼睛倏然睁大,碧绿色的深海中翻涌着波澜: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种药都是刺激中枢神经系统的,和你现在服用的要药性是冲突的,你是想彻底疯了吗?”   “那就是有?”   松田阵平脱口而出,看见对面女孩冷硬的脸色,又讪讪地闭上了嘴,   “不行就算了,这件事别说出去。”   他正琢磨着自己去买的时候,就听见雪莉压低的声音。   “科涅克,我是认真的。根据一直以来的检查结果看,你现在体内的各器官的机能维持在一个特殊的平衡范围。如果你随便用药,可能会导致平衡打破。”   “到时候某些机能崩溃,就算你停药治疗,也很难恢复,甚至一个不好,就会无可转圜地全面崩解。”   松田阵平觉得这段话有点耳熟,他想了想,终于想起来,   “十年前就有人这么说过,但我现在还好好的。”   雪莉咬牙,“你就不害怕吗?万一身体状况过于糟糕,可能会长期留在实验室里。”   松田阵平愣了一下,终于意识到雪莉居然在关心他。   “……不会的。”   因为面前是半个知情人,所以他难得能说清楚,“这么多年,我在外面才对Boss更有用,不然他没必要花这么多心思研究S098。”   雪莉沉默,半晌才道:   “那你就不能控制用药吗?为什么会过量?”   “当然是因为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松田阵平叹了口气,“谁让有些家伙真的很能惹麻烦。”   雪莉抬头,忽然发现,卷发青年虽然实在抱怨,眼里却带着一丝笑意。   他说的是谁?   如果松田阵平能听见雪莉心里的问题,一定会回答,是好几个人,而且一个比一个麻烦,尤其是他那个过于大胆的幼驯染。   假死后为什么要到处乱窜,甚至在港口直接暴露在组织的摄像头下?   被念叨的萩原研二打了个喷嚏,裹紧了围巾,低头继续写检讨。   写着写着,手下的笔随思绪移动,检讨就变成了计划回顾。   如果说泼脏水给莱伊,还是形势所迫必须出面,晚上在港口的时候,他就本可以不露面。   但恰好,从昨天上午见到松田开始,他就已经开始想办法,怎么能将自己“死而复生”的事情合理化。   没有被组织发现就算了,既然直接撞上,那就绝对不能再藏起来。   不然他是安全了,松田却必然会遭受到组织的怀疑,甚至再一次经历洗脑。这绝不是萩原研二想要看到的。   因此,萩原研二才会来到到港口,甚至主动暴露在摄像头下。   萩原研二换位思考,如果他是控制松田阵平的那个白兰地,看见本来应该被松田阵平杀死的人又活着出现,确实会立刻怀疑松田阵平。   但是如果那个人甚至大摇大摆毫无顾忌,甚至直接挑衅组织,他会想什么?   是想松田阵平真的背叛了他吗?   不,这个人既然能用如此精细的手段去处理过去松田阵平的关系,又在这次的卧底审查事件中,借用波本和科涅克的关系直接将降谷零推入死局,这意味着他在心理谋算上面的造诣非常高。   像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只关注表面的情况。   如果萩原研二真的在意科涅克,怎么会在科涅克可能会被处罚的情况下,毫不顾忌和松田阵平的敌对身份,故意把一切说的暧昧不清。   这一系列行为,看似是在意科涅克,实际上却将科涅克置于十分危险的境地,毫不在乎他的安危。   再联想到他早上说过的话,白兰地就会意识到,萩原研二根本就没有把科涅克当做松田阵平,而是仅仅在利用两个人长相的相似,故意在挑拨离间。   也因此他故意越是表现的暧昧,被“拆穿”后,松田的安全性就越高。   当然,即使如此,也不排除白兰地担心松田会因此而受到影响,所以打算加强洗脑或者是暗示的可能,   所以萩原研二才在电话里提到了赤坂。   赤坂的意外相遇是偶然,今早的撞破行动还是偶然。   一直以来他们就不断地遭遇各种意外和突发情况,或者是卷入各种早有预谋的局中,于是只能见招拆招,险中求生。   仿佛在暴雨中挣扎的一艘小船,哪怕只是随意的一个浪头,都有可能让他们被彻底掀翻。   但现在,萩原研二觉得,是时候拿到主动权了。   所以在这次电话中,他故意将这些事情串连起来,营造出一种他早就是公安的人,并且对组织相当了解的假象。并且如果不是两次都被松田阵平撞见,可能组织已经在他手里损失惨重。   越是聪明人,就越不相信巧合,   只要白兰地相信了,就会将萩原研二当成一个极大的威胁。   萩原研二“以为”对面的科涅克只是和他的幼驯染长相相似,却不知道对方就是本人。   在这种情况下,松田阵平就是他手里一张,能给萩原研二的重大打击的底牌。   因此,他提出了保持联系后,以白兰地表现出来的对自己能力的自信和恶趣味,很可能不会轻易去对松田阵平的加强暗示,而是故意维持现状。   但这一切,只是萩原研二的推测……   萩原研二苦笑着放下笔。   他感觉就是像在一片黑暗中看不见赌局的赌徒,不知道怎样才能赢下,所以只能不断的提高赌注,压下筹码,试图去博得那一线生机。   小阵平,你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松田阵平在回答Boss的死亡问题。   “你对萩原研二怎么看?”   “一个让人不爽的家伙。”松田阵平即答,“我想对他动手。”   “因为他把你当成那个拆弹警察?”   “……您解释了,他是故意装出来的。”   “是,也不全是。”boss轻笑一声,“他既然能够在赤坂的时候因为你而失利,那就意味着,你对他的影响足够大。”   松田阵平手指微微颤了一下,尽可能毫无异样地回答,   “但是他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白兰地,人是会一直踩进同一个坑里的。”对面喟叹一句,似乎感觉到松田阵平毫无感触的样子,又无奈笑道,   “至于惩罚,也是你发现了他的计划,这件事就算了。”   松田阵平刚想松一口气,却在听见boss的下一句话后,寒意一瞬间窜上脊背。   “成功救下波本了,心情怎么样?” 第73章   果然, 还是被发现了。   像是定时炸弹终于倒计时读秒,松田阵平心神骤然绷紧的同时,又有种果然如此的尘埃落定感。   其实一开始,他就没能指望能真正骗过boss。   昨晚情况太危急, 松田阵平是抱着哪怕被责罚被怀疑, 也要先把处理波本这件事拖下来的态度去做的。就算只拖半天, 事情也许就能有新的转机。   最后这么顺利,甚至误打误撞地算是成功,有大半的功劳应该要归于hagi的意外配合。   但是配合再好,破绽也早就在一开始就出现在了他这边。   他在组织里面主要负责的两部分, 一明一暗。   表面上的武器研发,暗地里的研究所。   这两者相关的任务以外,除非boss亲自下达令, 他为了让这位多疑的boss放心, 几乎不会主动参与,尤其是这个任务明显在将他排除在外的情况下。   可他昨天不仅不断关注情况, 还主动给boss打电话,哪怕话里话外推到了对朗姆的不满上,还是太过于异常。   boss能够察觉, 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也有一种可能,就是boss在诈他。   但松田阵平不能赌。   当初他亲眼看着这个人是怎么轻描淡写地让卧底自己露出破绽,又如何血腥而高效清理了组织。   如果说让松田阵平把他认识的所有人做一个排名,那最难骗过的无疑就是boss。   别说是隔着电话, 哪怕是几年前, 还留在他身边的时候, 松田阵平都很难确定对方说出的话到底是真的这么想,还是仅仅在诱导。   松田阵平捏着手机的手变得僵硬, 两条腿像是陷在了泥潭里。   他张了两次嘴,喉咙才终于正常地产生振动。   “被您发现了。”   他听见似乎是因为紧张而有些沙哑的声音。   “我还不想他死。”   说第二句话的时候,松田阵平终于想起了应该怎么做,他不再掩饰声音里的在意,低声道,“先生,我想留下他。”   而电话那边的人,一如既往的带着掌控全局的从容:“别紧张,白兰地。你喜欢留着他就留着吧。”   “不过之前你和他在广岛的事情,你为什么从来没有汇报过?”   松田阵平无声地松了一口气,按照最开始和降谷零说好的答案解释:   “我当时本来是想要招揽他进入组织,但是最后失败了。”   Boss却奇怪地沉默了一下,才缓缓道:“招揽,你当时也是想让他成为你的下属吗?”   “是。不然还能是什么?”松田阵平茫然,“如果是普通成员,我为什么要亲自找他?”   他就算编谎也要讲究逻辑吧。   boss迟迟没说话,松田阵平只好继续补充。   “一开始刚认识的时候,闹得很不愉快,我们还动手了。”他开始自由发挥,回忆起警校两人初见的时候,互看不顺眼的样子,“后来发现他实力很强,所以才有了招揽他的想法。”   “本来以为已经很熟悉了。”松田阵平快速地把时间线跳到警校毕业,真情实感地不满:“结果那个家伙,一声不吭就失踪了。”   “我以为他是看出来了不想加入,所以跑了,加上始终没和他说过组织的情况,所以也没有去找,只是把他的照片放出去,让人追杀他。”   那段时间安室透在广岛的追杀令满天飞,根本看不出来有没有科涅克的一份。   “没想到他不仅没死,最后居然被朗姆带回组织了。”   “嗯。”boss终于应了一声,语气有些微妙,“现在呢?为什么要留下他?”   松田阵平卡了一下,非常顺畅地找了了一个理由,“我想不通,为什么他能答应朗姆的招揽,不肯答应我的?”   这个理由太合情合理了。   松田阵平代入了一下,已经开始不爽,“我比朗姆差很多吗,那家伙什么眼光?”   “……好了,白兰地,我已经清楚了。”   电话那边的人敲了敲桌子,才加重了语气道,“不管怎么说,白兰地,你在他身上花费的精力太多了,也对他太过容忍了。”   “……”这一点松田阵平无法反驳,他低声道,“我之后不会了。”   “我教过你,值得你耗费精力和投入情绪的,都是应该是有价值的事情。”   “既然你要留下波本,你要学会使用他,如果想不到他的用处,就别在让我看到你在他身上耗费时间。”   “……是。”   等boss挂了电话,松田阵平无声地叹了口气,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接下来一段时间,还是和降谷零保持距离吧。   毕竟波本是朗姆的人,他又不能和boss说,我把波本策反了,这样等于给降谷零又埋下了一层隐患。   而且反复背叛的人,也很难能够得到boss的信任。   打定主意之后,松田阵平因为紧张而忽略的身体情况,开始加倍地昭显出存在感。   脸上的热度隐隐有升高的趋势,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暂时忽略,开始了解昨天事情的后续。   和他想的一样,伊森本堂第一个被排除出去,目前已经没有了嫌疑。   降谷零因为昨天晚上没能到达港口就被拦住,所以也好好的,大概回去和朗姆汇报情况去了。   至于朗姆……松田阵平看着看着,表情变得错愕。   帕波米特发来的加密邮件里写,boss把调查萩原研二的事情交给了朗姆派人去查,但是要将进度同步给科涅克,因为是他发现了萩原研二的计划?   那朗姆怕是要炸了。   松田阵平幸灾乐祸了一下。这对他来说确实是一个好消息,虽然萩原研二的情报有公安那边掩饰,但他如果能同步得到消息,就能避免萩原研二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出事。   他接着看下一条,然后噌地站起来。   莱伊和日本公安的人接头。   开什么玩笑?   他感觉自己像是听了个愚人节笑话。   松田阵平刚想骂一句,猛地想起来,去卡拉斯号之前,他好像说过要污蔑莱伊是卧底,诸伏景光玩笑般接话,说要给莱伊做一个日本公安的身份。但后来他在船上发现了赤井秀一是MI6,就把这件事情抛在了脑后。   该不会他们真的诬陷莱伊了吧?   松田阵平眼皮一跳,立刻给琴酒打了个电话,   “莱伊人现在在哪儿?”   “在审讯室里。”琴酒道。   松田阵平气笑了,“我把你从公安的包围圈里捞出来,你转手就把我的人扔进审讯室?”   “……你的人昨晚想来港口,还用玛克挡枪。”琴酒冷漠道。   在琴酒看来,怀疑是叛徒,扔进审讯室根本不是什么值得一说的事情,更何况他还根本没有动刑,仅仅只是把人关起来了而已。   但松田阵平的心已经偏到没边了,他知道莱伊的丰功伟绩,觉得很好,于是闭着眼胡扯:   “那明明是科恩的枪不准,关莱伊什么事?”   “而且萩原研二连你的狙击位置都能发现,会发现不了科恩吗?莱伊如果真的是公安,那他为什么要当着玛克和科恩和他接头,巴不得你们发现不了?”   “也有可能是特意帮他排除嫌疑,反向操作。”   “那你昨天也被围了。”松田阵平单手穿上外套,拧开门把手,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那是不也要怀疑是公安特意帮你排除嫌疑。”   “科涅克,你明天再去把人领走,今晚……”   琴酒听到他那边的脚步声,皱起眉。   电话直接被挂断了。   “啧。”   听见忙音响起,琴酒把手机放回大衣里,走回巷子深处。   绕过一堆杂物后,先看到了一个蓝灰色上挑眼,薄薄一层胡须的男人,他虚虚靠着墙,手里的烟只剩下小半截,在寒风里顽强地闪着微弱的火星。   而男人脚边,是一个陷入了半昏迷状态,眼神呆滞的中年男人。   琴酒略微挑眉,目光从地上的人脸上,重新移向苏格兰。   苏格兰呼出一口气,热气凝结的白雾和氤氲的灰白色烟气一同模糊了他的面容,让琴只能听清他含笑的声音:   “我发现在这里能听到你和科涅克的电话,所以对他用了一点小手段。”   似乎是因为琴酒还看着他,苏格兰有些无奈了,“你总不能让我把我自己也打晕吧。”   “我保证没听到多少,只听到了莱伊在审讯室里。”   “你要回去审他吗?”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琴酒走过来,半蹲下检查他身上的物品,“不过现在没机会了,等我们回去,科涅克估计也到了。”   “我检查过了,没有发信器,而且问他什么都不知道。”   苏格兰后退一步,观察两边的情况,接着道,“我没想到科涅克居然这么护短。”   “护短?”琴酒站起来,嘴角扯了扯,“他只是圈地盘而已,谁想插手动他的东西,都会被他狠狠咬一口。”   昨天如果不是boss下令的话,他和朗姆根本就没办法把白兰地留在那里。   白兰地的人,只能他亲自处理。之前有人越俎代庖过,后果相当惨烈。但这点就没必要和苏格兰说了。   而诸伏景光虽然有点疑惑琴酒的说法,但还是先问出了他更想知道的那个问题:   “科涅克居然有这么大的权利,直接把审讯室里的人带走,不会受罚吗?”   琴酒转过身,探究的目光盯得他屏住呼吸。   “苏格兰,你很好奇?”   “好吧,我的问题太多了。”   留着薄薄一层胡须的男人举起双手,右手指缝间夹着的烟依然缭绕着升腾,苦笑道,“我以为我能知道。”   琴酒打开枪的保险栓,冷峻地道:“你既然已经知道白兰地了,那告诉你也没什么。”   “在日本,科涅克的令就是白兰地的令。如果他真要想做什么的话,就算是我也拦不住。”   诸伏景光的唇角凝滞在唇边,一直以来隐约的预感终于确定了下来。   白兰地的地位确实比琴酒高一点,是几乎和朗姆齐平的地位。而被他控制着,立在众人面前当做幌子的松田……被控制的程度该有多深,才能获得如此多的信任,真的只是单纯的精神操纵吗?   诸伏景光控制着自己的神色,不要表现出太多的异样。   而琴酒打量了他几眼之后,才转头举起枪,对准地上的男人的眉心。   “砰——”   负责审讯室的准代号成员脸上擦出一道血痕。   而就当他满脸恐惧的抬头的时候,气势冷肃凌厉的卷发青年再一次扣动了扳机。   求生的本能让他来不及愤怒,先扑通一下子趴在地上,头顶一道利风划过,带起一道灼烧的可怖热意。   一直到子弹嵌入墙中,他才回过神,发觉自己的双手双腿都在颤抖。   就差一点,他就真的死了。   科涅克居然真的要杀了他。   旁边不少人战战兢兢地靠墙,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阻止。   而门口的卷发青年转了一下枪,被墨镜遮住的双眼看不清情绪:   “什么时候,也轮到你们来拦我了?”   枪声从外面传到了赤井秀一所在的审讯室。   这个审讯室甚至还算干净,不存在什么边边角角的残留血迹,但即使如此,依然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腐朽的血腥味萦绕在鼻边,挥之不去。   那是经年累月的受刑者留下的哀嚎,并不是简单的清理可以处理掉的。   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把漆成黑色的金属椅,椅子的四条腿都被死死焊在地上,坚固结实。椅子的两边扶手上和下方地面上,都有着手铐和脚铐,哪怕保持着一定距离,都能感觉到它正渗着丝丝阴寒。   不过赤井秀一没有被锁住,只是单纯地关在了里面。   他是那场闹剧之后被关进来的,到现在应该也已经有……赤井秀一在心里默算着时间,已经有十五个小时了。   不过他也不算担心,如果他组织真的对他怀疑浓厚,那就不会被留在审讯室里,十几个小时都没有人管。   正想着,就听见了皮靴踩在地面的声音,让赤井秀一一下子想到了某个人。   “开门。”   果然,科涅克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但是声音却听起来有一些沙哑。   有点像是当时在船上,科涅克生病的时候。   赤井秀一若有所思时,门直接被人一脚踹开了。   他抬起头,就看见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戴着墨镜的青年站在门口,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旁边,脸上有伤的男人小心翼翼地从科涅克身边绕过去,把他面前的一重铁栏杆打开。   科涅克抬了抬下巴,“出来。”   赤井秀一从里面走出来,就听见他烦躁道,   “琴酒让你过来,你就跟他回来,你就这么蠢?”   赤井秀一哑然,难道他还要当场叛逃吗,坐实了日本公安的身份吗?   他放过这个话题,跟着科涅克往外面走,说道:“琴酒说你失踪,疑似叛逃。”   虽然他已经猜出来,这件事就是针对他们三个的怀疑布下的陷阱,但到现在还不清楚全貌。   而旁边的卷发青年听见这句话,却只是道,   “动动脑子,我不可能叛逃的。”   这句话的简直像是在说,担心他出事纯属自己犯蠢。   赤井秀一没回答。   他盯着面前的卷发青年的脸,对方依然是一副理所当然到近乎强硬的态度。   对于昨天那个所谓叛逃消息传出的原因,和他们这次的审查,也没有丝毫的解释。   仿佛认为旁边的人完全没有听他解释的资格,甚至因为落入陷阱的莱伊给他造成了很大的麻烦,所以极度不耐烦。   但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科涅克的状态并不好。   虽然看起来步伐稳定,身姿挺拔,但实际上脸色和唇色都透着一种不健康的苍白,有一种大病之后的虚弱感。   不,根本不是大病之后。   这家伙简直像是从病房里跑出来,急匆匆跑到审讯室来把他带走。   松田阵平都走到据点门口了,才意识到旁边人很久没有出声,他转头看了一眼,发现莱伊的目光正凝在他的脸上。   “怎么了?”松田阵平愣了一下。   “没什么。”莱伊收回目光,“在想你是不是又在发烧。”   “什么发烧?”   一道熟悉的平和声音从背后响起。   松田阵平脊背一僵,逃避般的不想回头,但是没有用,那个人已经自己走过来了。   他对上那双蓝灰色眼睛透出的沉静目光,顿时觉得有些棘手。   完了,诸伏景光怎么会在这里?   昨天在直升机上,松田阵平不想穿诸伏景光的衣服,结果hiro旦那笑眯眯地低声道,   “那我们聊一下你上一次生病的事情吧,有的人比我更想知道细节。”   这个有的人,当然是指的是昨天见到了那个麻烦的家伙。   松田阵平:……这一茬能不能翻过去了,昨天这件事不应该已经结束了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正打算说什么,跟着走过来的琴酒拯救了他。   琴酒扫了一眼莱伊,又看向他:“你确定要把人带走,如果出问题的话,你自己负责。”   “行了,我保证他不是日本公安。”   松田阵平毫不犹豫地回答。   诸伏景光听见这句,目光微凝,落在莱伊身上。   墨绿色的双眸和他对上视线,他神情平淡从容,不见一丝疲惫之色,完全不像是在审讯室待了十几个小时的样子。   反而是旁边的松田,黑色的卷发与其说是蓬松,还不如说是乱糟糟地被随手一抓。脸色更别说了,和莱伊一比,他才像是那个被关了一晚上的人。   诸伏景光心情糟糕透顶,唯一能有点安慰的是,松田阵平只在那个研究所呆了半天就出来了,可能只是单纯去和那里的某个人汇报情况。   但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琴酒已经走了进去,松田大概是心虚,趁机随手推了一下莱伊:“行了,我们走了。”   抬手间,手腕部分的衣服下滑,露出内侧偏上方的一个不起眼的红点,周围还有一小圈隐隐的淤青。   本来想先放过他的诸伏景光感觉脑子里有一根弦崩掉了,   “科涅克。”   松田阵平以为自己能混过去的时候,诸伏景光冷静到甚至有些冰凉的声音,将他定在原地。   “你的手上怎么回事?”他问。   松田阵平下意识地低头,同时注意到,莱伊的目光也跟着看过来。   他唰地一下子用衣袖盖住手腕,镇定地丢了脑子:“发烧了,输液。”   “那是动脉。” 奇!书! 网!w!w!w !.!q!i!s! h !u!9!9!.!c!o!m   “记错了,是抽血化验。”   松田阵刚说到一半,在诸伏景光的注视下没了声音。   他检查了那么多次,就算再不在意也起码记得,除非情况危急病况特殊,否则根本不需要动脉采血。 第74章   诸伏景光盯着面前这个还想掩饰的人, 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但与此同时,心里面又蔓延出一种极深的无力感。   在卡拉斯号上,zero和他说过松田阵平可能是某个实验的试验品, 但是当时他们还更倾向于是精神方面洗脑控制的实验。   但是现在, 这个猜测被松田阵平手上的针孔彻底推翻了。   动脉抽血一般是用于做血气分析, 而除了几种病症以外,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休克,呼吸衰竭或者意识模糊。而动脉注射药物,同样是只有在病情极为危急的时候才会进行。   昨天晚上还见过一面的人, 就在和他分开的十几个小时之内身体状态急剧变差?   不……更可能的是,他本来就在经受着某种实验,而昨天中途出来了一次, 导致他的情况迅速恶化, 才不得不采取这种近乎急救的方式。   诸伏景光一时间说不出话,目光也凝滞在他的手腕上。   而对面的青年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总之没什么事情,你别多想。”   他语气有些僵硬地说完,就想把手塞进衣兜里。   没什么事, 别多想。   诸伏景光感觉脑子里像是有一根弦崩掉了,他一把抓住松田阵平的手腕。但是在察觉手指碰到疑似针孔的位置附近后,又连忙卸下力气,转成虚虚地半握着。   本来想挣开的卷发青年却顿了一下, 压低的声音中有点无奈, “苏格兰, 这不关你的事。”   听见松田阵平语气中的提醒意味,诸伏景光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本来应该要冷静一点的。   昨天一连串的突发事情中, 他不断地压抑着调整着,即使面对zero的事情,也勉强保持了冷静——因为萩原曾经发邮件向他保证zero一定不会出事。   他始终不是孤立无援。   但是松田阵平呢?一旦他出事了,谁又能帮他?   他们终于度过一劫的时候,却发现这个他们拼想拉出来的好友,可能因为他们的事情正又一次遭受痛苦。   诸伏景光抓着松田阵平的手腕,痛苦又理智地意识到,在这种时候,他依然不能表露真正的关心,而是要想办法把自己的失态掩饰过去。   因为此刻旁边的莱伊已经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探究的眼神像是一把能切开脉络的锋利的刀,正细细审视着他。   赤井秀一确实是被苏格兰的语气惊住了。   但随即就和苏格兰一样,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松田阵平手上的针眼上。   他在这短短一瞬间,就想起了之前在卡拉斯号上,松田阵平明明只是低烧,却需要大量抽血,那个抽血量完全不像是正常医学检验的需要。   一个荒谬的猜测浮现在他脑海中。   科涅克身上该不会正在承受着组织的某种实验?   但科涅克在组织这么多年,地位不低,手上的权力也不少,组织居然还敢在他身上做实验,就不怕科涅克不堪忍受,有一天真的背叛了吗,组织有什么底气这么做?   还有苏格兰,他对科涅克的在意程度,是不是太高了?   赤井秀一盯着苏格兰,感觉脑海中有个答案呼之欲出,但是还没想清楚,就看见苏格兰无奈地笑了起来。   “怎么会不关我的事情呢?”   赤井秀一甚至觉得这可能是一种天赋,苏格兰的笑容中就是有一种惊人的亲和感。没有什么冲击力,像是温柔的风,让被吹拂的人情不自禁地放下警惕。   “我会担心你。”苏格兰说。   赤井秀一清晰地看到科涅克的脸上立刻掠过了一丝不自然,像是被撬开了壳的贝,连缩回手的动作都显得仓促狼狈。   更糟糕的是,连赤井秀一都看不出来苏格兰此刻的态度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如果是真的,他作为琴酒的人,当着组织成员的面表现对科涅克的在意,不怕引起误会吗?   如果是演出来的,那苏格兰未免也太可怕了。   一直到两人上车,坐在驾驶位的赤井秀一,还能从后视镜看到苏格兰往他们离开的方向望着。   但这时他的唇边的笑容已经收敛,目光蕴静而深沉,让人捉摸不透。   赤井秀一心中的违和感再次一掠而过,他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副驾驶的科涅克,却发现他正把左手按在右手的手腕上,神思不属,似乎正在想什么。   赤井秀一:……   有那么一刹那,他心里苏格兰的威胁程度一瞬间拔高,弯道超车,直接越过了波本。   不,最好这两个还是一起远离科涅克吧。   他握紧方向盘,打断科涅克的思绪:   “你的身体是怎么回事?”   虽然是问出口,但赤井秀一也没指望科涅克告诉他,结果科涅克奇怪地扫了他一眼:“原来你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驾驶座上的长发男人怔然。   松田阵平看他这个表情,立刻闭嘴。   他以为赤井玛丽会告诉莱伊,也对,赤井玛丽连白兰地的事情都帮他保密了,更别说药了。   “不知道就算了,这个不重要。”   松田阵平目光扫到路边的一家餐厅,转移话题道:“就停在这边吧,我们去吃个饭。”   他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口饭没吃过,现在肚子都已经开叫起来,而莱伊在审讯室里面估计也没吃东西。   结果等两人到了餐厅,他点的咖喱饭刚上桌,一口还没进到嘴里,就先收到一条代表麻烦的邮件。   “怎么了?”对面的莱伊问。   松田阵平盯着邮件里的资料看了几分钟,随口道:“没事,有任务。”   他看莱伊依然看着他,似乎等他解释,便继续说,   “告诉你也没事,组织盯上了一款据说是正在研发中的新药,要拿到资料看一看有没有价值。”   说话间,松田阵平打了个哈欠,虽然已经睡了一觉,但是也许是烧还没退下去的原因,总觉得有些乏力。   他又扫了一眼资料,就将手机先放到了一边,随手用勺子搅了搅盘子里的咖喱饭。   “如果你好奇,明天你和我一起……”   “我自己去。”   莱伊打断了他的话。   松田阵平不解地抬起头,戴着针织帽的长发男人平静地道,“这种任务我自己就可以完成,没必要两个人。”   松田阵平只当莱伊想要趁机多掌握组织的情报,便答应了下来。   但是他没想到,接下来一段时间,莱伊以各种理由直接承包了他手里面本来就数量不多的,需要亲自出去的外勤任务。   松田阵平莫名其妙闲了下来,暂时又不好和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私下见面,于是不知不觉开启了去武器研发部浪费经费,随机挑选一个幸运任务来实验新品的循环。   组织内一时间愁云惨淡,闻科涅克色变。   但也不是没有特例。   其中一个就是苏格兰。   苏格兰和许多代号成员关系都不错,但港口那天从基安蒂口中传出的消息,让大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变得诡异了起来。   卡尔瓦多斯忍不住去问苏格兰:   “那天科涅克真的是穿着你的衣服,从直升飞机上下来的吗?”   难得没有留在靶场,而是坐在吧台前喝酒的苏格兰听见他的问话,摸了摸下巴上那一点胡茬,露出回忆的表情。   就在卡尔瓦多斯怀疑苏格兰是要找借口否认的时候,就听见他语出惊人:   “科涅克也不是第一次穿我的衣服了,这有什么吗?”   卡尔瓦多斯瞳孔地震。   “你和科涅克……”到哪一步了?   苏格兰笑而不语。   自从苏格兰不否认开始,组织内前段时间暗地里的议论就像是风吹草长一样茂盛了起来。   赤井秀一却对这个情况有些惊讶。   以往苏格兰对于这些暧昧的流言,采取的态度一向是低调再低调。他把波本推到前面,自己在暗地里,从来不显露,为什么忽然改变了态度?   他对这件事情多少是有点在意,所以依然保持了之前的习惯,尽量和苏格兰一起搭档。   毕竟除了科涅克那边的任务,他还有组织内部直接派发下来的。   “所以你这么忙,真的没问题吗?”   虽然摸鱼确实是很爽,但松田阵平感觉这样下去,他良心都有点痛了。   这天他在武器研发部琢磨着搞个新东西的时候,莱伊过来找他汇报。   松田阵平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来,震撼地发现他的精神依然饱满,甚至连那头长发看起来都依然很有光泽。   “这算什么。”   莱伊的态度倒是很轻松,他从烟盒里推出一根烟,衔在口中,然后摸了一下大衣口袋,皱起了眉,“有火柴……打火机吗。”   “我是说,你既然要藏拙就好好地藏,如果让琴酒发现了,到时候就不是上次那种玩笑般的审查了。”   松田阵平没好气地扔出打火机给他。   结果猛地发现不对,一把就要从他手里抢回来。   “这个打火机坏……”   结果莱伊忽然合住手指,硬生生将打火机留在了手里。   松田阵平错愕地抬起头,就看见这个一向沉稳的男人,露出略带得意的笑容。   带着金属光泽的黑色打火机在他手指间轻灵地跃动了一圈。   “我想来想去,你身上最不对劲的就是这个了。”   “你不抽烟,但却随身带着打火机。”   “我也不是……”不是不抽烟。   松田阵平刚想反驳,蓦然才发现不对。他上辈子在hagi死后,确实抽烟抽得很凶,有时候可能一天半包一包就下去了。   但是现在在组织里时不时就要做一次体检, Boss不允许他抽烟,所以他早就算是半强制性地戒了。   只是因为过去的习惯让他选择一个东西做掩饰的时候,下意识选择了上辈子这个年龄时常用的打火机,结果反而成了破绽。   莱伊拨弄了几下,发现了打火机上面的小机关,等推开之后,不出意料地看到了里面的白色药片。   “果然是这样。”   长发的男人声音低沉:“组织用药来控制你?这就是你留在……”   “不是,你想多了。”   松田阵平抢过来,在注意到男人那墨绿色双眸中的沉郁后,不爽地拧起眉,“莱伊,收起你那种同情的表情,我从来都不是被药留住的。”   他不是被药留住的,而是为了摧毁这个组织而留下的。   “这是我自己选的。”   面前的卷发青年理所当然地道。   赤井秀一恍神了一瞬,却又忍不住在心底叹息一声。   如果一个人从少时起,思想就被人控制影响着,那他的决定,真的一定是出于自身意志吗?   科涅克,你是自愿留在组织,还是你根本不知道还有别的路可以走?   如果你真的那么忠诚,又怎么会悄悄救下矢野一家,又隐瞒他是卧底的事情。   他垂眸掩下情绪,暂时熄了想问科涅克到底是什么类型的药的心思,换了另外一个问题,   “为什么要藏在做成打火机的药盒里?你怕谁知道?”   组织里能接近科涅克的人不多,像是基安蒂他们这种,根本不会关注科涅克有没有吃药。   而如果不是为了对特定的人掩饰,根本不需要这么做。   而科涅克是从最近才开始用带着这个打火机的,所以也应该排除琴酒……   赤井秀一脑子里面转了一圈,表情有些迟疑:   “苏格兰还是波本?”   松田阵平猝不及防听到这么目标明确的指向,惊得肌肉骤然绷紧。   但也幸好就是前段时间刚刚被boss吓过一次,所以他对这个两个代号保持了高度的警惕性,因此在听见的同时,他就条件反射般地先皱起了眉:   “你怎么想到他们的?”   莱伊叹了口气,“我不是在试探你,如果是他们的话,那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但是药效他还是要试着去查一下,或许雪莉那边能有突破口。   而松田阵平等到莱伊走了,才无奈地抓了抓头发。   算了,其实莱伊知道也没什么,只要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他们别知道就行。   他深呼吸了一下,靠在椅背上。   上次针眼的事情,诸伏景光虽然一直没有直接问,但是他们在用邮件交流的时候,已经关心了他的身体好几次。   松田阵平总担心只要一见面,就会被他拉去检查身体。   要是这件事再让他们知道,那就真的不好解释了。   松田阵平有点发愁地翻了翻邮件,接着就发现忽然多出来了一堆萩原研二的调查情报。   甚至包括萩原研二之前呆在爆炸物处理班,以及警校期间的资料。   松田阵平稍微紧张了一下,但点开来看,发现内容真假参半,尤其是警校时期和家庭资料的部分。   七分真三分假,乍看都没什么问题,实际上和真实情况差的很远。   松田阵平神情松缓了一点,但是等他看到萩原研二后期转到本部,也就是警视厅的某些资料时,目光骤然凝结。   这一部分,应该是警视厅内部保密的。   朗姆的人是怎么拿到的? 第75章   松田阵平瞬间就想到那个糟糕的可能性, 警视厅内有朗姆的人。   他试着通过资料中的情报,来划定那个人的身份地位范围,但是却发现因为萩原研二当时参与的任务保密程度不够高,可能知情的人太多了。   警视厅内他鞭长莫及, 这件事情只能够从内部查, 应该要交给降谷零和诸伏景光。   等下, 景光……   松田阵平忽地悚然。   和他们两个人重新遇见这么久,虽然他没有主动问过,但是也根据他们的话差不多摸索出来一部分情况。   和直属警察厅的降谷零不一样,景光的档案似乎就在警视厅内, 如果警视厅之内真的有卧底。而对方的地位又比较高的话,那景光岂不是危险了!   不行,这件事情必须要赶快告诉诸伏景光他们。   仅仅是转过了这个念头, 松田阵平就眼前一黑, 头晕目眩。   希拉的声音反应很快地响起来,   [你不会打算直接说吧?]   松田阵平心动了一瞬, [如果我直接说的话,你能不能……]   [不能,我拦不住。]   希拉无机质的声音都出现了波动, [我最多能够在你现在想办法的时候,帮你遮掩一下。你可以想个办法,像上次在船上的时候一样暗示他们,不然估计你说到一半就彻底晕过去了!]   [但是上次在船上的时候也根本就没有成功。]   松田阵平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他实在是想不通, 他那几个同期一个比一个聪明, 为什么都已经猜到了大部分过程, 最后结果还能够跑偏。   相信他是白兰地有这么难吗?他都快把答案摆到眼前了!   松田阵平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他也知道, 这不能怪降谷零和诸伏景光。   毕竟他们是卧底,想的必然要比其他人多一些,除非听见琴酒喊他白兰地,不然他们根本就不会往这个方向去想。   但是琴酒那么谨慎,明知道他是隐藏身份来的日本是绝对不可能犯这种错误的。   希拉一时没有继续说话,松田阵平便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已经晚上九点多了,于是走出武器研发部,路上继续琢磨着怎么办才好。   不知道他是白兰地也就算了,卧底的事情必须尽快告诉他们。   可他又不得不顾虑另外一个问题。   [我现在更担心,如果因为提前查那个卧底,导致蝴蝶效应,反而让景光的身份提前暴露出事怎么办?]   [也不是没有办法。]希拉接话。   松田阵平怔了一下,[什么意思?]   [你忘了吗?我可以让运不因为你的干扰而发生更改,就算是你直接说诸伏景光是卧底,他都可能不会有事。]   [我记得这件事。]   即使有希拉的遮掩,松田阵平现在眼前的行人和车辆也开始像是接触不良的灯泡一样时亮时暗,还会发出杂乱的声响。   他没太在意,专注地继续问道,[但是我又怎么能确定他现在运的变动是因为我,还是因为其他人?]   希拉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思索了一会,才缓缓出声,   [就和你想要更改运的时候是一样的,如果你想要改变已知的运,那么你本人在里面插手的情况越小就越有可能成功。]   [反之,你在对他造成威胁的事情中所占的作用性越大,那诸伏景光的安全性就越高。]   祂不太确定地说,[因为上一次已经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所以这次,我应该可以确定到那个安全的范围。]   松田阵平听见这句,眼睛顿时亮了,   [那如果这次再次成功了的话,你之后有没有办法反向确定,我参与的占比大概到小什么程度,才最有可能更改注定的死亡。]   [……有可能,但是不能保证。]   [那也要试试。]   这已经是松田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从一点头绪都没有,只能够一头雾水的摸索,到现在有了大致的范围,进展已经很大。   哪怕有一两成的几率,都值得他尝试一下。   [你要在组织内针对诸伏景光吗?]希拉猜测。   [当然不是。]   既然要骗过规则,这件事就不能告诉诸伏景光。但他也不想诸伏景光真的因为这件事困扰。   而且苏格兰是琴酒的人,他也不可能明目张胆的去针对对方。   [暗中的计划也可以吧。]他问希拉。   [当然算,只要是你做的就可以。]   松田阵平这才放心。   [好了,接下来我就先想办法暗示他们警视厅有卧底。]   [让他们也加入对萩原研二的任务中,顺理成章地看到萩原研二的情报?]   [好像可以……啊,不行。]松田阵平反应过来,[万一将来有针对hagi的行动,两边行动冲突,反而会束手束脚。]   [算了,我再想想办法……]   松田阵平在心里说着,没注意到脚下,踩在了一块石头上,身体立刻晃了一下。   还没等他调整好重心,就忽然感觉到有人伸手过来。   松田阵平肌肉骤然绷紧,就要避开,却忽然听到有些失真,但依然熟悉的浑厚低沉的声音:“小心!”   松田阵平避开的动作停滞,任由对方扶住了他。   他抬起头,面前的人就好像是一团团丝线缠绕而成的阴影,但是那个过了两米的身高却相当显眼。   “还好吗?脚有没有扭伤?”对方关切地问。   “没有……谢谢。”松田阵平干巴巴地回答。   “嘛,不用客气…神…奈先生……记得我吗?我给你做过一次笔录。”   断断续续的声音,但勉强能让人理解。   松田阵平只好道,“记得。”   这种心知肚明的无营养话题来过一轮,松田阵平觉得有些尴尬,但是对面的人反而很高兴地笑了起来,   “哈哈,太好了。”   “这有什么好笑的。”松田阵平嘟哝了一句,也放松了下来。   但他却不知道,伊达航的表情却不像是松田阵平以为的那样爽朗的毫无阴霾的开心,反而隐隐约约有些沉重。   伊达航没有掩饰得很彻底,因为他早就发现了现在的松田阵平,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   早在几分钟以前,伊达航就已经发现松田阵平了。   卷发青年两手抄在兜里,心不在焉地往前走着,明明两个人相对而行,甚至松田阵平的目光有两次扫到他身上,却依然没有丝毫的停顿,像是完全认不出他。   伊达航虽然是第一个发现他视力有问题的人,但是再次真的确切的看到这种情况后,还是忍不住心痛和愤怒。   他克制住没有喊出松田阵平的名字,打算就这样假装不认识地从松田阵平身边走过。   可眼睁睁看见松田阵平看不清脚下的石头,被绊了一下,险些摔倒,伊达航还是忍不住出手扶住了对方。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松田完全认不出他的准备,结果没想到在他出声之后,对方还是迅速反应过来了。   ‘神奈先生,大晚上就不要戴着墨镜了,不然很容易摔倒。’   伊达航扶住他的时候,本来还想故作轻松地开一句玩笑,但是想到对面的人实际的情况,又实在说不出口。   可能对于松田来说,戴不戴墨镜都是一样的吧,反而这样还能作为掩饰。   比如现在,隔着墨镜,伊达航也不确定松田阵平的目光是否真的对准了他。   “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走在这边?要我帮你打一辆车吗?”   他实在不放心这样的松田一个人走在路上,但是也不好主动提出去自己亲自去送,这样反而会让松田为难。   结果戴着墨镜的卷发青年,却忽然反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他像是想要说什么,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伊达航的神情立刻严肃起来,站在一边耐心地等他说话。   结果这时候,手机忽然响了,伊达航拿出来一看,发现是目暮警官的。   “稍等我一下……”   “是,报告已经交上去了……啊,那我明天重新交一份。”   伊达航三言两语迅速挂了电话,就要继续和松田阵平交流,结果对面的卷发青年神情却有些怔忪。   “……神奈先生?”   “警视厅的电话?”   “对。一点小事,不重要。”伊达航盯着松田阵平,却发现他的态度似乎和刚刚有了差别。   他忍不住主动问,“你刚刚想要说什么?”   “没什么,帮我打车吧,我要回去了。”卷发青年垂眸道。   伊达航的心沉了沉,张了下嘴,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但又不知道松田阵平的顾虑源于何处,最后只能答应道:“好。”   松田阵平上了出租车,便让司机开往吉岡町。   他刚刚确实是忽然想到,好像也不一定非要暗示诸伏景光和降谷零。从hagi之前的表现就能看出来,他们几个之间一定是互通消息的。   那他如果想办法把警视厅有卧底的事情隐晦地说给班长,是不是也可以。   但是听见班长的电话后,松田阵平又觉得这样欠妥。   别看班长一副稳重的样子,实际上行动力超强,而且他现在人就在本部。要是他说到一半,因为规则没能说完,导致班长误会,自己先贸然调查,出现危险了怎么办?   没必要在这种时候冒险。   松田阵平耐心地等到了第二天,然后通过权限查到了诸伏景光的任务,给苏格兰的邮箱发了邮件。   【明天我过去。——科涅克】   行动组的某个据点里,刚出完任务回来的诸伏景光看了一眼手机,笑了起来。   “怎么了?什么事这么高兴?”卡尔瓦多斯随口一问。   “明天的任务,科涅克说他会参加。”苏格兰态度和熙,说出的话却比外面的寒风还要刺骨。   周围五米之内,所有听见苏格兰说话的人,都仿佛失去了语言能力。   最后是基安蒂先开口:“明天没我的事!我先走了!”   “我也,走。”科恩立刻道。   其他代号成员也三三两两火速散开。   只剩下一个茫然又绝望的卡尔瓦多斯。   “苏格兰,明天你的临时搭档不是我吧?”他的语气仿佛真的失忆了似的。   “我可以自己去。”苏格兰在卡尔瓦多斯激动惊喜的眼神中,补完后半句,“只要琴酒同意,或者有人愿意替你。”   “怎么可能有人愿意……连琴酒自己估计都不愿意。”卡尔瓦多斯差点硬汉落泪。   “我和你换。”   卡尔瓦多斯陡然转头,就看见戴着针织帽的长发男人走了过来。   那双冷静的墨绿色的眼眸随意地扫过他,最后目标明确地停在苏格兰身上。   “我和你一起去。”   “好啊。”   苏格兰微微笑了起来。 第76章   这次的任务其实是一场交易。   交易时间被定在黄昏, 地点在一个偏僻的公园角落。   诸伏景光先去预定的狙击点那边转了一圈,确认周围没有人埋伏后又出来,正要和莱伊汇合进行最后确认时,先看到了姗姗来迟的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戴着墨镜, 冬天的尾巴还没过去, 他就已经换上了更轻便的皮衣, 加上同色的长裤和皮靴,整个人看起来气势迫人。   仅仅是平平淡淡的走路,都已经让不远处的行人小心翼翼的避开,估计怀疑自己碰上了某个极道的大佬。   诸伏景光上下打量一番, 发现松田阵平的气色还不错,稍稍放下心,但随即目光一转, 注意他左手上多了一个黑色的手环。手环足足有一指厚, 看材质不像是金属的,但又比塑料看起来更有质感些。   “科涅克, 你手上是什么?”   科涅克走近了,诸伏景光才看到这个手环内侧似乎还显示着数字。   “啊,这个……”松田阵平在上面按了几下, 拆了下来,“要不要试试?”   诸伏景光还没来得及说话,胳膊被松田阵平拽起来,接着腕部一沉, 那个有点重量的东西就被锁在了他的手腕上。   诸伏景光:……   他低头琢磨了一下, 发现找不到开关在哪里, 而手腕内侧已经出现新的数字:68、69、68……   “这是测量心率?”诸伏景光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你为什么带着这种东西, 你身体不舒服?”   诸伏景光差点就胡思乱想到糟糕的情况上了,但是下一秒松田阵平的话,却否认了他的猜测   “不是——”松田阵平拖长了声音。   这是他武器研发部某个小组的新成果,他试着拆开改良了一下,加了一些特殊的功能,特意带过来的。   “这是一个通过心率来引爆的炸弹。”松田阵平咧开嘴故意,吓唬诸伏景光道,“只要超过120,就会砰的一声爆炸!”   话刚说完,他就看见,诸伏景光的手环上心率直奔到了一百。   不,景光你这个心理素质不行。   松田阵平讶异一挑眉,刚想嘲笑一番,就听见诸伏景光少见的冷淡到甚至有些凌厉的声音:   “那你刚刚一路就是戴着这个过来的?”   松田阵平嘲笑的表情还没展开,就凝滞在了脸上。   等下,这和他想的不太一样,为什么忽然开始兴师问罪了?   “……我根本没有开,它现在只是显示心率而已,不会引爆。”松田阵平不满道,“我没这么蠢吧?”   话刚说完,他就看见诸伏景光的心率匀速缓慢下落,逐渐恢复到了六七十的范围。   松田阵平感觉似乎被骗了,他错愕地抬头,果然看见对面的蓝色猫眼的男人微微一笑,晃了晃手腕上有些沉重的黑色手环,慢条斯理地说,   “我就是诈你一下,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喂!”   诸伏景光含笑眨眨眼。   其实他刚刚是真的担心了一瞬,那句几乎算是斥责的话,也完完全全是脱口而出。   不过刚说出口,诸伏景光就反应很快的意识到,松田阵平没有理由这么做,所以硬生生改口,装作根本就没有被骗到的样子。   也算是一点点小小的好胜心吧。   但很少撒谎的人撒一次谎,就是有这样的优势,起码松田阵平真的相信了。   本来想要吓唬人,结果被诸伏景光反将了一军,松田阵平不爽地吐槽,“太黑心了吧。h……旦那。”   他磨了磨后槽牙,因为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而把那个差点无意识喊出的外号咽在了肚子里,转头看过去。   “莱伊,你为什么和卡尔瓦多斯换了?”   松田阵平昨天就知道这件事情了,但是没来得及问。这也是他今天比较松懈的原因:毕竟这次的任务里,真的可以说得上是全员自己人了。   但莱伊迟迟没有出声。   这个一向沉稳淡定的长发男人,仿佛凝固在了三步远以外的位置。   在松田阵平耐心即将耗尽的时候,莱伊终于给了反应,但却依然没有回答,而是先问:   “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随便聊几句。”松田阵平敷衍道,他也不是非要知道卡尔瓦多斯干什么去了,于是也没有再重复问题。   但莱伊却反而对他的答案不太满意的样子,背着琴包,双手插在兜里,墨绿色的双眸定定的盯着他。   诸伏景光忽然往前一步,挡在了他与莱伊之间,让松田阵平一时看不见莱伊的表情,只能注意到莱伊的目光似乎向下移了移,然后缓慢出声:   “苏格兰,你手腕上是什么?”   “炸弹。”   “炸弹。”   松田阵平的声音恰好和诸伏景光的声音的撞在了一起。   “我和苏格兰开了一个玩笑。”   松田阵平说着,从诸伏景光的背后走出来,却第一次看见一向冷静的莱伊眼中出现了清晰的茫然。   这让松田阵平都觉得尴尬了。   虽然他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不单单只是一个恶作剧,但是单独说出来,真的很幼稚。   松田阵平干咳一声,迅速的把苏格兰手上的炸弹拆了下来,装作无事发生过的样子,   “好了,时间快到了,行动吧。”   三人带上耳麦,莱伊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才转头去了交易的地点,诸伏景光到了高处的狙击点,松田阵平则是在距离莱伊不远不近的一条巷子里。   等待的过程中,莱伊忽然在通讯频道开口了:   “那个炸弹是怎么用的,心率控制吗?”   他也看到了上面的数字。   “嗯。是啊。”   听见科涅克漫不经心的声音,赤井秀一闭了下眼睛,脑子里难得有些混乱。   虽然他一直都知道科涅克和苏格兰的关系比较特殊,但是无论如何他也没想到,苏格兰居然能同意科涅克直接把炸弹挂在他手上。   刚刚科涅克开锁的时候他也看到了,那种复杂的结构,假如炸弹真的爆炸,除非科涅克自己打开,苏格兰未必能够短时间内拆下来。   这相当于把性交到科涅克手里了。   苏格兰虽然平时都是一副温良模样,但实际上冷漠偏执,又极为谨慎低调。   这种行为……就算说是情趣,对于他们这种刀口舔血,谁都不能真正信任的人来说,也太不可思议了。   更何况还有他刚刚过去的时候,听到的那个模糊的尾音。   如果他没听错,那个词应该是……旦那。   英国出生,短暂在日本待过几年就去美国读大学的并成为FBI的赤井秀一,第一次怀疑起了自己的日语水准。   他当然知道这个词不只是妻子用来称呼丈夫的,也可以解释为老爷,当做科涅克在和苏格兰开玩笑……   调侃、示弱般地说出这种称呼,也不是没有可能……吧?   真的吗?   可那是科涅克。   那个强悍又毫无顾忌,直接和琴酒呛声,哪怕对波本退让的时候,也仅仅只是闭口不言的科涅克。   赤井秀一狼狈地挪动了一下脚步,让树的阴影挡住了狙击点的苏格兰可能看见他表情的角度。   他实在想不下去了。   赤井秀一维持着面无表情,一直到交易完成,耳麦里响起了苏格兰的声音:   “确认无异……等下,莱伊后退!”   早在他说话之前,赤井秀一就感觉到不对劲,迅速右撤两步。   一发子弹从他身侧擦过,打在了旁边的树上。   接着又是一道空气的爆破声。   苏格兰开枪了。   “我打伤了他左肩,莱伊,在你的三点钟方向那栋楼的五层……第二间,一个身高大概170公分的男人……科涅克过去了!”   苏格兰的声音停顿了好几次才说完。   赤井秀一这时候已经在往那个方向去了,但是还没到,就听见科涅克慢吞吞的声音从频道中响起,   “人跑了,房间里没人,应该是撬锁进来的。”   苏格兰没出声,赤井秀一便问道:   “有人提前得知了计划,在这里埋伏?”   “啊。”   松田阵平打量着房间……他让人提前布置的,还特意紧紧p了一些和莱伊侧影比较像的女性的照片。   他忍住笑,说出了他准备好的话:   “你是觉得有内鬼吗?”   他走到窗边,低头往下看,正好看见莱伊进入楼中。   这时,诸伏景光在频道里说,“科涅克,离开窗口,那边比较危险。”   松田阵平愣了一下。   [他是不是忘记这里了?]希拉问。   [按理说应该不会,大概只是试探下。]   松田阵平没有离开窗边。   眩晕感迟钝地笼罩了他,但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   松田阵平心情轻松了一点,他压下反胃感,深呼吸了一下,努力按照当前的情景来回复。   “你的位置才是比较危险的。”   他一字一顿地说,“如果有内鬼的话,狙击手是先被干掉的。”   “……好吧,那我们谁都不安全。”诸伏景光轻声回答道。   [可以了!到这里为止。]希拉急促地说。   松田阵平扯了下嘴角,继续道:   “不,只用提供情报不用过来的人才比较安全,比如……。”   他还没说完,就感觉桌子、椅子、窗台,还有窗台上摆着的花盆忽然全部旋转了起来。   天花板下坠,地面上升,他就像是被死死挤压在其中,动弹不得。心理上的窒息感,让他即使大口的呼吸,也感觉肺腔中没能吸进去氧气。   松田阵平终于站立不住了,他一手揪着胸口的衣服,另外一只手想撑住窗台,结果却一下子按空,猛地摔倒在地上。 第77章   瞄准镜中, 松田阵平忽然晃了一晃,毫无征兆地倒下,从诸伏景光的视野中消失,接着耳麦里来肉体撞到坚实的声响, 各种叮叮咣咣东西摔在地上的声响。   诸伏景光浑身上下的血液一瞬间凝固。   他不假思索地收起枪, 冲下楼, 初春料峭的风割在在他脸上,从他的鼻腔口腔灌进咽喉,扎进肺里。   二百多米的距离,一颗子弹0.2秒就可以到达, 跑步却居然需要二十多秒。   “科涅克!科涅克!能听到吗?”   诸伏景光在这二十多秒里不断地喊对方的代号,但是那边的松田阵平却始终没有回复,只有滞涩而粗重的呼吸声。   “科……”   子弹上膛, 扳机扣下。最后, 子弹穿破空气的爆裂声,几乎同时从耳麦和前方的居民楼中传出。   接着是短暂的撞击声、衣物摩挲声。   通讯被对面的人关闭的一瞬间, 诸伏景光隐约听到松田阵平痛苦的闷哼,声音极其微弱,却极其清晰地撞在他耳膜上。   仿佛半个身体都被寒风穿透过去。   诸伏景光脑子嗡了一下, 就要跑上楼。   但一发子弹射在他前方。   诸伏景光仰起头,看见莱伊站在五楼的窗口,黑色的长发被风吹得飞舞,   “苏格兰, 站在楼下等。”   他看清了莱伊的口型, 和莱伊手里科涅克的枪。   赤井秀一用子弹逼停苏格兰后, 又去把门锁上,才头疼地转过来看一片狼藉的室内。   他本来正在楼下等电梯, 在听到那声重物落地和和苏格兰喊出的科涅克后,立刻放弃电梯,从消防通道往上跑。   结果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卷发青年半跪在地上,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落。   似乎听见脚步声,科涅克猛地转头。   一身密不透风的黑衣与极度苍白的脸色,形成了惊心动魄地强烈对比。   赤井秀一刚要出声,就对上科涅克那双狠厉又涣散的暗青色双眸。   他心生警兆,猛地后退,躲过了一发本该打到他腿上的子弹。   险些挨了一枪,赤井秀一没有生气,也没有出声质问。   要是他再看不出科涅克现在认不出他,那就不用当卧底了,回去照顾弟弟妹妹算了。   赤井秀一又稍微试探了一下,发现科涅克完全没有意识,单纯是凭借本能开枪后,很快就压制……不,也不是很快……   赤井秀一按住胸口闷咳了一声,到今天,他才知道科涅克的体术这么好,即使是毫无章法,那个强悍的力量也让他差点栽了。   后面与其说是他制服了科涅克,不如说是科涅克自己忽然停下放弃抵抗,任由他把枪拿走,关上了通讯。赤井秀一这才能拿了科涅克的枪,阻止了苏格兰上楼。   把门锁上后,赤井秀一又转身回到科涅克身边。   卷发青年的呼吸已经逐渐趋于平稳,苍白的脸色涌出一抹血色。此刻他正靠着墙,右腿屈起,手肘搭在膝盖上,另一条腿伸直。   赤井秀一在科涅克眼前摆动了一下手掌,发现科涅克的目光已经能随着他的动作而移动,不再像是刚刚一样完全失焦。   但是这并不代表科涅克已经恢复了,他脸上那种平静到近乎漠然的神情,依然明明白白地昭示着他现在的异常。   异常。   赤井秀一咀嚼了一下这个词,感觉像是咀嚼暴露在空气中整整一个月的干硬面包。而他面前的科涅克却忽然开始摸索自己的上衣口袋。   他似乎落了个空,露出一丝茫然。   赤井秀一隐约意识到了他在找什么,四处看了看,余光注意到窗边地上那个眼熟的黑色打火机。   果然……赤井秀一弯腰捡起来,试探着递到了对方的手上。   但卷发青年的眼珠动了动,低头看了看打火机,脸上却出现了一点轻微的困惑。   那个样子,像是无法理解手里面的东西是什么。   “……”   开什么玩笑?   本来想出声的赤井秀一忽然像是被卡住了嗓子,面上终于露出惊容。   他缓慢地缩回了手,脑中不期而然地浮现了在组织之内听过的本来以为是夸大其词的传言。   “科涅克是个疯子。”   并不是疯了,科涅克现在的样子就好像是认知出现了障碍,所以他认不出人,也分辨不出放到他手中的物体。   亲眼验证了一件事情,本应该是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但赤井秀一却没有丝毫的愉快,反而生出一种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静默蔓延的悒郁。   就算不考虑科涅克可能非自愿地进入组织,在组织内多年都还保留着底线的情况。   单纯作为敌人,他也值得被尊重。   可是组织呢,把他当成趁手好用的工具,当成当成拴着锁链的野兽,他没有过正常人的生活,没有过正常的概念。   这些就已经足够让赤井秀一觉得难以忍受,但后续发现的事实却更加残酷,科涅克被药物控制,不止身体在被实验摧残,甚至连精神状态都不稳定,只能靠药物维持认知。   他在难言的沉抑中重新拿起打火机,而在这时,门外也响起了脚步声。   赤井秀一稍微提起了警惕,而松田阵平却还毫无所觉。   在希拉屏蔽压迫感后,他终于缓过来,但眼前彻底变成一片昏昧流离,耳边的声音也嘈杂混乱。   然后他就看见对面线条拧成的乱麻一样的人形,往他手里塞了……一小滩的黑色石油般粘稠又有光泽的液体   这是什么?   松田阵平觉得自己必须得吃药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衣兜,发现那个装着药片的打火机药盒似乎掉了出去。   他集中注意力,努力的观察了一下四周,试图从各种各样的扭曲的或者是融化的物体中辨别出来。   结果忽然感觉手上的东西被捞起来,接着刺啦刺啦的声音挤进他的耳朵。   一小片冰凉的白色被扭曲的人形线条贴到他唇缝间。   松田阵平:……   他反应很快地吃了下去。   过了半分钟,重新落到他手上的粘稠液体凝结成块,变成了凹凸不平的打火机的模样。   周围的环境还是稍微有一些扭曲,耳边的声音也没有恢复到最佳状态,但也勉强够用,剩下的反正等睡一觉之后,自然就能缓过来。   松田阵平终于能看起对面的人。   “……苏格兰呢?”   诸伏景光站在门外,听见松田阵平有些含混的声音隐约的透过门板传出来。   “就在外面。”   皮靴踩在地面,发出清脆利落的声音。   门开了。   松田阵平站在门口,头发乱糟糟,黑色的皮衣上也出现了两道划痕。那双暗青色的双眼和他对视,看起来毫无异样,但仔细看就会发现瞳孔微微放大,像是看不清东西后的自然反应。   从对面跑过来,再到被枪逼停,最后跑上楼,诸伏景光的心情几次跌宕,但是真见到了科涅克之后,他反而冷静了下来。   有莱伊在,他不能在这种地方去多询问松田阵平。而且就算他询问,松田阵平就能够说出来吗?   松田从来不是遮遮掩掩的人,在明知道有人会担心的情况下都难以说出口,就意味着他确实没办法说。   既然如此,逼问他只能让他为难,并不能够带来任何好的结果。   诸伏景光坚持要上来,只是想要确认松田阵平现在的情况,只要他暂时没问题就好……   就……   诸伏景光的目光无意间越过了松田阵平,看见了同样有些衣衫凌乱的莱伊。   他深吸了一口气,抓住了松田阵平的手腕,在那双暗青色的双眸瞪大的时候平和地问   “我们聊一聊可以吗?”   “可……”   没等松田阵平说完,他已经把人拉出门外,然后砰地关上了门。   被关在房间里的赤井秀一:……   他今天就不应该来出这个任务。   赤井秀一冷静地开始检查房间。   而松田阵平猝不及防被诸伏景光拉出门外,倒也没有反抗。   “我……”   他打算找个理由,先想办法解释过去刚刚忽然摔倒的事情。   其实上次在邮轮上,被降谷零撞破后,他就考虑过这件事。   既然既然他们已经发现了一部分,并且认为他视力有问题,而这件事情又暂时解释不清,那不如干脆就接着使用这个理由。   毕竟心理上的问题,将来某一天忽然好了也是正常的,比起难以治疗的身体疾病来说,给人的压力更小。   但是还没等他重新从轻微扭曲的空间中找准诸伏景光的视线,一只手轻柔地盖在了他的眼睛上。   “看不清的话,就不要看了。”   诸伏景光沉默了片刻,又低声问道:   “能听清楚我的声音吗?” 第78章   不太清晰但是依然泄露出担心的声音, 和眼睛上微颤的温热手掌,让松田阵平的声音短暂地被夺去了几秒。   他忽然意识到,他好像犯了一个错误。   松田阵平在人际交往上始终都带着一点粗疏,他很少会去判断一个人的性格, 哪怕直觉会带给他一部分答案, 他也不去细想, 鲜少分析。   但在警校的时候,松田阵平就模糊地觉得诸伏景光有一些很厉害的特质。   比如他很会处理情绪。   哪怕时时刻刻记挂着父母的仇恨,甚至晚上做噩梦,白天也丝毫不影响任何课程。偶尔心不在焉, 依然能顺畅地接上大家的话,还会体贴地注意到其他人的情绪。   他的行为和感情,仿佛可以分别运行似的。   但是现在, 这样理智冷静的诸伏景光, 却因为他在一个明明可能不太安全的环境下暴露真实的情绪。   [你不是一直都知道他会担心你吗?]   [……不,这不一样。]   松田阵平的心绪纷乱。   对于他来说, 警校时期和同期相处的时光,是一段他可以铭记一生的过去。但是那段过去距离他太遥远了,以至于他回顾起来, 总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隐约看不真切。   逻辑上松田阵平当然知道他们担心他,但是情感上却迟钝地没能真正意识到这一点。   也因此,不管是当时在卡拉斯号上, 还是今天, 他总是倾向于更高效更粗暴的计划, 把他们的感受排在一切计划之后,完全没考虑他们到底在承受多大的压力。   [好吧, 我是个混蛋。]   松田阵平在心里喃喃一句。   诸伏景光问出那句后,就有些后悔,在他努力重新组织语言,把这打算把这件事情带过去的时候,松田阵平忽然出声了:   “抱歉。”   诸伏景光愣了愣,因为他这不同寻常的语气和出乎意料的内容抬起头。   而本来被他覆盖着眼睛的松田阵平也忽然抬起手,抓住诸伏景光的手腕,把他的手拉下来。   卷发青年的眼睛先微微眯了一下,又定定的盯了诸伏景光几秒,才成功地与他的双眼对上。   他说,“抱歉,让你担心了。”   诸伏景光想过很多松田阵平会说的话,却没想到这个桀骜又任性的同期,会先向他道歉。一时间,异物感从喉咙一直堵到了胸口。   但下一秒,诸伏景光的情绪就被手腕上的疼痛打断。   松田阵平抓着他的手猛然用力,力气大到诸伏景光甚至怀疑骨节会因为松田阵平的动作而发出嘎吱的声响。   接着,诸伏景光看到了那双暗青色的眸子中燃起的火焰。   “虽然我确实看不清,但是别做出这种表情啊。”   好吧,还是那个熟悉的松田。   诸伏景光唇角翘了翘,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忍不住笑了一下。   老旧的居民楼里,顶灯已经因为接触不良而轻微的闪动着,但依然顽强地照亮了整条走廊。   而本来被他拉出来之后,就靠在走廊墙上的卷发青年已经站直了身体。   明明两个人身高相仿,此刻的松田阵平还身体还有些虚弱,但是强硬的傲慢的气势。却一下子笼罩了诸伏景光。   “我有时候会看不清,有时也会听不见,还有点别的小问题,但是那又怎么样,又不是真的好不了了。”   卷发青年坦诚后,就又不爽地道,“我早就想说了,你真把我当成什么易碎品了吗?”   诸伏景光没能立刻回应,就眼睁睁松田阵平的神情变得莫测而危险。   他松开了抓住诸伏景光手腕的手,捏了捏自己的拳头,嘎嘣一声脆响带着威胁的意味。   “要不要试试?反正任务结束了。”卷发青年心平气和地问。   诸伏景光所有的情绪都当场中断,他冷静地按下松田阵平的拳头,从容地说:   “不了,我觉得莱伊应该等急了。”   松田阵平挑挑眉,也没有在说什么,转身往房间去。   结果刚走两步,就听见诸伏景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莱伊知道你的情况吗?”   松田阵平愣了一下,最后还是实话实说了,“他知道。”   诸伏景光没有再问,而是快步走过来,和他一起走回房间。   而莱伊这时候已经检查完了,甚至已经开始坐在沙发上休息。   看见两人进来,他平淡地扫了一眼,也没多问,直接说起了他的搜查结果。   “应该是一场意外,这个杀手在等的是一个叫做板井香织的……长发女人,”莱伊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才勉强道:“侧影和我有一点像,所以认错人了。”   诸伏景光:……   他忍住笑。   事实上,在发现这个位置是松田的安全屋的时候,就意识到这件事情是松田安排的,目的大概就是说出刚刚的那些话。   他扫了一眼松田,果然发现他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于是便装模做样地检查了一下房间,然后坐到莱伊对面的凳子上,看似认真地拿起照片看了看,就附和了莱伊的意见。   既然如此,后续就很好处理了。毕竟交易已经完成,整个任务环节也没有出其他差错,直接把搜查这个杀手的事情交给普通成员就行。   等到任务结束,本应该直接解散的时候,赤井秀一毫不意外地听到了苏格兰提出了开车送科涅克。   但他没想到的是,科涅克居然拒绝了。   “莱伊送我。”   赤井秀一听见他强势的安排,没有反驳。   而苏格兰也没有多做纠缠,深深地看了一眼他之后,就驱车离开。但赤井秀一已经怀疑自己又被苏格兰记上了一笔。   再加上之前那一枪,赤井秀一感觉,照现在的趋势,早晚有一天,苏格兰会忍不住把狙击枪对准他。   “你要去哪里?”   等苏格兰走后,赤井秀一问科涅克。   结果科涅克只是扫了他一眼,就伸出手:“把药还给我。”   赤井秀一故意道:“我刚刚帮了你,你都不愿意付一点利息吗?”   明明算是被威胁了,但卷发青年看起来却并不算生气,只是有点轻微的不耐烦,   “你研究那个东西也没有用,那个药是专门针对我的情况的,也算不上是组织的重心。”   赤井秀一看出他说的是实话,但依旧没有把自己拿走的两片药还给他,保持着自己双手插兜的姿势,靠着车看向对面的卷发青年,眼光冷峻:   “你断药了之后会怎么样?会疯?还是会死?”   科涅克表情不变:“会疯和会死有什么区别吗?”   赤井秀一一时失语,沉默片刻才道:“我可以把这个药交给绝对保密的医学实验室去研究……”   “不需要。”   赤井秀一愣了一下,耐心地解释:“我没打算告诉FBI,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可以……”   他说到一半,就看见科涅克眼神茫然了一下。   赤井秀一稍微顿了顿,还以为他动摇了,结果等了片刻,科涅克一直没有出声。   赤井秀一有些不解,正打算继续说下去,就被科涅克打断了。   卷发青年缓慢但坚决地说,   “就算相信你,你也不能保证那个实验室没有问题,而且就算是实验室没有问题,这件事情也没有必要。”   什么叫做没有必要?   ……难道他以为组织会永远给他药吗?   万一哪天他没有用了,甚至组织都能直接省了处理的步骤。   “那假如有一天组织被毁了呢?”你也要陪着它一起沉沦吗?   赤井秀一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换了一个问题。   他等待着对面的人反驳,也许会说一些组织强大到无法撼动之类的话。   结果,科涅克却没有。   穿着黑色皮衣的青年站在和他相隔仅仅一步的地方,漫不经心地说:   “那就毁了,还能怎么样?” 第79章   哪怕赤井秀一回到了自己的安全屋, 科涅克的表情依然时不时的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科涅克到底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留在组织里的。   他恨组织吗?赤井秀一看不出来。   但是他真正忠于组织吗?也不尽然。   科涅克清晰又混沌,不受常理束缚,也不受生死束缚。   赤井秀一难以判断,便情不自禁想到了另外两人。   对科涅克越来越在意的苏格兰, 还有……这些日子以来, 如同困兽般的波本。   “波本怎么了?”   松田阵平还在试图联系赤井玛丽, 想询问他儿子怎么会是FBI。结果忽然接到了帕波米特告状的电话,一时间有些莫名其妙。   而电话对面的帕波米特不可置信地直接三连问:   “你就从来没有关注过?不是你让我关照他的吗?难道你们两个已经闹掰了?如果是的话,那我立刻就……”说到最后帕波米特的语气已经充满了杀意。   “没有!”松田阵平迅速说道,“我知道他最近一直在忙朗姆那边的任务, 也知道你们两个人一起搭档了几次,但不是都很顺利,没有出任何差错吗?”   “任务确实没有出差错。”帕波尼特的声音阴恻恻, “但是再这样下去, 我和波本迟早要死一个。”   自从科涅克故意回避了所有和波本有交集的任务,而凭借波本的地位又没办法掌握科涅克的行踪之后, 波本就频频在朗姆面前出头,接到了不少高难度的任务。   “这些就算了,他还特意点我做任务。”帕波米特幽幽道。   帕波米特在组织里面多年, 始终表现的阴狠又小肚鸡肠,有实力但不知分寸。因此干什么朗姆都不会先想到他,只是找替补的时候可以勉强一用。   去年的时候卡沙萨因为自作主张被朗姆放置下来,玛克又在这次卧底审查任务中失利, 在这种情况下, 朗姆依然是先提拔了新人波本, 而不是同样在东京的帕波米特,就知道他在朗姆心里的地位了。   波本接连漂亮的完成了几次任务之后, 虽然在人脉的累积上还不如他,但是表面上的地位,已经完全超过了。   因此,当波本暗箱操作或者直接点名两人一起出任务的时候,他居然没办法直接拒绝。   “如果只是任务的话倒还好说,但是这个家伙……”   波本现在已经不像是去年的时候一样肆无忌惮,能为了调查科涅克将组织内翻了个底朝天。他变得更加神秘莫测,也更难缠了。   有次整场任务,帕波米特都没看见他人在哪里,但是当他悄悄经过宴会场外的一条走廊打算做些行动的时候,波本忽然发来消息,让他留在原地别动。   帕波米特惊出一身冷汗,但找遍周围一圈,甚至检查了自己身上 都没有找到任何的监控设备。   无孔不入的控制,深不可测的心机,难以捉摸的行踪,再加上早就展现过的可怕的洞察力和情报搜集能力,让帕波米特感觉,波本都两个字都带上了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所以哪怕和波本出任务百分百不会遇到科涅克,愿意和波本一起出任务的人都已经是凤毛麟角。   帕波尼特试图让松田阵平理解他的感受,但是松田阵平想起来的却是这家伙时不时就往他身上塞一个定位器的行为。   这种事发生了太多次,他连一点惊讶的情绪,都懒得出现,更别说是生气了。   “然后呢?”他耐着性子问。   帕波米特噎了一下,阴阳怪气道:“然后就是这家伙因此成功把自己在组织内的人缘搞成了日本分布的倒数第二!”   但是倒数第一毫无自觉,“还好,他的地位提高了就行,他为什么要经常点你做任务?”   “当然是试探你最近为什么要远离他的事情。”   帕波米特已经被波本问得害怕了,每说一个字都要斟酌一遍。生怕自己不小心把家底都抖落完了。   松田阵平听到这里,却突然想起白天诸伏景光担心的态度,他当时在船上对降谷零说出组织的情报的时候,也是这样毫无顾忌……当时降谷零也被他吓到了吧。   “你对他怎么说的,不会是实话实说了吧?”   要是让降谷零知道他救人的想法被boss发现,他还被boss警告,恐怕又要想东想西了。   “我当然没和他说实话……”帕波米特的目光闪了闪,镇定地说。   他只是说得更严重更模棱两可了一点。   比如,科涅克可能因为杉下裕情报泄露的事情受罚了,和……   “白兰地知道了松田想要救我。”   降谷零苦笑了一下,对悄悄找过来的幼驯染说:“我本来以为,是因为我前段时间被怀疑是卧底审查,而且又是朗姆的人。所以在白兰地明显针对我的情况下,科涅克自然要回避。”   “但是帕波米特却告诉我了另外一个答案。”   诸伏景光听见这句,呼吸骤然一停,按在桌子上的手不觉用力。   他想到前段时间港口的事情结束后,科涅克身体糟糕的状态,   “是因为白兰地给他的惩罚,他那时候身体才这么差……”   诸伏景光震惊的低喃,但对上降谷零的沉郁的眼神,又忍不住开口:“zero,那不是你的问题,你不能因为这种事责怪自己。”   “我知道,我知道的。”金发青年垂眸,回应了一句,又无意识的重复了一遍,像是在说服自己。   但就在诸伏景光想要安慰他之前,他已经迅速地振作了起来。   “hiro,你刚才说松田给了你一个暗示?”   诸伏景光点点头,把当时松田的话重复了一遍。   “情报人员指的是在情报部门的我。”降谷零表情严肃地推测道。   所以合在一起就是,如果有内鬼,降谷零的位置安全的,但诸伏景光有危险。   “所以内鬼可能在警视厅。”诸伏景光过来之前,其实就也已经猜到了这点。   降谷零却悚然站起:“我立刻报告,让人去查。”   “先等等!”   诸伏景光跟着一起站起来,按住因为他的安危受到威胁而不太冷静的幼驯染的肩膀。   他对上降谷零紧张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在行动之前,我们必须要搞清楚另外一件事。”   “松田是怎么知道的?还有……”诸伏景光迟疑了一下。   虽然松田主动承认了关于自己视觉和听觉的问题,但是这反而让诸伏景光更相信自己的判断了,他的忽然倒下绝对不止如此。   当一个人想要用一件事情掩盖另外一件事情的时候,只能说明被掩盖的那件事情更加严峻。   比如,留在他身上的某一些苛刻的精神暗示,让他即使想要传出一部分情报,都要小心翼翼步步为营。   但问题是,警视厅有内鬼的事情,为什么会让松田的应激反应这么严重? 第80章   诸伏景光至今还记得那时在耳麦中听到的。   仅仅只是呼吸声, 他都能感觉到对面的人正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你还记得,松田上一次反应这么严重是什么时候吗?”   “记得……”降谷零垂眸,脑中又浮现了松田阵平浑身是血的模样,那时候他不断的喊着松田的名字, 但是对方却仿佛失去了意识, 对外界的声音全无反应, 神色仿佛在忍耐痛苦,按着胸口想要呼吸却喘不过气,像是溺在某些残酷的记忆中无法挣脱。   “是在卡拉斯号上,他杀了那个研究员后, 向我透露组织的真正目的和他身上的实验有关。”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他们两个又打消了将情报上报给公安的想法。   之前在船上的时候,萩原告知他们松田阵平对白兰地拥有一定的信任, 他们又从阿利克莫里森那边得知, 早在几年前,白兰地就以松田的容貌在英国行动过。   当时他们曾经忧虑白兰地可能会知道他们的身份, 考虑过向上级禀报。但是在松田主动说明组织的核心目的就是实验相关的,并且这个实验曾经在他身上实行过的时候,两人就立刻放弃了。   大部分是因为私心。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很清楚, 日本的上层也并不干净,一个牵涉到一个跨国组织的真正目的的实验,必然会引起很多政界的高层的注意,如果松田将来有一天真的能够离开组织, 也依然因为某些原因被人盯上怎么办。   所以哪怕这件事情会让他们承担一定的风险, 两人都没过多犹豫, 就决定将这个还不明确的组织目的和松田的事情全盘隐瞒下来,甚至没有通过文字方式传递给萩原他们。   而接下来白兰地故意针对波本的卧底审查计划, 反而让他们确定了白兰地确实不知道他们两个的身份。   否则的话也不会这么复杂的去针对朗姆,直接将降谷零的身份挑破就是对朗姆的一个重大打击。   而今天,诸伏景光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   “如果白兰地早就关注了松田,为什么会不知道我们?”   他们在警校的半年的时间闹出过不少事情,虽然这些事情后来都被遮掩下去了,但是如果在当初就注意到松田阵平的话,可能不注意到他身边的几个人   “会不会他是在警校毕业之后,才注意到松田阵平的?”   诸伏景光摇摇头:“我后来又试探过阿利克莫里森,发现他见到的那个和松田长相一模一样的白兰地,很可能是在五年前。”   这件事情他甚至还没有敢告诉萩原研二。   “……所以白兰地有一段时间没有关注松田,是他放弃了吗?不,他花了这么长的时间和精力在松田身上,不会突然放弃。”   降谷零喃喃自语,   “那很有可能是发生了某些事情,导致他无法继续观察松田阵平,或者是他觉得松田已经彻底在他的掌控之中,所以放松了观察。”   “后者的可能性太小了,就算白兰地觉得松田已经在他的掌控中,也不可能丝毫不关注他在警校的情况。”诸伏景光排除道。   降谷零点点头,   “所以只能是前者,两年多或者是更久之前,一定发生过什么,让白兰地暂时不能监控松田的情况,甚至也没办法派人观察,这个情况一直持续到松田在警校毕业,然后……”   他的声音忽然卡顿了一瞬,表情变得恐怖了起来。   诸伏景光努力扯了下嘴角。眼里却没有任何的笑意,接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   “然后就在松田进入爆炸物处理班的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再次落入白兰地的掌控,最后不得不假死。”   “在这中间,那个警视厅的内鬼可能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所以松田才会在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反应这么痛苦。”   诸伏景光的声音极轻,像是怕惊动自己内心翻涌的情绪。   早在之前,他们就认为白兰地关注松田阵平是私人行为,并非组织的安排,那在无人知情的情况下,还有谁能让他针对性地放弃松田阵平的监视。   只能是松田阵平自己发现,然后做了什么事情。   如果说这个猜测是真的,那松田可能有一段时间,已经想办法脱离了白兰地的控制。但是却因为这个卧底,彻底的陷入了万劫不复当中了。   降谷零僵立在一边,像是雕塑般一动不动地伫立了很久,忽然平静地出声。   “那我们对卧底就有一个排查范围了,可以先锁定警视厅内和松田阵平接触过的人,然后再扩大范围,松田阵平只入职一个多月,交际圈不大,这件事情应该很容易。”   他的神情冷硬,语气中没有一丝波动,仿佛毫无触动一样,但就是这样,更让诸伏景光担心了起来,   “ze……”   “我没事。”   降谷零冷静打断他,几乎是令道,“现在优先处理的是卧底的事情,因为不知道那个卧底目前的身份,所以安全起见,我会先把你的档案调到警察厅,你先暂停和上线的联系,剩下的由我来处理。”   “你就是这样和诸伏说的,他难道没和你生气吗?”   某家西式餐厅的包厢里,大概听完了全部内容的伊达航先是因为松田的事情沉郁,然后又因为降谷零生硬别扭的操作而感慨。   降谷零的表情僵了一下,若无其事地用刀叉切开牛排:“总之事情就是这样。”   伊达航看穿了他的掩饰,头疼地叹气,   “不要想着事后去道歉,事情先解决就好了。就算是再重视对方,也不能专行独断的为对方做决定。”   降谷零放下餐刀,抿紧唇,“我和他解释了原因。”   “但是他同意了吗?虽然你的职级比他高,但是你们可不单纯是上下级的关系。还是说你真的觉得诸伏特别听话,绝对不会反抗令?”   降谷零开始坐立不安,他太了解自己的幼驯染了,虽然表面上温柔体贴,但绝对不是真正的循规蹈矩。   而伊达航进行最后的重击:   “如果你率先拒绝了交流,那假如景光因此决定自己单独行动,也不告诉你怎么办?想想你们两个现在的身份,万一在这个过程中,其中一个人因为缺少交流而出事了,另一个人是不是要痛苦一辈子?”   降谷零早在伊达航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就已变了脸色,“我……”   伊达航顿时笑了起来。   他在降谷零不满地瞪视中说道,“人在隔壁。两个。”   降谷零急匆匆走进隔壁包间的时候,麻木地发现hiro正在和萩原研二低声讨论着什么,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了。   诸伏景光一定看见了他进来,但是却没有任何的反应,低头在纸上写写画画。   还是萩原研二看不下去降谷零有点无措的样子,率先开口招呼他坐下。   “好啦,你们不要闹别扭啦。”萩原研二站起身笑眯眯地把降谷零按在诸伏景光旁边坐下,沙发陷下去的巨大力道,让诸伏景光的身体都歪了一歪。   “我没有闹别扭。”诸伏景光缓缓开口,“我只是怕有人看见我之后直接令我回去。”   降谷零如芒在背,狼狈解释,“我当时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诸伏景光是真的没有生气,或者说生气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毕竟他知道降谷零也是关心则乱。   故意说这句话,也只是想让zero以后不要想着把他排除出去,   而且现在更重要的事情是找到卧底和……   他看了一眼听完了松田的全部情况,依然保持微笑的萩原研二,默默地想,真正棘手的问题在这里。   他已经完全看不出萩原研二在想什么了。   刚才他讲完松田的情况的时候,本来以为萩原研二的情绪会异常激烈,甚至已经做好了安抚对方的准备。结果没想到萩原研二比降谷零还更快地冷静了下来,甚至和降谷零提出来了一模一样的观点。   “我们最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想办法把卧底找出来。小阵平的事情不是立刻能解决的。”   萩原研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的态度十分平和。   但诸伏景光却感觉不妙。   幼驯染被人控制,努力挣扎出来后却再次陷入泥潭,身边的自己却毫无所觉。   他换位思考,如果出事的是zero的话,他现在已经被愧疚感折磨疯了,自然也明白萩原研二心里有多不好受,可是他的表面上却平静得过分。   情绪可以发泄出来,就还好处理,但若是埋在心里,将来有一天引爆的时候可能会更严重。   诸伏景光好几次想说些什么,但萩原研二摆明了拒绝交流这件事,他也不好直接戳破。   伊达航走进来,把门带上后坐下,发现几人都诡异的沉默了,只好率先开口:   “我有件事还没说,三天前我见过松田一次。”   三人惊讶地看过来。   伊达航解释了一下当时的情况,才道:“他当时应该也是想和我说警视厅的问题,但是后来放弃了。”   “我是想说,以松田的行动力,如果早就知道警视厅有卧底,而景光你的处境危险,那他不可能拖到已经和你们遇到几个月后的现在才说出口。而且他当时的状态也不太好,甚至完全看不清我的样子。”   不用他继续说,其他几人已经明白了。   诸伏景光推测道:“……很可能是他之前已经忘记了这件事情,但是当天又因为某些刺激重新想起来了。”   萩原研二垂眸:“如果是这样,那最有可能是我的情报,前段时间我在组织面前露面,可能为了调查我,出动了警视厅的卧底。”   “对你的调查是朗姆负责的,中间经手的人很少,就连我也没能看到详细情报,如果是这份情报暴露了警视厅有卧底,那松田就很容易被发现。”降谷零立刻补充。   这是个大问题,绝对不能让松田受到牵连。   四人寂静片刻,萩原研二忽然道:   “那就不让人猜到知道我们调查什么就好了,先圈定一个人选范围,放出一个足够有诱惑力的假消息,让警视厅的卧底不得不动起来,然后从中甄别。”   这话说完,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的表情顿时古怪了起来。诸伏景光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降谷零质疑道:   “这和朗姆之前做的有什么区别?”   “没有区别。”萩原研二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围巾,“但是你觉得,如果你是刚刚被我坑过一次的朗姆,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会怎么想?”   “会被当做挑衅,朗姆不蠢,不会在这种时候上当。”   “那如果这个情报,是关于白兰地的呢?”   萩原研二愉快地笑了起来:“在白兰地眼里,我们应该不知道他借力打力针对波本的计划的。同样,朗姆也不知道白兰地曾经试图杀你。”   “对朗姆来说,这是一个不咬一口不安心的饵。但对白兰地来说,这是一个他一眼就能看透的“拙劣”计划。   那他会什么都不做吗?”   萩原研二的语气轻柔,却让伊达航看向他的眼神复杂纠结了起来。   诸伏景光同样默然,感觉自己的预感被验证了。   “萩原,你……。”   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断了降谷零的声音   萩原研二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看到上面的一串数字后,诸伏景光和降谷零最先瞪大了眼睛。   伊达航瞥了一眼,也愣了,“这不是……”   而萩原研二反应最大,他噌地一下子站起来,茫然地盯着自己的手机。 第81章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那串电话, 对于萩原研二来说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他从诸伏景光那边得到这个电话后,早就悄悄把它熟记于心,陌生则是因为他始终没能找到机会,名正言顺地拨出这个电话。   这一瞬间, 怎么找出卧底, 怎么挑衅白兰地拉他下水, 全都从他的脑海中消失了。他只是机械性地拿起手机,就要按下接通键。   但这时,一只手横伸过来,先按在他的手上, 阻止了他的动作。   萩原研二茫然地抬头,对上降谷零严肃而警惕的目光。   “萩原,他不会无缘无故地给你打电话。”   “……当然、我当然知道。”   萩原研二眼睛不自然地眨了眨, “但是我总不能不接吧。”   他的声音流畅自然起来, 嘴角向外横向展开,牵动着脸颊两侧的肌肉, 形成了一个有点紧绷的笑容。   降谷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拦他,缩回了手。   萩原研二接通了电话。   “喂?”   “萩原警官。”冷淡而微哑, 同在港口那天一模一样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   但却像是一捧冰雪当头浇下,让萩原研二发热的神经骤然冷静了下来。   萩原研二眼中轻微的笑意迅速凝结成霜,但语气词却还带着仿若轻快的上扬的尾音。   “嗯?真是意料之外的电话,难道是想我了吗?”   他甚至连那个代号都没有喊出来。   因为房间内足够安静, 所以旁边的降谷零, 诸伏景光和伊达航三人也能听到电话那边清晰的声音:   “你真的希望我想你吗?一个多月没找出我的联系电话, 我还以为你是后悔当时太出风头了?”   房间内三人因为这略微挑衅的语气而皱起了眉。   他们几个都在近期见过松田阵平,也听过他的声音, 自然不会认错人。但是这内容又太过于奇怪了,难道是松田想要对他们传递什么信息?但是也不应该找上萩原研二吧。   他们都察觉出了这通电话的违和感,但是谁都没没有发出一点的声响,互相沉默着对视了一眼,又重新将目光放在依然在和松田阵平闲聊般的对话的萩原研二身上。   萩原研二的反应也有些古怪,虽然他的语气轻松,但是真正待在他身边的三人却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有种难言的焦躁感,并且随着电话时长的推移,越演越烈。   他的态度,让三人心中的某个想法慢慢扩大,最后伊达航率先比划出手势:   ‘对面的人不是松田?’   降谷零迟疑着点了点头,诸伏景光则是皱起眉,无声地说,‘但是电话确实是科涅克的。’   伊达航也用口型和他交流,‘我见过,上次做笔录的时候,他也留了这个电话。’   所以电话对面的人到底是谁?   三人、不,包括正在打电话的萩原研二心里面都冒出来了一个代号。   白兰地。   会是他吗?   汗水从掌心和指腹缓慢渗出,萩原研二攥着手机的手开始轻微的打滑。   他不是在恐惧。听着对面的人用他在梦里都会回响的声音,冒领着对方的身份和他交流,压抑的愤怒就在他的血管中叫嚣着呼啸着。   因此,当听对面的人约他明天见面的时候,他不假思索地含笑回应:   “好呀,那我现在就已经开始在期待明天中午了。”   他把“期待”两个字的读音咬得轻佻又甜蜜。   挂断电话后,萩原研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嘴角拉平。他感觉到有身后有阴影覆盖过来,也依然没有抬头,只是平静地说,   “对面的人不是松田阵平,我答应了他明天中午在鸟矢町的一家咖啡厅见面,但是他未必会来。”   “萩原……”是伊达航的声音。   萩原研二依然没有转头看他,只是专注的盯着地面,带着花纹的瓷砖淡雅洁白,但其间横纵交错的黑线,却鲜明又丑陋。   “这应该是一个陷阱,明天我过去之前会提前布置,没准能抓到一点线索。”   半长发的青年垂着眸,自顾自地说,“好了,这件事情就这样决定了,我们先快点圈定一下警视厅内部可能是卧底的人选吧,我已经大致有一点思路。”   降谷零却猛然站起身,冷着脸说,“萩原研二,你是觉得我们听不出来吗?你担心的事情,我们一样在担心,你非要到这种时候还要掩饰,是不相信我们吗?”   “我当然相信你们”萩原研二默然片刻,忽然苦笑,“但是现在卧底的事情……”   诸伏景光走过来,把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叹息一声,“萩原,卧底的事情确实重要,但是不代表说我们就一定要把松田放在后面。”   萩原研二抿紧了唇。   伊达航一把勾住萩原研二的肩膀,把人推回沙发上,   “行了,都坐下吧,我们再好好想想。”   他们心中此刻的顾虑是一样的。   如果这是想要把萩原研二骗出来的陷阱,让松田本人打电话给他不是更合适吗,为什么是其他人用松田的号码打过来?   他本人……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还好吗?   “还好,不过就是暴露了而已。”松田阵平冷静的对着电话那边说明完情况,补充道,“萩原研二绝对发现了不是我。”   “白兰地,萩原研二有没有说什么,你凭什么能确定?”   贝尔摩德恢复了自己的本音,动作优雅地点了一支烟,满意地看见对面的人因为缭绕的烟雾而不满地拧眉,却因为电话那边的人没有出声。   不管是坐在了科涅克不允许其他代号成员进来的安全屋中,还是当着不抽烟的科涅克的面前点上烟,都让她心情愉快。   因此,即使是被白兰地当着boss的电话直接否认了伪装,她也没有紧张地反驳。   事实上反驳也没有什么用,因为boss直接肯定了科涅克的判断。   “果然如此,那我反而更放心了。”   哪怕是经过变声器,扭曲的电子音在对面的人不紧不慢的语速下,都显得从容不迫,像是没有什么能让他动摇似的。   而boss的声音还在清晰地传来,“不过这样一来的话,明天公安恐怕会有布置,你还要过去吗?”   他的态度就好像是真的给了白兰地选择的余地一样。   贝尔摩德一言不发的吸了一口手上的细烟,任由微呛的烟雾滚入喉中,尼古丁带来的兴奋麻痹了她轻微的紧张,也中和了她眼底的漠然。   不过无所谓,反正白兰地的答案永远只有一个。   “当然过去。”   果然,卷发青年毫不犹豫地回答了。   哪怕这个计划进行下去,有可能会让他陷入危险,他也不会有丝毫的动摇。只要是boss的令,白兰地脑海中甚至不会生出任何推卸的想法,更别说是背叛。   贝尔摩德想,如果她是boss的话,大概也会喜欢白兰地这样的下属。他甚至不能用忠诚来形容,因为他脑中根本就不存在自己是在被人掌控着性,毫无自由地被安排的概念。   “贝尔摩德。”   “我在,BOSS。”贝尔摩德收敛思绪,恭敬的回复。   “明天你和他一起过去,如果出了意外就准备接应白兰地。”   “好的。”   “我不需要……”   “白兰地。”对面的人稍稍加重了语气,“别在没有意义的情况下涉险,你的不是用来浪费的。”   卷发青年只好道,“我明白。”   对面的BOSS放缓语气 “其他的地方可以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来,只要最后的结果不出错就可以。”   电话挂断,贝尔摩德手里的香烟也燃尽了。   “你可以走了。”卷发青年看见地上的烟灰,不带一点转折和委婉地直接沉下脸色赶人。   贝尔摩德反而笑了起来,灿金的发色在灯光下折射着迷离的光,她的姿态依然优雅,但语气却刁钻而恶劣,   “怎么,你撑不住了?我听琴酒说,你最近一直在过量服药?”   金发女人不顾他压迫性极强的目光,细细的打量卷发青年隐藏在平淡表情下有些恍惚的眼神。   “和你有什么关系?”   距离他提前吃药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松田阵平被强压下的困倦如浪涛般上涌,他闻着空气中的烟味,有点不爽地打开了新风系统。   倒不是他讨厌烟,只是他昨天提前吃药后,今天上午醒来还是困倦,但是今天还有事情要忙,所以趁机试了试促醒剂之类能让人从困倦中清醒的药品。   片剂和针剂都测试了,发现有的有效果,有的无效。而其中有效的还造成了一点微妙的后果,比如中枢神经过于敏感,甚至包括嗅觉,听觉等等感官都很容易轻易被调动,所以现在对烟味特别敏感。   因为不算是副作用,所以希拉也无计可施,只能等它一点点褪去。   而他之所以这么急,是因为从把卧底的事情透露给诸伏景光他们之后,就要继续着手做第二层准备:   卧底的调查是在公安内部,他很难插上手。所以想要利用规则来保证诸伏景光安全,最快的办法就是自己人为的在制造一个针对诸伏景光的涉及生死的危险陷阱。   今天修理店将手环炸弹重新拆开,把那天测量的数据上传,又做了一些安排,找了合适的借口说服琴酒同意,确定针对苏格兰的计划可以妥善并且隐秘地进行下去后,才打算安心休息。   结果贝尔摩德居然不声不响地找到了修理店这边,还带来了boss的令。   试探萩原研二。   贝尔摩德坚持说她要来打电话,防止松田阵平把事情搞砸,松田阵平本来想要拒绝,但是后来又转为同意。   毕竟旁边有贝尔摩德,如果是他打电话,万一萩原研二没有防备,真的不小心透露出情报,那事情就麻烦了。   只有在发现对面的人不是他的时候,才能确保萩原研二一定会警惕起来。   幸好见面是在中午,那时候副作用大概已经过去了大半,松田阵平本来是这么想的,结果贝尔摩德一句话又提醒了他,   “你提前吃药,是不是要去t03检查,我送你过去。”   松田阵平:……   他昨天还逃了一次检查。   他本来对这些无所谓,也没想过会有故意不去的情况,但是最近提前吃药实在是太频繁,总不能天天检查吧。   松田阵平的犹豫却让贝尔摩德误会了。   金发的美艳女人面上惊讶的神情一闪而过,随后,她意味深长的勾起唇角,“真是难得,我第一次看见你居然想要拒绝检查 ”   松田阵平刚想说话,贝尔摩德已经轻笑一声,起身离开。   她款款走到门口,才微微侧过头,淡金色的长发从她的肩头滑落,“看在你今天让我心情不错的份上,就帮你保守一下这个小秘密吧,白兰地。”   本来已经打算动身去t03的松田阵平:?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放弃了深夜出门的打算。   至于身体数据,上次他也问过雪莉,短期内应该不会偏差太多,最多能检查出来他最近有没有服药,是否过量,但还没有办法具体到天那么精确。   松田阵平打了个哈欠,强睁着眼给莱伊发了一封邮件,就直接睡到了明天上午10点多,但被闹钟叫醒的时候,还是觉得没什么精神。   他洗了个澡,擦头发的时候看了一眼手机,发现多了不少邮件。   来自波本的一概忽略,松田阵平甚至没有点开看过,反正如果真的有事的话,他们也不可能通过这个邮箱来联系。   苏格兰的只有一封,邀请他今天中午见面。   【今天没空。——科涅克】   他手指灵活地按动几下,快速回复了一句,接着点开了莱伊的邮件。   【安排好了,需要我过去吗?——莱伊】   松田阵平迟疑了下,最后还是发给了他一个地点。   赤井秀一拿到埋伏的地点之后,就立刻动身过去了,但他刚到附近,就忍不住皱起了眉。   他并不清楚科涅克这个任务的具体情况,只是按照要求做出了一些布置,并且知道科涅克等下要在这里和人见面。   但是现在,这边附近位置最好的两个狙击点,居然全都有狙击手,而那家咖啡厅外停着的车,甚至路边上三三两两的行人,恐怕都有问题。   就算是他,单独进去也不能保证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找到了新的狙击位置后,赤井秀一观察着不远处楼下的咖啡厅,考虑要不要劝说科涅克。这时,又一辆车停在了咖啡厅门口。   看见从驾驶座上下来的半长发青年后,赤井秀一瞳孔一缩。   萩原研二。   他还记得那张故意掉在他身边的名片,后来他让FBI的人暗中查过,也从组织内得到了一点隐约的消息。   这个表面上已经是失踪状态的青年,实际上是一个地位不低的日本公安,善于筹划,计谋精妙,前段时间针对他们三个的那个卧底审查计,就是他诱导朗姆完成的。   但根据伏特加的说法,萩原研二似乎有一个去世的朋友和科涅克长得非常相像,之前几次针对组织的行动,又都误打误撞的被科涅克破坏了,因此对科涅克很关注。   科涅克今天是来见他的?外面的人果然都是日本公安?   赤井秀一眼神凝重,虽然几率极低,但是万一组织真的和日本公安搭上线,那在日本境内将一手遮天。如果不是,那今天的计划就是为了抓科涅克,不管是哪一种,他都不希望发生。   他给科涅克发了一封邮件提醒,对面回复的很快。   【我有把握。——科涅克】   赤井秀一若有所思,继续隔着窗户和宽阔的街道看向坐在咖啡厅落地窗边,半个身子隐藏在射击死角中、正低头看手表上的时间的萩原研二。   还差五分钟。   萩原研二将视线从手表上移开。   因为知道来的人绝不会是小阵平,所以他的心情并不急切。   但也不太可能是白兰地,如果他真的那么容易就会露面的话,那在组织中的地位和身份就不会如此的神秘。   难道会是小降谷提过的那位被称为千面魔女的贝尔摩德?如果是昨天是她的话,难怪声音会如此的相似,几乎听不出任何区别。   但贝尔摩德也应该是那个组织的高层,她贸然出现的几率不大,所以最有可能的还是一个易容成松田阵平模样的普通成员,作为废棋被送过来。   只是不知道对方要传什么话,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   听见耳麦中看见来人的汇报,萩原研二漫不经心地屈起手指,按照特定的节奏轻轻敲了两下表示收到,接着听见皮靴踩在地上的利落响声。   他抬起头,淡紫色的桃花眼倏然瞪大,目光凝固在来人身上。   “阵……”   戴着墨镜,穿着黑色皮夹克的卷发青年气势凛然地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萩原研二嘴唇轻轻颤动了一下,硬生生将“阵平酱”的发音咽回了口中。   “完全没想到是你亲自过来。”他一开口,亲昵地抱怨就超乎自己预料地倾泻而出,“真的吓了我一跳。”   而卷发青年的态度也比之前在港口的时候好上很多,他坐在萩原研二对面,随口道:   “那是你胆子太小,外面那么多人,都不能给你一点安全感?”   “确实不能哦。不过看到你,我倒是安心了。”   萩原研二含笑说道,目光毫不掩饰地直白地盯着打量着他。   卷发青年没有什么反应,像是已经习惯了这种目光。   隔着墨镜,萩原研二看不清他的眼神,但是却朦胧地觉得那双暗青色的眼睛上应该带着笑意的。   但是……就算这样,萩原研二还是很难忽视松田阵平身上那股隐约萦绕的倦怠和懒散。   总觉得他似乎很疲惫,是没睡好,还是经历了别的事情?   如果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萩原研二一定直接上手把他的墨镜摘下来了,但是现在,一想到外面的无数公安和有可能藏在暗处的组织的人,他就有点心烦气躁。   可恶,根本没想过是小阵平自己过来,早知道就要一个包间了!   虽然萩原研二明知道要包间也没用——他带着耳麦,松田阵平身上恐怕也有别的传讯设备——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活跃地抱怨了起来。   “不问我找你想干什么吗?”   也许是他沉默得太久,对面的卷发青年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   “不问不可以吗?”萩原研二故意绕开话题,“我直接把你带回去,那不就什么都能知道了。我还以为你走进来,就是想要和我一起离开呢。”   不远处坐在车里的贝尔摩德眉头蹙起,本来要送到唇边的烟也顿在了半空中。   萩原研二是个很难缠的家伙,连朗姆都在她   他手里吃亏了,白兰地不会真的在这里翻车吧?   科涅克的声音随后就从耳麦中传出,“你不会想这么做的。”   卷发青年靠在椅背上,大大咧咧地将自己的大部分身体暴露在落地窗前,简直是狙击手瞄准的最佳目标。   萩原研二看得心头一紧,比松田阵平本人还要不安,他是清楚自己这边狙击手的位置的,要是有谁一时冲动,不听令扣下扳机。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他就感觉自己得呼吸都不稳了。   “好吧,那可以告诉我你找我做什么吗?”萩原研二轻声问。   “当然是因为上次的事情。”卷发青年坦然道,“虽然你的事情不该我处理,但是我讨厌被人算计。”   “但是你之前又确实都遵守了承诺,所以我也给你一次机会。”   “我在东京放了三个炸弹,其中两个都在人流量极大的区域,还有一个……”   卷发青年歪了下头,“在这里。”   他不紧不慢地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厚重的手环模样的东西。   不远处的高楼上,本来在通过瞄准镜读两人的口型的赤井秀一,看见那个眼熟的黑色的手环后,错愕地睁大了眼睛。   而靠着车座椅抽烟的贝尔摩德,听见那沉重的重物落在桌子上的声音,也一下子坐直了身体。   “这是一个靠心率控制的炸弹,你戴上它,我就给你另外两个炸弹的提示。”   ‘白……科涅克,这和说好的计划不一样!’   贝尔摩德错愕的声音从耳麦中传来,   ‘这样他们不可能让你走的。如果炸弹万一真的引爆不仅计划完不成,连你也会被炸死!’   松田阵平无视贝尔摩德的声音,继续道:   “如果你成功在它爆炸之前,找到了另外两个炸弹,那我就再答应你一个要求。” 第82章   松田阵平将炸弹手环放在桌子上之后, 就看见萩原研二的面色沉了下来。   萩原研二有一副招人的好相貌,他天生爱笑,性格脾气都十分讨喜,所以认识的人提起他总是更容易想到他带着勾人笑意的多情目光, 习惯性上调的轻快尾音, 和对所有人都自来熟的称呼。   连本应该气势迫人的一米九的身高都总是会被别人忽视, 只在心中留下一个随和又好相处的俊俏青年的形象。   但也因此很少有人注意到,萩原研二的脸型轮廓并不柔和,而是那种棱角分明的硬朗。连那双下垂眼在收敛笑意的时候,比起忧郁, 更显得冷肃而沉凝。   事实上就算是松田阵平,也很少见到他这副模样。   他有点摸不准萩原研二生气的原因,无意识地屈起手指弹了一下杯的边缘。   杯身发出一声清脆的震荡声。   “敢不敢戴上?”他重复了一遍。   “那你呢?如果炸弹真的爆炸了的话, 那你可就跑不掉了哦~”   短短一瞬间, 萩原研二的表情又恢复正常。他眨了眨眼,语气暧昧不清地说道, “总不会是想要和我殉情吧?”   听到炸弹爆炸和跑不掉的时候,松田阵平手指忍不住颤了颤。   再想到他今天必须进行下去的计划,一时间, 高楼上的滚滚黑烟和震耳欲聋的巨响,还有几个月前从仓库中炸开漫天火光,忽然齐齐重现在他的脑海中。   松田阵平克制住自己稍显急躁的呼吸,垂眸握住水杯。   刚刚见到萩原研二时那略微松快的心情悄然落下, 一路上都缓慢啃食着他的焦虑, 又重新漫了上来。   他确实如贝尔摩德所言, 临时更改了计划。   昨天晚上贝尔摩德来的时候,只告诉了他boss想要借萩原研二的手, 来处理朗姆放在警视厅的卧底。   “我们处理一个已经生出异心的卧底,为什么要通过日本公安来解决?”   “因为boss对萩原研二很感兴趣。”   当时松田阵平相当庆幸自己已经提前通知过了诸伏景光警示厅有卧底,hagi绝不会像是上一次的降谷零一样,毫无准备地踏入boss的陷阱。   但是今天临出门前,得知了后面的完整计划后,松田阵平被炸得脑子一嗡,本能地先拿上了这个正好在手边的炸弹手环。   坐在贝尔摩德的车上一路来到约好的咖啡厅外面,他都没能想出一个好的办法。   结果等见到萩原研二,脑袋一热,居然就把这个炸弹手环拿了出来。   贝尔摩德说的是对的,这样下去公安绝对不可能放他走。   但他也没打算离开。   也许是因为他迟迟没有回应,hagi的目光投了过来,看似是探究和审视,但是松田阵平与他视线对上的一瞬间,却注意到了那眼神深处隐藏不住的担忧。   松田阵平不着痕迹地深呼吸了一下,往椅子上一靠,回答那个半分钟之前的问题:   “你是觉得自己一定赢不了?那就算了……”   他伸手要拿回那个炸弹手环,结果手环却被另一双手按住了。   “别生气别生气,我可没说不带。”   萩原研二把话说得像是答应了什么小事似的,不顾耳麦中的阻止的声音,拿起了桌上的手环。   他满新奇地打量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这个锁的构造,接着习惯性的要扣上左手。结果注意到手腕上已经带着的手表,愣了一下,转而将炸弹戴在右手上。   手环内侧的显示屏上迅速显示出心率,差不多几秒钟就稳定在71、72。   “好了呦,你……”萩原研二才重新抬起头,对松田阵平晃了晃右手,却发现卷发青年正在盯着他左手上的表,但注意他的动作后,就又收回了目光。   萩原研二一时忘了刚刚想说什么,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   他含笑问道:“可以说提示了吗?”   让他看看白兰地引他出来,又演这么一出是为了什么?   但松田阵平的下一句话,却让萩原研二的笑容彻彻底底地凝滞在了脸上。   “提示很简单。”松田阵平说,“一枚炸弹五亿日元。”   萩原研二猛地站起了身,心率直接飙到了一百,接着数字毫不停顿地上升,超过了一百二!   手环疯狂地震动起来,伴随着急促而危险的滴滴声。   除了心率以外,显示屏上也多了一个一串新的数字。   【00:30】   “如果你不能在30秒之内冷静下来的话,那我们两个人就要被炸死在这里了。”   卷发青年的语气平静而毫无波澜,像是刚刚说出的那句话和他自己半点关系都没有。   萩原研二的嘴唇颤动了一下,他知道手上的这个炸弹八成是假的,但是还是强迫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终于卡在30秒的边界让剧烈跳动的心脏恢复了正常。   但即使如此,他的思绪还是混乱的。   一枚炸弹五亿日元,两枚就是十亿。   而两年半以前……那场到现在依然出现在他的噩梦中的爆炸,起因就是两个炸弹犯为了索要10亿日元,所以才在神谷町和吉岡町的两栋高层公寓上安装了炸弹。   他拆掉了第一现场的炸弹,但是位于神谷町的第二现场的炸弹却爆炸了。   虽然他现在知道了这件事情中还存在着其他的因素,但是也不代表他能够忘记这场爆炸的起因。   萩原研二依旧没有坐下,他站在白漆的圆桌对面,目光勾勾却盯着一伸手就能够到的卷发青年,那种轻飘飘落不到实地的感觉,久违地又一次缠绕上了他。   面前的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吗?还是单纯是他的臆想。   他会不会其实沉浸在一个漫长的梦中?   等醒来之后,他依然在搜查一课,依然在寻找着那个炸弹犯,想为死去的好友报仇?   萩原研二的灵魂仿佛被分割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心慌意乱,惶然不知所措;另外一部分却玩笑般地地讨价还价,让小阵平和他一起离开了咖啡厅。   前往那两个炸弹的地点。   事实上,萩原研二意识到炸弹的位置的时候,就已经升起了深深的抗拒。   他根本不想让松田阵平和他一起去,但是他又清醒的认识到:   此时此刻,作为公安,面对的是组织内的代号成员科涅克,他必须将人留下。否则就算是公安这一边有办法解决,小阵平回到那个组织内都有可能受到怀疑。   而小阵平拿出这个明显有他的改造痕迹的炸弹手环,同样是在表明要一起行动。   萩原研二带着松田阵平坐上一辆并非公安准备的车,一言不发地踩下油门。   最开始听到那个两个炸弹的计划的时候,他心中的愤怒已经燃起了。   一方面是针对白兰地的,另一方面却是针对他自己的。   他做错了一件事。   本来那天他故意当着组织的人的面,对小阵平暧昧不清,就是为了反向帮他洗清嫌疑,幕后的白兰地认为他并不在意科涅克。   但是昨天那个电话却让他失去了冷静,他当时满脑子都是小阵平被控制,想要知道小阵平是什么情况,却没有意识到这个想法其实就是白兰地想要让他产生的。   白兰地如果单纯是想要把他骗出来,根本就没有必要故意用松田阵平的手机,他这么做,就是想让萩原研二知道,松田阵平受他控制。   哪怕萩原研二的准备再充分,自以为安排万全,从他因为担心松田阵平而答应见面,就已经失去了主动权。   因为他忽略了一件事情:   以他呈现给白兰地的身份,在收益不明确的情况下,本不应该轻易的出现在组织约定的地点。   他这么做就相当于承认,“和松田阵平长相一模一样的”科涅克,确实能影响他的决定。   萩原研二本来以为自己对科涅克的轻忽,能让白兰地保留松田阵平作为最后的底牌,但是没想到,白兰地一个电话,就让他暴露得彻底。   而他真正出现坐在咖啡厅的那一刻,就失去了第二次翻盘的机会。   他暴露了自己的私心,所以白兰地能肆无忌惮地让“科涅克”出现。   表面上是利用民众性挟持他参加的炸弹游戏,实际上却是摆明了要告诉他当年爆炸案的线索。   萩原研二无法拒绝,也不敢拒绝。他是咬住了珍贵的饵的笨鱼,哪怕明知道要被拽出水面,也依旧不敢松口。   将事情搞砸的内疚,让萩原研二甚至不敢看一眼就坐在副驾驶的松田阵平,沉甸甸地炸弹手环挂在他手上,反而给了他最后的一点安全感。 第83章   松田阵平不知道萩原研二的想法, 却能感觉到他压抑的心情。但是在两个人分别被公安和组织同步监听的情况下,他甚至没办法说句话来安抚对方。   而耳麦里贝尔摩德的声音少见的失去了优雅,变得冷厉起来:“科涅克你想好等下任务结束之后怎么和boss解释了吗?”   “不需要,我已经解释了。”松田阵平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事实上在这么近的距离下, 压低声音也没有用, 因此这句话刚说出口正在开车的萩原研二立刻转头看过来。   “别看了, 我不是在和你说话。”   青年平淡中透着嚣张的声音透过萩原研二的耳麦传到了公安的通讯频道,萩原研二目前的上司,警察厅警备局的渡边管理官,深深地皱起眉,   “确定这个代号科涅克的男人是那个组织的人吗?”   “萩原警官是这样上报的。”   对面的公安警察风见裕也迟疑地开口,   “我们本来预定的计划是对方出现之后直接抓捕,但对方用炸弹来威胁, 所以萩原警官为了获得线索和争取疏散民众的时间, 冒着生危险答应了戴上手环炸弹……”   “冒死争取时间?简直混蛋。”渡边管理官忍不住骂道,   “他如果是为了争取时间, 那一开始就不应该这么快戴上手环炸弹,更不用说还要和这个男人一起去炸弹现场,只要留在咖啡厅拖延时间就可以了!”   “两个地点都已经调动了警视厅的警察去处理, 根本不需要他。他身上还带着炸弹,现在居然不顾令,直接带着对方离开了公安的埋伏圈,到底想干什么?”   “……”   风见裕也也想不通。   但是萩原研二是他的新上司降谷先生亲自申请调动过来, 并且降谷先生还私下嘱咐他尽量配合萩原研二行动, 所以他只能努力为对方说话,   “对方的手里应该有炸弹的控制器,如果惹怒对方的话, 很容易酿成惨剧。萩原警官配合对方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风见,你太小看萩原研二了,他如果真的想把人留住,就不是现在这个场面。”渡边理士官的声音冷肃,刀刮似的目光更是刺透看透人心一般,   “萩原研二作为计划的第一执行者,却出现这种低级错误,我会重新评估他的能力和决心。”   “还有,对比这个男人的长相,尽快确认身份。”   “……是。”   风见裕也走出去之后,快速把这件事情报告给了降谷零,最后小心翼翼地解释道,   “渡边管理官一直都对萩原警官很看好,所以对他的要求标准也更高,但是萩原研二这次的表现确实有点失常。”   但对面的降谷先生对这一点没有什么反应,反而严肃地问道:“你是说渡边理事长要调查科涅克身份?”   “没错。”风见裕也迷茫地回应。   这本来就是常规操作,就算渡边管理官不说的话,他们也一样会查。   对面的降谷先生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昨天安排你散布出去的消息,已经散出去了吗?”   “是的!从昨天一直到今天上午,行动异常的一共有三位,分别是刑事部搜查一课特殊犯罪三系的增山警部、警备部机动组爆炸物处理班的高桥警部,还有搜查一课强行犯三系的长谷川和辉。”   “长谷川和辉?”降谷零愣了一下,“这个人并不在我一开始给你的监视名单上吧?”   “……这位是伊达警官提出的。”   “班长?”   “对,长谷川和我一样,是今年从交番调入搜查一课的。”   伊达航接到降谷零的电话之后,离开办公室,来到楼梯间的角落里低声说,   “之前没发现他有什么异常,只是两年前神谷町高层公寓上,他是最后一个见到松田阵平的巡警,也就是最后把矢野绘美带下楼的人。你当时提过她听见了松田提到白兰地,按理说长谷川和辉也应该能听到,但报告的时候却没有这件事。我觉得有些奇怪,所以这次多观察了一下,发现他今天早上忽然请假了。”   “也就是说,三个人今天同时请假了。”降谷零心中生出不安,而伊达航已经继续发问了,   “萩原那边的情况我听说了……”   “你也觉得他现在情绪不冷静,很容易出事吗?萩原有分寸……”   “不。”伊达航打断了他,担忧道,“我现在担心的是松田。”   “我们谁都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这个情况,摆明了是要重演当时的局面,他真的没问题吗?”   降谷零听得心中一凛,才想起来自己忽略了这个关键问题。   按照矢野绘美所描述的情况,他们还没刚刚走下楼就已经爆炸了,松田阵平虽然很有可能早就知情,但是他到底是怎么从爆炸现场活下来并成功假死的,当时的伤势如何,这些他们一概不知情。   尤其是现在松田的记忆和不稳定,故地重游有没有可能会刺激到他?   这也是萩原研二担心的问题。所以哪怕他现在心情紧绷,也没敢直接把车往神谷町开,而是选择了先去吉岡町的方向,但是还没到达目的地,就得到了两个熟悉的仿佛噩梦般的消息。   吉岡町三丁目的那栋高层公寓人员已经疏散正准备拆弹,但是前往神谷町的警车却因为突发车祸被堵在路上。   “没有调动直升机重新从本部直接派人吗?”萩原研二在十字路口停车,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今天恰好有其他任务,目前可调动的直升机都已经出动了,正在紧急回调,道路也在疏通。而且根据巡警拍的照片,炸弹非常复杂,目前堵在路上的正好是擅长这类炸弹的那位警察,而另一位高桥警官今天正好休假,我们也正在联系。”   堵车,刚好休假的另一位警察……   萩原研二喉咙里泛出了一股不存在的腥甜,无暇顾及的手环上,心率快速地向上攀登,   “我说,你是害怕了吗?”   熟悉的声音猛地将他从可怕的幻想中拽回。   萩原研二本能地望向左侧,黑色卷发的青年懒散地靠着副驾驶座的椅背,手上晃着不知何时摘下的墨镜,那双露出的暗青色眸子正挑衅般注视他,却又仿佛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鲜活的笑意。   萩原研二惶惶不安的心忽然重新稳定地落回胸膛间,浅淡的笑意同样攀爬上他的唇角,“我怕什么?”   “怕去拆弹?”卷发青年歪了下头,“从我们这里只要十几分钟就能过去吧?我听说你之前可是爆炸物处理班的王牌,怎么不敢自己过去?”   萩原研二怔忪了一下,才发现确实如此。他现在正在吉岡町和神谷町的岔路口上,这个方向虽然也有点堵车,但是对于他来说……   萩原研二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他握紧方向盘,唇角扯开的弧度骤然扩大,“坐好抓稳!”   正前方,刺目的鲜红信号灯转为柔和的青色。   萩原研二一踩油门,冲了出去。   绕是松田阵平早有准备,也被他这个起步速度,甩得撞在了副驾驶座椅上。   “别太过分啊……”   街上的鸣笛声和叫骂声此起彼伏,他的嘟囔也被撕裂的风声和轰鸣的引擎声掩盖。   最后只花了10分钟,萩原研二就带着他就赶到了目的地楼下。   松田阵平中途本来想把手环先关掉,结果却惊异的发现萩原研二的心率居然基本稳定在了100以下。   ……所以只有他一个人感觉心脏快跳出嗓子眼了?   “还好吗?”萩原研二从车上下来,侧过头来专注地看他。   “不好。” 松田阵平相当不满,他已经很久没坐过萩原研二的车了,有点不适应,脚刚踩在实地上的时候,甚至腿软了一下。   周围的巡警过来,在萩原研二出示了证件之后,快速地解释了情况。   松田阵平下意识地垂眸,甚至不想往上多看一眼。   其实这两栋楼都是在之前的基础上重建的,已经和爆炸时的构造有一定区别,但是同样的地理位置和差不多的高度,让上辈子他每次远远的看见这栋楼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想起那一幕。   这辈子稍微好些,但如果不是这次boss的计划,他根本不会来到这附近,松田阵平有点烦躁的拽了一下衣领,却忽然注意到,萩原研二的手指在轻轻的发颤。   他的动作停住了,目光缓缓上移,注意到旁边半长发的英俊青年唇边的笑从容不再,僵硬而凝滞。   “确定上边已经没人了?”   呼吸,发出声音,稳定的站在这里,这几个简单的行为已经耗尽了萩原研二全部的力气,让他几乎无法思考,只能凭借着警察都素养来刻板的询问。   听到肯定的答复后。萩原研二意识到自己该上楼了,但是却怎么也迈不动腿。   不想让松田阵平跟着他重新踏入这栋楼,就在他差点要把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你好磨蹭。”略微不耐烦的声音撞进他的耳朵,“要不我把这里直接炸了怎么样?这样你也不用考虑了。”   萩原研二其实没太仔细听他说什么,但是小阵平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正和他说话,这件事情本身就已经足够了。   他缓慢的吐了一口气,感觉僵冷的血液重新流动起来。   “我只是在想,怎么能说服你和我一起上去?我可不放心你留在下面。”萩原研二轻笑道。   “别想了,我和你一起。”卷发青年理所当然地道。   他不等萩原研二再说什么,率先大跨步迈进公寓楼中。   20层。   两人从打开的电梯中走出,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他们两人的脚步声和……极为轻微的呻吟声。   萩原研二脸色一变,快步跑向呻吟声的源头。   松田阵平在原地定了一定,又低头按了一下手机,才跟了上去。   刚走过拐角,就听见一道不可置信的声音,   “松田……阵平?” 第84章   萩原研二循着声音一拐进来, 就看见了被分别绑在椅子上的三人,巧的是,这几人都十分的眼熟。   正好就是在听到了白兰地的消息后行动异常,也就是最有可能是卧底的三个人。   最左边的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是高桥警部, 高桥邦彦。他和松田之前在爆炸物处理班的上司。   萩原研二本身并不想怀疑他, 甚至之前几年的相处中也从来没觉得对方有什么问题, 只是松田阵平当初也不过在爆处班待了一个月熟悉的人不多,这位上司就是其中的一位。   最重要的是,高桥警部是最后接到松田阵平电话的人。   而中间那个被绳子勒得面色青红的壮硕男人,是刑事部搜查一科特殊犯罪三系的增山正树。   萩原研二没有直接和对方打过交道, 之所以把他划在怀疑名单,是因为两年多以前的那个11月6号,他和松田阵平一起在宿舍的时候, 就是增山正树联系了高桥警部, 临时调动松田去港口帮忙勘验爆炸痕迹。   至于第三位,正在笨拙地想用墙棱来蹭反绑在椅子上的手上的绳子的青年, 是目前和班长都在搜查一课的长谷川和辉,也是萩原研二之前的同事。   还没等到他去申请讯问,白兰地就已经把这三个人送到了他面前……   这种“贴心”的举动, 让萩原研二心头笼上一层阴影。   最左边的高桥警部最先注意到了他,用软布塞着的嘴拼发出了呜呜的叫声。   萩原研二迟疑了一下,快步走过去,把他嘴上的布扯掉, 接着就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已经跟了过来。   等下……萩原研二刚觉得不妙, 但面前的高桥警部已经认出他身后的松田阵平。   高桥警部瞪大了眼睛喊出松田阵平名字的时候, 面上的神情掺杂着震惊、不可置信,还有真切的喜悦。   那个卧底不是高桥。   萩原研二瞬间分析出来, 他来不及去看松田阵平,目光锐利地扫向另外两人。   增山正树虽然也十分震惊,但眼中却藏着一丝恐惧不安,而长谷川和辉除了错愕,还露出了轻微的恍然。   萩原研二的心提起。   高桥警部记得的松田阵平还算正常,毕竟松田曾经是他的下属。   但是和松田阵平只见过一次的长谷川和辉以及只是在警视厅大楼里面偶尔见过几次的增山正树,反应都很不对劲。   “松田?真的是你?你还活着?!”   高桥警部的声音唤回了萩原研二的思绪,就在他正打算找个借口把这件事情敷衍过去的时候,身后松田阵平的话,却让他猛然僵住了。   “是啊,我还活着。”   小阵平这是……承认了他的身份?没问题吗?   萩原研二顾不上他们三人的反应,匆匆转过头,看向将眼镜挂在衣领上的卷发青年。接着他不安地发现,松田阵平的脸色看起来比上楼之前苍白了一点。   他似乎想要走过来,但是却顿了一顿才迈出腿,像是在悄无声息地克服某种忽然出现的不适。   萩原研二的手攥紧成拳,嘴角拉平,抿成一条直线。但却没有阻止他,也没有出声关心。   而这时,松田阵平已经从萩原研二身边经过,走到了高桥警部的对面。   他刚刚承认身份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头晕目眩,一阵阵的反胃感汹涌而来。   脑内,希拉有点疑惑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松田阵平的运线,刚刚忽然向你偏移了一大截。]   [但是你现在的行为在Boss的眼里面应该是扮成松田阵平来刺激萩原研二,顺便让萩原研二认为组织在警视厅的卧底是害死松田阵平的人,为什么这种时候反而会让运线偏移了?]   [……不知道。]   松田阵平到现在也没摸清楚规则到底是怎么判定他是松田阵平的。   毕竟除了第一次萩原研二确认他身份,后面虽然断断续续出现了偏移,但却几乎都是他什么都没做的时候。   松田阵平想不通,即使是这样思考,他就觉得脚下摇晃起来,面前的景象也开始坍塌融化。   他借着萩原研二的视觉死角,将拐过来之前悄悄含在嘴里的药咽下。   这时,耳麦里的声音已经消失很久。   松田阵平推测贝尔摩德应该是已经和Boss取得了联系,甚至现在同步听着他的声音的,可能已经多了一个人。   他不想让萩原研二产生他真的是被警视厅的卧底谋害的错误认知,但是科涅克临时不听令跟上来,还可以用希拉知道那个那个理由来解释,如果蓄意破坏计划,事情就真的无法挽回。   警视厅卧底的事情只能之后再想办法解释,此时此刻,必须先推动Boss的计划。   他对着绑在椅子上的,兀自震惊的高桥警部开口: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哈?你这个臭小子在开什么玩笑,当初可是我亲自把你和萩原研二从警校挖过来的,结果你们两个……”   高桥警部说到一半,声音哽了一下。   松田阵平看他一副想问什么,但又没有开口问的样子,猜测他应该是认为自己是因为某些特殊原因假死的。   这个反应应该够了吧。   松田阵平状若镇定地弯腰,要帮高桥解开绳子,其实是心虚地不敢回头,只能用余光注意萩原研二的反应。   萩原研二也确实早就看出松田阵平在做什么了,他想用死而复生的松田阵平的身份,让那个卧底自乱阵脚暴露。   虽然这是一个好办法,甚至证明了他们当时的猜想是对的,松田当初被迫假死,确实和组织在警视厅的卧底有关。   但他没忘记,小阵平现在受控于白兰地。   既然白兰地故意摆出这样的局面,同意小阵平这样做,就说明这个卧底和白兰地并不是一条心,很有可能是降谷零和他说过的朗姆的人,而白兰地想借他的手除掉卧底。   但真的是这么简单吗?白兰地凭什么认为他会动手?   萩原研二总觉得还是不对。   “唔唔!”旁边两人挣扎着发出声音。   萩原研二猛然回神,而他的耳麦中的声音也在一瞬间嘈杂了起来,接着,那边有些古怪的声音响起。   “萩原研二,刚刚警视厅那边报告说有三位警察失踪了,是不是在你面前?”   萩原研二轻轻敲了一下耳麦,表示肯定,这才走到中间的增山正树面前,这位警部的鬓角已经被汗水浸透,眼神更是慌乱。   如果不是高桥邦彦,那人选就在这位增山警部和长谷川和辉之间了。   在萩原研二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打量增山正树的目光已经冷如寒霜。   但刚把增山警部嘴上的布扯下来,他就急促地开口,“炸弹在我身上!”   萩原研二低头,果然从增山正树的衣领处看见了里面的一排炸弹,但上面没有计时器,应该是遥控爆炸。   他正想要把增山正树身上的绳子解开,仔细观察下,忽然手顿住了。   高桥警部身上没有炸弹,增山正树身上却有?   他缓缓缩回手,不顾增山正树的阻止,先走到最右边的长谷川和辉旁边。他低头检查了一下长谷川和辉身上,发现果然也没有炸弹。   他拿下堵在长谷川和辉嘴上的布,这个微胖的青年努力喘了口气,“萩、萩原警官。”   “长谷川酱,你们是怎么被绑到这里的?刚刚检查的警察没发现吗?”萩原研二半蹲在他面前,柔声问。   “我们之前被藏在旁边的公寓里,等巡警下去之后被人搬出来的。那个人蒙着脸,看不清长相。”   长谷川和辉努力形容了一下那个人的特征,但是却没有什么显眼的地方。   “这样啊。”萩原研二推测应该只是组织之内的一个普通的外围成员,甚至根本就不是。   “那个,萩原警官……能不能给我解开绳子。”长谷川和辉悄悄看一眼他的表情,瑟缩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道,“还有炸弹,增山警官身上的炸弹,我看见那个人绑上的!”   萩原研二没有立刻动。   结果突然听见旁边一声震惊地大喊:   “松田,你也给我解开,快拆弹……等等,你干什么?”   萩原研二连忙转头,错愕地看见松田阵平把一支麻醉针刺入了高桥警部的体内。   “没你的事了。”松田阵平对高桥警部解释了一句,但萩原研二觉得还不如不说。   起码听见这几个字的高桥警部看起来更生气了,眼睛瞪得快要掉出来,嘴唇翕动两下,似乎很想骂上一句。   但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在椅子上垂下了头。   增山正树的脸色跟着变了:“松田警官,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看见的这样。”   松田阵平走到他面前,语气平淡地回答。   “萩原警官?”长谷川和辉脸上的慌乱也更加明显,“这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们不是来救我们的吗?”   萩原研二垂眸,“是哦。”   但是他依然没有动,哪怕耳麦中的声音已经语气严厉地询问他情况。   “萩原研二,你旁边的人到底是谁?为什么和两年前牺牲的爆处班警察松田阵平长得一模一样?”   萩原研二迟疑着打算解释一句,但还没来得及说话,通讯忽然断掉了。   他怔愣了一下,就听见不远处的松田阵平忽然出声。   “来看这个。”   萩原研二下意识先站起来,走到增山正树面前,发现松田阵平已经拉开脸色铁青的增山正树的衣服,从炸弹上拿出一个纸条。   萩原研二伸手,想从松田阵平手里把纸条抽出来。   可松田阵平的动作却没有他刚刚叫萩原研二过来的语气那么干脆利落,先是用力攥了一下,才放松力气,任由他把纸条拿走。   萩原研二隐隐意识到什么,展开,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要不要问问增山警部两年前的11月6日,把松田阵平的照片发给了谁?】   萩原研二无声地念出这段话,感觉像是五脏六腑被利斧凿过一轮。   现在确实是一个好时机,他冷漠地想,不管是什么人,在生受到威胁的时候,总是更容易说实话。   附近的一栋高楼里,贝尔摩德保持着用望远镜看向对面的动作,继续和Boss对话:   “Boss……科涅克迷晕了那个□□处理班的警部,但是把纸条展示给萩原研二了。”   “我已经知道了,他总是那么沉不住气。”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不急不徐,仿佛早有预料般喟叹,“一开始想要杀人的是他,到最后要改变主意的也是他。”   “您是说……他想救下萩原研二?”贝尔摩德愣住了。   “先看看吧。”   贝尔摩德只好继续看下去。   公寓楼上,增山正树在看到萩原研二展示给他纸条的瞬间,就已经面如死灰。但即使如此,在萩原研二的讯问下,他还是咬死了,没有说出他那天联系的人。   松田阵平没有参与他们的对话,事实上当他今天出来前知道了增山正树是朗姆插入警视厅的卧底后,就大致明白了那天的情况。   那天晚上他和琴酒他们炸了港口,他没有立刻离开,结果却撞上了增山正树,对方把他当成了爆炸物处理班的松田阵平,于是强行拉着他去勘验现场的痕迹。   对方应该知道这是组织的任务,也知道其中有科涅克的参与,所以就迫不及待地将他的炸弹勘验报告发给了朗姆。   但是现场拍摄的照片里不小心带上了他,朗姆就发现了松田阵平和科涅克长得一模一样,于是让增山正树去调查。   但是还不等增山正树能做出行动,11月7号,他就遵循着死亡置换之后的运轨迹死于爆炸。   不过也幸好增山正树没来得及做什么,不然的话某种程度上应该也算是过去的他被现在的他影响,没准就会导致死亡置换出现什么差错。   松田阵平思索着,忽然感觉到旁边灼热的视线,转过头,发现长谷川和辉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奇^书 ^网][q i].[s h u][9 9].[c o m ]   “看我干什么?”他问。   “那天爆炸后,我好像又见过你……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长谷川和辉吞吞吐吐地小声回答。   松田阵平稍微回想了一下,发现两年多以前确实见过这个人。   那天早上,他在修理店那边确认了萩原研二已经到达了吉岡町并且顺利拆弹后,就赶到神谷町的公寓楼。   恰好看见这个当时还是巡警的青年和一个女孩一起下楼,接着爆炸发生。   估计是在人群中看到过他吧。   松田阵平也给了他一个睡眠套餐。   萩原研二对增山正树的询问,也被他们两个的对话打断了。   他没有继续问下去,因为增山正树心虚的反应和咬死了一个字不肯说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   萩原研二没有阻止松田阵平迷晕长谷川和辉,甚至没有去拆那个没有计时器、不知道何时会爆炸的、或者说只要动手拆就有可能被远程直接引爆的炸弹。   “问完了?”卷发青年随口道。   “问完了。”   萩原研二垂眸。   他摸了摸自己的始终没有再回复通讯的耳麦,忽然了悟,白兰地其实不需要他亲自动手杀人。   那太不可控了。   白兰地只需要他的迟疑。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想知道真相。   哪怕小阵平不在这里,当两年前的爆炸案的场景重现,相关人被摆在他面前,炸弹又只绑在在一个人身上,再加上如此明显的暗示,他真的能无动于衷吗?   而一旦他迟疑了,问出了第一句关于松田阵平的内容,而公安那边又已经查到在咖啡厅和他见面的人和他“牺牲”的好友长得一模一样,公安会怎么想?   在他应该解释的时候,通讯又恰好断掉,看起来像什么?   卷发青年走了过来,懒洋洋地说:   “加入我们,我可以给你一份证明他是组织卧底的证据,你可以把事情都推在组织身上。”   萩原研二叹了口气,补完了后半句:   “如果不加入,那就是我自导自演一出组织威胁公安的戏码,实际上私刑审讯,最后和三位警察同归于尽?”   “啊,没错。”   事实上,一开始根本就没有前面那个选项,是松田阵平硬生生加上的。   Boss本来想要的是当场解决掉萩原研二和不受他控制的增山正树,并且还要将组织彻底从整件事情中摘出来,推锅给已经因为情绪不稳定被公安怀疑的萩原研二。   但如果能将萩原研二拉到组织,一点不涉及情报的暴露,也在组织可承受的范围之内。   这就是他给Boss的临时更改计划的理由。   所以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得到Boss令他终止行动的信息。   但其实……这并不是松田阵平想要的。   让萩原研二加入组织,短期内确实能保证他的安全,甚至萩原研二在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的帮助下,也许还能获得公安的信任,不被怀疑。   可萩原研二到时候要做的,并不仅仅是传递一些情报,他这种身份,注定无法避免接踵而来的试探,和各种作为投名状的打破底线的任务。   他相信萩原研二可以保持本心,也相信萩原研二可以坚持到最后。   但是松田阵平不想这么做。   站在黑暗里的人已经够多了,萩原研二的双手不需要染上鲜血。   “想好了吗?”   卷发青年重复了一遍,语气中带着某种只有萩原研二能感觉到的安抚和歉疚。   本想顺势答应下来的萩原研二,心中忽然萌生出一种强烈的不安。   “我……”答应。   萩原研二的声音僵死在了喉咙里,惊恐将他从头到脚劈开。   一个刺眼的红点,不知何时伏落在了松田阵平的左胸膛。 第85章   看见那个红点的一瞬间, 萩原研二思绪彻底中断,什么也来不及想,身体爆发出自己也难以想象的速度,要将松田阵平扑倒在地上。   但他却还是晚了一步。   先是子弹穿过人体血肉的一声轻响。   接下来的一切, 就仿佛慢镜头, 松田阵平上半身后仰, 被子弹的冲击力撞的后退了几步,最后撞在窗边。   用望远镜观察着这边的贝尔摩德猛地站起来,脸色遽变。   “有狙击手!怎么可能?”   他们既然把陷阱安排在这里,自然也已经准备好了如果出了意外就直接开枪射杀几人的打算。   但是这附近根本就没有几个高度角度合适的狙击点, 仅有的几个已经被组织的人暗中监控着,更何况科涅克站的位置,从始至终都防备着狙击枪。   这一枪是从什么地方打出来的?   距离足足一公里外的某购物大楼天台, 赤井秀一收起枪, 装入琴包,快速扫清可能留下的痕迹后避开监控下楼, 坐上了一辆黑色的车。   而他的手机里面,某个加密的邮箱,静静的躺着几条还没来得及删除的消息。   【你的最远狙击距离多少?】   【你需要多远?】   【……从坂久大厦到神谷町三丁目22番地。】   【目标信息, 照片。】   【我。瞄准心脏或头部都行。】   【你已经疯了?】   【还早,等我走到固定位置后射击,下来后会有人接应你帮你收尾,这件事别告诉任何人。】   赤井秀一不想同意这个荒谬的要求, 他上一次在科涅克失控的时候就已经发现科涅克的反应, 速度力气和敏捷都远超出常人, 但是这不代表科涅克能躲过子弹,更别说还是射速极快的狙击枪。   但接下来他发的消息全都石沉大海。赤井秀一担心影响科涅克的计划, 只能开出了那一枪。   他刻意打偏了一些,就算是科涅克没能反应过来也不会致。但直到看见科涅克做出躲避那一枪确实只中了左肩偏下接近锁骨的位置后,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赤井秀一坐在科涅克安排的车里,觉得科涅克的态度和行为逻辑越发扑朔迷离。   他能看出来今天整个计划就是针对楼上的那个公安警察的,但却不能理解科涅克为何冒着生危险也要救下对方。   那个叫做萩原研二的警察,和科涅克又有什么关系?   赤井秀一透过车窗,遥遥看向神谷町的那栋高层公寓。   公寓的顶层,萩原研二踉跄着跑过去,想拉住松田阵平,却被冰凉坚硬的枪管抵住了胸口。   他知道自己应该做出点什么表情,但是此刻他眼里只有松田阵平身上的伤口。   大片大片深沉的颜色晕染黑色的皮衣,浓郁的刺鼻的铁锈味灌进他的气管,灼烧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我小看你了,萩原研二。”即使受伤势不轻,卷发青年的声音也依旧平稳,仿佛感觉不到痛楚似的,只是有一点疑惑,“你早有准备?你怎么知道?”   “不……”萩原研二想说不是自己开枪的,但是松田阵平漠然排斥的神色,像是一盆凉水当头浇下,让他清醒了过来。   他终于迟钝地明了刚刚松田阵平眼神中歉疚的缘由。   但是你怎么能这么对你自己?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萩原研二的大脑嗡嗡作响,舌头像是生锈的齿轮,好半晌才能发出正确的声音。   “我没想伤到你的。”   不管是被绑着的三个人看不到萩原研二的表情,但却能够听见他轻柔又不知所措的声音。   远程安排人去接应,正拿着望远镜密切关注事态发展的贝尔摩德听见这句,瞳孔微缩,生出一丝不安。   这个语气很不对劲。   松田阵平也敏锐地发现了,他拿着枪的手差点抖了抖。   意识到萩原研二很生气,非常生气。   但我也没有别的办法,总不能真的就让你在这里受制于组织吧。   松田阵平在明知道萩原研二听不到,还是忍不住在心里解释了一句。   提前安排一个狙击手,假装是公安的人利用他自己来牵制组织,这已经是他能够在短短的时间里面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希拉之前破解过几条相当实用的规则,比如“提前预判子弹的方向后就可以躲开子弹”,“只要送入医院就不会死”。   有这些规则打底,哪怕是最坏的情况,他也能保住自己的。   唯一的问题就是他等下可能跑不了路了。   窗棱硌着他的脊背,药物带来的困倦感让他意识模糊,但左肩上连绵不绝的剧痛又让他清醒。   松田阵平得以继续念他准备好的台词:“让我走,否则我就直接引爆楼上和你手上的炸……”   他还没说完,忽然卡顿了一下,吓得清醒了几分。   萩原研二居然直接用手握住了手枪的枪管。   “不可以哦。”萩原研二柔声说,“你想炸就炸吧,大不了我们一起死,但我不可能让你离开。”   “要不是为了你,我怎么特意把他留在外面。”   “谁?”松田阵平懵了一下。   “增山正树。”对面的青年笑了起来,说出的话却讽刺意味极重,“他难道不是你们组织的卧底吗?查我的情报时,也要记得把自己的手脚收拾干净才行。”   松田阵平看着面前这个拼往自己身上泼脏水的人,一时间脑子有点转不动了。   他的本意是想让 Boss认为萩原研二早就发现了神谷町的炸弹,而不是让Boss认为萩原研二,早就发现了卧底故意用卧底来钓组织的代号成员。   这两件事情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萩原研二是还觉得自己身边不够危险吗?   “这样啊。”松田阵平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气得伤口都不觉得疼了,真情实感地想要骂人。   但还没来得及再开口,萩原研二却忽然俯下身,凑到他的耳边:   “不过……”   不过什么?   “我这也算是,帮了你们吧?”   这句话让松田阵平怔愣了一下,反抗动作也没能立刻做出。   结果就迟疑了这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隐形耳麦就被取出,接着耳边咔嚓一声,估计是直接被捏碎了。   松田阵平:……   他只好用眼神示意还有一个。   萩原研二默不作声地从他的衣领那一侧拿出一个微型窃听器,一并毁掉。   贝尔摩德可以听到的声音彻底断掉,她脸色难看,纤细白皙的手指按在红漆的窗沿,“Boss,我现在过去想办法救回科涅克,能不能让琴酒也一起行动。”   “……” Boss那边却没有立刻回答。   一片沉默中,贝尔摩德越发不安焦躁。   但松田阵平的心情却要好上很多。   哪怕明知道还有贝尔摩德从远处看着,他的精神还是不由自主的稍微松懈了几分。   于是更强烈的困意趁虚而入。   松田阵平一时恍惚站立不稳,身体摇摆了下。但还没等从窗口跌出去的惨案发生,整个人就被萩原研二往回拽,接着伤口被按住。   也不知道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hagi止血的动作过于轻柔熟练,松田阵平更困了。   “别睡,别睡。阵……科涅克。”   压抑痛苦的声音让他一个激灵清醒的过来。   “我死不了。”   松田阵平将努力将半阖的双眼睁开,抓住萩原研二的手,按在那个被他早有准备悄悄关掉的炸弹手环上,却没有解锁。   “萩原研二,你刚刚想叫我什么?”   萩原研二眼睫毛颤了颤,淡紫色下垂眼中仿佛有千言万语。   “小阵平。”   声音通过电波传到了另一人耳中。   贝尔摩德终于听见Boss的回答,“白兰地暂时不会有危险,你和琴酒安排救人吧。”   “时限七天。”   “虽然我不希望得到这个结果,但如果超过七天,任务改为带回白兰地的尸体,”   贝尔摩德听见这句,感觉心脏像是被冰冷的潮水裹住,恐惧缓慢地在她脊背间翻涌。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七天这个昭示着不详的数字,还是因为任务改变意味着的死亡和他们可能承受的惩罚。   “是,Boss。”贝尔摩德声音干涩地回应。   而在琴酒这边天降一个限时营救任务时,萩原研二也已经把绑在增山正树身上的炸弹拆下来。   松田阵平强撑着没有睡着,感谢伤口的疼痛,让他维持了岌岌可危的清醒,甚至还能和拆弹的萩原研二说两句话。   但是等到了上了救护车之后,就实在撑不住了,像是断线一样昏睡了过去。   萩原研二把三人直接交给公安,该签署保密协议的签署保密协议,需要送进审讯室的也送进审讯室,他自己则坚持跟着一起上了救护车。   结果就眼睁睁地看着松田阵平闭上双眼,没多久就呼吸急促,像是喘不过气,甚至手脚轻微的抽搐。   周围的医疗仪器同时滴滴的报警,哪怕萩原研二不知道它们的具体用处,但也知道现在的情况绝对不妙。   他脸色苍白地退到一边,看着医护人员给松田阵平戴上氧气罩,紧张地抢救起来。   怎么回事?   伤口他检查过了,子弹没有留在体内,也没有伤到要害,失血不到危重的程度,为什么会忽然情况恶化?   萩原研二茫然地跟着担架一起下车,最后被拦在了手术室外面。   手术的两个小时,他想过了各种可怕的可能性,连伊达航什么时候过来的都不知道。   一直到温热的水杯递到他手上,萩原研二才迟钝地抬起头。   “班长,你说会不会……”   “不会。”   伊达航斩钉截铁地说,“你要相信他。”   相信他的安排。   伊达航没有说完,但是萩原研二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说的对。”他喃喃一句,忽然抬起头看向手术室的方向。   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   松田阵平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室内一片漆黑,只有熟悉的电子屏荧光和各种微弱的机械运作声。不用侧过头,松田阵平都知道都有什么医疗仪器。   他稍微动了一下左边身体,发现没什么感觉,只有一点轻微的疼痛提醒着他伤口的位置。   [你可以谢谢我。]希拉幽幽道。   [谢谢。]   松田阵平谢得真心实意,毕竟这一系列的行动,没有希拉根本没办法万无一失的完成。   [所以我现在是在公安的医院?应该是,现在大概凌晨一两点。]   他自问自答,右手撑着床想要坐起来,却忽然注意到旁边还有另外一个轻浅的呼吸声。   松田阵平顿了顿,极小幅度地转过头,努力不让语气里面的心虚太过明显:   “你不会一直守在这里吧?” 第86章   松田阵平的话音刚落, 就感觉一只手落在他的右肩上,没有用太大力气,但不想让他移动的态度非常明显。   于是松田阵平难得非常识趣地保持着躺在床上的姿势,没有动弹。   接着, 他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站起身走到旁边, 随着轻微的啪的一声, 柔和的白光扑洒下来。   松田阵平先是眯了下眼睛,适应了光线之后才重新缓缓睁开,不出意料地看见了病房的布置,和正弯腰打算按下床头的呼叫铃的萩原研二。   “不用。”松田阵平连忙阻止他, “我现在一点事没有,只是肩膀上中了一枪,现在都不疼……”   还没说完, 他就看见萩原研二的脸色就微微地变了, 松田阵平反应过来,讪讪闭上嘴。   但嘴唇闭合间, 却没有那种平时从药物带来的嗜睡醒来之后的粗糙干裂感。   松田阵平怔了怔,有点费力地转过头,果然在旁边的柜子上看见了一个盛水的纸杯和几小根棉签。   他一下子意识到, 萩原研二大概完全没有休息,始终在看护着他。   “那个,我……”   结果他的动作却被萩原研二误会了,萩原研二一言不发地走过来, 沉着脸把床头摇起, 又拿出一个新的纸杯, 从旁边的保温杯中倒出一杯水。   这明显在生气的态度,和生气也依然照顾人的动作, 让松田阵平的愧疚从普通小溪流直接溢满奔涌的堤无津川。   身体后面干净柔软的枕头和床垫忽然像是生出鳗鱼的细刺,扎得他躺也不是坐也不是。   等水杯直接被递到唇边的时候,松田阵平也没敢说自己不渴,抬起右手自己接过来,把里面的水一饮而尽。   “好了,我们聊聊。”他主动说道。   不过在那之前,恐怕还有别人想和他见面。   松田阵平抬起头,目光对上房间角落里那个并不隐蔽的监控探头。   正在值班的公安透过显示屏幕对上那双深沉冷淡的暗青色眼睛,莫名心中一凛,下意识地按下了呼叫键。   “松田阵平已经清醒,萩原警官正在和对方交流。”   “松田阵平?萩原研二把白兰地当成了松田阵平?”   查到了白兰地被公安带走的地址后,感觉稍微有些不对劲的贝尔摩德,将消息禀报给BOSS。   结果却得知了一个荒谬的可能性。   “白兰地他……”贝尔摩德仿佛忽然失去了自己灵巧的舌头,声音都有些磕巴,“就算是这样,等到他一醒来就会穿帮吧。”   “白兰地恐怕不太擅长演戏。”贝尔摩德说这句话都感觉自己说的委婉了,与其说是不擅长,不如说是半点不会。   指望白兰地在演技上骗过那个多智近妖的萩原研二,不如指望他一睁眼就装失忆。   “你想的太复杂了,贝尔摩德。”   即使在这种时候,Boss的解释也可以说得上是耐心,   “松田阵平的前上司都没办法区分出白兰地和松田阵平,说明他们两个的性格的确有相通之处。而且科涅克恰好又是白兰地这两年才使用的代号,此前在组织内从未出现过。这些巧合叠加在一起,足够让萩原研二反复琢磨。”   “而且,如果萩原研二不在乎白兰地,就不会冒着生危险走进我安排的陷阱,就为了把白兰地抓走。”   “但是白兰地是忽然决定和萩原研二一起上楼的,如果白兰地没有上去的话……”   贝尔摩德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了自己思路有误,水绿色的双眼泛出了冷光,轻声道,“那萩原研二也不会上楼。”   Boss在嗯了一声,表示认可,于是贝尔摩德继续分析,   “白兰地最后被狙击手击中的时候,萩原研二的慌乱不是演的。正是因为白兰地和他一起上楼,又陪同他一起问出了当年的事情,所以他才真的怀疑白兰地是松田阵平。”   “到了这一步,不管白兰地表现得像还是不像,萩原研二都不敢完全确认,除非他检查DNA和指纹。”   “但是松田阵平的信息当初基本上都被白兰地毁了,也没有亲人在世。”   贝尔摩德越说心情越复杂,没想到白兰地误打误撞,反而让连boss都没能处理掉的萩原研二栽了进去。   再想想朗姆新提拔的那个手段狠辣,心性莫测的情报专家波本,也是到现在都紧盯科涅克不放。   她开始怀疑,白兰地是不是专克这种心思复杂深沉,喜欢筹谋算计的类型。   说起来,boss也算是……   贝尔摩德心神一颤,猛然惊醒,意识到自己想到了不该想的,   “你已经通知琴酒了吗?”电话中传来敲击桌面的声音,接着boss的声音又响起。   “是,下午就已经通知了。”   几个小时前,琴酒收到贝尔摩德的消息的时候,正和伏特加在组织的一个新建的靶场中。   这个靶场整体像是还没装修完就匆匆拿出来用的毛坯房一样,硬装十分潦草,但是天花板上侧墙上却散乱有序地嵌入了一些半圆弧度的黑色金属机械,同时还有一些类似中央空调但看起来更精密的排风控温装置。   琴酒走到墙边的一排按键前,把旁边简洁的非常有科涅克风格的说明扫了一遍,接着按下几个按钮。   整个房间骤然光线消失,再亮起时,已经变成昏暗的夜晚,而他所站的位置变成了一栋高楼的顶层,远处则是不息的车流,和灯红酒绿的商业街。   带着些许凉意的干燥夜风吹拂起他的大衣,车辆的鸣笛声和人群的喧闹声远远的传来,整个场景近乎真实。   琴酒的眼神动了动,没露出什么明显表情,旁边的伏特加却震撼地忍不住伸手,“这是科涅克新研发的?”   “不是,是他前段时间推进了不到13就放手不管的半成品。”   琴酒拿起旁边手感上和真枪没有任何区别的这个靶场专用狙击枪,架好后,他瞄准目测七百多米外坐在咖啡厅里喝咖啡的中年男人,扣下扳机。   场景中,男人的左肩轰然炸开,但依然面带愉快的微笑,显得十分诡异。   “枪械精度不行,”琴酒啧了一声,又抬起手感受了一下,继续道,“风速和湿度也不符,浪费研发经费。”   伏特加默默擦了一把汗,没敢接话,就看着大哥把枪放在一边,关上投影和其他设备,又单手从大衣中掏出手机。   但没半分钟,琴酒本来轻松的表情倏然冷凝。   “他落到了公安手里?”   公安?   伏特加悚然,就听见琴酒问,   “莱伊今天上午在哪里。”   “你怀疑是他动的手?我记得他的狙击距离没那么远。”   琴酒因为她轻慢的语气皱起了眉,   “但他有可能提前告诉过莱伊他的行踪。”   “我也已经派人查过了,上午白兰地给莱伊派了任务,他一直都在任务现场,应该没有嫌疑。”   “我去安排行动,你继续确认他被关押的的位置。”   说完之后,琴酒就要挂断电话,结果贝尔摩德忽然声音低沉下来,“琴酒,别忘了boss说,我们只有七天时间。”   “用不了那么久。”琴酒嗤笑一声。   旁边伏特加蹭过来,不敢置信地问“是科涅克出事了?”   “嗯。”   “那我们……”   “把人带回来。”琴酒扫视了一眼关掉设施后显得十分破烂敷衍的场地,“然后让他把这个搞完。”   松田阵平打了个喷嚏,感觉伤口被扯了一下,但又因为疼痛感太弱而仅仅有些麻痒。   他忍不住伸手想要碰被纱布裹着的左肩,结果手刚刚抬起来,就被萩原研二按住了。   对面的人发出轻咳,松田阵平只好重新抬头看向着对面的高瘦男人,   “事情就是我刚刚解释的那样,两年前爆炸案那天,我确实到了神谷町,但是我还没来得及上去,楼上就已经爆炸了。”   说完这句话,他眼角余光看到旁边的萩原研二猛地扭过来,   “我说的是真的。”   松田阵平真的没有说谎,作为科涅克的他确实没有上去过,他最多只是准备了一箱炸弹,拦住了本应该去神谷町的其他拆弹警察。   当初希拉和他说,死亡置换就是将他的死亡节点和萩原研二的死亡节点互换。   本来应该活到26岁的他,从22岁起,运线就会被截断,后面4年的运线则是续给了萩原研二。   也就是说,上辈子的11月7日本来应该被前往神谷町拆弹的萩原研二被安排到吉岡町,而本来应该被安排到吉岡町的他则会被安排到神谷町被意外炸死。   虽然两件事最大的区别仅仅只是高桥警部的一个令,但却是涉及到因果运方面的极为复杂的变动。   如果希拉不是利用了其他规则,又将他投放到17年前,那他就相当于已经死在了22岁那年。   事实上当时在墓碑前,希拉提到过,这两种规则叠加使用的时候,祂自己都不能百分百确定可以成功。   但松田阵平想反正也不可能更糟糕了,所以就答应了,结果出乎意料的幸运。   这些事情,松田阵平没办法对公安和萩原研二说,一来他根本说不出这么多情报,二来就算是他能说,真的讲清楚了,那在场所有的公安连带hagi,就要被他一窝端了。   “关于增山正树的情况我也不知道,你们还是自己问他吧。”   反正到时候问完了增山正树,他们也应该就明白这两件事情没有关系,全是boss的设计而已。   “我们确实问了增山正树一部分组织的情报,但是他知道的也不多,没多久就趁看守人员不注意自杀了。”   结果对面的高瘦男人,也就是渡边管理官开口道。   松田阵平:……?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卷发青年质疑的眼神太过明显,让渡边管理官都噎了一下。   他缓了缓,最后心平气和地决定直入主题   “松田警官,我们希望你能提供组织内的情报,尤其是白兰地的。”   松田阵平的眼皮跳了一下,心想这是最没用的情报。白兰地本人已经在你面前了。   但是他只是心中转了一下告知的念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感觉电锯割在大脑神经上,怪异的声响和震颤感带来强烈的眩晕。   松田阵平眼前一黑,还没缓过来,就又感觉无形的活物蠕动着从胃里往咽喉爬出,冰冷黏腻的触感让他忍不住捂着腹部弓下了腰。   他强忍着呕吐感深呼吸,视线内的色彩和形状却开始轻微扭曲,洁白的床单和地面上流动起来,令人烦躁不堪嗡鸣声,鬼怪呜咽般的流水声,还有各种形形色色的声音盘旋缠绕,填满了他的双耳。   “阵……小阵平!”   一道熟悉的焦急声音忽然响起,猛地压过了周围无数的怪异声响。   松田阵平就像是被人从幻觉中硬生生的拽了出来,眼前都短暂的清晰了不少。   他有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又转头看向前方,发现前面的椅子居然空空荡荡,渡边管理官不知何时离开了。   是发现他状况不对说不出口,还是萩原研二把人赶走了?   感觉到肩膀上温热的触感,松田阵平抬起头,对上半长发的英俊青年担忧的目光。   “我没事。”   就是这次规则的反应出乎他意料得快,也就是说,把情报直接告诉公安的高层,比先告知降谷零,再由他们间接传达给公安更加严重。   “你说你没事?”旁边的萩原研二依然按着他的右肩,他的表情不像是生气,反而像是难过。   松田阵平张口刚想解释,结果忽然意识到什么。   他挑眉,坐直身体,盯着萩原研二,“你终于肯和我说话了?我还以为你要装哑巴到明天早上。”   萩原研二瞬间的心痛都被他这莫名其妙的秋后算账给堵死了。   他的嘴张张合合,很想要说些什么谴责松田阵平,但目光扫过卷发青年苍白的面色和病号服中隐隐露出的纱布,白天在公寓楼上的伶牙俐齿就莫名其妙消失了。   组织了好几次语言都没成功后,萩原研二最后干脆气恼地摆烂,“不,我就是还在生气!”   “太小心眼了,hagi。”   松田阵平一本正经地说。   萩原研二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是小阵平太过分了吧!”   “你说的对,我道歉。”   结果卷发青年爽快地认错了,暗青色的双眼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要不你打我一拳出气,我不还手。”   “……”萩原研二本来那点火气已经因为他的道歉而消了下去,但是看他一副对自己身体完全没数的提议,又皮笑肉不笑扯起嘴角。   “好啊,你说的。”他学着以前松田阵平的样子,捏起了拳头。   松田阵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快速地补充,“等我伤好……”   他没说完,一个拳头冲着他的脸砸过来!   松田阵平猛地闭上眼睛,结果等了半天没等到疼痛,意识到萩原研二只是做做样子吓唬他。   他正要睁开眼睛,却忽然被人避开伤口用力抱住了。   另一个人的发丝擦过脖颈间,时隔多年的萩原研二式的亲昵动作让松田阵平忽然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小阵平……该道歉的是我吧。”   他听见萩原研二的低喃。   松田阵平停顿了几秒钟,抬起没受伤的右手回抱萩原研二。   半分钟后。   松田阵平冷静地问:“萩原研二,你有完没完,你手腕上什么东西,硌到我了。”   萩原研二慢吞吞地坐直,对他晃了晃手腕上的表,“是这个哦~”   卷发青年一把抓住他过于活跃的手臂,低头好奇地打量了下那块很有机械感的手表,   “你什么时候开始戴表了?感觉这块不像是你的风格。” 第87章   松田阵平随口问了一句, 看向萩原研二。   而半长发青年缩回手臂,很自然地做出沉思的表情,直到松田阵平不耐地拧起眉,才慢吞吞地回答:   “想不起来了, 可能时间太久了。”   松田阵平眯起眼睛。   “说谎, 你这个样子一看就是在想借口没有想到。”   松田阵平无情地直接拆穿, 吐槽道:“一块表有什么可隐瞒的。”   “诶?被发现了。”   萩原研二大惊失色,然后在松田阵平看白痴的目光中恢复正常,笑嘻嘻道,   “好嘛, 这个表确实有秘密哦,不过不能告诉小阵平。”   “怎么这副表情,想要的话, 我可以送你一块~”   萩原研二故意又在他面前晃了晃, 还提高声音说话,掩饰自己的不安紧张的心跳声。   本来探究地盯着他的卷发青年切了一声, 把他的手拍开,“我不要。”   松田阵平虽然有点好奇,但也不是非要知道不可。   虽然说hagi多出来与之前完全不同的习惯, 但是他却没有什么陌生感,反而因为亲眼见证了22岁之后的萩原研二拥有的更多的可能性,而生出欣快喜悦。   这意味着他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好了,闲话时间结束, 我们聊聊。”   松田阵平抬头看了一眼监控探头, 不出意料地发现上面的红点已经熄灭了。   萩原研二则是收敛了笑容,   “今天情况紧急,只能先把你安排在这, 明天就给你换个房间。”   “不用。”   松田阵平其实不是很在意这些,再早几年的时候,他24小时都在监控的范围下,一开始很不适应,但慢慢也习惯了。   而且按照今天的公安的态度,应该基本确认了他是两年多以前“死亡”的□□处理班警察松田阵平。   但即使如此,公安也不可能完全相信他的立场,他现在的待遇这么宽松,估计hagi还有降谷零他们三个人都出了不少力。   松田阵平坐直身体,正色盯着萩原研二,“hagi,我的情况,你知道多少?”   刚刚他被问及组织的情报后,反应那么强烈,谁都能看得出来不正常,但是萩原研二却一个字都不问,连那个姓渡边的公安也没有多问,像是早就知情。   可问题是他们到底知情什么?   松田阵平很肯定他们没想到超自然的部分,不然绝对不是现在这个神志清醒的状态。   他主动问出口后,就目光灼灼地盯着萩原研二。   但被他盯着的半长发青年,却别过头,盯着空白的墙壁:“我什么都不知道。”   怎么可能?   松田阵平刚想反驳,就因为萩原研二接下来的话而沉默下来。   “没错,小降谷他们曾经说过,你一旦想告诉我们情报的时候就会承受痛苦,就像是刚刚你和渡边管理官说话的时候那样。我们也确实有过很多猜想,也很想知道答案。”   “但昨天跟着昏迷的你来到医院后,站在手术室外面,我恐惧得动都动不了。对于那时候的我,原因已经不重要了。”   松田阵平心虚地抿了抿唇,声音不由自主地变低,   “……抱歉。”   “我不是在怪你。”   和他相识了十几年的好友,搭档,家人笑了一下,但眼角微微泛红,沙哑的声音像是砂纸从松田阵平的心脏上刮过。   “小阵平,我确实希望你能现在立刻告诉我一切,然后健健康康地回到你本来的生活中,就像是两年前,或者更早的时候一样。”   “但这是不切实际的愿望,对吧?”   松田阵平徒劳地张合了一下嘴唇,却没能说出任何反驳。   他不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如果他不答应死亡置换,现在萩原研二已经死去,如果他没有进入组织,就算重生了,可能也没办法救下潜伏在其中的诸伏景光降谷零他们。   但看见萩原研二因为他而痛苦,松田阵平还是愧疚而无措,想做出保证却又做不到的感觉让他也烦躁起来。   “小阵平!别这幅表情!”萩原研二忽然凑过来了,用手捏着他的脸。   “喂,hagi!你干嘛!”松田阵平往后避了一下,没能甩开,声音都含糊不清了,只好伸手把他的手拍下来。   “我说……”   萩原研二无奈揉了揉被松田阵平拍红的手背,看向松田阵平的淡紫色双眸中透着坚定,“我的意思是,我要帮忙。”   松田阵平愣了一下。   就看见半长发的青年收敛了笑容,正色道:   “虽然你从来没和小降谷和小诸伏说过,但是我知道,你肯定有一个目标或者一些计划,是不是?”   松田阵平眼皮跳了一下,迟疑地点点头。   得到了肯定的答应,对面的青年反而没有立刻露出高兴的神色,而是更紧张了。   “那……告诉我,你的计划最后的结果,关于你的部分。”   “我还没想好。”   “啊?”   “就是还没想好啊。”松田阵平理所当然道,“可能想办法回爆炸物处理班,不行的话去开个修理厂……啊,要不还是想办法回去吧,我还是比较喜欢拆炸弹……但是拆弹好像也不是非要回爆炸物处理班不可,”   卷发青年艰难比较的样子,让萩原研二嘴角带上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好啦,小阵平。”   他唤回松田阵平的思绪,笑着道,“既然这样,让我参与你的计划,哪怕不告诉我原因都可以,你可以只告诉我要做什么。”   松田阵平动摇了一下,而对面的半长发青年幽幽地补上了暴击:   “小阵平,我不想总在事情结束后,听受伤的你或者刚清醒过来的你说一句不轻不重的没事。”   松田阵平最后的拒绝也偃旗息鼓了。   “行了,我会让你帮忙的。”   松田阵平嘟哝了一句。   接下来的事情,也确实需要萩原研二的配合。   他出来之前,已经猜到自己有可能会回不去,担心如果被公安带走,身上的药会被搜出来,所以只带了一片,在公寓楼上的时候就已经吃了。   好处是公安没有发现他服药,所以不会刻意的去检验,处理枪伤时的普通检查和各种影像学检查基本上没办法判断出来他的真实情况。   糟糕的是除非他主动找萩原研二要同类型的药,不然的话这几天的幻觉会越来越严重。   而根据组织那边的检验结果,最多7天他的情况就会恶化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如果7天没能回去的话,除非给组织表演一个医学奇迹,不然白兰地的身份就算废了。   琴酒那边应该已经开始想办法着手营救了,所以他也要尽快和萩原研二说清,让公安配合做一场戏,等琴酒他们想办法制造破绽的时候,他趁机离开。   “你……”   松田阵平刚要说这件事,忽然盯着萩原研二无害的表情,迷惑地顿了顿。   hagi是不是到最后都没有说他们怎么想的?   他就这样被hagi绕过去了?   “我怎么了?”   萩原研二看松田阵平迟迟不说话,疑惑地问道。   靠在床上的卷发青年扫了他一眼,思索着说:   “爆炸那天的事情,我说压根没有上去的时候,你不惊讶吗?”   不能说出情报的原因确实可以不知道,但松田阵平记得,之前他们应该还认为他因为险些被爆炸有了ptsd,所以产生了心理问题,导致了听力和视觉不稳定。   可在公寓楼的时候,长谷川和辉说在爆炸后在楼下看见他,萩原研二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他刚刚对渡边管理官也说自己没有上楼,只是在楼下看见爆炸,萩原研二也没有觉得奇怪。   在推断和事实矛盾的情况下,萩原研二还能逻辑自洽,这其中一定有某些原因,松田阵平却想不出来。   难道是很离谱的推测?   松田阵平继续低头琢磨着,却忽然意识到,萩原研二却迟迟没有回应。   他随意抬起眼皮,却看见半长发青年下颌绷紧,神情也带着忧伤痛惜。   松田阵平:“hagi?”   “小阵平,不用试探我了。”萩原研二无声地叹气,“我知道你的记忆有问题。”   松田阵平猛地坐直了身体,错愕地问:“你说什么?”   萩原研二没有抬头,因此没注意到他震惊恍惚的表情,只是自顾自地道:   “就算是小降谷他们没有说过,我也已经能看出来了。”   萩原研二笃定的语气,让松田阵平不安了起来,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镇定下来,继续问:   “那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手表哦。”   萩原研二无奈极了,“这是小阵平你送我的,而且我从国中就戴手表啦,怎么会是最近才有的习惯。”   不可能……   松田阵平忽然觉得胃部痉挛了起来,左肩的疼痛忽然剧烈得让他喘不上气。   他明明记得,萩原研二从来不戴表,有次萩原研二生日,千速姐送给了他一块表。但萩原研二只戴了几天,就觉得不习惯摘了下来。   “手机看时间比手表更方便啦,而且现在连国中生都有手机了,不像是我们那时候,每次溜出去玩后,都是听到上课铃声匆匆往回赶。”   松田阵平深以为然,于是那块表最后被他拆成了零件。被千速姐发现之后,两个人头上一人挨了一下,最后千速姐扬言他今年的生日礼物也没有了。   年少的记忆如此鲜明生动,就仿佛还在昨天。   但是记忆中的另外一个主人公却说,事情并非如此。   是萩原研二的记忆出错了?还是他的记忆?   如果都没有,那面前的人是他认识的萩原研二吗?   或者说……他是萩原研二认识的那个松田阵平吗?   如果不是的话,那他是谁?   萩原研二认识的松田阵平,又在哪?   神谷町浅井的公寓楼上,两次爆炸的场景交叉着在他眼前回放,已经远离他两年的噩梦重新席卷而来,带着更可怕的更让他无法接受的结果。   松田阵平被恐惧擭住,像是有人用锯子沿着他凝结成冰的血管上割扯。   他被冻得麻木,哪怕四分五裂也不觉得疼痛,甚至没有流出一滴血。   “是这样啊。”他听见自己稳定的声音。   “行了,我知道了。这里不需要人照顾,你去休息。”   萩原研二看了过来。   松田阵平注意到他那双下垂眼颤了一下,嘴角似乎也微微下撇。松田阵平顿了两秒,才迟钝地理解萩原研二是不想离开。   他在萩原研二说话之前,故意看了一眼萩原研二的黑眼圈,   “你这个样子就算是去参加联谊,也会被女生当做不认识吧。”   “欸?怎么可能,我明明是最受欢迎的才对。”萩原研二的声音轻快。   “是,为了保住你最受欢迎的头衔,赶快滚去睡觉。”   “我真的不能留在这里加张床吗?”   “不能。”   两人你来我往地打岔了几句之后,萩原研二才从病房中离开,临走前还贴心地关上了灯。   随着萩原研二关门的动作,走廊的透出的光线由宽变窄,最后如同细丝。   最后,门锁舌弹入凹槽中,发出一声轻响,整个房间陷入黑暗。   而松田阵平脸上不耐烦但又轻松的表情,也如光线一样,骤然被擦去了。   走廊中,萩原研二往前迈了两步,忽然生出一丝不安。   他回头望了一眼被他亲手关上的病房门,莫名地萌生出一种再次进去,确认一眼里面的人的情况的冲动。   但是他的脚尖刚刚一动,就看见一个公安警察小跑过来。   “萩原警官,渡边管理官还在等你,想要谈下松田阵平的事情。”   “我这就过去。”   心头萦绕的异样感被打断,再也捕捉不到,萩原研二只好先跟着来传消息的公安离开。   渡边管理官那边的事情也不出萩原研二的意料,都是降谷零和他之前分析过的。   松田阵平是组织代号成员,而且地位不低,表面上又是被公安抓过来的,并不会被组织认定为背叛。   所以公安应该更倾向于让他回到组织中。   小阵平虽然还没说,但应该也是这样想的,而那个组织应该也已经就有所行动了。   所以公安这边会要抓紧时间,先对松田阵平的立场做评估和审查。等到通过了,在对他的心理状态进行评估,可能会进行几次谈话,做一些测试卷。   立场方面应该没问题,但是心理测评可能是个麻烦,萩原研二想起松田阵平的记忆问题和视力听力问题,有些担忧。最好是提前和小阵平说一下,想办法糊弄过去,   萩原研二打算的很好。   但是第二天清晨,他来到松田阵平的病房前敲门的时候,里面却始终没有回应。   他推开门,看见了凌乱又空无一人的房间。   松田阵平消失了。   从戒备森严的公安医院里。 第88章   萩原研二握在门把上的手打滑了一下, 才把门彻底推开。   他心慌意乱地大步跨进房间,目之所触是一片狼藉,不少医疗器械都被拆成了散落一地的零件,一看就是松田阵平本人干的。   他盯着另一个角落里眼熟的金属和塑料残骸看了看, 若有所觉地抬起头, 不出意料地发现监控探头也被拆了下来。   几根红黄绿色的电线从房梁上黑黢黢的圆形洞口张牙舞爪地探出, 嚣张的样子如同不告而别的某人。   所以松田阵平不是因为进来悄悄潜入公安医院的人被迫离开,而是自己主动逃走的。   萩原研二心中生出了浓重的不安,小阵平虽然做事我行我素了一些,但是从来不是不守承诺的人。昨天还说好有计划就一定告诉他, 按理说不会突然改变主意。   而且,他去哪里了?是回到了那个组织里吗?   “没有。Hiro说琴酒似乎还没正式行动,我也没听到科涅克已经回来的消息。”   降谷零眉头紧锁, 压低声音对着话筒说, “现在组织内的情况也很乱。”   昨天的炸弹威胁虽然看似严峻,但实际上爆炸并没有真的爆炸, 又因为从一开始就是公安接手,将新闻报道全都压了下去,所以外界根本得不到这场爆炸事件的详细情报。   降谷零试着从组织内部探听, 但是只看他查到的信息,推断出的结果却是萩原研二早就发现了卧底公安的增山正树,然后利用卧底,故意设计了科涅克, 把人抓到了公安。   “但实际上, 朗姆不相信科涅克是真的被抓了, 他怀疑你和科涅克是一伙的,或者说, 他怀疑你是白兰地的人。”   朗姆因为这件事大发雷霆,安排了好几个代号成员一起去查,波本就是其中之一,所以降谷零对其中的情况还算清楚。   他联系萩原研二就是想说这件事情,但是却没想到先得知了松田阵平失踪的消息。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松田阵平身上出过的状况太多了,哪怕人就在公安里,降谷零昨天也觉得很不踏实,所以听到这个消息后反而很快的镇定了下来。   但萩原研二大概和他相反,因此听到自己的危险状况,也分不出心思去在意。   降谷零也发现他现在听不进去别的,只好道:   “你昨天一直在帮他,他忽然从公安医院中消失,不仅会影响公安对他的信任度,而且还会影响到才到没公安没多久的你。”   萩原研二根本没想起来这件事,听降谷零这么说,不由愣了一下。   降谷零继续在电话里说:   “所以他离开一定是有突发状况,这个情况让他来不及考虑其他的因素,不得不离开。”   “但是他在公安医院里面根本联系不上别人……”萩原研二说到一半,脸色变了。   如果说松田不是因为外部原因不得不离开,那就一定是他自己出了什么问题!   “会不会是因为白天提到了组织,导致他的精神状态或者是身体情况恶化了……”   萩原研二想起松田阵平白天被问到组织的情报时,满头冷汗唇色苍白的样子,大脑一片空白。   昨天小阵平受了伤后,曾经有一段时间状况极为危险,但是术后各项指标又基本恢复了正常,没能查出来原因。   医生建议明早给松田阵平做一个详细检查,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和小阵平说,人就已经消失了。   难道是他的情况突然恶化了?   因为不知道松田阵平身上做过什么实验,所以萩原研二脑中的想象越来越糟糕,他捏紧了手机,声线不稳:   “小降谷,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小阵平在卡拉斯号上面杀了一个曾经对小阵平……的研究员,他的身份查到了吗?是负责什么方面研究的?”   “已经缩小范围了,但身份还在排查,我把资料也发给你。”   降谷零声音低沉了几分,   “我倒是觉得不是身体的问题,他能一个人从公安医院离开,就算是中途屏蔽了所有的监控,干扰了红外探测仪,也还要想办法避开值守的人,如果身体出问题是做不到的。”   他说到这里,却没有再说下去。   不是身体的问题,那就是……   记忆。   “如果他刚失忆了,还没想起现在的情况,只记得自己是科涅克,又发现自己被监禁,肯定会想办法逃走……”   “我找理由去他的安全屋看看,公安那边就当做犯人越狱逃跑的流程来找,你不要露面。”降谷零严肃地说。   等萩原研二答应了,降谷零立刻动身。   但松田阵平却没有回安全屋,他去了警视厅警察学校。   警校时期对他来说,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但是松田阵平还依然记得,他们几人曾经一起翻过靠近西边小路那一侧的围墙。   萩原研二还发现那边墙角下有个半个巴掌大小的洞,他当时从里面翻出了半盒已经生出霉斑的香烟,不知道是哪一届的前辈藏在这里的。   松田阵平特意绕过去,果然发现了哪个和印象中一模一样被石头挡住的小洞,然后从里面发现了那半盒香烟。   松田阵平定地在原地。   他分明记得萩原研二找出来之后,诸伏景光就把这盒烟扔掉了。   “万一有人晚上发现了,抽了带霉斑的烟,最后中毒就不好了。”   当时诸伏景光是这么说的,松田阵平记得很清楚,但是这盒烟现在却原样摆在这里。   松田阵平觉得荒谬。   [希拉。]松田阵平不知道多少次在心底呼唤这个名字。   而随着他的呼唤,诡谲的难以描述的可怖声响在耳边回荡。   松田阵平开始眩晕,脚下的地面起伏晃动,像是地震。   他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又重新睁开,   [是你在和我交流吗?]   诡谲的声音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突兀地消失了。   松田阵平从兜里拿出一小瓶药,是他凌晨从医院出来的时候顺手牵羊的。   他倒出十来片一股脑扔进嘴里,又觉得太干了咽不下去,于是走到马路对面的自动贩卖机买了瓶水。   仰头喝了半瓶顺下去后,他把剩下的水扔在旁边垃圾桶里。   眼前的景象重新清晰,松田阵平也翻进了警校的档案室。   十几分钟之后,他登录了警校的系统,找到了松田阵平的档案。但档案却不完整,很多内容是缺失的,甚至连指纹信息都标注丢失。   不,不是丢失,是有人特意处理过。   是组织吗?但组织没有必要这么做。   处理掉这些信息,除了能保护松田阵平本人以外,唯一的作用就是让人不能通过生理信息来判断松田阵平和科涅克是同一个人。   当年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他自己。   但是他没做过这件事。   松田阵平重新走在路上的时候,初春的第一场雨夹着细雪被风吹着斜斜飘落下来。   路上匆匆走过的上班族抖了一下,缩着肩膀匆匆往前赶。   松田阵平却不觉得冷,他面无表情又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任由冰凉的雨丝和冰粒浸透他的领口。   “松田警官?!”   一道惊呼声响起。松田阵平转过头看见那个有点眼熟的微胖青年瞪大眼睛望着他,嘴张成了圆形。   他先是紧张地左右望了望,然后小跑过来,将自己手上的伞也遮在了松田阵平头上,压低声音问:   “松田警官,你这样出来没问题吗?”   松田阵平盯着他,忽然想起面前的这个叫做长谷川和辉的青年,好像是最后一个见到松田阵平的人。   代替萩原研二死在神谷町的那栋高楼的20层的松田阵平。   “我有事情要问你。”他说。   长谷川和辉犹豫了一下,最后伸手抓住了松田阵平的手臂。   松田阵平身体立刻紧绷,神情冷了下来。   长谷川似乎对别人的情绪很敏感,吓得立马缩回了手,“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他慌慌张张道完歉,小心翼翼地往旁边巷子指了指。   松田阵平跟着这个比他还小心的警察走进去,才听到他说,   “是公安那边的任务吗?松田警官你问吧,不过涉及到警局内部的保密内容的话,我也要经过上级同意才能告诉你。”   “不是。”松田阵平凝视着他,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点表情,缓缓问道,“两年多以前,11月7日你在那栋楼上,是看见了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吧。”   “诶,是。”他有点不安地保证,“绝对是一模一样,而且他还拿出了您的警察证,要不然我也不会搞错……”   “你把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告诉我。”   长谷川和辉原原本本的把那天的情况叙述了一遍,但实际上也没有太多内容,当时的情况非常紧急,松田阵平上来之后,也只不过就是出示了警察证,在巡警撤离民众的时候独自在炸弹面前等待。   “当时所有人都撤下去了,我看他一个人在那里,其他爆处班的警察又没来得及赶过来,所以凑过去问他需不需要帮忙,结果他语气特别严厉地嚷我下楼……接着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忽然从走廊里走出来……”   松田阵平沉默地听长谷川讲起那个似乎是他,但是却又不可能是他的人,感觉身上的力气一点一点被抽离干净。   如果这不是梦,如果那天站在楼上的是和时光倒流之后的萩原研二、以及他认识的所有人,都共同拥有着另外一份记忆的松田阵平……   “哦,对了!”   长谷川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我和那个女孩下楼的时候,听到他最后说‘别……白兰地’。但是隔得太远了,只听见了这两个词。”   松田阵平愣住了。   如果那个松田阵平是另外一个人,那他为什么会提到白兰地?   他是怎么知道白兰地的?   松田阵平满心茫然,但神情却依然是漠然平静的,旁边的长谷川和辉小心翼翼的看了看他的脸色,似乎没看出什么,最后犹豫地问道,   “这件事情我当时没想起来,需要我把这件事情重新上报上去吗?”   “不。”松田阵平声音沙哑地阻止,“就当做不知道这件事。”   等长谷川和辉答应了之后,松田阵平拒绝了他的伞,独自离开。   [希拉。]他又试着喊了一声,得到的依然是诡谲幽远,几乎使人陷进去的深渊般的声音。   眼前的半融化的雪粒落在身上,由沙沙声化作阴森的呢喃,空气中涌动着闪着荧光的连绵的网,脚下的路像是泥沼一样缠绕着他的腿。   松田阵平每走一步,眼前的景色就越发虚幻。   他开始怀疑,希拉是真实存在的吗?会不会一切都只是他的幻想,他是不是已经疯了?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松田阵平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尽头,抬起头,看见了一处怪模怪样的建筑。   他迟钝地分辨了很久,才意识到自己走到了吉岡町,这里应该是他的修理店。   松田阵平走到门口,盯着张开嘴露出两排利齿、还在嘴角滴落漆黑液体的怪物,不太想把手伸进去按下密码。   于是他就站在原地,没有动,任由本来站在不远处的模糊人影走来,风衣随着步伐扬起,割开落雨和空气,伯莱塔抵在他的后心。   “琴酒,你这是什么意思?”   松田阵平甚至提不起惊讶的情绪,于是连神情带声音都比初春的寒风还冷淡。   但琴酒的声音更为凛冽:   “该解释是什么意思的人是你。”   松田阵平本来有些迟滞的思维,像是被针刺了一下,   “什么?”   一个黑漆漆的东西被扔了过来,松田阵平下意识伸手接住,没有摸出来。但却已经意识到,这是他放在修理店里特意没有拿走的药。   “你是故意被公安抓走的。”   修理店旁边的小巷中,一个乔装得严严实实的男人听见这句,瞬间肌肉绷紧,手摸到腰间的枪上。   而修理店外,琴酒幽绿色的双眸微微眯起,审视地盯着衣服几乎尽数湿透,满脸倦怠和不耐烦的卷发青年。   卷发青年的要害被枪口指着,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   他没有回答这个尖锐的质问,转过头,眼中像是翻滚着晦暗漩涡。   “琴酒,我什么时候允许你进去了?”   琴酒对上那双暴乱凶戾的眼睛,脸色倏然阴冷,毫不犹豫地直接开枪。   但还是晚了一步。   白兰地的身体素质有多强悍,认真起来之后反应有多敏捷,整个组织都没有人比当初被迫教过他一段时间的琴酒更清楚了。   因此在左手传来一阵剧痛、子弹落空的一瞬间,琴酒果断顺着科涅克向前拽的力道提膝撞向他肋骨。   如果是普通人,这一下直接能让肋骨断裂。哪怕落在科涅克身上会打个折扣,也起码是剧痛难忍。但科涅克硬生生扛下,只是闷哼了一声,就反手继续攻击。   倒不是琴酒不想用武器,他身上虽然带着匕首军刀还有其他的,但是科涅克的动作快而狠,不硬挨几下根本拿不出来。   转瞬间,两人又过了几招,谁都没有留手,每一下拳脚冲着对方的要害。最后琴酒率先放弃,找了个空挡抓住他的拳头,后背因为作用力狠狠地撞在墙上。   松田阵平刚想抽拳,琴酒就目光幽冷地森然道,   “白兰地,你发疯够了没有!”   “我说过了,在日本别叫我白兰地。”   松田阵平不耐烦地拧眉,下意识回了一句。   然后,他缓缓瞪大了眼睛。   别叫我白兰地。   而小巷中,因为两人的拳脚声而紧张的男人,也猛然僵在了原地,满眼不可置信。   白兰地? 第89章   降谷零不是没有猜想过白兰地的身份, 那个一直模糊不清,但带来强烈的威胁感的隐秘的组织高层到底是何方神圣。是男人还是女人?老年人还是中年人?   但是降谷零从来没想过,那个形象能和他的同期,“牺牲”两年之后出现在他卧底的组织里面的松田阵平重合。   这件事太荒谬了, 让降谷零第一反应就是否认, 外面的人一定不是松田阵平, 有可能是白兰地派人易容,或者是他亲自易容成的。   但是他的理智却在提醒他,被公安抓走的人只有一个,就是科涅克,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是白兰地,这是琴酒亲口说出的,绝不可能出错。即使降谷零现在大脑一片混乱, 他超强的逻辑能力依然让他清晰又顺利的得到了这个答案。   那他们之前的猜测呢, 又算什么?   难道从一开始就错了,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松田阵平被白兰地胁迫, 不得以假死还受白兰地控制的事情?松田从一开始就在骗他们?   而这,还引出一个更可怕的疑问,白兰地是组织里可以和朗姆分庭抗礼的高层, 比琴酒的地位还稍高一些,这个代号更是延续了十几年的代号。   松田阵平是什么时候成为白兰地的?两年前?还是更早的时候,比如……他们认识之前?   那游轮上hiro遇到的那个红发雀斑青年阿利克莫里森,当时在英国遇到的, 难道真的是松田阵平本人?   降谷零克制着自己不在此时想下去。   他紧紧攥住拳, 用手背挡住口鼻, 阻止自己发出过于粗重的呼吸声,引起还在说话的两人的注意。   寂静的小巷中, 他甚至可以听到雨丝打在帽檐上的细微声响和剧烈如架子鼓一般急促不停的心跳。   等下!   降谷零心中忽然飘过一丝警兆,他急匆匆将围巾往上拉了拉,转身就要从小巷的另一条出口离开,但还没来得及迈出脚,前方就出现了一个熟悉的穿着黑色风衣男人侧影。   男人单手按着帽檐,银色的长发被雨水浸得半湿,上面的细微雪粒闪着冰冷的莹光。另一只手则冲着他的方向,苍白而骨节分明的手掌中,□□黑铁色的枪管对准他的心脏。   “看我发现了什么,一只藏头露尾的老鼠,”   琴酒阴鸷又愉悦地勾起唇角,“波本,你在这里干什么?”   降谷零在看见人影转出来的一瞬间,就已经反应极快的拔出了枪,但是面对着琴酒压迫性极强充满了杀意的目光,脊背上还是迅速渗出了冷汗。   他脚尖轻微动了动,就听见反方向也传来了脚步声。   是松田……白兰地。   降谷零心中五味陈杂,居然萌生出一种不想转身看向松田阵平的逃避念头。   但随着身后之人脚步声的越来越近,他还是拾起了波本惯常的态度,阴阳怪气中带着难以忽视的恶意:   “我应该叫你什么?科涅克还是白兰地?你们就算杀了我也已经晚了,我已经告诉了朗姆大……”   他一边侧过头,一边开口,但在目光对上旁边的人时,骤然失了声。   “科……科涅克?”   卷发青年身上穿的不是他平时习惯的皮衣皮靴,应该是从医院出来的时候随便找了一身。   也不知道他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夹雪中走了多久,此刻略微轻薄的外套已经被细微的雨丝完全浸透,往日蓬松的卷发此刻湿漉狼狈,被雪粒浇得黑白参半。   但这些,甚至泛青的唇色和面上不太正常的苍白都不算什么,真正让降谷零心惊的是松田阵平的眼神。   暗青色的双眸中,极度的漠然和暴乱的酷戾交织,他只是漫不经心地注视着降谷零,降谷零却觉得自己像是嗜血凶兽爪下的猎物。   那不是松田阵平看降谷零的眼神,甚至也不是科涅克看波本的眼神。   降谷零本来预备好要说下去的话,忽然卡在了喉咙里,甚至没有注意到琴酒始终站在远处,没有过来,   “科涅克,我要检查他的手机。”   琴酒终于出声,但松田阵平却连头都没有转过去,“他没发出去。”   降谷零怔了一下,就又听见琴酒的声音,“那直接把他处理掉吧。”   他心中一凛,却发现琴酒虽然这么说,但自己却依然站在巷子口的位置,和两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降谷零忽然意识到,琴酒其实是在征求松田阵平的意见。   因为白兰地的地位要比他稍高一些,而这件事情又涉及到的是白兰地,所以哪怕是琴酒也没办法越过白兰地直接做决定。   再一次意识到白兰地的地位之高,降谷零又想起他们之前针对白兰地所做的种种猜测,哪怕是在如此危机的情况下,他心中都不断的在形成压抑的阴影。   他想要集中精神先解决面前的危机,但还没来得及说话,松田阵平却先拒绝了琴酒,   “不用,我会让他不向朗姆告密的。”   “科涅克,只有死人的嘴才能保守秘密。”琴酒的声音变得森然,“你是因为你们两个人的关系心软了?想一想你现在暴露的后……”   他的声音猛地顿住,错愕地微微睁大双眼。   飘着细雨的巷子中,卷发青年缓缓抬起右手,苍白的指尖探入厚实绵密的围巾中,抚摸着金发青年脖颈一侧的要害。   而平日里狠辣神秘的波本,却只是抿紧了唇,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动作。   以琴酒的视力甚至可以看清随着科涅克的动作,波本的呼吸也急促起来,喉结上下滚动,但即使如此,波本的神情中却始终没有一丝一毫的排斥。   琴酒拿着枪的手差点抖了一下,顷刻间面沉如水。   科涅克却全然不理会,保持着这个姿势,凝视着波本:“告诉我,你会把今天听到的事情说出去吗?你会向朗姆告密吗?”   过了足足有半分钟,金发青年握着枪的手缓缓垂下,声音沙哑的回答,“……不会。”   “重复一遍。”   “……我不会告诉朗姆。”   琴酒青着脸收起了枪,转身离开了小巷。   松田阵平又等了一会,等琴酒的保时捷那颇有特色的引擎声响起声音逐渐远去,才将自己放在降谷零颈动脉旁边的右手收回。   这种测谎的方式是伊森本堂教他的,但是组织内的审讯也有类似的方法,因此他故意做给琴酒看,用来证明波本没有说谎。   因为琴酒迟迟没有回应,所以他还让降谷零重复了一遍,总算把人敷衍了过去。   松田阵平自己都没有想到,之前设计了那么多想让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发现他是白兰地,却始终没有成功。结果隔了几个月,这件事情自然而然的暴露出来了。   这样一想,他还真的是擅长做一些无用功。之前景光的事情,炸弹犯的事情,都是这样。   松田阵平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态有问题,但是却没办法抑制。   回来的这一路上松田阵平也检查过自己的记忆,但他只要有印象的事情就都还算连贯,并没有发现什么缺漏和断层的位置,却和现实中的情况完全不符。   也就是说,在时光倒流之后,那个年轻的松田阵平已经成为和他完全不同的另外一个人,而他为了救萩原研二,漠视甚至推动了对方的死亡。   但偏偏刚刚在修理店门口的时候,他面对琴酒的时候脱口而出的那句话,让他意识到了不对劲。   别叫我白兰地。   如果那天在公寓楼上,被炸死的松田阵平说的也是这句话,那就代表着对方是白兰地。   可这样的话,那他又是谁?   松田阵平盯着面前渐渐失去形状,生出触手的浅金色人影。   面前的人是谁?   他感觉自己被拽了一下,于是有些茫然地顺着拉力的方向往前,却分辨不出力道从身体的哪个部位传来。   “科涅克?白兰地?”   看见模糊的触手般的影子伸向自己的上衣,松田阵平猛然惊醒,迅速按住了降谷零的手。   然眼前的景象忽然一闪,接着化作了他好久没见的乐高场景。   松田阵平才发现两人不知何时已经进入了修理店,正在二楼的客厅里。   金发黑皮的小人气恼地用u型手抓着一个白色方块,黑色线条画成的嘴一张一合,发出熟悉的声音。   “别动!我给你换纱布,你的伤口都被雨水浸湿了!”   松田阵平犹豫了一下,本来想说自己来,但是目前的情况确实不允许,而当着降谷零的面,也不方便吃药,于是最后主动把外套脱下放到一边。   他从公安医院拿的那瓶药和琴酒给他的药盒打火机都放在外套里面。   现在的情况下,连感官也变得迟钝,本来还算明显的疼痛感又变得若有若无,要不是能看见降谷零的动作,松田阵平都没办法意识到对方是在帮他处理伤口。   [希拉,是你在帮我吗?]松田阵平试着和希拉交流,但是传回来的心音依然是难以理解的声响。   希拉能帮他调整感官,他却没办法听到希拉的声音,这是为什么?   就在松田阵平迷茫的时候,降谷零已经快速地把纱布拆开,然后万分庆幸地发现纱布最里面的一层还是干燥的。   感谢公安医院品质优良的医用纱布和医护人员扎实的包扎手法。   但等降谷零将最后一层纱布揭开后,目光却凝固了。   松田阵平是昨天下午受伤的,但是这个伤口的愈合程度,看起来却像是已经过了一两天的样子。   这种自愈能力,远远超过了一般人。   ‘你是……最成功的试验品。’   降谷零的手指颤抖了一下,脑海中飞快的划过当初在卡拉斯号上听到的这句话。   他忍耐着愤怒,快速从医药箱中取出新的纱布和外用药,重新给松田阵平包扎好后,才抬起头,对上那双收敛了凶芒的暗青色眼睛。   结果卷发青年还是坐在原地,既没有意识到他的伤口已经被重新包扎好,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浑身湿漉漉的需要换一身衣服。   降谷零知道这时候自己应该先去思考松田到底为什么会成为白兰地?他之前又还有多少隐瞒着他们的事情。   但是真面对这一幕,他却不可自控地先去想了另外一个问题:   松田阵平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如果他早就是白兰地,如果他在组织的地位如此之高,那为什么会在短短两年之内,精神在身体上都如此千疮百孔。   而白兰地在组织中,又到底意味着什么?   “你有问题想问我。”   这时,坐在沙发上的卷发青年终于反应了过来,他摸了摸自己被纱布包裹的左肩,疲倦地靠在沙发上,嘴上却依然说着,   “这里不会有窃听器和监控,你问吧。”   降谷零看松田阵平这副完全不把自己的情况放在心上的样子,顿时憋了一口气,甚至有些拳头发痒。   但是看见他肩上的伤口,降谷零还是忍气吞声地先从洗手间拿出一条干净的浴巾扔在他身上,又从卧室衣柜里拽出一件T恤。   在松田阵平把T恤穿上的时间,降谷零还没忘了给萩原研二先发一封邮件,告诉他人已经找到了。   接着,手机就接连不断的响起,松田阵平的目光顿时被吸引了过来。   “是萩原研二的邮件。”降谷零刚说完这句话就看见松田阵平脸上平静又倦怠的表情僵了一下,有点排斥地移开目光。   降谷零:?   “你们没有吵架吧?”他有点迷惑。   “……没有。”卷发青年干巴巴地回答,但是连本来放松地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臂,都能清晰的看到肌肉绷紧的线条了。   降谷零在这一瞬间,忽然福至心灵,“你忽然离开那边的原因和萩原研二有关?”   松田阵平一言不发,抗拒回答这个问题。   降谷零怀疑这是事情的症结,但是看松田阵平糟糕的精神状态,最后还是偃旗息鼓。   他没有按松田阵平的要求继续提出问题,而是换了一种更安全的陈述语气。   “你有两个代号,一个是白兰地,另外一个是科涅克。其中白兰地才是你本来的代号,科涅克是你为了瞒住朗姆更换的。”   降谷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本以为十拿九稳,只要松田阵平不说话就代表他默认了。   结果卷发青年眼神颤了颤,居然露出几分犹疑。   降谷零看他甚至自己都有几分不确定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骤然想起今天早上在电话里,他和萩原研二的猜测。   该不会……松田现在还没有完全想起来吧?   一时间,降谷零声音都放低了,小心翼翼地问:   “你知道……你自己的身份吗?”   卷发青年抿紧了唇。 第90章   看见松田阵平神情紧绷, 降谷零就意识到,事情麻烦了。   刚刚在小巷里,降谷零就意识到松田阵平的心理问题,不, 应该说是精神问题, 比他们想象的要严重的多, 绝不仅仅是视力和听力的模糊。   他拉着松田阵平回到修理店时,松田阵平完全听不清他的声音,但却会配合他的动作,一直到被按在沙发上, 都没有任何反抗。   这副近乎温顺的样子,让降谷零想到了实验室里面的小白鼠……不需要自我意识,只需要服从和配合。   他因为自己的联想而心脏狠揪了一下, 随即强迫自己的注意力先回到现在的情况上。   “……科涅克。”   为了不刺激到松田阵平, 降谷零再三斟酌,还是选择了组织的代号。   但说出口后, 他却窒息地发现,松田阵平对这个称呼,都显得有些不确定了起来。   那松田现在还记得多少?   应该没有全忘掉, 不然的话刚刚不会在门口从琴酒的枪口下救下他,也不会在两人进来之后主动说出没有监控。   能让主动让他提问,又还记得萩原研二,就意味着松田阵平的大部分记忆都还在。但如果这样, 又怎么会不清楚自己是谁?   等下!   松田阵平不会是发觉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混淆, 开始怀疑记得的事情是真是假, 才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吧?   而在他的注视下,卷发青年终于有了动静,   “科涅克?”   松田阵平咀嚼般缓慢念了一遍,扯了下嘴角,低声道:“你说的没错,就是科涅克吧。”   白兰地的身份无法确定,松田阵平又已经在22岁死去,到头来只有这个他以为只是临时使用的代号,好像才是属于他的。   降谷零却眼皮一跳,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这个时候就不应该考虑的那么周全,现在的松田阵平比他还要迷茫和动摇。   “对什么对!”   松田阵平忽然听到旁边咬牙切齿的声音。   “你觉得我是有什么闲心,要给一个组织的代号成员在这里包扎伤口,还要操心他换没换衣服会不会着凉?”   松田阵平哑然说不出话,而降谷零却像连珠炮一样继续逼问,   “就算不说我,那你呢,组织是做慈善的,能养出你这样的代号成员,一天到晚除了救人就是救人?”   “我可不是一直在救人。”松田阵平声音沙哑地说,“你在组织里才见过我多少次,才认识我多久……你真的认识我吗?你确定我是你认识的那个人吗?”   松田阵平想起萩原研二说过的,降谷零他们早就怀疑他的记忆有问题。   那为什么还相信他是松田阵平,就不怕认错人了吗?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有多谨慎,在组织内多么如履薄冰,他是亲眼见识过的,而就是这样的他们,为什么会坚定的认为他是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虽然把这句话问出口了,但却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答案。是,还是不是?   他感觉身前被阴影覆盖,然后,等来了一声叹息。   “我认识的那个人,发现我也在组织里的当天,就熬夜帮我完善身份背景中的破绽;在我被朗姆试探的时候,急匆匆找人来帮我,他会在我面前放下枪,会拼尽全力来救我。”   “你想和我说,这些都是假的吗?过去的记忆算是记忆,难道现在的就不算了?”   松田阵平摩挲了一下沙发的扶手,哪怕面前的降谷零是乐高小人可爱又毫无威胁力的形象,他还是忍不住避开对方的目光,盯着茶几,   “那假如我做了一件不可原谅的错事呢?”   “……我也做过很多错事。”降谷零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声音悄然变得低沉。   松田阵平垂眸:“你是想说如果做错了事情就去弥补吗?可有些事情是弥补不了的。”   “怎么会。”   降谷零平静地说,   “我是想说,如果重来一次,我可能还是会这么做。”   松田阵平错愕地抬头,他看不出降谷零的神态,却能听见他惆怅却没有丝毫动摇的声音。   “因为有些事情是当下最好的、甚至是唯一的选择。为了那个更重要的目的,我必然会伤害到一些人,甚至让他们失去生。”   “这是从我选择了这条路的时候,就已经做好的觉悟。”   “松田。”   降谷零到底还是喊出来了这个名字,但松田阵平的情况却比他想象中的好一点,没有露出什么过于痛苦的反应,于是他继续说下去,   “即使到现在,我的想法也没有变过,我觉得你不应该在这里,也不希望你在这里。”   他和诸伏景光都经历过培训,完全知道自己将会承担的后果,并且自愿来做卧底的,但是松田阵平不是。   虽然松田阵平同样是一名极为优秀的警察,但这不是他应该承受这一切的理由。   “即使我是白兰地?我在组织内的时间可能比你想象中的要长。”   松田阵平完整地说出来这句话,而没有被规则限制,就意识到知道自己这一次暴露的比他预想的多了许多   如果他没提到“在日本”,还可以按照船上的想法说成是两年前成为新任白兰地的。但是多了这一句话,降谷零就不可能不多想,哪怕现在没有问他也一样。   松田阵平推测,降谷零现在应该是往他可能在成为警察,甚至是进入警校之前,就已经是白兰地的方向去猜了。   他甚至不知道如何去反驳纠正这件事情。   降谷零站在旁边,居高临下的看着靠在沙发上不愿意与他对视的卷发青年,感觉心里面仅剩的那一点被欺骗的郁闷都不知道哪去了。   见过拼把自己洗白的,还没有见过拼展示自己有多么黑的。   不,萩原研二也算一个。想起萩原研二这段时间在钢丝上跳舞的危险行为,降谷零头疼又多了几分   这对幼驯染看起来性格截然不同,但有时候脑回路居然惊人的一致。   “不管是白兰地、科涅克还是松田阵平,我们始终站在同一边吧。”   “……”松田阵平停顿了好几秒,含糊地应了一声,“是吧。”   他想起,降谷零第一次到这里,也是对他说出了这句话。   太犯规了。   松田阵平脑子里面不断萦绕着的那些关于死亡置换、另一个自己、记忆等等混乱的想法都被通通打断。   ( 重要 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 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 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 q i s h u 9 9 . c o m , q i s h u 6 6 . c o m, q i s h u 7 7 . c o m 等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他有点不自然地动了动。   降谷零看见松田阵平的神情稍微放松下来,才在心底悄然舒了口气。   不过提到刚刚的话题,他就不由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虽然有很多的疑问暂时无法解开,松田阵平就是白兰地这一回事也颠覆了他的认知,但是之前他们的许多猜测,却也应该也不是错的。   松田阵平的背后一定还有一个人,利用他做研究,把人推出来和朗姆针锋相对,只是那个人,可能比他们想象中的身份更高一层。   “这次设计针对萩原研二的,和当初想要杀我的,是……boss?如果不能说就算了。”   降谷零轻声问。   “没错。但那次不是针对你。”卷发青年没有停顿的回答了。   “我明白,因为朗姆做事情过界了,所以被BOSS敲打?”   降谷零垂眸,也就是说那天松田阵平为了救他,试图破坏boss计划,还被发现了,才导致了被惩罚。   “在港口那件事情以后,你故意在明面上疏远我……是不是boss说了什么?” 除了被惩罚以外,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   “嗯……”松田阵平有点不确定这种算不算情报。   但降谷零却自己分析了下去,“是不想你因为我被朗姆牵制?”   “差不多。”松田阵平犹豫地说,“但是现在应该就是警告我,不要在你身上花费太多精力,毕竟你对我没什么用。”   “没什么用?”降谷零觉得这句话的语气有点不对劲,但还没品出来其中微妙的含义,面前的松田阵平就开始赶人了。   “好了,你不适合长时间留在我这里,赶紧走吧。”   “走?”降谷零扫了一眼他肩膀上的伤口,“我今天没打算走,反正除了琴酒以外,没有人知道我到了这边。”   “在他眼里,我已经算是你的人了吧。”   “那也没必要一整天留在这里吧。”松田阵平不解。   “做戏做全套,琴酒的人没准还在盯着这边。”降谷零皮笑肉不笑地说,“我既然彻头彻尾地背叛了朗姆,站在你这边,你总要给我一点甜头吧?”   想起琴酒走之前难看的脸色,就觉得自己组织之内的风评可能又要遭受一次毁灭性的打击,只希望琴酒真的能表里如一的冷酷,不会把这件事情传出去。   还在忧愁,却听到松田阵平说,“好吧,那要我送你一点功劳吗。”   降谷零顿时噎了一下。   松田阵平恐怕从头到尾都没往那个方向去想过。   他有心想解释,但张了张嘴,却实在开不了这个口,亲自告诉他。最后扭开头,闷闷的说,“不用,我明天凌晨就离开就行。”   “行吧。”   松田阵平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隐约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但面前的乐高小人实在是看不出表情。   他站起身,拿上自己湿透的外套,“我去把衣服扔进洗衣机。”顺便去吃个药。   他从降谷零身边走过,却又被叫住了。   “松田。”   松田阵平转过头等他说话,降谷零却沉默了好一会。   到松田阵平都开始怀疑自己听错的时候,他才再次开口:   “虽然说这句话有点迟……但如果你不确定自己的判断,就试着相信我们。”   “一个人的判断可能会出错。但是当我们一起努力的时候,一定是离正确答案最接近的时候。”   松田阵平抓紧了手中的衣服,缓缓松开,若无其事地说:   “我什么时候不相信你们了。”   他拿着湿衣服走进洗手间,从外套中掏出药盒,往嘴里塞了一片药。   半分钟后,镜子里的人影逐渐清晰。   黑色卷发的青年与他对视,带着一模一样的散漫和随性。   [虽然还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那就是我吧。]   他问希拉,却是陈述句的语气。   嘈杂的诡谲的混乱声响中,松田阵平隐约听见了一个无机质的声音。   [是。]   希拉的声音像是穿破了重重阻碍,才从极为遥远的位置传来,飘忽又不清晰。   但即使如此,松田阵平还是从祂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丝迷茫:   [萩原研二,他是不是在干什么?] 第91章   萩原研二?   松田阵平刚把打火机药盒暂时放进裤子口袋里, 还来不及因为希拉的回应而松一口气,就听见了这句话。   [是运线再次偏移了?]   [直接超过一半了。]   松田阵平有点震惊,   [我才离开公安医院一个上午,他还能干什么?]   希拉当然回答不了, 松田阵平也不好立刻联系对方, 只能暂时将这件事记下。   他又问, [为什么从昨天晚上到今天上午一直联系不上你?]   [不是联系不上我。]希拉的声音有些飘忽,但依然能让松田阵平听清,[是你在怀疑我的存在,或者说, 是你屏蔽了我。]   虽然祂的声音依旧平板,但是松田阵平却感觉像是被指责了。   [当时萩原研二说的话太让我震惊了,我可能……]   [没关系。]希拉回应的很快, [反正你以前也经常怀疑。]   松田阵平僵硬了一下, 没能立刻说话,而希拉的声音还在继续,   [人类的情绪真复杂,你明明不讨厌我,但又经常怀疑我。]   祂直白的话让松田阵平都有些招架不住。   松田阵平沉默了片刻, 最终还是决定坦诚,   [不,我不是在怀疑你。我是在怀疑我自己。]   重生这件事情太不可思议了,以至于他常常自我怀疑, 这一切到底是否是真实的, 希拉是否只是他的幻想, 只是他没有想到,希拉居然都可以感觉到。   [抱歉……以后不会了。]   [为什么要道歉?我没有生气。]   [啊, 因为我怀疑你了……虽然你没有生气,但是这不代表我没有做错不用道歉了。]   松田阵平不是喜欢把自己每个想法讲清楚的性格,但是对于希拉,他总会尽量解释得详细一点。   希拉虽然强大,但是对人类的认知却依然只停留在表面。   虽然他们注定只能同行一段路,但假如祂将来有新的旅伴,松田觉得自己有义务让祂不至于因为对人类的规则不够了解而被利用。   而希拉听了他的话,却没有立刻回应 ,就在松田阵平继续把衣兜里面的另外一瓶药拿出来,把湿衣服扔进洗衣机里的时候。   祂才继续出声,   [其实我好像有一点生气,但是现在已经不生气了。]   松田阵平模糊地笑了一声,[那谢谢你原谅我。]   [不客气。]   松田阵平接着问起了死亡置换的问题。   从向希拉确认了另一个松田阵平也是他的时候,松田阵平就不断地思考种种可能。   他甚至想过是不是自己是不是未来再次还会回到过去,形成一个时间闭环,就像是电影里面那样   但说到这件事情,希拉的回答却没有那么清晰易懂了。   [你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那为什么我印象里面的hagi是不戴手表的。]   希拉迷惑地说:[是吗?可是我记得你说过送了他一块表啊。]   松田阵平不敢相信:   [我什么时候说的?]   [五年前,在伦敦的时候。]   松田阵平:……   他第一反应就是怎么可能。   但是他仔细回忆五年前去伦敦的时候,发现自己好像确实进过一家手表店。   但是时间太久了,他甚至不记得自己当时到底是因为什么。   松田阵平越发茫然。   [我在伦敦买了一块表,然后送给了hagi?]   [好像是更换了一些零件,然后换了表盘才送给他的。]   松田阵平:……   这听起来更像是他会干的事情。   之后松田阵平又试着问了几个问题,但是希拉的回答和不回答也没有什么区别。   他对时间空间的感觉和人类不同,事实上,他所有近似人类的分析能力和感官认知都是从松田阵平这里学习或者模仿=的。   如果是松田阵平本身没有涉及过的领域,而想让希拉用他能听懂的内容来解释,那基本上就和让希拉解释为什么能够时空倒流和死亡置换一样。   松田阵平仅仅能听懂结果,但却无法理解具体是怎么利用规则来实行的。   两人鸡同鸭讲了半天,松田阵平依然不能确定他到底是记忆出了问题,还是有其他情况。   接着,洗手间的门被敲响了,降谷零的声音随之响起,   “科涅克。”   松田阵平猛地回神,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拿着刚从湿衣服里面掏出来的另外一瓶药。   这个药瓶是圆形的,放在外套口袋里不明显,但是放在裤子口袋一下子就能被看出来。   门外的敲门声再次响起   “等……”   他话没说完,就听见咔嚓一声,本来反锁的门,不知道怎么就被降谷零撬开了。   松田阵平顿时瞳孔一缩。   降谷零在外面等了快有10分钟,松田阵平都没有回来,他走到门口,也没有听见里面任何的动静。   他敲了两下还是没人回应,担心出声,他直接把门撬开。   但打开之后,却发现松田阵平好端端地站在洗手台前。   “你刚刚在里面偷偷摸摸干什么?”   被质疑的卷发青年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你到洗手间还能干什么?”   降谷零目光扫过干燥的洗手台,放进了脏衣服没关上的洗衣机,和旁边架子上摆放的有些杂乱的剃须刀牙膏之类的洗漱用品,重新落在松田阵平身上。   “那我换一个问法,你藏了什么东西?”   松田阵平站直身体,“快中午了,你不饿吗?”   他不等降谷零继续说话就走到门口,硬生生把人推了出去。   一直到厨房的冰箱前,降谷零终于忍不了了,把他的手扒拉了下来。   “行了,你又不会做饭,还不是我来。”   “不用,我这里好像有速冻的……乌冬面?”   松田阵平弯腰打开冰箱,果然发现里面满满当当的,除了乌冬面以外,还有炒饭,饺子,炸鸡块,全都是微波炉直接加热或者稍微煎一下就能直接吃。   “hiro准备的?”降谷零语气微妙。   “啊,对。”松田阵平回了一句,忽然觉得不太对劲,抬起头仔细端详了一下降谷零的表情,   “你看我什么?”降谷零皱眉。   “你吃醋了。”松田阵平肯定道。   “开什么玩笑?我有什么可吃醋的。”   “谁知道为什么?反正不会是自己幼驯染给别人准备吃的这种幼稚的理由。”   “这些东西随便一家便利店就能买到!”   “是、是。”   “松田阵平!”   发现松田对这个称呼的反应没有之前那么强烈后,降谷零也不再刻意回避,咬牙切齿地喊了出来。   两人就这样唇枪舌斗地吃完了一顿午餐,期间松田没收到任何一个人的消息,就知道琴酒大概没将他回来的事情告诉别人。   当然也没有告诉boss。   因为boss暂时不在国内,按照他平时七点起床的习惯和时差来算,应该还有一小时才醒。   松田定了一个闹钟,打算掐点等boss起床半小时之后再给他打电话汇报自己回来的事情。   但是刚设置完,就觉得困意上涌。   按理说他只吃了一次药,不应该有副作用,奈何他在不久前还吃了从公安顺来的药,两个叠加在一起,还是造成了现在昏昏欲睡的后果,只是没有平时提前服用SOI-H那么严重。   松田阵平怕自己等下真睡着了,果断又把闹钟往前提了半小时。   虽然坐在一边,但也依然在忙着联系不同的人搜集情报处理组织任务的降谷零瞄到他手机界面,   “定闹钟干什么?”   “……等下要联系boss。”   松田阵平的手悬在了手机上片刻。还是如实回答了。   降谷零稍微反应了一下,立刻就意识到是时差的问题。   但这也意味着松田阵平在一定程度上,是知道boss的行踪的。   降谷零的心提起。   他们最开始推断松田阵平对白兰地并不反感,是萩原研而根据客厅的顶灯做出的推理。   松田本身就是白兰地虽然也从另外一个角度证明了萩原的判断确实没错,但是随之而来的还有另外一个问题:   松田对boss到底是什么态度。   他对一部分过往的排斥,记忆的混乱,还有对自身痛苦的钝感,和几乎异化的自我定位,全都是这位boss一手造成的。   可松田阵平提及他,却没有什么明显的负面情绪,像是早已习惯。   降谷零忍不住想要开口询问,但这时松田阵平却说:   “正好我也有事情想问你。”   降谷零被松田阵平打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你说。”   “……” 松田阵平却有些吞吞吐吐。   降谷零看他的反应,稍微愣了一下。   他本来以为松田阵平只是为了故意扯开话题,但看现在这个样子,似乎真的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   他坐直了身体,严肃道:   “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   “……我是想问,hagi那边什么情况。我忽然离开的话,会不会影响到他。”   降谷零恢复面无表情,   “要不你自己问问他怎么样?”   他往沙发上一靠,双手交叉闭上眼睛,摆明了不管这件事:   “你不是知道他的联系方式吗?直接打电话过去问问,难不成你还想拖到下次见面?”   刚刚还能怼降谷零的松田阵平,却默默哑巴了。   他昨天晚上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的时候,大脑一热就想办法逃出了公安医院,把和萩原研二的约定抛在了脑后。   现在已经越发心虚,这种时候给萩原研二打电话……哪怕是他,都难得生出来了几分逃避的心思。   但降谷零说的对,事情不能拖着。   他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但手机铃声却先响起来了。   降谷零睁开一只眼:“谁?”   “Boss。” 第92章   听到松田阵平说出对面电话对面的人的身份间, 本来普通的电话铃声忽然变得刺耳了起来,还带着一股极强的压迫感。   降谷零进入组织之后,听过无数关于组织首领的传言。   但同样藏头露尾的朗姆还好歹还有一些半真半假的谣言,boss却是彻底彻彻头彻尾的神秘。大部分代号成员提起来, 都会隐晦的用那位先生来指代。   但降谷零打听到一个隐秘的传言, 说贝尔摩德是boss最宠爱的女人。   所以降谷零推断, boss很有可能是男性。   但也仅仅是推断而已,国籍、外貌、年龄,甚至一个临时住址,都没有一个人能明确地说的出来……   结果现在这个神秘的boss, 却亲自给松田阵平打电话,看松田阵平习以为常的样子,恐怕也不是第一次发生。   降谷零的心情像是打结的绳子, 被拧得乱七八糟, 面上却毫无端倪。   “要我回避吗?”   “我去书房。”   两人同时开口,松田阵平拿着手机麻利地站起身, 但觉得大脑却有些昏沉,他咬了一下舌尖让自己清醒起来,说道:   “你在这等吧。”   降谷零感觉出他有些不对劲, 但现在的情况没办法细问,只能快速地道:   “boss可能会问起我什么时候联系你的,你就说是四天前,你和莱伊苏格兰一起执行任务那天之后。”   松田阵平愣了一下。   “听我的。”   “行。”   松田阵平虽然是答应啦下来, 但走到书房, 在窗前接通电话时, 也没想明白为什么是这个时间点。   而电话那头,已经传来的经过电流扭曲分不清楚具体音色的声音。   boss本人平缓的语调, 让这种普通的电子音硬生生多出来了一分从容:   “白兰地,你的事情处理好了?还需要再给你一点时间吗?”   松田阵平不太清醒的脑子差点让他开口就说不用,但刚张嘴,他立刻警醒地闭上。   boss说的到底是没有立刻汇报从公安那边逃出的事情,还是指因为降谷零在没能立刻接电话,亦或者是……他悄悄溜去警校?   但不管哪个,都不能随便承认。   “我的事情?”   白兰地的声音有些疑惑,然后像是理解了似的,露出些许冷意,“萩原研二吗?”   “是我判断失误,我本来以为只要把事情推到增山正树身上,再逼他动手杀人,他就会不得不改变立场。”   他毫不矫饰,直接将责任认在自己身上。   boss却没有顺势说下去,反而听不出情绪地道:   “萩原研二早有准备,就算我也被他骗了,这个计划一开始就失败了。”   “不一样,这是两回事。”白兰地在这方面相当固执,“我确实中途变更计划,也确实没有抓住萩原研二或者杀了他。”   他说到这里,语调越发冷冽:   “如果不是看守不严,我现在恐怕还被公安关押着。”   “看守不严?”   “……不,我觉得他是故意放我走的。”   一开始松田阵平就以为boss会更倾向于拉拢萩原研二作为撬动公安的钉子,来替换听于朗姆的增山正树,没想到boss异常果断要对萩原研二动手,远远出乎他的意料。   但即使如此,萩原研二也不可能乖乖消失不再出现在组织面前。   立场坚定地站在对立面会成为靶子,直接倒戈又会被组织利用到最后一滴价值耗尽再处理掉。   到不如暂时先暧昧不清,让boss维持对萩原研二的警惕,又觉得对方可以使用。   “是吗?”电话另一边意味不明地反问。   松田阵平完全听不出boss的态度偏向,却因为他的语气而越发紧张。   像是有人从骨头缝里灌了烧红的铁水,灼烫之后,就是让人一动不能动的沉重感。   松田阵平的手心缓缓渗出汗水,呼吸却没有紊乱分毫。   “我不确定。”他平静地说。   当时在公寓楼上,哪怕hagi已经毁掉了两个传声设备,他还是主动引导hagi说出了松田阵平。   因为他清楚boss的掌控欲,表面上对他信任,但实际上却有不少后手,就像是在最后一刻才告诉他计划一样,二十楼上,很可能存在第三个窃听器。   如果boss真的听到了。   就该知道,萩原研二真的把他当做了松田阵平。   贴在耳边的手机中,传来指关节不紧不慢敲打桌面的声音,每一下都敲在松田阵平的神经上:   “你怎么看萩原研二?”   又是这个问题。   松田阵平无意识地抓紧了窗帘,硬质的布料连带存在感鲜明地硌在掌心,但更鲜明的,是骤然浮现出的昨晚的记忆。   为了能骗过boss,他依旧没敢全部撒谎,而是将真实情况挑挑拣拣地说了出来:   “他和我说了一些和松田阵平之间的事情,他的态度像是以为我会知道。”   “你骗过他了?”   “没有,他认为我的记忆出了问题。他单独和我相处的时候,警惕心不强。我当时有机会杀了他,只是为了顺利逃出来没有动手。”   松田阵平垂眸,平淡地说:   “不过现在找机会动手也来得及,虽然萩原研二给我们制造了那么多麻烦,但我觉得,他好像不难解决。”   boss没有立刻说话。   一片寂静中,松田阵平甚至能听见紧闭的窗户外如鼓点般骤然密集的雨滴。   “不,暂时不需要。”   赌对了。   松田阵平紧绷的心神倏然松了一瞬,就感觉困意又一次汹涌而来。   然后,他听见boss的下一句话,猛地清醒了。   “波本是什么时候开始重新和你联系的?”   松田阵平惊异地睁大眼睛。   降谷零说对了。   但他怎么知道,boss会认为是他主动联系的?   降谷零当然知道,因为他这段时间在组织里已经找了“科涅克”好几次,次次落空,如果不去堵人才奇怪。   但松田阵平没反应过来其中的某些细节,降谷零才不想去提醒他。   他走进洗手间,扫了架子上杂乱的洗漱用品一眼,没去碰,反而暂停了运转中的滚筒洗衣机,按下了排水。   随着哗啦啦的声响,水位逐渐降低,等水终于排干净,他弯下腰把洗衣机打开,手正要伸进去……   “你干什么?”   身后传来松田阵平微冷的声音。   降谷零重新直起腰,第一眼就看见了松田阵平手机界面上还没挂断的电话。   他脸色顿时变了变。   降谷零本来不是非看不可,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也不是一定要追根究底。   只是松田阵平这样遮遮掩掩的样子,让他意识到这件事情必然十分严重。   严重到他中断boss的电话都要出来阻止。   想想松田阵平上一次这么拼的藏的是什么,是他的视力和听力的问题。   降谷零这一刻冷静极了。   他心中甚至在分析,松田阵平走过来的时候水已经放完了,就算他听见了水声,电话里的boss也不可能听到,而且松田阵平必然不会暴露给boss他在找什么隐秘的东西。   于是在松田阵平眼里,金发小麦色皮肤的俊美青年笑了起来,语气里带着些微的嘲讽,又有一种说不清的别的粘稠的意味。   “找件衣服穿而已,还是你衣柜里有别人的衣服,怕我穿错了?”   你们家的洗手间有衣柜?   还是你要穿洗衣机里的湿衣服?   松田阵平看着面前的金发青年睁眼说瞎话,却憋屈的没办法反驳。   他确实是和boss说了一声,就拿着电话就匆匆走出来了。   本来是想先挂断电话,但电话里的boss却很有耐心等待。   或者说,对方一直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哪怕每天来自十几个国家的不同分部的报告汇总过来,他依然能保持规律的作息,近乎悠哉的生活节奏。   以至于松田阵平常常想不明白,明明BOSS都已经过上了这样的生活,为什么还要坚持那个不切实际到丧心病狂的野望。   但这些暂时不重要,重要的是,   “我帮你拿。”松田阵平伸手想把降谷零拽出来,结果反手被他抓住手腕。   “真的有别人的?”   他还没来得及生气,降谷零的声音先冷了下来。   “苏格兰?还是莱伊?”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短暂地陷入了迷茫,终于意识到这对话哪里有点不对劲。   他知道降谷零是想找个别的理由糊弄电话那边的BOSS,事实上,他也不希望让boss知道波本是在找他的药,这件事情太过敏感了,如果解释中单纯的发现一些情报,就没那么严重。   但降谷零为什么会说衣服?   而且这语气起来就好像是……那种hagi和千速姐看过的电视剧里,女主角怀疑男友有外遇的语气。   松田阵平的大脑一片空白。   而降谷零趁这个时候,摸到了洗衣机里被衣服包裹、因此在旋转中都没有发出声响的一个药瓶似的物体。   他的指尖触电般的抖了一下,整个人怔在了原地,神情同样变得茫然。   松田阵平张了张嘴,又意识到说什么都没用。   “那你自己找吧。”   他狼狈地后退一步,仓促回到了书房。   “白兰地。”   “……嗯。”   “他发现了什么?”   松田阵平脑子里还是刚刚降谷零摸到药瓶的表情,下意识地说道;   “苏格兰的衣服。”   “……”   一片死寂中,松田阵平猛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鬼话。   他脸色铁青,恨不得掐死一秒前的自己。 第93章   松田阵平脸色涨红青白交错, 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下去,但boss却只是略微沉默了一下,就若无其事的放过了这个话题。   他不轻不重地嘱咐:“别把太多心思放在波本身上,就让他继续留在朗姆那边。”   “是。”松田阵平僵着脸应下。   他也是这么想的。琴酒不会主动把这件事情说出去, 那他和波本在组织内的关系就还是像表面上一样糟糕……   不, 等等, 他和波本在组织内的关系,根本就不像是他设想的那种糟糕,而是……   一想到这里,松田阵平太阳穴就一抽一抽的。   之前组织里面那些人怪异的眼神、降谷零有时候莫名其妙的生气, 甚至是当初在卡拉斯号上伊森本堂云里雾里的劝告,忽然就都有了原因。   但松田阵平宁可自己不知道,不, 这种事情被蒙在鼓里也一样很可怕。   救, 谁救救他。   事情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事情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降谷零心想。   他手里攥着那个白色药瓶,药瓶光秃秃的, 上面本来应该有的包装纸已经因为在洗衣机里面浸泡搅动而破碎,里面的淡黄色药片上也没写着药品名字。   按理说除非去化验,否则没办法知道药物成分。   但是别忘了松田阵平是从公安那边的医院跑出来的, 这瓶药要么是从他是他从医院顺的,要不然就是出来之后从药店买的。   如果是普通药店没办法轻易拿到的处方药的话,那前者的几率就更大。   降谷零给萩原研二发了一封邮件,让他帮忙去查药房。   不是所有药品都每天清点, 有些损失可能到月底才会清点出来, 甚至会因为损失太少被当成意外不会上报, 更别说和今天的事情联系到一起。   但萩原研二当天专门去查,不过十来分钟就发现了。   【少了一瓶喹硫平。——萩原研二】   附注内容是这种药的药效。   降谷零盯着上面的用于精神分裂症、抑郁、焦虑和认知缺陷看了许久, 直到指尖的麻痹感让他惊醒。   他低头看向手机,发现是萩原研二接连不断的消息。   【是他拿走了。——萩原研二】   【我完全没看出来,怎么会这样。——萩原研二】   【是我的问题,我低估了他的状态的糟糕程度,我昨天晚上就不应该离开。——萩原研二】   【我问过医生了,他昨天的反应看起来就像是药物过量,这种药针对不同的病情用量不一样,他吃了几片?他现在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对劲?——萩原研二】   降谷零瞳孔微缩,快速地看了一眼萩原研二发过来的说明书,又把药瓶里面的药全部倒了出来。   发现少了几乎三分之一的药量后,他冷汗刷一下子下来了。   “白兰地?你怎么了?”   “我没事。”松田阵平本来略微垂下的头猛的抬起,便感觉到了轻微的眩晕。   他轻微地甩了甩脑袋,想把困意甩走,同时顺畅、毫无停顿地回答了boss刚刚的问题:   ‘你觉得波本会不会背叛你。’   “他现在不会背叛我,但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   松田阵平的声音里带着某种奇异的透彻和坦然,   “我身边也不止出过一个叛徒,就算是琴酒或者朗姆,他们也被背叛过。”   “您不是说过,只要利益大于目前所得,只要风险不是百分百,就一定会有人背叛,不存在永远的忠诚。”   松田阵平其实并不认可这句话,但是不妨碍他用boss本人的观点来回应对方,这也是他不愿意让降谷零听到他和boss电话的原因之一。   并不是他想保密电话的内容,而是boss长期以来有意无意地总是在灌输给他各种思想。松田阵平虽然并不会真的被他扭曲,但大多数时候都不得不配合对方,甚至主动展现出对方想看到的言行。   降谷零何其敏锐,就算只是一个电话,都很有可能会从中察觉到他和boss的相处方式中的异样。   为了避免他多想,还是干脆不让他听到就好。   “你对我的话倒是记得很清楚。”   电话那边的人感慨,又徐徐问道,“那你也会背叛吗?”   但也许是困倦导致的,也许是这种问题太常规了,松田阵平没有过度紧张。   他倚靠着窗边的墙壁,有点散漫地看向逐渐黯淡下去的天色,“那要您下令才行。”   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满意这个回答,总之是没有继续再问下去,而是换了话题:   “前几天你提交的那个申请,就是你盯上苏格兰的理由?”   “是巧合……”松田阵平诚实地说,“我一开始不知道他是组织的代号成员,我说了,琴酒不信。”   他说完,就听见电话那边低笑了一声,也不知道信了没信。   之后boss再问了一些问题,松田阵平看都似随意,但实际上都小心翼翼的回答了。   等这通漫长的电话终于结束后,松田阵平把手机放到一边,整个人差点困得靠着墙角滑落到地上。   他勉强撑着窗台站直身体,又打了个哈欠,慢吞吞走到衣柜前,从里面的一个暗层中摸出一次性注射针和一瓶促醒剂。   但即将拿出来的时候,手忽然顿了顿,又缩了回来。   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降谷零这时间怎么掐的这么准。   松田阵平啧了一声,却没能缓解自己紧张的心情。   等下降谷零进来,一定会问那瓶药的问题。但药是他顺手从公安医院里摸出来的,根本就没有细看。   现在估计降谷零和萩原研二都知道了,他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比较好。   说自己完全没问题,降谷零肯定不会相信。他的幻觉虽然经常很严重,但是在明确知道可控的情况下,其实心理压力并不大。   可这件事情没办法和降谷零他们解释。强行承认另外一种他没有的病情而不得不服药,松田阵平又实在开不了这个口。   他手按在门把手上时,深呼吸了一下,脑子里还在疯狂的思考,怎么能把这件事情最小影响的遮掩过去。   但当他把门打开,看见面前的金发青年时,却忽然怔了一下。   降谷零的态度超乎他想象的平静,不是那种强装出来的镇定,或者压抑着情绪的严肃表情。虽然也有轻微的不满和担忧,但都在正常的范围内。   松田阵平本来的心理准备全都落了空,顿时卡了一下。   降谷零见此,先做出了动作,他把那个白色的药瓶扔到了松田阵平手里。   松田阵平下意识攥住,就听见他开口说,“你有没有吃过量?”   “……”   松田阵平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白色药瓶。   其实单独这些倒也还好,这些药和经过专门改良的SOI-H不一样,只有够多才能达到他想要的效果。但是加上他后面吃的那一片药,确实是算过量了。   但松田阵平沉默的不是这个。   而是他没想到降谷零一开口问的居然只是这个问题。   “你费了半天劲,把它找出来,就没别的想问的吗?”   松田阵平有点困乏的强打着精神,于是神色上就显出了几分疲惫,他自己毫无所觉,降谷零却看得极为不舒服。   “这就是最重要的问题。”   降谷零冷着脸说,“就算你有别的想说的,也要等先告诉我,你自己现在有没有危险,我再考虑听不听。”   他当然是在说谎。   降谷零很想知道松田阵平真实情况,他的精神问题到底是哪方面的?又能不能治好?需不需要其他的帮助。   但松田阵平不是他要审问的犯人,也不是非要证明精神病症来逃脱法律责任的被告。   上午的时候,松田阵平的精神状态糟糕到那种程度,甚至连自我认知都动摇了,虽然松田阵平足够坚强,能够迅速恢复过来。但这不是降谷零强行要他剖开自己、细数自己的痛苦的理由。   他们之间的友情和信任,不是用来逼迫的武器,哪怕是打着为对方好的旗号也一样。   “再不说我就把你打晕送去医院洗胃。”降谷零冷飕飕的道。   “……”松田阵平又沉默了一会,才缓缓说:“不用。”   他后知后觉的终于想起,之前几次他露出过那么多的异样,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却始终没有多说什么,一直配合着他错漏百出的掩饰和伪装。   他们随时准备着要帮助他,但却从来不强求解释。   可以不合理,可以有疑虑,逻辑不用丝丝入扣。   这不是另外一个战场。   “有点小问题,会比较困。”   松田阵平放弃了掩饰,按门沿上的手松了下来,声音和意识都有些模糊了,   “我可能得睡一段时间,有电话不用管……叫不醒我也别担心,最多睡十二三个小时……”   “行了,去休息。”金发青年双手抱臂,扬了扬下巴。   松田阵平想吐槽他这一副反客为主的模样,但他也不知道自己说没说,更不知道自己怎么重新回到房间的。   总之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凌晨。   稀薄的日光从厚重的窗帘缝隙中泄出一道光线,斜落在坐在床边椅子上闭目休息的降谷零脸上,让他疲倦的神色更加明显。   松田阵平只是稍微动了动头,降谷零就察觉到他的动静,不太安稳地皱了皱眉,随即睁开眼睛。   “你怎么在这?”松田阵平不解地坐起来,“我昨天晚上怎么了?”   降谷零先是上上下下的看了他一圈,目光又落在他脸上许久,才说,“没什么大事,你心率不太对,血压也有点低,不过后来缓过来了。”   松田阵平怔了一下,忽然想起前天晚上萩原研二也和他说他的情况一度很危险性,而上次他在T03的时候,雪莉同样提到了血压的问题。   [希拉……]   [药物反应吧,虽然你感觉不到,但是药物带来的生理反应还是会在你身体上体现的,不然做检查不就出问题了。]   希拉完全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甚至连松田阵平都被他说服了。   虽然他想问为什么没提前告诉他,但是没开口,就意识到希拉可能想不到那么多。   “幸好你没把我送到医院。”   松田阵平有点庆幸,真要是到医院他就说不清了。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是莱伊过来了。”   松田阵平才想起来他好像真的把莱伊给忘了。   “什么时候?”   “凌晨一点的时候,他都是这么晚来找你吗?”   “晚上不容易被人发现。”松田阵平先回了一句,然后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不久刚直面特殊谣言的巨大冲击,现在对一切似是而非的话语都极为警觉,“你这句话什么意思?”   “算了,我不想知道!”他不等降谷零说话就快速的改口,“他人呢,被你赶走了?”   降谷零本来也只是顺口一说,但是看到松田阵平这副避之不及的样子,连有些沉重的心情都松快了一点。   一想到松田阵平此刻尴尬的事情,正是之前困扰了他许久的,降谷零自己反而不觉得尴尬了,他颇为记仇地故意道,   “怎么?是应该我离开,换他留下来?”   “降谷零!”松田阵平咬牙切齿地伸手拽住降谷零的衣领,把人一把薅过来,“你是不是……欸?”   他鼻子动了一下,疑惑地问,“你身上怎么一股火药味。”   降谷零把松田阵平的手从衣领上拉下来,轻描淡写地说,   “不小心对人开了几枪,你楼下可能要稍微换点家具。” 第94章   “不小心开了几枪……波本是这么跟你说的?你也没有继续问?”   戴着针织帽的长发男人绕开又一个发放游乐园开业活动传单的玩偶, 悠悠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反正你们都没事。”   “是看见波本没事吧。”   莱伊拿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撇了一眼他的左肩,没有点燃。   “……”   松田阵平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若无其事看向游乐园里卖爆米花和冰淇淋的推车。   “那你们当时为什么打起来?”   “波本也没和你说?”   莱伊没有回答, 反而先问了这么一句。   松田阵平哑然。   当时降谷零一副不爽别提的样子, 他以为没什么大事, 就没有多问,结果等降谷零走了,他顺着多了好几个弹孔的楼梯扶栏下楼,才发现这哪里是打了几枪。   分明是把他的工作台和那些被拆开的废旧电视冰箱当做掩体, 来了一场激烈枪战。   虽然这些东西基本都是没用的摆设,但是这两个人也太夸张了。   松田阵平有心想找那个金发混蛋算账,但想起来对方走的时候还不放心的盯着他的伤口, 提醒他记得换药……他忍了, 直接叫人把一楼重新装修一遍,自己出来和莱伊见面。   “他当然没说, 你不知道他说话喜欢藏一半留一半的性格吗?”   松田阵平这句话说得半真半假,刻意去对标波本在组织内越发明显的神秘主义者的行事作风。   但就是这句话,让赤井秀一抬了抬眼, 不动声色地说:“你好像忽然开始关注他在组织内的行动了,”   卷发青年听到他这句话,脸上的表情飞快闪过一瞬间不自然,像是被戳破了内心的想法似的有些心慌。   松田阵平确实心慌, 他把手抄进兜里, 尴尬得头皮发麻。   他现在真的听不了他、波本还有组织三个词放在一起, 甚至不敢去问问帕波米特他们组织内的谣言到底到什么程度了。   “别卖关子,赶紧说。”   松田阵平干巴巴地强调。   莱伊莫名地深深看了他一眼, 才回答:“因为我拦着他送你去医院。你那个反应,是因为吃了药吧。”   “你怎么知道?”   松田阵平错愕,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莱伊怎么一副了解的样子。   “我问了雪莉。”   “她居然肯理你。”松田阵平恍然。   因为雪莉那边的进展顺利,又始终没有出格的行动,boss对她的限制逐渐放宽,现在已经可以自由对外联系。   但松田阵平印象里的雪莉,还是两个月前对莱伊十分怀疑的状态,没想到他们竟然有联系了。   “她的警惕心确实很强。”   赤井秀一看出科涅克在想什么,直接说道,“但是可能是明美和她说了什么。”   卷发青年理解点点头,但却没有顺着他的话把话题绕开,而是顺畅地拐了回去,   “那你们两个也不至于动手吧?”   这次轮到赤井秀一心虚了。   “……因为我是当着波本的面问的。”   他缓慢地说。   “莱伊知道松田需要吃药,甚至能直接联系……可能对松田做实验的科研人员。”   诸伏景光平缓地把降谷零说的内容总结了一遍,眸光的眼中渐渐冷了下来。   “我本来以为,如果松田是白兰地,那当时我们在船上关于莱伊的猜测就是错的。”   他说的是猜测莱伊成为白兰地控制松田的帮凶的事情。   降谷零声音低沉,“可是现在想想,他应该就是那时候,知道了松田的精神状况不对,那段时间,松田断断续续消失了好几次,莱伊却接管了船上的权限。”   “莱伊和我说过的,可以让我和‘科涅克’见面,但是不能见‘白兰地’。”   “他早就知道松田就是白兰地。”降谷零咬牙道,“而且他后来还故意提到生病的事情。”   降谷零越发怀疑莱伊当时就是在威胁松田。   “我昨晚就应该再瞄准一点,起码给他身上开个洞。”   诸伏景光同样低沉的心情被降谷零不理智的絮絮念打断了一瞬,他欲言又止地看了阴沉着脸仿佛随时要出去寻仇的幼驯染一眼,最后体贴地什么也没说。   反正zero也会忍住,不会真的冲上去再打一次……吧。   诸伏景光垂下眼帘,眼前忽地闪过那天松田把莱伊从审讯室带出来的时候,不小心露出的手腕动脉上的针眼。   那是松田在T03的时候,出现的,而莱伊联系的那个研究人员,也应该是在T03。   但是T03,到底是做什么的?   诸伏景光心神不宁地摩挲一下腰间的枪。   从松田提醒他警视厅有卧底后,他就一些不详的预感,哪怕后来卧底被抓住,依然觉得很不安稳,仿佛冥冥之中的某种预警。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琴酒最近对他的关注,似乎更高了一些。   诸伏景光不想让降谷零因为自己虚无缥缈的感觉忧心,也不想往糟糕的方向去想,但是一种莫名的紧迫感,让他忍不住想:   如果真的万一出事了,那他起码要先做点什么。   “zero。”诸伏景光唤回幼驯染的注意力,“我有一个稍微冒险点的想法。”   “不单单是为了松田,也是为了我们自己的任务。”   “什么?”降谷零表情严肃起来。   诸伏景光没有立刻回答,反而轻声道,“zero,我想你也发现了,行动部和情报部的任务看起来琐碎,但仔细分析,会发现目的基本上分为几类……”   “敛财、暗中在政界商界增加影响力、还有招揽各行业尤其是医学界的顶尖人才。”降谷零接话道。   诸伏景光点头,“前两者还好,但最后一项,哪怕是基安蒂科恩这样早就进入组织的老资历的代号成员,都不知道这些人最后去哪了,组织招揽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整个组织就好像是被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部分,一部分扎根黑暗世界,如同汲取养分的根系。   但是地面之上的部分要结出什么样的果子,他们却没有任何头绪。   “本来是这样,但松田给我们指出了方向。”诸伏景光说。   “那边比你想象中更危险更隐秘。”   松田阵平又一次把莱伊关于研究所研究内容的试探堵回去,懒散地说,   “别说什么不是有意的,你就是故意用研究所试探波本,想知道他了解多少。”   “别想了,除非你有和雪莉一样的天赋,否则就算你明面上是我的人,我也不能把你调到那边。”   “真的没有任何可能?”赤井秀一也不在意被他识破了,讨价还价般地问道。   卷发青年却嗤笑了一声,“也不是,比如像我这样。”   赤井秀一脚步顿了一下,探究地对上卷发青年的目光,但漆黑的墨镜却挡住了对方的眼神,让他看不分明。   “科涅克,你……”   “我很好,不需要帮忙。”   卷发青年随口接话,抬手接过玩偶递过来的传单,结果又被玩偶塞了一个小熊形状的氢气球。   他嫌弃地啧了一声,一副想扔又不好扔的样子,但最后还是吧线绕在了手腕上。   小熊气球随着他的动作,颇为可爱晃了晃,科涅克像是被气球吸引了目光,居然又伸手晃了几下。   赤井秀一挑眉,刚调侃一句,就看见卷发青年露出几分疑惑。   “重心不对,像是粘了什么东西,不过很轻,可能是纸条之类的。”   “游乐园的惊喜活动,比如奖券之类的?”   赤井秀一推测。   “我还没问你,为什么会想到来游乐园见面?”   “因为我想知道,这个游乐园有什么特别的。”   松田阵平盯着小熊气球上显眼的多罗碧加,“还很好奇在会不会在这里碰见琴酒。”   “……你说什么?”赤井秀一觉得自己听见了什么不应该出现的词。   但卷发青年没有理他,而是把传单塞到了他手里,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只有手指长短的的小剪子。   他将小熊气球的封口处直接剪开,从迅速瘪掉的气球中摸出一个卷成细卷的红色纸条。   松田阵平将纸条展开,却发现上面一片空白,若有所思地道:   “所以信息是……”   “红色?”赤井秀一接话。   两人对视一眼,都升起了好奇心,一起走到不远处的导览地图前。   松田阵平快速扫了一眼,“红色的建筑有好几个,但是……”   “还有一个标红的未开放区域。”   赤井秀一用卷起的传单,点在地图的左上角。   迅速达成一致后,两人非常有行动力地直接逆着人群往多罗碧加的西北角走去。   结果路越走越偏,最后完全看不见游客,少有人踏足的小径显得阴气森森。   “真的是活动彩蛋吗?就算有游客,到这里也会怀疑自己走错了吧。”松田阵平开始质疑。   赤井秀一同样觉得有点不对劲,但走在前面的他先看见了一个不远处的红色木屋。   “好像到了。”   迎接他们的,是一把货真价实的冲锋枪,和一个面目扭曲狰狞的男人。   在刚刚被树木遮挡的死角,是六七个被绑住并且用布塞住嘴的游客。有男有女,最小的女孩看起不到十岁,满脸恐惧地蜷缩在旁边那个有些眼熟的金色短发女人身边。   而挡在年轻女人侧前方、同样被绑着的高大男人,此刻正尴尬又惊讶地看过来。   啊,这一位就更熟悉了。   松田阵平心情复杂地配合着持枪男人的要求举起双手。   所以班长,你报警……啊不,告诉同事了没有? 第95章   伊达航当然通知同事了。   于是收到班长的暗示后, 松田阵平不得不思考,怎么在警察过来之前快速离开。   毕竟他这张脸是在公安面前挂上号的,虽然早上降谷零说hagi会在公安那边帮他解释,但是有组织盯着, 也不能太嚣张。   男人看他们两个乖乖举起手之后, 紧绷的慌乱的神情稍微松懈了下来, 对着他们扔过来一卷绳子。   “你……”   他在两个人之间犹豫了一下,似乎是觉得松田阵平更加不像好人,于是先指着赤井秀一说,“你把那个戴墨镜的先捆上。”   松田阵平听到了旁边憋闷的咳嗽声。   那个身上颇有些肌肉的壮硕男人, 听见动静刷一下子拿着冲锋枪对准伊达航,   “你干什么,是不是认识他们!”   伊达航费力地将自己翘起的嘴角向下压, 憋得脸通红, 努力摇了摇头,用下巴指了指自己的警察证。   松田阵平挑了下眉。   “警察?我怎么可能会和警察打交道?”   这句话说的很没有逻辑, 但是持枪男人居然露出了一丝赞同的表情。   松田阵平轻易地糊弄了过去,但余光瞥到班长憋笑的目光后,简直万分不爽。   他僵硬着脸, 伸手任由莱伊用一种看似结实实际上一挣就开的绳结捆上双手,目光则是不着痕迹的四处打量。   这样一个拿枪都拿不稳的男人,肯定没办法控制住班长,所以是有第二个人, 还是……   他的目光落在被绑着的几人中间, 那个像是被书包堆起来的杂物堆。   好吧, 为什么最近东京的炸弹又多起来了。   他上辈子的时候有遇到这么多炸弹吗?   [为什么他能炸,我们不能炸。]希拉幽幽开口。   [所以他才会他倒霉碰上了我们。]松田随口道。   他今天之所以把见面地点定在在刚开业的多罗碧加乐园, 就是想试探一下这个游乐园到底有什么问题,还没建成的时候就被规则死死的盯住了。   但是又怕自己试探的太过,幻觉太厉害不能控制,或者出现了其他情况。   所以找了一个差不多知情的莱伊,虽然他不打算告诉莱伊自己要做什么,但万一真有什么意外,莱伊也可以迅速反应过来,及时把药给他。   但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先遇到了这个意外。   松田阵平扫过莱伊略微凝重的神情,就知道他也发现了炸弹。   “想办法吸引他的注意力。”   松田阵平快速地低声开口,刚说完就被持枪男人注意到了。   “你,别废话!走过去!”   男人用枪指着松田阵平,手里拽起一块布,就往这边走来。   松田阵平目光在那块还沾着点灰尘的布,身边阴沉的气场都要凝结成实质。   他破罐子破摔,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冷淡地掀了一下眼皮,森然的语气直接将持枪男人死死钉在原地;   “现在就得罪我,不觉得太早吗?”   这句话里面并没有什么严重的威胁,但是配上他的一身黑衣墨镜,以及犹如极道老大的凛然气势,听起来就像是说:   现在就要去三途川,不觉得太早吗?   毕竟绑匪可以用民众的性威胁某个警察,却没法威胁一个看起来就像是极道分子的家伙,对吧?   哪怕是上辈子也要不断出示警察证才能证明自己身份的松田阵平,默默在心里面咬了咬后槽牙。   而直面他可怕气场的男人额头流下冷汗,抓着布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硬是没有给人塞进去的勇气。   不远处,本来担忧地盯着这边情形的伊达航嘴角抽了一下。   觉得松田有些眼熟的娜塔莉来间,本来已经通过自家的男友反应几乎确定了卷发青年是她想的那个人,可在对方说出这句话之后,也错愕地瞪大了眼睛。   在场最冷静的,除了松田阵平,就剩下他身后的赤井秀一了。   赤井秀一对科涅克这种气势和旁若无人的态度倒是相当熟悉,只是他更清楚科涅克现在身上有枪伤,行动不便,而不远处又是一个威力不明的炸弹。   这时候挑衅拿着冲锋枪的绑匪,实在是有些冒险。   虽然说男人明显不想随便引人过来,不会轻易开枪,但是万一被激起脾气就麻烦了。   “抱歉,他脾气比较直。”   赤井秀一上前一步,左手虚按在科涅克受伤的左肩上,提醒他注意自己的伤口,右手把往他那几个被捆着的人的方向轻轻推了一下,巧妙的把人从枪口下推开,落在自己的后方。   男人因为赤井秀一的服软,刚要趾高气扬地摆脸色,就被赤井秀一不紧不慢地下一句话震慑住了:   “你想要什么,钱?军火?人?什么都好商量。”   不远处除了那个听不太懂的小女孩,其他人都一瞬间脸色惊恐加倍,连呼吸声都快听不到了。   男人好不容易稳定的手,再一次抖了起来,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几乎凸出,透出几分狂热,   “如果我要杀一个人,然后让我安全出国……”   “就这些?”   戴着针织帽的长发男人眼中泄露出一点轻视,但还是仿佛请示般地看向了已经走到人群间大大咧咧地坐下的戴墨镜的卷发青年。   “看我干什么?”卷发青年不耐烦地抬了下头,“这种事有什么值得问的?”   两人轻慢的态度刺激了男人,也让他更加相信了自己的判断,他抓住赤井秀一的肩膀:   “我还要钱!我要五千万!不一个亿!”   “好吧,别急,先告诉我你说的是日元还是美元?还有你到底要杀谁?”   赤井秀一不甚在意地应承,仿佛这点钱不过毛毛雨。   眼瞅着男人已经被那个长发男人哄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坐在地上的伊达航表情复杂地把松田阵平挡在身后,让他去研究那个炸弹。   他有些担忧地扫过松田阵平肩膀上的伤,手指在地面上敲出摩斯电码。   ‘没问题吗?’   “……嗯。”松田阵平的绳子散落在地上,稍微抬了一下左手,脸色顿时苍白几分,但好在右手足够灵便,也勉强够用了。   伊达航注意着那边两人的动向,又在帮松田挡着,不方便帮忙,看他勉强的样子,顿时有些焦心,却忽然感觉到一双柔软的手轻轻握住自己的手轻轻晃了一下。   松田阵平低着头,正想办法把炸弹外壳撬开。旁边离得近的那个被绑的游客不知道是震慑于他的气势,还是真的相信他有拆弹专家的本领,眼睁睁地看着也一声不敢吭,颇有种认的态度,只是身体忍不住的往距离炸弹更远的方向缩了缩。   松田阵平毫不在意,左手想扶住那个炸弹,但还没来得及动,就有一只的白皙纤长的手按在了上面。   他抬起头,看谁这么不怕死,就对上金色短发的女人友善又好奇的目光。   上辈子只见过几次的娜塔莉来间对松田阵平眨眨眼睛,用不知何时从绳结中出来的手指在旁边写:   “航让我来帮你。”   航。   松田阵平牙酸了一下,感觉自己稍微有一点撑,于是默默重新低下了头。   脑子却里不合时宜地想,这才是真情侣,应该让组织里那些脑子里进了水的家伙都来看看,一天到晚的都在造谣什么。   他气愤但动作轻巧地把外壳整个卸了下来,在看见内部构造的下一秒,表情凝固了,暗青色的双眸中卷起幽冷的漩涡。   “帮我拿高一点左边最上一层第三根线。”   他平静地低声说。   娜塔莉来间注意到他语气轻微的变化,眼里飘过一丝疑惑,但手上却动作迅速照做。   松田阵平也没有道谢,冷着脸继续拆弹,时不时冒出一句短促的指令。   但哪怕加上了说话的时间,也不到三分钟,松田阵平已经将这个越拆越熟悉的炸弹轻易解决。   同时,他的脸上也布满了阴霾。   “解决了。”   伊达航听见这句话的同时,嘴里的布被同期一点儿也不温柔地拽出来。   不远处几乎同一时间发出一声闷响,伊达航松开早就被他悄悄解开的绳子,迅速看过去:持枪的魁梧男人软倒在地上,手上的枪已经落在了长发男人手里。   本来沉寂的几个被困游客见此,骤然激动起来,呜呜唔唔的声音此起彼伏。   旁边的松田阵平却头也不抬,仿佛意料之中。   “把人捆上。”   长发男人丝毫没有停顿地照做。   伊达航若有所思地在两人之间巡回了几眼。   这时候,娜塔莉已经解开了小女孩身上的绳子。在她柔声的低哄中,松田阵平站起身看向伊达航,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这个人不能给你,我要把他带走。”   伊达航正打电话给同事的手顿住,表情严肃起来,他飞快地瞥了一眼正在打包的针织帽男人,压低声音:   “需要帮忙吗?”   松田阵平没想到伊达航半点质疑都没有,直接跳到帮忙了,气势一滞,扭过头闷闷地道:   “不用,你就……睡会吧。”   伊达航毫无防备,感觉自己手臂被刺了一下,表情僵住:“喂,不用……”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0 2 . c o m   在场唯一的警察被疑似会拆弹的极道大佬用某些手段弄晕之后,这块偏僻的地方再一次变得鸦雀无声。   半蹲在小女孩旁边的娜塔莉看了一眼突然倒在自己脚边的男友,心情复杂地帮他调整了一下姿势,控诉地抬头望向卷发青年。   卷发青年故作从容地避开她的目光,弯腰想从她旁边单手拿起那个炸弹。   娜塔莉只好让开位置,顺便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角度给他搭了把手。   总之,航是不会认错人的对吧。   对吧?   她表情微妙的看着卷发青年和那个扛着绑匪的长发男人走远。   松田阵平他们拐过一个弯,就听见了呼啸而来的警笛声。   警察来得不慢,但从他们到现场一直到拆弹完,也不过五六分钟。   两人从避着人群和监控从未开发区域拐出去,角落里就是赤井秀一的车。   赤井秀一把肩上扛着的男人扔在后备箱里,重新展开那个传单,才发现上面似乎有一道竖着的划痕。   他顺着痕迹摸了一下,正思索着,忽然手上的传单被科涅克扯走。   松田阵平也才意识到原来传单上有暗示,读懂后眼皮一跳,立刻猜到了玩偶里面的人是谁。   他把传单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   “行了,回去。”   莱伊却没有动,他单手按在后备箱上,墨绿色的双眸里是盯上猎物般的兴致。   他悠然道:   “科涅克,你的问题都问完了,但是我还没问。”   “你今天打算回答多少?” 第96章   偏僻的小路上, 黑色长发的男人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雪佛兰的后备箱,   “这算不算是人质?”   松田阵平挑眉,“你在威胁我?”   “当然不是,就算是车里的那个蠢货, 威胁人的时候都知道拿上炸弹和冲锋枪。”   莱伊将没有拿着枪的左手举起晃了晃, 说话的态度就像是松田阵平平时敷衍他那样。   松田阵平:……   他对上那双平静中隐含着锐利锋芒的墨绿色眼睛, 有些头疼,   “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   那天迫不得已让莱伊对着他开枪,一定引起了怀疑,毕竟在莱伊眼里, 他是在组织里长大的代号成员。可能会因为一时善心救人,但不会为一个日本公安拼。   “你就当我看他顺眼吧。”   即使如此,松田阵平还是再一次选择了敷衍。   莱伊又不是不解释不可的boss, 也不是得不到答案就会在一边暗戳戳不断担心他那几个家伙。   他的确算是个好人, 有时候松田阵平也能感觉到对方散发出来的善意。   但松田阵平不会自恋地以为对方的注意力就始终在他的身上,莱伊和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一样, 作为卧底,更重要的事情始终是对组织的深入和调查。   他此刻的疑问看似咄咄逼人,但也不过就是闲暇时的好奇心, 最多这好奇心比别人重了一些。   就和琴酒只要得到利益,就不会将他的“故意被公安抓住的冒险行为”告诉boss一样,莱伊的探究欲也一样可以被其他更能引起他兴趣的东西堵住。   但松田阵平说完,打算上车的时候, 莱伊却先开口了,   “这个问题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松田阵平猛地转过头, 看向依然站在车后方的长发男人。   莱伊露出一丝微妙的神色。   “我查到了一些你之前在日本的事情。”   松田阵平愣了一下,回想了一下自己在日本明面上可以查到的所有行动:   用神奈荒介的身份监视矢野一家, 开了一家修理店,偶尔去一些交流会,还零星用了几个其他的假名去过广岛、群马、横滨、北海道等各种地方。   “你查到又怎么样?又没什么太重要的。”   “是吗?”莱伊却没有立刻把话说清楚,而是饶有兴致的盯着他,“不再想想吗?”   松田阵平不想和他绕圈子,抱着双臂:“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松田阵平。”   猝不及防听到自己的名字,松田阵平下意识绷紧了身体,克制住自己任何看起来像是回应的动作。   结果莱伊却低沉地笑了一声。   “别掩饰了,我就是在喊你。”   “你就是松田阵平。”他笃定地说。   半空中又开始飘起细雨,松田阵平仰头看了一眼,借着这个动作,让自己怦怦直跳的心脏尽可能平静下来。   “你想说我是个警察?你倒是很有想法。”   “那个被公安抓住的增山正树也是个警察。”   赤井秀一将两只手抄在兜里,目光盯着科涅克的表情,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组织会做出这种安排,但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科涅克实在是有太多奇怪的地方了。   赤井秀一本身就是英国人,曾经在日本久居,又在美国上大学,这样的生活经历让他更容易注意到,同一片土地上居住时间长短的人的差异。   按理说,科涅克从小生活在组织,主要活动范围都在欧洲和美洲,一直到两年多以前才来到日本,再加上他一向离群索居,仅有的一家修理店还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最后干脆不开了,对日本应该远远没那么了解才对。   但是事实却正好相反,松田阵平对这个国家的熟稔程度,甚至超过了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将自己的猜测讲出来,继续道,“如果仅仅是这些,还不算什么。”   “你为了救下萩原研二,可以自己挨上一枪这件事情,终于让我确定了,你过去一定在日本居住过,并且和萩原研二有过很深的交集。”   前方的科涅克一言不发。   “你总不能和我说那位萩原研二在几年前,同时认识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一个是你,另外一个是两年前殉职的松田阵平?这种巧合也太离谱了。”   “……为什么不能是双胞胎呢?”科涅克不紧不慢地说。   “……”   赤井秀一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嘴硬的卷发青年。   “你认真的?”他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的烟盒,又松开手。   “那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你是哥哥,松田阵平是弟弟。”   卷发青年露出被噎了一下的表情。   赤井秀一看他不狡辩了,幽幽道:   “还有那张传单上的竖(たて)痕。我刚刚看了一眼那个警察的证件,他是姓‘伊达(だて)’对吧?”   他勾了勾唇角,“这位伊达警官,好像和萩原研二是同期?也是你的同期?”   [用你们人类的形容,进度条99%了。]希拉忽然喃喃地出声,   [再这样下去,属于松田阵平的运线很快就要回到你身上,包括那个死亡节点也一样,为什么莱伊的承认可以推动这么多?]   松田阵平的心情却已经平复下来,他比希拉更快的搞清楚了真正的原因:   [应该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身份的合理化。]   之前松田阵平就隐隐有这种猜测,直到今天,终于被证实了。   [萩原研二承认我是松田阵平,仅仅是运先发生偏移的前提条件,真正想达成运回归,并不是我自己承认就行。]   [松田阵平为什么是科涅克,又怎么成为科涅克的?能将我现在的身份和过去松田阵平的身份在逻辑上达成合理的转化,规则才会承认我是松田阵平。]   所以当时在公寓楼上,他按照BOSS的计划,将松田阵平的“死亡假死”责任推给增山正树后,进度条才会向前涨了一截。   而今天莱伊又帮他补上了新的一段关键逻辑:科涅克曾经在组织的安排下,以松田阵平的身份进入警校,最后又假死回到组织。   [所以萩原研二……]   [我也想知道他昨天干了什么,但等我先审问那个男人。]   松田阵平坐在副驾驶上,闭上眼睛。   路上的行道树已经冒出娇嫩的新芽,随着车辆行驶速度的加快,在车窗上抹上一层水彩般的淡青。   但在刚刚的松田阵平眼中,这淡青色却仿佛活物般在窗户上蠕动爬行,几乎要顺着光线爬到他的手臂上。   [如果他真的是那个炸弹犯的话,那你不应该自己去审问,还有一年半就是那个死亡节点了,到时候你的运肯定已经回归,靠你自己的能力根本没办法动摇自己的死亡节点,你现在就应该把这件事情交给不知情的人去做。]   [但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他感觉车辆缓缓停下,睁开眼睛,从一片光怪陆离中勉强确定已经到了他指定的安全屋。   他凭着记忆按下车门上的开关,将门打开。   已经只能靠特殊标记来认出的莱伊也从驾驶座上下来,帮他把人带到了这个安全屋的地下室。   “……放……这里?”   松田阵平听见旁边时高时低,极为不稳定的声音。   他从衣兜里拿出药盒,倒出一片SOI-H,正要放进嘴里,忽然被莱伊按住了手。   “我可以帮……你休息……”   “不用。”卷发青年面无表情地拿开赤井秀一的手。   赤井秀一和他对视,发现那双暗青色的双眸虽然幽深,瞳孔却似乎有些涣散。这种涣散并不会让人觉得他容易应付,反而让他多了一种异样的空洞感,隐隐得让人悚然。   “你可以走了。”他说,“你今天知道的已经够多了。”   松田阵平吞下药片,又缓了缓,在睁开眼的时候,整个地下室就只剩下了他和底上昏迷的那个男人。   这里并不是吉岡町的修理店,而是另外一个安全屋,没有他常用并且喜欢用的那些拆卸工具,但却有一些其他的、他不太喜欢却可以用来拆卸人体的东西。   男人从昏迷中被冷水泼醒,还没睁开眼睛,就先闻到了一股腐朽的血腥味,阴冷感从他身下坚硬的地面渗进他的骨头里。   男人哆哆嗦嗦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光线昏暗而阴气森森的审讯室,墙上挂着手铐、刀具、钳子以及许多他认都认不出来东西。   “这个炸弹是你自己做的?”   “……不!不是!不是我!”男人恐惧的摇头。   “那你怎么拿到的。”   ……   公安的某间资料室中。   这里没有对外的窗户,只有几个通风口,头顶的LED灯在半透明灯罩的笼罩下发出幽冷的白光。   整个房间的布置极其简单,只有一套普通的桌椅和一张可擦的白板。   但桌上散落着无数的A4纸大小的文件,上面的铅字密密麻麻,将松田阵平从小到大所有的人生轨迹,都尽数落于纸上。   其中仅有少部分是纸面上还可以查到的资料,剩下的都是凭借着记忆补充的,仅此一份的资料。   身形颀长的年轻男人面朝着白板,双手撑在身后的桌子上,在他右手的指尖还夹着打开笔帽的马克笔。   在他视线的落点。   是白板左上角硕大的松田阵平四个字,   而最下方,白兰地三个字潦草又凌乱,仿佛写上的人极不情愿。   接着,一个从下而上的箭头,从白兰地指向松田阵平,线条旁边,写着的两个时间。   两年前。五年前。   又半分钟过去了。   半长发的英俊青年像是从回忆中缓过神来,迟疑的站直身体,在线条上补上了一个新的时间。   十二年前。   电话铃声急促地响起。   被打断的萩原研二皱起眉瞥了一眼,看清来电电话后瞪大了眼睛,立刻接起来。   但那边没有任何声音。   只有粗重的、像是压抑着什么的呼吸声。 第97章   “阵……”   萩原研二将差点脱口而出的名字咽下去, 想要换成另外一个称呼,但即将说出口的时候,却因为电话里传出的声音猛地顿住。   “hagi。”   平静的语调下,潜藏着微弱的不安和迷茫, 像是向他寻求某种确认似的, 他的幼驯染哑着嗓子, 喊出了萩原研二已经两年多都没有听到的昵称。   小阵平是想到什么糟糕的事情了吗?   和他有关?   萩原研二感觉心脏被用力扯了一下,微垂的眼睫毛颤了颤,嘴角微微勾起又拉平,形成一个似乎是笑, 又似乎带着悲伤的表情。   但这不妨碍他口中轻快地回应,“小阵平,我在这里哦~”   “……嗯。”   松田阵平并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过了几秒, 却又继续道,“随便说点什么吧。”   “好啊。”萩原研二当做没有听出他的异样, 仿若随意地埋怨:“你昨天早上突然消失,吓了我一跳。”   “……抱歉,下次不会了。”   抱歉, 我不是故意失约的。   抱歉,我下次不会失约了。   几个月前的噩梦和十二年前的回忆忽然一同涌出,萩原研二想起自己昨天看见的那份情报,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呼吸急促起来。   “hagi?”   在这种时候, 对面的人居然还敏锐地察觉出他的不对劲……但却误会了原因。   “我是真心在道歉啊。”电话那边的松田阵平嘟哝道。   萩原研二已经没办法在这间资料室里待下去了。   他带上耳麦, 走出大楼,口中声音也没有停下:   “道歉怎么够, 应该写个保证书才行。”   “别得寸进尺。”   松田阵平笑骂了一句。   听见他的声音重新有了活力,萩原研二飘忽不定的心也重新落回了原地。   “你在哪?”他仿若随口一问。   “在杯户町……”   松田阵平懒洋洋地说出地址,他正坐在从地下室到一楼的台阶上,下面是紧锁的铁门,上面是透出些许光线的起居室。   刚才在地下的审讯室里面,那个男人说出的话,依然不断地他脑子里搅动。   ‘炸弹是我从别人手里买的,那个人一直吹嘘他在两年多以前曾经用这个炸弹成功炸死了一个警察。’   ‘他说就算是拆弹警察又怎么样,还不是被他炸死了。’   许多炸弹犯都有会对自己的炸弹十分满意,甚至有不少人会重新回到爆炸现场回味,这些松田阵平都知道。   可是当他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个炸弹犯是不是上辈子也是如此,不停地向别人吹嘘着他造成的萩原研二的死亡,恬不知耻地将这件事情作为宣传自己的奖章。   而他甚至到最后,都没能亲自帮萩原研二报仇。   手机里传出的声音嘈杂了一下,但接着又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萩原研二轻松的谈笑声。   “离警视厅和警察厅那么近,不怕再被我抓回来吗?”   “为什么不是我早就设下了埋伏,解决一个自投罗网的公安?”松田阵平靠在墙上,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萩原研二的语气有些微的上扬,“因为一个计划用两次就不新鲜了吧。”   “也对,没人会上钩……”   松田阵平说道一半,猛地坐直身体,“你在干什么?!”   “在、开、车!”   傍晚的天色昏黄而凄清,因为某些原因没有离开的赤井秀一站在客厅窗前,远远地看见一辆车如电蛇般灵巧而急速地游来,接着一个甩尾,稳稳地停在这栋一户建的院门外面。   车里走出一个穿着长款风衣,个子高挑的年轻男人,非常眼熟。   赤井秀一:……   如果他不知道科涅克就是松田阵平的话,一定会觉得这个日本公安是真的疯了,居然因为一个犯罪组织里的高层和喜欢的人长得一模一样,就一次次不要的自投罗网。   半长发的青年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反应迅速地侧过头,在看清他之后,目光倏而幽冷。   但他唇角若有若无的笑意不减,无声地动了动唇:   “你已经在等我了啊?”   赤井秀一读出口型后,冷静地将子弹上膛。   你们日本公安污蔑人真的没有成本对吧?   “他开玩笑的。”   科涅克从楼上下来,大概正好也注意到萩原研二的口型,懒散地说了一句,就走到门口去开门。   赤井秀一却注意到科涅克不光换了衣服,还洗了个澡。   他的心情骤然复杂。   其实早在半个小时以前,他就已经打算离开,但是却收到了雪莉的邮件。   【帮我提醒科涅克过来做检查。】   【算上昨晚,他最近已经过量服药好几次,这样下去不仅药的数目不对,研究所内的检查数据也对不上,再多了的话一定会被发现的。】   赤井秀一有心想问科涅克的身体数据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到底是没有发出去。   雪莉看似和他说清楚了,实际上什么重要信息都没提,说到的内容都是他知情的。   如果他冒然问起,除了引起警惕以外,不会有任何结果。   于是答应雪莉后,他就往审讯室所在的暗门走去。   还没走近,就听见了科涅克的声音。   他似乎在和人打电话,声音带着些许的沙哑和疲惫,但却意外的平和。   “你可真是……”   科涅克说到一半,顿了一下,赤井秀一觉得他应该是发现自己了,但说的不是什么重要话题,所以就没有出来赶人。   于是赤井秀一就心安理得的站在半开的门后面继续听。   手机那头的声音隔着太远,听不清楚,却能听见科涅克的回答。   “不用过来,我没事……你现在过来不安全”   但对面的人似乎又说了什么,科涅克就妥协了,   “行吧,随便你。”   他在和谁打电话?赤井秀一微微怔住。   谈话的内容听起来像是对面的人单方面担心科涅克,但科涅克的态度看似冷淡,比起平时几乎算是罕见的温和了。   这种不抗拒的态度,十分耐人寻味,就好像是,科涅克本身也期待对方的到来似的。   赤井秀一觉得这个想法有些荒谬。   他不是没见过科涅克和苏格兰、波本相处,更多的时候,都是那两人主动做点什么,科涅克才偶尔给予一些正面反应。   有时候赤井秀一甚至觉得,科涅克大概就算是和他们两个……中的一个人交往,也根本就不像是正常恋人那样。   但往前了一步,他看见了坐在阴影中科涅克。   卷发青年刚刚挂断电话,抬头看过来的时候,暗青色的双眸不似平时的凌厉冷然,唇角甚至带着还未散去的一丝不太明显的笑意。   “还不走,留在这里偷听电话?”   这句话虽然像是质问,但科涅克靠着墙曲起腿,整个人显得慵懒又散漫,像是饱食后的狮子。   也正是科涅克的反应,让赤井秀一确认了他的猜测。   “萩原研二的电话?”   科涅克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听到他说了去检查身体的事情后,又拧了拧眉,   “我到时候自己过去。”   “雪莉说最好今天过去。”赤井秀一故意道。   卷发青年露出了几分烦躁,但却没有争执,   “知道了,过两个小时。”   他像是抓紧时间似的快速结束了话题,站起身,和赤井秀一擦肩而过走上楼。   当时赤井秀一还没想到,科涅克居然是去换衣服了。   虽然说刚刚进过审讯室,但是科涅克身上有火药味血腥味的时候多了,但是他从来没见过科涅克专门为了见一个人,先去换衣服洗澡。   而且以前他和波本发生冲突的时候,科涅克一向的态度都是爱搭不理,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样子。现在明知道他不会开枪,却还是主动为了萩原研二解释。   这种区别实在是……   赤井秀一收起枪,门口的萩原研二正好走进来。   这家伙从头到尾都没有把枪拿出来过,像是笃定了科涅克不会让他在这里受伤似的。   这种惊人的信任度实在出乎赤井秀一的意料,但又想到科涅克为他硬挨的那一枪,又觉得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他为了回避走上二楼的时候,往下看了一眼,发现萩原研二和科涅克坐得极近,像是整个人都贴在了科涅克身上。   科涅克看似有点嫌弃,但只是不太认真地扒拉了一下,就放弃了。   “所以那天你就当着莱伊的面,直接表现你和松田的关系亲密?”   降谷零听完后,冷漠地总结。   “毕竟小阵平说了,莱伊知道他是松田阵平,而且可信。”   萩原研二无害地笑了笑。   “松田觉得他可信?”降谷零气笑了,“你就没想过松田被他骗了吗?”   “其实我也觉得,那个莱伊和松田似乎真的关系不错。“   伊达航却露出思索的表情,“不单单是松田单方面信任莱伊。”   几人唰一下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伊达航干笑了一声,把那天在游乐场的事情仔细讲了一遍,   “我是觉得,面对枪口的时候,会把松田挡在身后,应该是对松田有些感情的。“   “有感情?”   降谷零一下子站起来,瞪大了眼睛。   诸伏景光被呛了下,疯狂咳嗽几声,拉住降谷零重新坐下:“zero,我觉得班长不是那个意思。”   这话题跳得连伊达航本人都愣了一下,“我什么意思?”   “没事。”诸伏景光努力忍笑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成功,“咳,总之就是……”   他没说下去,也忍不住问降谷零:   “莱伊和松田一起去游乐场,为什么?是有任务吗?”   降谷零没说话,反而是萩原研二幽幽地回答了,   “没有哦,那天他们都没有任务。”   四个人同时安静了一下,最后是降谷零先跳过了这个话题。   “那天你去找松田,和他说什么了。” 第98章   “小阵平让我帮他做一件事。”   “找你帮忙?”   “他主动说的?”   萩原研二点点头, 另外三人的表情都变得严肃起来。   和松田重逢那么长时间,松田从来没主动找他们帮忙过,能让他都主开口的问题,恐怕是相当严峻。   一时间三个人紧紧的盯着萩原研二,   半长发的英俊青年微垂下眼帘, 神情有些晦暗:   “小阵平让我帮忙找到那个炸弹犯。”   “这种事?也不用他说吧?”   降谷零微皱起眉。   虽然他们不会经常聊那个炸弹犯的问题, 但是不管是公安还是他自己私底下的情报都在密切的关注。去年年底班长险些抓住炸弹犯的事情,松田阵平应该也能查到。   为这种事情专门告诉萩原研二,怎么说都有些太过于奇怪了。   降谷零想到这里,心头又飘起一丝异样。   以松田现在的身份, 有时候手段会比警察更加灵活,在明知道他们几个一定会在暗中帮忙寻找,自己也能够去调查的情况下, 专门去说出这个炸弹犯的事情……   “他自己不能插手?!”降谷零无意识的喃喃了一句。   旁边的诸伏景光和伊达航也都想到了这个, 可顿时明白了为什么萩原研二的表情会不太好看。   伊达航试图捋清思路:“松田是在两年前假死被迫进入组织的,我们本来认为那个炸弹犯只是被白兰地利用, 但是现在看来其中应该还另有隐情,所以松田想找到对方,但是因为某种原因不能亲自去找……”   他还没说完, 就发现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的目光都有些飘忽,萩原研二则是看向了空白的墙壁。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伊达航狐疑地眯起眼睛。   降谷零眼神闪了闪,“我有件事,还没告诉你们两个……不过, 现在可能只有班长你一个。”   他已经注意到毫不惊讶的萩原研二。   十分钟后。   伊达航把自己倒在地上的椅子扶起来。   “总之松田就是白兰地对吧?其实也没什么差别……只是多了个代号, 加入那个组织的时间比我们想的早了一点, 地位比我们想的高了一点,瞒着我们的事情又多了一点而已……”   他没说完, 用力地抓了抓头发。   诸伏景光叹了口气:   “我知道的时候也是一样的惊讶,但是我和zero都觉得,这件事情暂时不要上报。”   作为警察被某个组织高层看上被迫假死加入组织两年,和在上警校之前就已经接触组织甚至加入组织,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毕竟公安的高层不可能像是他们一样,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相信松田阵平。   诸伏景光心头掠过这个想法时,状似不经意的看了一眼旁边的萩原研二。   他和没有发问的zero心中是同一个疑问。   松田应该没办法直接告诉萩原他就是白兰地,那萩原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也不知道,他也没和我说。]   松田阵平昨晚到了T03之后,就已经困得不太清醒,雪莉那边的检查还没完成,他就睡了过去,一觉醒来,便撞上希拉的疑问。   盥洗室的镜子前,卷发青年撸起袖子看了一眼手臂上新增加的几个针眼,又重新将其遮住。   [而且我们两个人在说话的时候,你不是听着吗?]   [我只听懂了你暗示他要找炸弹犯。]   松田阵平笑了一声,   [那已经有进步了。]   他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才走出去继续道,   [他猜到我是白兰地的原因应该和填补背景促成运线回归的原因是同一个,而猜到我是白兰地,就必然将我加入组织的时间点向前挪。]   [降谷零他们都是在警校时期才认识我的,但是hagi不一样,我们同一个小学、国中、高中、大学、警校,警局……如果我在中间的某个时间点出现了变化,他一定是最先知道的那个。]   松田阵平说到这儿就停下了。   [然后呢?]希拉追问道   [然后就是问题所在……]松田阵平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我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这么一个时间点,你让我怎么问他?]   他过去一直认为自己的记忆是完整的,但是和萩原研二他们记忆的差别,让松田阵平不得不猜测自己很有可能缺失了一段记忆。   而萩原研二推测的原因很明显就在这一段记忆中。   [他应该是发现我想不起来了。]   松田阵平有一点轻微的郁闷,   [我觉得他在昨天晚上的对话里试探我了,确认了有一些事情我不知道,所以才故意没有说,但是我甚至不知道他到底试探了什么。]   虽然说如果直接问,萩原研二肯定会说出来,但是这种事情实在没什么必要,松田阵平本身也不介意这件事。   比起记忆问题,真正让松田阵平担心的,实际上是死亡置换的记忆缺失所代表的背后的不安定因素,以及这个不安定因素会不会延续到一年多以后的11月7日。   如果死亡置换比他想的要更复杂一些,那么假如运线没有回归到他身上,他抓到炸弹犯之后真的能救下萩原研二吗?如果运线回归了,那萩原研二的空白运线又代表了什么?不会是失去记忆从头开始吧?   [上一次我插手景光的运,有没有造成影响?可以确定我能够插手的范围吗?]松田阵平问希拉。   [你自己逼问炸弹犯下落,暗示萩原研二炸弹犯的事情,还堪堪在安全范围内,最好不要做其他事情了。]希拉判断了一下,估量着道。   [放心,我也没打算再做什么。]   松田阵平耸耸肩。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掌控欲特别强的人,之前一定要亲力亲为,更重要的还是因为那是关萩原研二的安危,现在事情很大可能落到自己身上,反而没那么着急了。   他从30楼离开,先回了一趟地下的T03来见雪莉。   大概是因为受boss的看重,之前那个还有些沉默安静的女孩越来越有实验室负责人的气场,白大褂包裹在她单薄纤细的身上,居然有种不近人情的冷意。   这种熟悉的属于科研人员的气场,让松田阵平想起一些不太妙的事情,他顿了一下,还是若无其事地走进来。   “你最近和莱伊有联系了?”   “嗯。”坐在黑色办公椅的雪莉没转过头,反而盯着电脑屏幕上映出的他的身影。   松田阵平也不在意,他想了想,还是叮嘱了一句,   “你们可以私下有一些联系,但不要联系的太紧密,表面上的关系也不要太好。”   “为什么?”这句话却让雪莉一下子转过身,“我姐姐也这么说。”   松田阵平愣了一下,他是担心有一天莱伊身份真的暴露,会连累了雪莉,但是宫野明美也这么说,难道她也知道?   他从来没接近过宫野明美,只知道对方是一个外围成员,但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敏锐。   “你是研究所的人,和他表面上交往太多,有外泄情报的嫌疑,到时候你们两个都不好过。”   松田阵平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过去,又迅速检查了一番最近的实验进展,就打算离开T03。   “等等。”茶发女孩却叫住他,咬了咬唇,才道,“你就一点都不好奇自己的身体数据吗?”   松田阵平摆了摆手,“你看着没什么问题就提交。”   离开T03之后,他回到安全屋,终于做好了心理准备,找人汇总了一下组织里面的谣言,想知道他和波本还有苏格兰的事情,在不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到底传成了什么妖魔乱舞的样子。   看到一半,他的表情就狰狞了起来。   而当发现谣言中的受害者还有莱伊一份的时候,他已经平静到心情麻木。   最后他老老实实的养了两个星期的伤,既没有去武器研发部,也没有去组织的据点,物理上的让自己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中。   但是掩耳盗铃是没有用的,组织的谣言依然在缓慢地进一步发酵。   最出风头的依然是波本。   他私下里去找科涅克的事情,只有琴酒和松田阵平两人知道,因此在组织成员的眼里,他依然是朗姆手下的得力下属。   但降谷零演得就稍微有些艰难了。   他既不能贸然的改变追逐又针对科涅克的态度,让其他人甚至朗姆怀疑他转变态度的原因。又不能表现的和之前完全一样,因为这可能会让琴酒怀疑他之前也是伪装的。   对于像琴酒这样洞察力强又特别热衷于抓卧底的人,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于是降谷零只能不断地进行细微的调整,甚至还在任务间隙,“悄悄”去找了两次科涅克。   但是因为没有提前商量,所以一次恰好撞上了Hiro,另一次则又撞见了莱伊。   降谷零:……   所以现在见松田阵平最好提前预约排号对吧?   面对hiro的时候他最多假装嘲讽几句,两个人就一起顺理成章的进去了,但是面对莱伊,哪怕对方是正要离开,降谷零都忍不住想要拔枪。   上次说的果然没错,他还真是习惯半夜来?   松田阵平不知道降谷零心里的咬牙切齿,他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后,就被琴酒催着赶来继续那个靶场设备的研究。   说实话,松田阵平不太情愿搞这个,因为这个确实很有用,有用到他不想给组织,所以他当时搞到一半就找借口放弃了。   但现在没办法,已经答应了琴酒,只能在研发过程上拖延,于是他在武器研发部一待就是几个月。   除了处理研究所的事务和身体检查外,几乎没有离开,外勤任务都交给了莱伊,只是偶尔远程联系一下。   “十分钟内撤退,不要往市原方向拐,绕路走。”   赤井秀一将科涅克的消息在内部频道中念出来后,琴酒就下令撤退,同时安排人往市原商业区查探。   几人离开后,再次到某个废弃仓库汇合时,就收到了市原商业区戒严的消息。   站在科恩旁边的基安蒂语气古怪:“又是那边的消息?这个月第几次了?”   赤井秀一当做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科涅克发来的。”   “那不就是那个……给的。”   琴酒平淡的一眼扫过来,基安蒂识趣地捂住了嘴,然后忽然反应过来,又把手放下,眼角的凤尾蝶扬起:   “琴酒,在这里的就我们五个,不都是知情的吗,有什么可遮遮掩掩的!”   “啧,那家伙在那边的地位也不低,没想到为了科涅克能做到这种地步,不知道该说的是蠢还是眼瞎。”   “你说谁蠢?”   高高摞起的集装箱旁边,几人视线的盲区传来一道森冷低沉的声音。   基安蒂和科恩惊得连忙去摸身后的枪,伏特加本来也是,但猛然觉得这声音十分耳熟,又看见琴酒大哥和莱伊都没有动,顿时意识到那边是谁。   “东西呢?”   戴着墨镜的卷发青年从集装箱的另一侧走过来,一身黑衣几乎和阴影融为一体。   琴酒从风衣外套口袋中掏出一个U盘,冲着他扔过去。   卷发青年低头用手摩挲了一下,才重新看向基安蒂,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   “你说谁不是蠢就是眼瞎?”   基安蒂憋屈地张了张嘴,既不想服软,又不敢出口怼人。   “行了,科涅克。”琴酒点了根烟,打断了这场注定一面倒的对峙,“已经半年多了,你什么时候让他正式加入任务。”   “我自己安排。”   科涅克不冷不热地回答,但也没有再继续纠缠基安蒂的话。   赤井秀一在心中默算了一下,这应该是科涅克第三次阻止萩原研二涉及组织的任务了。   三月份科涅克刚从萩原研二那边得到协助时,琴酒虽然提过,但更多的是把萩原研二当作科涅克私人的线人。   七月底萩原研二帮科涅克拿到一份从公安内部的机密资料的时候,琴酒才开始重视萩原研二。   而这次,赤井秀一能感觉到琴酒已经认真了,他甚至能猜到琴酒的想法:以萩原研二的身份,只是专门给科涅克的任务提供情报,完全是浪费价值。   他不觉得萩原研二那种不受掌控的人会真的背叛公安,很有可能是和科涅克商量着做戏演过组织。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科涅克都不愿意染脏萩原研二的手,宁可顶着压力,让他传一些不疼不痒的消息。   赤井秀一看了一眼前方的卷发青年,神色莫名。   科涅克,你还能顶住压力多久?   “是啊,小阵平,让我稍微深入一点也没什么,我明明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萩原研二已经越发嚣张,甚至敢到安全屋来找松田阵平。   他把整条手臂加上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松田阵平的肩上,不满地嘟囔,“小阵平,真的很专制,完全不考虑我的意见。”   “不考虑,没必要。”松田阵平面无表情地把他的胳膊从身上扯下来,“这又不是什么好事。”   “而且。”他转过头,盯着萩原研二看似笑意盈盈,实际上有些焦躁不安的眼睛。   “我都没急,你急什么?”   萩原研二眼中的笑意淡了淡,嘴上还是道,“哪有。”   松田阵平却已经明白了,他按了按额角:“我找了他好几年都没找到,你不用那么急,而且下个月7号,他还会发传真的。”   “……小阵平真的很清楚。”   “不要套话。”   “哦~”   “这种事就慢慢……”卷发青年忽然顿了几秒,接着改口道,“我还有件别的事情需要你和降谷零他们帮我,而且必须是你们几个一起才行。”   “什么事?”萩原研二打起精神。   “嗯……”卷发青年却有些难以启齿。   萩原研二听他讲完,一双略有些狭长的下垂眼缓慢地瞪圆了。 第99章   “你是说, 松田让我们去帮他……扫墓?”   伊达航表情古怪地重复了一遍,   “你确定他是这个意思吗?”   “不止,他还让我们按照之前的时间去,但是我要晚到几分钟, 最好还是带上一束花。”萩原研二微笑着道。   匆匆赶到的降谷零恰好听见了这几句话, 默默打量了一眼背景仿佛冒着黑气的萩原研二。   他理解萩原研二为什么生气, 松田阵平说的这些,就意味着当初他们四个一起扫墓的时候他就在附近,甚至可能亲眼看着他们进去又出来的。   不是责怪松田阵平不肯和他们相认,任由他们以为他已经牺牲为他悲伤, 而是愤怒于松田阵平就在不远处的地方看着他们,而他们却毫无所觉。   松田阵平的记忆不断混淆,甚至自我认知都会出现动摇。让这样的他面对这埋藏着“自己”的墓园, 看见好友为自己扫墓, 相当于是亲眼见证着他们对松田阵平还活着这件事的否认。   可他偏偏又因为心理因素而无法承认自己的身份,在这种情况下所承受的压力, 可想而知有多严重。   别说萩原研二了,就算是降谷零想到这些,都觉得十分压抑。但萩原研二却很快的调整好了情绪, 转过头冲他打招呼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6 . c o m   “小降谷,好久不见。”   “不到三个月而已……”   降谷零走过来坐下,他最近因为朗姆下发的任务去了一趟墨西哥,前天才回来, 虽然这一次的行动相当危险, 但好处是他感觉自己往朗姆那边的核心圈又迈了一步。   ……然后回来就从一些隐蔽的渠道, 听见了科涅克和某个公安线人的东京爱情故事6.0版。   降谷零心想着有完没完,组织里这些家伙平时都不敢多和松田说一个字, 结果聊起他的八卦一个比一个踊跃,简直能当场组稿一本三流月刊。   吐槽归吐槽,他还是捏着鼻子去把情报重新整理了一遍,确认这两个人没暴露出什么才放心。   结果这件事情的风声传出去,才第二天,他的新情报里面就多了波本吃醋嫉妒疯狂调查科涅克新情人的流言。   而在他今天过来之前这个消息已经再次升级,变成“波本提前一月回国,三天内暗杀科涅克新情人”。   这种离谱又具体的谣言,就算是降谷零本人看了之后都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   要说这种事情,萩原研二一直都兴致勃勃,hiro也乐得在上面添砖加瓦,丝毫不介意自己的形象,只有他时常尴尬羞耻。   不过自从松田阵平发现组织内的留言的真实情况,居然装鸵鸟消失了两个星期之后,降谷零忽然念头通达了。   只要有人比他更尴尬,他就不会再尴尬。   所以降谷零只稍稍地羞耻了一下,就愉快的把消息转给了松田阵平。   诸伏景光最后一个赶到的,他进来的时候降谷零的手机正好震了一下。   降谷零一打开就看见了松田阵平回复的邮件。   【你有完没完!】   其他三个人一起凑过来,震撼地看着降谷零打字回复:   【怎么,新情人没在身边,想起回复我了?】   对面回来一长串省略号。   “咳咳。”伊达航的嗓子似乎忽然有些不舒服。   萩原研二悠悠道:“小降谷,不要太欺负小阵平哦,不然……”   “不然什么?”降谷零挑眉。   “不然,他会爆发的,就是boom——”   随着他的声音,降谷零的手机震了一下。   对上萩原研二那看好戏的笑容,降谷零有一些不好的预感,但还是点开看了看,随即瞳孔地震。   诸伏景光站在他身后,念出了上面的内容:   【真要比较起来,是你比较新吧。】   “嗯……确实呢。”诸伏景光评价。   “hiro!”降谷零脸上小麦色的皮肤陡然涨红,啪地一下子把手机反扣在腿上。   “原来被厌倦的是我啊。”萩原研二幽怨的看着降谷零。   伊达航左看右看,表情在你们真会玩的震撼和你们真幼稚的无语之间来回变换。   “总之……”他把几个人的注意力拉回来,“差不多能确定,松田的情况还算稳定。”   萩原研二的眼神黯了黯,沉默不语。   诸伏景光叹气,“只能说是能维持到和之前差不多。”   自从上次发现松田在吃抗精神病药物后,他们三个一直在暗中观察松田的状态,也会时不时的找各种理由去和对方见面。   但结果并不太好,虽然松田阵平有时候表面上看起来相当的正常,但偶尔说着话忽然的恍惚,视线的错位和听力上的迟钝,加上频繁的困倦和同时出现的漠然平淡的神色,都确凿地表示着他从来没真正意义上的好转。   而且三个月前,松田阵平又消失了两星期去“检查身体”,回来之后明显消瘦不少。   萩原研二当时去山路上飙了一晚上的车,第二天若无其事地回来,开始研究营养餐。   降谷零刚回日本,就拿这种消息来故意逗松田,虽然有调侃的成分,但更多也是想调动松田阵平的情绪,让他活跃一点。   但说到底这种事情也只是杯水车薪,   他们既不能阻止松田阵平进组织实验室,也没办法给松田阵平创造一个安逸放松的环境来缓解他的精神问题,只能可笑的寄希望于松田自己的坚韧和他们的轮番陪伴能稍微起点作用。   诸伏景光垂眸,他本来想找个理由接近研究所,但是zero坚决不同意,他本来正想办法说服zero的时候,松田却看出来了他的打算。   “没必要,这边有我一个人就行了。”   卷发青年打了个哈欠,懒散地靠在修理店的高层架子边上,银白色的合金框架闪烁着冰冷的光,   “你们按部就班,尽可能的将日本这边的据点和关系网挖出来就行,尤其是朗姆那边的。”   而真正让诸伏景光打消这个想法的,是松田阵平的下一句话,   “hiro,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它主动找上你,就算你想躲,也是躲不掉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暗青色的眼睛沉寂得仿佛毫无波澜的海面。诸伏景光瞬间后悔让他不得已提到了这个话题。   这和让松田阵平自揭伤疤有什么区别。   于是诸伏景光狼狈地退让了。   zero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唤醒。   诸伏景光这才发现,他们三人已经回到了最初的话题。   “松田让我们去他的墓前,我能想到的可能性最高的原因是他想引出炸弹犯。那他特意点名,你是觉得你会被炸弹犯重点关注?”   诸伏景光听到降谷零这句,猛得转头看过去。   这句话的意思不就是说,炸弹犯早就知道萩原研二,而且还有计划的想要对他动手?   “他还提到了,让我们三个也一起去。”诸伏景光顺着降谷零的思路往下想,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脸上微变,   “松田觉得那个炸弹犯认识我们四个?”   伊达航的手本来在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忽而顿住,“会不会是第一次我们扫墓的时候松田发现那个人的踪迹?”   萩原研二的唇角勾起,眼神冷然,“抓来问问就知道了。”   [真的能抓住吗?]希拉问。   松田阵平低头调试了一下仪器上的参数,同时在心里和祂解释,   [几率很低,虽然按照你新破解的规则,通过场景重现,可以将运节点上的事件提前,但一年后的11月6日,我们四个虽然遇到了那个制造□□的……普拉米亚,但是并没有抓住他。]   因为那个双色液体混合炸弹十分特殊,松田阵平成功查到了对方的身份——活跃在欧洲各国的连环爆炸案杀手,被称为“普拉米亚”。   [不过,只要他能出现,就意味着我们重现11月7日,就可以提前把那个炸弹犯应出来。这个结果也不错了。]   希拉认可,然后发出疑问:[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在想办法布置抓普拉米亚的埋伏。]   几天时间一眨眼过去,很快就到了11月6日。   下午三点。   降谷零、诸伏景光和伊达航三人差不多同时到了涩谷的月参寺。   等萩原研二的时间,三人盯着松田的墓碑默默发呆。   半晌,伊达航第一个出声:   “我觉得有点不太吉利。”   本来拿着念珠双手合十的诸伏景光默默把手放下,“我也觉得很别扭。”   降谷零目光避开那块存在感鲜明的青石碑,往墓园门口看了又看,“萩原怎么还没来?”   萩原研二还在花店里踟蹰。   可恶,真的要拿着一束菊花去、去拜祭吗,感觉好糟糕。   但是这是小阵平的要求……   萩原研二挣扎了半晌,最后还是咬牙让店员包了起来。   他抱住那一捧菊花的时候,因为纠结而眉头蹙起,淡紫色的下垂眼雾蒙蒙的,看上去有一种惆怅的忧伤感。   不远处,一家商场四楼的餐厅里,松田阵平心情复杂地放下望远镜。   不就是一束花,为什么要纠结这么久。   他重新拿起望远镜,看萩原研二终于走出花店,却又顿住了脚步。   微微扭曲的圆形画面里,萩原研二目光微凝,落在马路对面某个望远镜的视线死角,接着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轻佻的笑容。   松田阵平怔了怔,试着读出萩原研二的口型:   “第一次正式见面,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   “琴酒…酱……”   松田阵平呼吸一窒。   萩原研二,这种时候,就把你的口癖给我去掉! 第100章   深秋的下午, 行人稀少,车辆也稀少,于是狭窄街道两边的人毫无阻碍地看清了彼此。   与笑吟吟抱着花、因为好相貌而不断吸引路人注视的萩原研二不同,穿着黑色大衣的高大男人显得似乎更加低调。   他双手插在衣兜里, 帽檐压得很低, 下半张脸也几乎被黑色立领遮住, 乍看上去和寒风中穿得厚重的路人没有什么区别。   但前提是不与那双即使被银色发丝遮住大半也显得极为凌厉迫人的墨绿色双眸对视。   像是被泛着寒光的刀紧贴喉咙,像是身上每一处可能的破绽都在被打量评估。   经验和直觉一起发出尖锐的警报,提醒他只要稍一示弱,就必死无疑。   萩原研二站在原地, 指尖冰凉僵硬地几乎无法弯曲。   他见过很多的连环杀人犯,进入公安后,审讯过的人中更是不乏手上几十条人的, 但没有一个人能给他和琴酒一样的可怖的压迫感。   真正的顶级杀手。   萩原研二第一次清晰而深刻地意识到, 小降谷和小诸伏提到琴酒时的深深忌惮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能驱使这样的人为自己效力的那个组织首领,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琴酒酱。”   半长发的青年眉眼含笑, 语气亲昵又轻慢,和在港口带着公安收网围杀他们时一模一样。   也是琴酒近几年里最狼狈的一次。   琴酒打量着这个故意挑衅他的青年——他因为那个称呼嫌恶地皱了皱眉,却没有纠正。   因为没有必要。   在白兰地还对萩原研二有兴趣, 而对方又有用的情况下,他不打算越过白兰地去处理萩原研二,那会很麻烦。   因此他懒得在萩原研二身上多花费一点时间。   不过这个接近墓园的位置和萩原研二手里的花束,也让他轻易地推断出对方的目的。   “他知道你来干什么吗?”   黄白相间的菊花在秋天的寒风中轻轻颤动, 半长发的青年握着花的修长手指也跟着颤了颤。   琴酒嗤笑一声:“看来是不知道。”   本来在车上等大哥回来的伏特加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慌忙小跑过来, 正好听见这句话。   他大气也不敢出,怀着敬畏的心情悄悄打量对面的萩原研二。   半长发的英俊青年笑容已经淡去, 但说出来的内容却微妙极了:   “琴酒酱,我居然不知道,原来你们组织里的成员都这么关心彼此?”   琴酒酱?!   伏特加眼神变得惊恐。   松田阵平也捏紧了望远镜,他扯了扯嘴角,拿出不断震动的手机,看清上面的内容后怔了一下。   “这么快?”   他站起身,又犹豫地看了一眼远处街道,最后手指在屏幕上按下几个按键。   电话铃声猝然响起,打断了两边的对峙。   半长发的青年拿出手机,看清来电显示,脸色微变,不假思索地接起电话,   “小阵平?”   听见萩原研二带着一丝上扬的尾调,伏特加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直直地立起来,寒意渗透了天灵盖。   松田阵平已经死了。   所以能被萩原研二这么称呼的人,除了科涅克不做第二人想。   意识到这点后,伏特加脑子像是被火箭炮轰过一遍,混乱中只剩下一个想法:   萩原研二把科涅克当成替身就算了,他怎么敢直接对着科涅克喊松田阵平。   他是怎么活下来的?科涅克真的不介意?   隔着一点距离,伏特加听不见电话中另一个人的声音,但却能看着萩原研二的表情变得犹豫:   “现在吗?可我……”   不知道电话那边说什么了,萩原研二攥紧手里的花束,匆匆改口,   “我没别的事,别生气,我听你的。”   伏特加:……   他注意到琴酒大哥给科涅克拨出了电话,手机中立刻传出正在通话中的忙音。   “走。”   琴酒冷淡地按断电话,转身离开。   伏特加快步跟上,到转角的时候却忍不住回头,正好看见萩原研二将花束扔进垃圾桶,往墓园的反方向走了。   伏特加:……   他有时候觉得科涅克在某些方面真的天赋异禀。   萩原研二扔掉花束,步子越走越急,同时手上快速地给还在墓园的三人发了一条消息。   他们意识到今天是为了抓住炸弹犯的时候,就已经提前做出了许多安排。   小阵平应该猜到了,但他没有问,也没有阻止。   “如果真抓到什么人,你们就带走。”卷发青年只是仿佛不经意般随口说了一句。   萩原研二却知道,这已经算是对他们行动的认同了。   但就在刚才,小阵平的口风却变了。   “你回去,剩下的事情我来解决。”   他只是试探着想问一下原因,就被小阵平用你答应过要以我的计划为主搪塞过去。   萩原研二不好当着琴酒反驳,但心知能让松田阵平这么紧张,只能说明计划中出现了一些危险。既然如此,那就更不能让小阵平凭自己一个人面对。   班长第一个传回了邮件:   【Zero刚刚也收到了公安那边传来的疑似炸弹犯的消息,但是给你打电话没有打通,就和Hiro先过去了。考虑到那家伙可能随身带着炸弹,我这边正在联系警视厅进行道路管制,公安应该也会协助。】   虽然伊达航平时更习惯于用诸伏和降谷来称呼他们两个,但是在这种时候,还是选择了不容易定位到人的昵称。   【好,我知道了。】   萩原研二看得心头一紧,确定地点之后就立刻往那边赶去。   比他先到的是降谷零和诸伏景光。   但是得到了琴酒就可能在不远处的消息后,他们两个人谨慎地没有同时出现,诸伏景光隐藏在暗处,而降谷零独自走进消息中提到的那栋大楼。   还没上楼,降谷零就听见跌跌撞撞往下跑的脚步声。   他持枪闪到一边,就看见一个寸头俄罗斯男子的身影,他头上的血迹已经干涸,手腕微微泛红,衣服上有一些褶皱,像是之前曾经被人绑在楼上了一段时间,刚刚才被松开。   但奇怪的是,男子脸上的惊慌神情并不重。   他跑下楼之后,也没有立刻出去,反而不断的往楼上看,脸上混合着焦虑担忧和期待的复杂表情。   “你是谁?谁在上面?”降谷零用枪抵在对方的后腰上用俄语问道。   男子先是震惊僵硬了一下,但表情立刻变得狰狞起来:   “普拉米亚?!”   降谷零:?   他迅速意识到这个词指代的是那个有名的国际连环杀手,心惊的同时得出了另外一个结论。   他们今天埋伏的,是有预谋的针对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的炸弹犯,但普拉米亚却出现在了附近。   如果这不是一个荒谬的巧合,那就是说三年以前,松田阵平假死的那场爆炸,不仅有boss的推动、朗姆的阴谋,那两个为了钱而威胁警察的炸弹犯,还有恶名昭彰的普拉米亚参与?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松田到底承受了多少压力?   “你认错了,我来找人。”   降谷零声音沙哑地问,“救下你的人是不是一个带墨镜黑色卷发的青年?”   “……是。”   得到答案后,降谷零一层层快跑上去,最后停在了有动静的某个楼梯间。   “下去,我不是告诉你人已经跑了……”   还没走进去,半蹲在一个显示着倒计时的奇特装置前方,背对着他的卷发青年先冷淡地出声了。   卷发青年一边说话一边转头,却在看清他后瞪大眼睛,声音也有了温度,   “你怎么过来了?”   “来找你,这是……炸弹?”   降谷零看着这个两边分装着红蓝液体的从未见过的复杂装置,神情凝重。   “对,两种液体接触在一起就会爆炸,这边人已经疏散完了,你也先出去。”松田阵平催促了一句,继续转回去拆弹。   降谷零看他娴熟的动作,张了张嘴,想说话又怕打扰他。   但他迟迟不离开,同样又吸引了松田阵平的注意。   “怎么了?”松田阵平叼着手电筒含糊地问。   降谷零走近,把手电筒从他嘴里拿出去,帮他举着:“炸弹是普拉米亚放的?”   “对,不过我的人没抓住他,我到的时候人已经跑了,现在正在追。”   “我让公安一起帮忙,你呢,拆弹有把握吗?”   卷发青年怔了怔,神情似乎恍惚了一下,又回过神说道:“放心,我拆过。”   果然……   松田早就“接触”过普拉米亚。   降谷零不再说话了,看着显示器上的倒计时一分一秒走过。   到还有两分钟的时候,松田阵平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似乎是思路被打断,卷发青年不耐烦地皱起眉。   降谷零听着手机依然不断震动,直接从他的上衣兜里拿出来。   他本来想要按断电话,但看清屏幕后,默默将手电筒递给松田,自己走到走廊上。   “喂?”他面不改色地接通那个备注着琴酒的电话。   但对面的人却先停顿了一下,“波本?”   “是我。”降谷零的语气微微带刺,“能这么快听出我的声音,真让人受宠若惊。但如果你想让科涅克接电话的话,他恐怕没空。”   “他在干什么?”琴酒先问了一句,又缓缓道,“刚刚是你让科涅克联系萩原研二去找他的?”   松田什么时候让萩原研二找过来了?刚刚联系萩原不是让他回去吗?   降谷零迷惑地抓紧了手机,用波本虚伪的语调回答:“你这么多问题,我该回答哪一个?而且萩原研二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   “是吗?”琴酒冷淡的声音从电话中传出,“那你最好是真的不知道。”   降谷零挑了下眉,正想要回怼一句,忽然收到一封邮件。   【萩原和普拉米亚遇到了,我去帮忙。——Hiro】 第101章   偏僻狭小到仅容一人通过的居民楼之间的缝隙, 为了抄近路去找松田阵平的萩原研二迎面撞上了一个戴着兜帽和黑手套,脸上覆盖乌鸦面具的人。   因为今天出门的目的,所以萩原研二看见这个裹得严严实实,没露出半点皮肤, 连发色和瞳色都看不出来的可疑人物后, 脑子里面第一反应就是三个大字。   炸弹犯。   萩原研二下意识摸向腰间的枪。   他想告诉自己别冲动的下判断, 但是眼中的警惕和寒意还是泄露了出来。而对方也惊人的敏锐,迅速察觉出来了他的敌意,居然立刻毫不犹豫地发起攻击。   在对方拿出枪的瞬间,同样拔枪出来的萩原研二立刻闪避, 子弹险之又险第从他的左臂上擦过,在衣服上留下一道灼烧的痕迹。   应该立刻开枪的。   萩原研二感觉到左臂火辣辣的刺痛,立刻反应过来自己的失误。   哪怕现在是公安, 他也没有多少和别人正面对攻的经验, 而且之前作为警察的习惯,也让他很难在第一时间对身份不完全确定的人开枪。   结果就落入下风了。   带着鸟嘴面具的疑似炸弹犯实力比他想象的要强的多, 萩原研二抬手格挡住对方的攻击,结果还是因为强劲的冲力而撞在了墙上。   不过小路狭窄的宽度同时限制住了两个人,对方的后续攻击稍一迟滞, 萩原研二就立刻抓住了机会退出对方的攻击范围。   但   戴着着鸟嘴面具的人谨慎的站在不远处,没有继续攻上来。   萩原研二意识到原因,平复了一下喘不匀的呼吸,含笑道:   “你的枪里没有子弹了吧。”   他晃了晃手里的枪, 做出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但心里却没有什么把握。   这只是暂时的上风, 对方的身形比他纤细,动作也灵巧的多, 而且攻击极为老练狠辣,哪怕他拿着枪,胜算也不到三成。   而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对面的人也始终一言不发,连声音都谨慎的不肯暴露,萩原研二甚至没办法判断出对方是男是女。   好棘手。   萩原研二几乎可以确定,这个人就是松田阵平想要引出来的炸弹犯。而且这样的实力,一定不是什么籍籍无名的家伙,很可能就在国际通缉犯名单上。   唯一能庆幸的是他刚刚在第一时间就已经把消息传了出去。现在只需要想个办法,拖延一下时间。   萩原研二冷静地判断出局势,但脑子里却忍不住地想到,这家伙也是当初逼得松田不得不假死的一员。   想到这,他感觉嗓子里像是被火燎过,连带着从中吐出来的话也冒着火星。   “要不要试试当着我的面换弹匣?虽然有风险,但是万一赌赢了呢?”   秋风卷过狭长幽深的小路,青年的黑色发丝被轻轻撩动飞舞,缠绕之间有种危险的森然感,如同他的笑容。   “其实我体术也不好,枪法也很差劲。”青年悠悠地道,“后面有人追你吧?再不动手可就来不及了。”   “你的人?”   戴着鸟嘴面具的人第一次说话了,她的声音被刻意的压低,显得有些沙哑,但萩原研二还是听出是个女人。   情报加一。   萩原研二发热的大脑开始降温。   但还不等他说什么,对面的人突然声音粗粝地笑了起来:“那现在拆弹的人呢?”   女人的袖口中滑出一个炸弹遥控器,落到带着皮质手套的手掌中。   萩原研二大脑空白了一瞬。   定时炸弹,暂停的定时炸弹重新启动。   他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擭住了心脏,手脚钉在原地,一动不能动。   从他拿出遥控器到故意将手举起的短短一个动作,却像是一整天那么漫长,又像是一次爆炸那么短暂。   萩原研二甚至怀疑自己听到了炸弹的轰鸣声,人群中恐惧的尖叫声,和大楼轰然倒塌的声音。   他缓慢地笑了起来,唇角的弧度标准而亲昵,“没错哦,都是我的人。”   青年的笑容扩大,甚至俏皮地歪了一下头,轻快的语气中带着漫不经心的冷漠:“呐,你该不会是想用他们来威胁我吧,反过来还差不多。”   他的态度似乎让戴着鸟嘴面具的女人迟疑了一下,这一瞬间,一颗子弹破空而来,准确的击中她的肩膀。   萩原研二同一时间用力踢向她的手腕,炸弹遥控器脱手腾空的一瞬间,就被萩原研二反应极快地抓住。   但看向遥控器屏幕的一瞬间,他的脸色陡然苍白。   公安的人追了上来,将带着鸟嘴面具的女人按在地上,女人不仅不怕,还讥诮张狂地笑了起来。   她笑完后,惬意地盯着那个脸神情可怕的半长发青年:   “你想骗过我的话,演技还差了一点,10秒钟,你就能看到一场漂亮的烟火……”   萩原研二根本没有听女人在说什么,他盯着显示屏上的倒计时飞快的给松田阵平打出电话,但对面却是忙音。   而等他重新再给降谷零拨打电话的时候,10秒钟已经过去了。   周围一片安静,远处的那栋的大楼也安然无恙,稳妥得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警报解除。”   伊达航对着对讲机那边说道。   周围被封锁的路段开始解除管制,旁边的长谷川和辉凑过来,“伊达前辈,炸弹已经被拆掉了吗?”   “啊对,真是万幸没有爆炸。”   实际上炸弹只是一方面,还有原因是抓到人了,但是这件事情不能说,所以伊达航就敷衍了过去。   “辛苦啦,可以收队了,你跟着大家一起回去就行。”   “诶,伊达前辈不一起回去吗?”   “不了,我还有点事。”   他把牙签放进嘴里,用力咬了一下,盯着远处的大楼。   那两个家伙现在什么情况?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也许是伊达航的念叨传过去了,降谷零差点打一个喷嚏。   他按了按鼻翼,目光落在正在接电话的松田阵平身上。   在卷发青年身后不远处,是已经彻底被拆开的炸弹。   哪怕降谷零对炸弹的了解没有松田阵平那么透彻,也能看出这种炸弹的复杂程度。但是松田阵平拆得太快了,简直就像是已经将这个炸弹的结构在心中模拟过无数次一样。   一想到松田上一次可能接触到这种炸弹的时间情况,降谷零的心头就浮上一层阴霾。   但很快,他就又被松田和琴酒的电话吸引了注意力。   “我在拆弹……怎么会有炸弹?……路上捡的不行吗?”   降谷零:……   他的脚仿佛有自我意识一样,往前迈了一步,听清了电话那头的声音。   “和波本一起捡的?还是他带你过去的?”   “你提波本……”卷发青年的眉头先是一皱,然后猛地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睛瞪大,嘴唇翕动了一下。   很好,他知道松田阵平又回忆起什么了,即使是在这样严肃的时刻,降谷零的眼中都忍不住带上笑意。   “我和他出来又怎么样。”卷发青年明显破罐子破摔起来,冷着脸道,“没错,我还联系了萩原研二,琴酒,你今天问这么多干什么?”   松田阵平回答了一连串的问题,但刚问了琴酒一句,对面就挂断了电话。   松田阵平:……?   他摩挲了一下手机屏幕,若有所思。   倒不是生气,只是觉的有点不对劲。但他没来得及再多仔细思考,就被传回来的情报吸引了注意力。   “hagi和普拉米亚动手了?公安那边抓住了普拉米亚?”   松田阵平有些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我本来以为这种程度的更改会被规则警告,提前抓住了普拉比亚,居然没有任何影响吗?]   希拉也有一些困扰,[按理说应该有影响。]   他惊讶的沉默被降谷零理解为了另外一种意思。   “……你想见普拉米亚吗?我可以安排。”降谷零说完之后又立刻补充,“或者你有什么想问出来的,可以告诉我。”   松田阵平迷惑了一下,“不用你们按照正常的流程就好。”   “不过那边距离琴酒的位置太近了,Hiro不能露面。我的人也有一些不适合被他看到,就先撤回来。”   比如被他救出来的一些组织“叛徒”。虽然说琴酒不记死人的名字,但是万一对脸还有印象怎么办。   松田阵平本身并不是很在意普拉米亚,毕竟抓她只是一个实验。   但能够抓到,就意味着他和希拉整个计划都是可行的,那明天的炸弹犯可以用这种方法来演出来,因此松田阵平的心情还算不错。   他这种略有些轻松的状态,在和降谷零分开,独自到安全屋,看见萩原研二肩膀上的伤口后才宣告终结。   “啊,疼疼疼!小阵平你轻一点。”萩原研二呲着牙求饶。   “疼吗?我倒是觉得你一点也不疼。”   松田阵平冷笑着给绷带继续打结,“不然怎么敢在一对一的时候挑衅普拉米亚,她是雇佣杀手,成为国际通缉犯的时候你还在上小学,格斗技术又强得离谱……”   听到前半句的时候,萩原研二本来心虚的眨了眼睛,但是听到后面,他笑容逐渐收敛,最后轻声问道:   “小阵平好了解,和她动手过吗?”   卷发青年的动作顿了顿,“没有。”   但他垂眸,神情像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我只是看见过其他人和他动手。”   萩原研二的手指蜷了一下,若无其事地说:“是组织里的人吗?”   “不是……也算是。”松田阵平犹豫着回答。   萩原研二眼神微动,也就是说,普拉米亚是他所知的唯一一个早在几年之前就亲眼见过松田阵平和组织里其他人在一起的人,   今天晚上回去之后就开始审问普拉米亚。   算一算时间,这个时候普拉米亚应该已经送过去了吧。   萩原研二下意识低头,看见空空荡荡的手腕,才想起自己已经把表摘了。   小阵平已经知道这块手表是他送的,却又想不起来,那他戴着表就很容易给小阵平造成心理压力。他便渐渐从见面时摘下来变成了一直不戴,但是毕竟用了好几年的东西,突然取下来,已经好几个月还是很不习惯。   “你……没必要,怎么习惯怎么来。”松田阵平也早就注意到这件事了,只是一直没说。   他给萩原研二包扎好伤口,直起腰站在一边,双手插在兜里,却无意识地抿唇。   萩原研二笑眯眯地伸手拉住他,“不是啦,是那块表有些零件出了问题,结果我拆开之后才发现里面的很多零件普通的店里根本没得换,也不知道你当初是从哪里找来的。”   他之前确实拆过,所以说起来也毫不心虚,但是却发现松田阵平的眼神躲闪了一下。   ……看来也不是完全不记得。   萩原研二心中觉得好笑,就看见卷发青年转移话题道:   “行了,我就先回去了, Hiro也被琴酒忽然叫走了,我觉得琴酒那边可能会有什么大动作,回去打听一下。”   “对了,明天还需要你……”需要你和降谷零他们抓炸弹犯。   松田阵平还没说完,就听见萩原研二的手机响了一声,接着自己的手机也响了一声。   萩原研二率先打开新收到的邮件,但看清内容后,神情凝固了。   “有人接应,普拉米亚逃跑?”   听见这句话的同时,松田阵平大脑中轰鸣一声,像是被电锯狠狠地凿进去,不断的旋转搅动。   身上拉链都没有拉上的宽松皮夹克,忽然像是有生般死死的裹在手臂胸腹和脖颈处,并且不断地收紧。胸膛上像是压了数百斤的石头,连呼吸时自然带动的起伏都被压制。   怎么……回事……   思绪的转动变得凝滞艰涩。眼前的桌椅沙发,墙上的壁画和电视显示屏,窗前垂下的浅色窗帘,都柔软扭曲的飘动起来,每一道褶皱和缝隙中都生出一只眼睛,用不带恶意甚至不带情感却极为毛骨悚然的目光盯着他。   松田阵平无意中和其中一只眼睛对视,立刻觉得自己也在跟着旋转,跟着飘动,仿佛沉沦在无垠的宇宙中。   “小阵平!小阵平!”   松田阵平清醒了一瞬,接着感觉粘稠滑腻的触感顺着他的脚踝向上攀爬,然后狠狠向下一拽!   他的神智猛地从幻觉中挣脱,身体晃了一晃,手抓在萩原研二的手臂上。   “我……我没事。”   “别说了。”萩原研二扶住他,却狼狈地发现自己的手也在颤抖。   刚才萩原研二看见邮件的时候就意识到不妙,立刻抬头去看松田阵平。   而本来今天一切如常,仿佛并不在意是否抓到普拉米亚的卷发青年眼神忽然空茫了一瞬,接着嘴唇失去了血色,身形不稳地就要摔倒在地上。   他惊慌地把人扶住,就听见松田阵平声音虚弱和含糊说自己没事。   这叫没事?   松田阵平确实感觉没什么事了,除了眼前光怪陆离的幻觉以外,所有的不适都已经淡去。   但是……   [希拉,为什么普拉米亚逃跑后,反而规则有反应了?] 第102章   [说明普拉米亚确实也被规则关注, 但是直到刚刚才真正发生了某些不可逆的更改,于是被规则察觉到了。]   希拉推测道,   [但她一定没有琴酒重要,如果是琴酒的话, 你甚至没办法去思考杀他的计划。]   [我知道, 但这个就不用补充了。]   已经因为针对琴酒吃过大亏的松田阵平拒绝回忆这件事情。   他的心神从和希拉的对话中快速的抽离出来, 回到现实……比较魔幻的现实。   松田阵平知道现在扶住自己的是萩原研二,但是手臂上的触感却已经变成了沉重的麻绳,甚至隔着衣服,他都能感觉到毛刺的粗糙。   眼前的人影就更别说了, 看上去像是由深色光带组成的人形,但边缘却虚化又尖锐,十分不稳定。   耳边一片喧嚣, 松田阵平只能听清萩原研二带着担忧的声音。   “小阵平要不要坐下……”   松田阵平顺着他的力道坐在……一片滑腻柔软的像是水生动物肚皮似的地方。他的身体僵了一下, 本来想要靠在沙发上的动作顿在中途,又默默地挺直了腰。   “普拉米亚是怎么逃走的?”松田阵平努力忽略那种怪异的触感, 先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但旁边和他一起坐下的萩原研二却没有立刻回答,直到他疑惑的目光找准对方的眼睛的时候,才感觉扣在自己手臂上的绳索紧了紧。   “暗中押送的中途撞上了两家□□械斗, 结果被卷了进去,遭到了伏击,普拉米亚被人趁乱救走了。”萩原研二说。   松田阵平觉得他的语气有些奇怪。于是直接问了出来:“你怎么了?”   对面的人隔了好几秒才声音沙哑的说话:   “小阵平,对不起。”   一直以来牢牢锁在手腕上的绳索突然松开, 旁边的模糊人形震颤了一下。   “小阵平做了那么多准备, 想要抓住普拉米亚。最后明明已经成功了, 结果我这边却掉了链子。”   松田阵平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 就听见萩原研二继续道:   “其实小阵平本来不是非要把人交给公安的,一开始把普拉米亚追到走投无路的就是你的人,如果……”   “如果没有交给公安的话,也许不会被人救走。”松田阵平挑了挑眉,接下他的话,   “那你是在提醒我,现在就应该打电话去骂一通zero?”   “……”   对面的人一时无言,松田阵平哼笑了声,“怎么,没话说了?”   “先不说要不是你恰好和普拉米亚遇到,我们未必能抓得到人。就算是抓到了又让她跑掉又怎么样,能抓她一次,难道就不能抓第二次?你什么时候这么多愁善感了?”   “再说了,普拉米亚是有名的独来独往身份神秘,谁能想到她居然有帮手……”   松田这边说到一半忽然顿住,神情有些怔忪:   “一向独来独往的普拉米亚,忽然有人接应。我们前脚刚抓了人,对方就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还毫不犹豫地大手笔制造□□械斗来隐藏伏击?”   ……就好像是早就知道普拉米亚会和公安对上,所以提前做了准备。   但行动这么隐蔽,甚至连hagi他们几个都不知道今天要抓的人是普拉米亚,对方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松田阵平将今天一整天的情况在脑子里重新过了一遍,然后噌地站起来:   “Hagi, 我要先……”   “你要去哪儿……”   两人的声音在空中重叠,松田阵平听出萩原研二的声音有些紧张。本来要说出口的话,顿时变得有些犹豫:   “我要回一趟组织据点。”   萩原研二喃喃:“回?”   “啊?”松田阵平没听清萩原研二说什么,满脑子都是自己刚刚想到的可能性,他忍不住用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本来就蓬松的黑色卷毛显得更加乱糟糟。   松田阵平皱着眉,忍不住摸出手机。但接触到那种凹凸不平的触感,他就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根本看不清,   “等我下次和你解释,我现在必须过去一趟。”   “那你现在要怎么过去。”   松田阵平愣了一下,看过去,但是眼前却是一片凌乱深浅不一的色彩,仿佛有生般吞吐着光晕。   “我……”他徒劳地张了张嘴,却没有说下去。   而萩原研二问出这个问题就后悔了。   他确实不放心让这样的松田阵平一个人离开。哪怕他知道小阵平很厉害,也知道之前可能发生过无数类似的情况,并且小阵平都是自己扛过来的,他仍然没办法说服自己。   但他明明有更好更委婉的说法的,比如这边打车不方便,可以送他到大路上……   可偏偏看着这个家伙站都站不稳,脸色苍白,目光涣散,却敢斩钉截铁地说自己要立刻离开,萩原研二就按捺不住心里的火气。   冲动的话一说出口,他就看到卷发青年脸上露出茫然和狼狈、像是被戳破了面具一般的神情,感觉心脏仿佛被用力的砸了一拳。   萩原研二,你简直是个混蛋。   明明上次查到的药已经证明了小阵平的精神问题已经严重到需要吃药来控制,可他不仅不体谅,还要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简直像是要强迫松田阵平承认。   萩原研二知道自己不对劲。曾经他不是喜欢追根究底的人,就像是当初松田阵平坚持上警校,他不知道原因,却还是兴致勃勃地一起跟着报名了。   现在不知道,将来也可以慢慢问嘛,反正总有一天会知道,当时的萩原研二就是这么想的。   他们是幼驯染,一起长大,形影不离,除非有一个人先结婚成家,否则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直到三年前,这种天真的想法猝不及防地被打破。   感觉自己变得差劲了。   但是……帮不上忙的感觉真的很糟糕。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阵平拖着疲惫的精神和身体一次次重新踏入黑暗。   因为知道松田阵平看不清,所以萩原研二眼里的悲伤控制不住的流出。   松田阵平看不清对面的人,他正想着怎么解释,就听见萩原研二轻快的语调:   “好吧,那小阵平下次别忘记联系我哦,不然我可就自己找过去了。”   松田阵平顿了顿,又重新坐下,“那我先和你解释清楚。”   他的声音有些咬牙切齿,“就说一说,琴酒是怎么坑我的。”   “琴酒为什么要我们两个先后去杀两个□□头目?”   诸伏景光坐在据点的休息室里,在他旁边是拿着酒杯的莱伊和坐在另外一个沙发上的伏特加。   “他们得罪组织了?”   哪怕苏格兰的语气很温和,伏特加依然觉得背后冷飕飕的,他尴尬地笑了笑,“这是大哥的安排,要不等大哥回来你直接问问他。”   “好吧。”留着薄薄一层胡须的男人无奈地答应。   旁边的莱伊喝了一口杯里的波本威士忌,“那总要说说为什么不让我们离开不能联系外界吧?又怀疑我是日本公安了?”   伏特加欲言又止,最后委婉地道。   “大哥说,这次行动隐秘,不方便别人知道。”   “我们也什么都不知道,而且这话说得,像是在怀疑我们会泄密。”苏格兰叹气。   “……”   伏特加听得腹议,虽然你不会告诉别人,但是科涅克问就不一定了。   毕竟当时琴酒大哥的原话就是:   “免得他们联系科涅克坏了事。”   这话伏特加不好直接说,只能咬死不松口。幸好苏格兰表面上的修养一向很好,也不再追问,换了话题和他闲聊起来。   而诸伏景光表面和伏特加说话打趣的,一副不着急的样子,实际上心里却有些焦急。   他在一开始动手的时候就察觉出来了有点不对劲,等到了据点知道了莱伊的行动,立刻就猜到了是什么情况。   但是他明知道琴酒要行动,也没办法对外面传递消息。   今天得知引出来的是普拉米亚后,他们几个就确定,她和三年前设置炸弹勒索警方的两个炸弹犯是两拨人,普拉米亚作为一个国际杀手,根本不会为了那点钱将自己暴露在警方面前。   但是普拉米亚会盯着松田阵平的墓园,就说明他们两个过去一定有某种联系,或者说,真正迫使小阵平假死的,可能就有普拉米亚一份。   而现在看来,普拉米亚果然和组织是有所联系的。   “琴酒本来是去见普拉米亚的,所以才出现在涩谷。”   松田阵平说。   虽然普拉米亚是因为希拉欺骗运而提前出现在涩谷,但是人也不可能是凭空瞬移出现的。   琴酒可能在几天前就查到了普拉米亚的行踪,想要招揽她进组织。   “他打电话给我,应该就是为了确定我的行踪,顺便也猜到了我拆的是普拉米亚的炸弹。包括普拉米亚恰好和你撞上,也是因为她想往琴酒的方向逃,可能你们对上的时候,琴酒可能就在不远处。”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普拉米亚一开始对琴酒的态度应该不太好。   “琴酒故意看着你们对上,如果你在普拉米亚手下受挫,刚好可以警告你一番,毕竟他这人疑心病很重。”   松田阵平垂眸,   “其实也有我迟迟不肯让你接触组织任务的原因,琴酒可能认为是你摇摆不定,是为了给自己留下余地。”   “如果普拉米亚被你抓住,那他早有准备,能迅速把人救出来。既能警告你,又能打压一下普拉米亚的气焰,让对方听话一点。”   “从我在楼上接到琴酒的电话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了,如果当时我多想一想,也许后面的事就不会发生。”   “但这些都不是最坏的情况……”   有危险的其实是降谷零那边。   他是和降谷零一起去拆了普拉米亚的炸弹,结果最后萩原研二抓住了普拉米亚。   按照波本的……那些谣言,他是绝对不可能帮hagi的,那知道这件事的琴酒会怎么想?   萩原研二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脸色变了:“如果小降谷被怀疑的话,那就真的麻烦了。”   “我觉得应该没那么严重。”   松田阵平又拿出手机,摩挲了一下,扔给萩原研二:“给他打个电话试试。”   萩原研二看他不掩饰的样子,嗓子发干,低头快速拨出电话。   但电话接通了一秒,又挂断了。   两人的表情同时凝重起来。   但是电话另一边的人却没有。   金发青年按断通话,施施然抬头,含笑看向面前的琴酒和基安蒂:   “琴酒,这样给我泼脏水不太好吧。”   银色长发的男人扫了一眼,“难道你以为我会看不出来,最开始追杀普拉米亚的人,根本不是公安。”   降谷零先是心中一惊,接着意识到琴酒的意思。   降谷零:……   波本的笑容不变:“你想说那是我的人?”   琴酒的目光也冷淡得毫无波动,他像是陈述一般说道:   “普拉米亚是被一个匿名的委托引到涩谷的,那个委托人给了重金,却只是让她炸一栋无足轻重的大楼,还是用定时炸弹。”   “而那个炸弹刚被装上,她就发现自己踏进了早就埋伏好的陷阱。”   “她突破重围没几分钟,你和科涅克就到了那里。”   “嗯,那又怎么样?”降谷零听到这,开始觉得很不妥。   虽然琴酒说的完全没错,但是照他这么推断下去,事情就会变得很不妙。   降谷零正想着如何逃避的时候,基安蒂听了半天没听到重点,先不耐烦地开口:“琴酒,波本,你们在卖什么关子?”   “安静点,基安蒂。”   等基安蒂悻悻地闭上嘴后,琴酒又看向波本,   “而萩原研二也是你找借口让科涅克叫过去的,目的就是让他正好撞上普拉米亚,借普拉米亚的手解决萩原研二?”   基安蒂听到这里,倒吸一口凉气,惊疑不定地看了看波本。   而承受着基安蒂震撼目光的降谷零笑容都僵了。   他就知道是这样!   降谷零甚至开始后悔自己的追问,但到这时候,他只能坚强地为松田阵平抗下一口黑锅:   “是又怎么样,一个公安而已,那么容易死的话,留着也没什么大用。”   “那如果萩原研二真的死了,岂不是相当于科涅克间接杀了他。”   这话让琴酒都忍不住侧目。   而降谷零已经想要摸抢了。   可基安蒂毫无所觉,喃喃地继续发问:   “但是你怎么把科涅克带到那边的,他怎么会听你的?”   “因为普拉米亚的双色液体炸弹很特殊,堪称是独一无二,我说了之后,他非常感兴趣。”   降谷零艰难地维持着波本从容的姿态,还要捏着鼻子给这个该死的剧本补充证据。   “那万一科涅克真的拆不掉怎么办?!”基安蒂不可置信地看过去。   按照琴酒的说法,他和科涅克两个人是都在楼上的,要是科涅克没有拆弹成功,那他们两个都得尸骨无存。   但对面的金发青年却仿佛不想再掩饰了,他语气甚至是悠然的,   “拆不掉就拆不掉,还能怎么样。”   基安蒂盯着他唇角扩大的弧度,冷不丁地,一股寒意攀爬上脊背。   原来那个传言是真的,波本被逼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他甚至连自己的都不要。   琴酒同样因为波本这种看似正常的疯狂而皱眉,   “波本,下不为例,不然就算你是朗姆的人,也别想活着离开。”   琴酒故意咬重了朗姆的读音,而对面的金发青年笑了,“我知道,我当然是朗姆的人。”   波本说完,率先转身离开。   “什么意思?”基安蒂迷惑地问。   琴酒瞥了她一眼:   “不用管,我们回去,不能让科恩一个人看着普拉米亚太久,他看不住。”   他说完,往停车的巷子里走去,基安蒂连忙跟上,嘴上问:   “可那个女人不是已经同意加入了吗?她要是还敢有二心,为什么还要留着,不能直接杀了?”   “因为她还有用,就算要杀,也要把该问出来的东西问清。”   琴酒冷淡地回了一句,但脚步忽然在拐角前放缓,手按在隐藏在大衣之下的伯莱塔上。   基安蒂神情一紧,同样握住了枪,跟着琴酒小心翼翼地拐过去。   结果看清了那边的情况后,她恨不得倒退一步,直接退回拐角的另一边。   不远处的保时捷356A,车头的位置,倚着一个穿着黑色皮衣、戴黑色墨镜的卷发青年。   “琴酒,你站在那里干什么?”卷发青年隔空望过来,懒散地问,“不认识你的车了,还是不认识我了?” 第103章   “你怎么找过来的。”琴酒走过去, 却没有收起刚刚拿出的枪。   卷发青年颇有攻击性的目光从他的脸移向他手中的伯莱塔,接着低沉地笑了一声,“怎么?难道你以为你很难找吗?”   基安蒂站在琴酒身后,敏锐地察觉出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 她屏住呼吸, 透过车窗往里看。   那个金发的女人, 也就是普拉米亚正脸色铁青地坐在车后排,旁边的科恩神情也不大好看,也不知道他们过来之前,科涅克做了什么。   而这时, 科涅克先有了动作。   他转身打开后车门,对着里面的人说:“出来。”   琴酒看着他将后背袒露在自己枪口下的姿态,皱了皱眉, 但没有阻止科涅克的行动。   里面的科恩和普拉米亚先后出来。   卷发青年抬起下巴, 点了点普拉米亚:“你去副驾驶。”   金发女人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将手按在门把手上拉开, 坐进去后直接将车门甩上。   而科涅克则自己坐进了后排。   基安蒂隐约意识到了什么,瞪大眼睛看向琴酒。   而穿着黑色大衣的银发男人面色如常地把枪收起,“基安蒂, 科恩,任务结束,你们两个自己回去。”   说着,他从车前方绕到驾驶座的一侧, 打开门坐进去。   直到黑色的保时捷356A绝尘而去, 基安蒂才猛地反应过来。   “靠, 老娘就这么被扔下了?”   “你想,和科涅克, 一起?”   “当然不想!”基安蒂打了个激灵,毫不犹豫地开口,但说完后又有些不忿,“但科涅克也太嚣张了。”   “他,嚣张,有资本。”   科恩在基安蒂不爽的目光下缓缓道,“刚才,他直接口述普拉米亚的炸弹构成、拆解思路和缺陷,他今天才第一次见到那种炸弹。”   他总结道:“普拉米亚,用处不大了。”   基安蒂意识到他这句话背后的含义,沉默地闭上嘴。   半晌,才又说,“但琴酒不是说,招揽普拉米亚,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她干过不少黑活,她手里不少各国高层的黑料吗?”   科恩低沉的声音像是地狱的钟声,   “如果只剩下这点用处,审,也可以审出来。”   “而且普拉米亚过去对身份保护的太深,连性别都没人知道,如果杀了她,凭科涅克的身手和制造炸弹能力,完全可以伪装普拉米亚。”基安蒂若有所思,“到时候,组织又多一个可以用来背锅而且永远不会被拆穿的身份。简直是一举两得。”   她情不自禁地看向琴酒他们离开的方向,那边的路上已经重新汇聚了行人和车辆,早已看不见黑色保时捷的影子,但她却觉得,那边隐隐绰绰,仿佛有种森然的阴寒。   基安蒂喃喃:“我本来真的以为普拉米亚真的会被招揽进组织的,但是科涅克一来,她凶多吉少了。”   但基安蒂忽然又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连我们都这么觉得,那和你一样在车上的普拉米亚呢,她肯定也意识到了吧。”   科恩愣了愣,和基安蒂对视一眼,两人猛然惊醒,手忙脚乱地几乎同时拿出手机,想要联系琴酒。   但是一条实时的新闻先推送了过来。   前方杯户大桥上发生车祸,一辆保时捷356A撞断栏杆落水,紧急打捞后却发现车内空无一人。   基安蒂:……   科恩:……   所以现在还要不要联系琴酒?   普拉米亚不会跑了吧?   当然没能跑掉。   普拉米亚从昏迷中逐渐清醒的时候,就先模糊地听到了那个代号琴酒的男人隐含怒气的声音。   “白兰地,你满意了吗?”   “啊,我也没想到她这么心急,在桥上就想跳车。”接着响起的,是另外那个该死的家伙散漫不经心的声音,“但是这种不听话的,总要先折腾几次才能认,你不应该早就有经验了吗?”   肩膀上本来被水泡得麻木的伤口重新疼痛起来,让普拉米亚又清醒了几分。   她不着痕迹地调整着呼吸,不让两人发现她已经清醒,并趁机感受下自己周围的情况。   双手双脚都被捆着,脚上是麻绳,手上是手铐。身下的触感柔韧而微带弹性,应该是沙发。空气不太流通,还有点陈旧的灰尘的气味,听两人声音的回音,空间也不是很大。   她静静等了几秒,听到了毛巾擦拭头发的声音,还有另外一个人……拆卸手枪的声音?   是因为枪进水无法使用了吗?还没等普拉米亚心中欣喜,那个恶鬼似的声音又平淡地响起:“琴酒,她醒了。”   普拉米亚心中的表情顿时扭曲,听见脚步声走近,她心知这时候伪装无用,冷着脸睁开双眼,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诡谲的暗青色眸子。   那一瞬间,普拉米亚心中忽然生出难以自控的恐惧。   她杀过无数人,看过各种各样的情绪激烈的眼睛,仇恨的,怨怼的,疯狂的,但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眼睛。   像是漩涡,像是风暴中心,怪异的平静中积蓄着可怖的疯狂,要随时拉着人一同沉沦到幽暗未知的深渊。   但恐惧之后,随着而来的是一种强烈的刺激感。   “白兰地?”   她勾起唇角,“不是科涅克吗?据我所知,你们组织里一个人应该只有一个代号才对。”   半弯下腰的松田阵平眼神动了动,看着面前的乐高小人嘴巴一张一合地发出声音。   他和萩原研二说明情况的时候,就先让希拉帮他做了调整,证明自己已经“没事”了,才独自离开。   因为提前吃药容易产生强烈困意,而他还要来见琴酒,所以干脆就保持着这个状态。   乐高小人没有什么缺点,就是很不严肃,因此此刻面对普拉米亚不怕死的挑衅,松田阵平都很难生气。   “你想叫哪个都行。”他随口道。   但说完这句,沙发上的普拉米亚乐高露出一个明显的愤怒惊疑的表情。   松田阵平迷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猛地意识到自己这句话就像是不介意被绑架的人看见脸的绑匪。   简直像是摆明了告诉普拉米亚她没办法活着出去。   琴酒终于抬起头看过去:“白兰地,如果你再故意找事,我就要回禀先生了。”   卷发青年啧了一声,站直身体,不再管被绑在一边的普拉米亚,径直走回原来的位置:“琴酒,你还是十七岁吗,除了告状就是告状,能不能有点新意?”   “她是先生点名要的人。”琴酒把湿透的毛巾扔进垃圾袋里,同样无视普拉米亚,继续道:“但是你却差点把人送给公安。”   “是她自己不长眼撞上去的。”卷发青年的手指在零件中飞舞穿梭,“而且萩……萩原研二答应最后会把人交给我。”   “从头到尾,都是你在自找麻烦。”   转瞬间,一把手枪迅速重新成型。   子弹上膛,枪口准确无误地对准普拉米亚被反锁在背后的手腕,暗青色的瞳孔中透出暴戾和冷酷:   “普拉米亚,我的耐心不多,如果你再做我不想看见的小动作,我立刻就废了你。”   普拉米亚的目光泄露出一丝怨毒,不得已松开蜷缩的手指,一根细细的铁丝没入沙发的夹缝中。   松田阵平不甚在意地收起枪。   眼前都是乐高小人的好处就是,U型手做点什么都特别明显,普拉米亚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动作能瞒得过他。   “走吧。”松田阵平率先站起身。   夜色深沉,松田阵平站在院子中,看着琴酒将普拉米亚关进车里,在周围几辆车隐隐地“守卫”下,开往组织的据点。   车辆开走前,松田阵平从前窗的缝隙中,看了一眼被左右两人钳制着的普拉米亚,又平静地收回目光。   虽然确保了普拉米亚最后的结果不会太好,他也没有什么高兴的心情。   他想要的还是让普拉米亚得到法律制裁,给受害者的亲人朋友一点慰藉,让他们不至于永远沉沦在仇恨中。   而不是让普拉米亚悄无声息地沉寂被组织黑吃黑吞没,甚至将来某一天,组织还会顶着她的身份重新作案……   这件事,其实也是给他的教训。   依靠希拉欺骗运,确实是提前将普拉米亚引出来了,但是后面的结果却并没有好多少,而且还让hagi受伤,zero被怀疑。   运的轻微变动,都可能带来一连串的不可控的影响。   今天松田阵平本来以为自己能阻止普拉米亚安装炸弹,但是到那边后,一切都已成定局,就像是上辈子那样,所以他才匆匆改口让hagi不要过来。   普拉米亚都已经如此,假若要重现炸弹犯那天的情况,造成的影响不可估量,万一出点差错,真的有民众为此牺牲了怎么办?   所以一直到和hagi分开,他都没有提炸弹犯的事情。   反正不说的话,他们也一定会调查,那他不如尽可能不参与,将事情交给他们。   而且就算是这个计划,也因为当初的测试,有了一点兜底的保障。   [希拉,我现在参与变动运的程度,有没有超过安全的范围。]   [暂时没有,但是我现在担心,这个也不太靠谱。]希拉的声音比他还多一点忧虑。   松田阵平笑了一声,[行了,已经不错了,我们还有一年的时间呢。]   他也没有留在这边,而是在附近找了一家酒店休息。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盯着天花板上撕咬痕迹般的怪异癣痕,才后知后觉地摸出药吃了一片。   眼前的景象恢复正常,周围的声音也逐渐清晰,但松田阵平却忽然生出一点异样。   昨天他出现幻觉的时候,是不是也听清了hagi的声音?   为什么?   松田阵平正想问问希拉,就被一阵敲门声唤起了注意力。   “警察,请开门。”   松田阵平疑惑地换好衣服,走过去打开门,却看见了一位相貌秀丽而熟悉、黑色短发的女警。   “……佐藤?” 第104章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刚喊出对方的姓氏, 就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现在的他应该不认识佐藤美和子才对。   但还没等他找借口掩饰过去,对面的佐藤美和子却喊出了他的名字。   穿着黑色西装外套的佐藤美和子看上起比他还要震惊,本来抬起来敲门的手悬在半空中, 精致英气的杏眼瞪得大大的, 嘴巴张张合合了好几次, 才发出声音:   “你不是牺牲了吗?”   松田阵平心神微凛,暂时按捺下问她怎么认识自己的念头:“你认错人了,我叫神奈荒介。”   佐藤美和子错愕地怔住,接着神情中透出几分不知所措:   “这、这样吗?抱歉, 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实在太像……”   她说到一半忽然顿住,狐疑地看向他:   “那你怎么认识我的?而且一般人听到和别人长得像,都会问一下那个人是谁吧, 为什么你一点都不意外?”   “因为我也认错人了。我恰好认识一个姓佐藤的, 和你长得有点像。”   佐藤美和子嘴角僵了一下。   她当警察两年了,都没见过这么敷衍的谎话。   今天就不应该代替伊达前辈来出外勤, 让对方过来认人才对,她记得伊达前辈和松田阵平好像是同期吧?   而且伊达前辈今天不出来的原因,好像还是因为……   “今天是那个炸弹犯发传真的日子, 我还是守在局里面比较安心。你也是这么想的吧?”伊达航拿着电话走到角落里,低声回答萩原研二。   “嗯……”   萩原研二稍稍有些沉闷地应了一声,虽然昨天松田阵平已经解释清楚了,但是抓普拉米亚功败垂成这件事情, 还是让他有些心烦。   伊达航也知道他的心思, 有些忧虑地道:   “我稍微有点担心。去年这个时候, 我们前一天就发现了炸弹犯可能的位置,今年明明加派的人手更多了, 却始终没有发现对方的半点踪迹。再加上昨天普拉米亚的事情,那个炸弹犯会不会警觉的躲起来,不打算发传真了?”   “不会的。”   萩原研二打起精神,说出自己的推测,   “要说危险的话,放炸弹勒索警局,连续几年发传真挑衅都很危险,但是他依然这么做。这种人要么就是对自己有强烈的自信,认为绝对不可能被抓住,要么就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无论哪一种,他都不会停下来。”   “你说的对,那……他们那边还好吧?”   伊达航说得含糊,但萩原研二知道“他们”指的是降谷零和诸伏景光。   “应该只是暂时被绊住了。”   说到这里,萩原研二还有些欣慰。明明之前都是他通过小降谷和小诸伏得到小阵平的消息,但那两个家伙从抓捕之后就都没在主动联系他,反倒是松田主动替他们两个人报了平安。   根据松田的说法,降谷零和琴酒见面之后,应该是找朗姆那边主动交代情况去了,朗姆多疑且谨慎,对于这种人,要让他觉得你始终在掌控之中才行。   诸伏景光应该是被琴酒那边盯着,几个人在组织中关系太紧密也是个麻烦,很容易被同时关注,行动上难免受到牵制。   不单单萩原研二这么想,诸伏景光自己也这么觉得。   但如果非要找个理由把关系断开的话,也不是一件好事。毕竟琴酒看似中立,实际上隐隐和白兰地,也就是松田站在一侧,有意无意地针对警惕着朗姆。他作为琴酒的手下,和科涅克决裂的弊大于利。   而且诸伏景光早就察觉琴酒对松田的态度相当复杂,既有一定的信任,又在暗中评估审视。甚至于,对于苏格兰和科涅克的特殊关系,琴酒也看似漠视,实则是默许。   琴酒希望苏格兰和科涅克的关系更进一步?难道他想借苏格兰来牵制白兰地?   但琴酒为什么需要这么做?他权力欲望和野心又没有朗姆那么重。   诸伏景光直觉认为琴酒的态度是一个关键的问题,搞清楚这件事,可能他们一直以来的另外一个困扰,也有了突破口。   他说的这个困扰,当然就是松田怎么成为白兰地的。   虽然他们没有再问松田,但也不是真的将这件事放过了。   组织在松田身上做的实验,松田在组织内举足轻重的地位,都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松田早就和组织最核心的那部分深深地纠缠在了一起。   他们一直以来对松田的探究,除了对同期的关心,更是在调查组织的真正目的。   和松田的特殊关系,就是他们调查的理由和梯子,让他们不至于像其他人一样讳莫如深,不能越雷池一步。   而松田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即使他因为组织内的流言尴尬羞耻,也从来没想过去澄清。   毕竟离谱归离谱,还是挺好用的。   尤其是在打听消息上。   诸伏景光给自己倒了一杯干邑白兰地,成功引来刚到据点休息室的基安蒂的侧目。   “苏格兰,大早上的,你为什么要喝酒?”   蓝灰色上挑眼的男人端起酒杯,慢慢品了一口,才叹息道,   “我们又不是刚刚起床的上班族,一晚上没睡,总要找点东西提一提精神吧,等琴酒回来,我就能去休息了。”   “琴酒没在据点里?他干什么去了?他不是要审问普拉米亚吗?”基安蒂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但是对面的男人温和的笑笑,没有说话。   基安蒂翻了个白眼,眼角的凤尾蝶掀起不满,“没必要对我守口如瓶,普拉米亚是我和科恩一起和琴酒抓回来的。”   她提高声音,“科恩,你说是不是?”   走到酒柜前挑酒的科恩跟着应了一声,又补充道,“还遇到科涅克了。”   “不要提那么晦气的事。”基安蒂咬牙。   到这时候,苏格兰才不紧不慢地继续开口,“普拉米亚的骨头很硬,什么都不肯说,吐真剂也没有用。琴酒懒得和她浪费时间,说去拿点有用的东西,正好在她身上试一试。”   对面的两人同时安静了一下。   基安蒂率先窜起来,“我要去打靶。”   “我也过去。”   诸伏景光和她一起去了靶场,正好看见莱伊收起枪。他大大方方地瞥了一眼莱伊的成绩,发现数据和之前差不多,没什么参考价值。   他还是倾向于莱伊的实力比他现在表现出来的要更强一些。   半年前在神谷町,松田被自己安排的狙击手击中,从公安那边回来之后第二天,就立刻和莱伊在游乐园见面,而且班长还亲眼看见莱伊在游乐场主动保护松田。   从那之后,诸伏景光就一直怀疑,那个隔着上千米还能精确狙击的狙击手就是莱伊。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莱伊的实力未免太可怕了。   而且考虑到松田对莱伊的信任,那莱伊藏拙的真正原因,或者说加入组织的真正目的,可能也需要重新评估。   借着打靶的时间,诸伏景光试探了一下他们昨天的情况,期间莱伊一直没走,同样在旁边听着。   当基安蒂心有余悸地说道,波本借普拉米亚杀萩原研二,甚至有拉科涅克同归于尽的想法的时候,他清晰地看到莱伊淡定的表情崩了一瞬。   诸伏景光也很崩溃。   谣言确实很好用,但是zero,不用到这种程度吧。你已经黑得跳进堤无津川都洗不干净了,怎么还在往自己身上扣黑锅。   他在心里给幼驯染点一根蜡,接着就毫无防备地听到了科涅克是怎么轻描淡写地搞崩了普拉米亚心态,逼得她仓促反击,导致琴酒的车毁在了杯户大桥上,三人一同落水。   诸伏景光:……   很好,松田阵平,很有想法。   莱伊突兀地插话,“科涅克当时自己也在车上吧?”   “科涅克本来就是个疯子,他又不怕死,干出什么都不奇怪。”   基安蒂没好气地堵了一句,结果忽然看向莱伊,不怀好意地说,“莱伊,你在科涅克手底下,就不怕他哪天把你当成炮灰去测量实验数据?”   被点名的男人却没有生气,他站在一边,黑色的长发如瀑披散,前额一缕微卷的黑发垂落到墨绿的眼眸前方,柔和了他过于冷淡的神色。   “那让你失望了,恐怕我会活得比你长。”他声音低沉地说。   基安蒂脸黑了黑,刚想发作,外面已经传来了动静。   “可能是琴酒回来了,我得出去看看。基安蒂,莱伊,你们要不要一起?”苏格兰温和地声音冲散了两人之间的硝烟。   基安蒂切了一声,“我不去。”   莱伊却收起了枪,“走吧。”   和诸伏景光想的一样,琴酒既然没有提前清场,就是不介意他们旁观,所以两人跟着一起顺利地到了审讯室。   也因此,诸伏景光看到了一场直到几年以后都忘不了的所谓“审讯”。   没有严刑拷打,没有心理试探,琴酒直接给被锁在审讯椅上的普拉米亚,打了一针不知道是什么药剂的液体,然后又将她的嘴也堵住。   等药效发作之后,普拉米亚的眼睛忽然瞪大,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她表情极度恐惧,四肢疯狂挣扎,被堵住的喉咙里挤压出‘嗬嗬’的声音,很快,他被绑住的手脚处都已经被磨破出血了,但她却没有丝毫清醒的样子,甚至恐惧的越发严重。   等了一会,琴酒伸出手去敲了敲面前的铁栏,金属碰撞的声音并不大,却让普拉米亚受惊地颤抖起来。   三人明明站在他面前,普拉米亚却仿佛看不到一样,只沉浸在他自己的恐惧中   “致幻剂?这个效果未免也太好了?是组织内部研发的?”诸伏景光声音干涩地问。   琴酒吐出一口烟气,“这是科涅克的功劳。”   “我以为他的天赋是在机械方面的研发上,没有想到在生物药剂上也……”   “不,他当然没有。”琴酒瞥过来,意味深长地说,“但他有别的方式。”   如果换个人去理解这句话,可能会想到松田阵平会给组织搜集这方面的人才,但是偏偏他面前的两个人是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   诸伏景光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只觉得彻骨冰冷。   什么方式?难道这些药都曾经在松田阵平身上试过?胃里疯狂涌起的欲呕的酸苦,被诸伏景光面不改色地强行压下。   “有后遗症吗?”他仿佛好奇的问。   “当然有。”琴酒随口道,接着走了进去。   普拉米亚这时仿佛才注意到他们,但看向他们的眼神,却没有了之前的傲气,只剩下惊惧,像是在看什么极为可怕的存在。   琴酒开口问了两句,但普拉米亚却仿佛吓破了胆,对他的问话甚至不能理解。   最后他低嗤了一声,又给金发女人注射了一支药剂,对方才能断断续续地开口。   旁边的赤井秀一看着这一幕,悄无声息的垂下眼帘,遮住碧绿色之间的冷锋。   科涅克病情发作时认知混乱的样子,和此时此刻的普拉米亚何其相似,只是……可能科涅克早已习惯,因此不会出现这么强烈的反应。   但如果这真的就是科涅克长期以来承受的,那也未免太惨痛了,倘若科涅克的思考方式和正常人一样,必然对组织怀有深重仇恨才对。   可偏偏科涅克虽然任由卧底渗透组织,对组织并不全然在乎,但却又依然忠于Boss,不仅不肯透露组织的情报,甚至连救的药都不愿意交给其他人破解研究。   科涅克到底是希望组织存在,还是希望组织被毁灭,他有没有考虑过自己的结果?   赤井秀一又看了一眼即使在审讯中、也依然能态度柔和地和琴酒说笑的苏格兰。   波本、苏格兰、还有那个危险的公安萩原研二接二连三的围绕在科涅克身边后,他本以为科涅克会有所改变。   但现在,波本再次失控了,苏格兰更是漠视一切的发生,科涅克是真的无法控制他们,还是在放任甚至推动这一切?   那个卷发的青年像是一场静谧的黑色风暴,无声无息地将这些不简单的人物齐齐卷了进去。   但风暴本身打算刮向哪里?   又计划如何收场?   赤井秀一心中笼罩阴云的时候,而东京的另一处,同样有人怀着忧虑。   “伊达,还在等啊?”目暮警部走到伊达航身边。   伊达航仿佛不经意的将手机背扣在桌面上,不好意思地对目暮警部爽朗笑笑,   “嘛,去年也是这个时间,感觉应该快了吧。”   “来了来了!伊达警官!”不远处地长谷川和辉大声喊,“有人发传真过来了。”   伊达航猛地站起来,拿起手机走过去,“发来了什么?”   长谷川和辉递给他一张纸,“这张上面只有数字1。”   伊达航接过来,捏着这张纸仔细打量了一下,发现和之前除了数字不一样,没有任何区别,忍不住皱眉自语,   “今年也只有一个数字,难道他要倒数到零?也就是明年?”   他和旁边的人匆匆说了一句之后,就走到无人的角落里,继续接听电话。   “怎么样?”   对面的萩原研二先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等消息,然后才缓缓开口,“这次他似乎警惕了许多,我这边也没能锁定位置。”   “有点不对劲。”伊达航凝重地说,“每个人的能力都有上限的,就算是警惕,也不至于忽然比之前难缠那么多,这有点像是……”   “有人在帮他。”   萩原研二得出肯定的结论。   “事情麻烦了,要不要通知松……”   他还没说完,不远处又传来长谷川的声音:“伊达警官——”   “你方便过来一下吗?”   “不方便。”   松田阵平干脆利落地回绝。   他两手插进兜里,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我帮你找到了被藏起来的尸体,还找到了凶手,你不谢我就算了,还盯着我干什么?”   “我明明谢你了,刚刚还说请你吃饭,是你自己拒绝了吧。”   短发的女警被拒绝,也不生气,只是站在旁边吐槽了一句,目光又落到他的脸上。   “你真的……”   “不认识你。”松田阵平顺畅地接下后半句,“我说了,刚刚认错人而已,没想到你也姓佐藤。”   “嗯,嗯。”佐藤美和子不想反驳了,事实上她也有些怀疑,可能她真的是认错人了。   毕竟松田阵平早在三年前就已经牺牲,她知道这件事情之后,还曾独自去过对方墓前拜祭。   人死不能复生,就像她的父亲一样,活着的人只能背负着回忆继续走下去。   说话间,其他同事那边已经将最后的笔录和证据整理完毕,他们也要收队了。   佐藤美和子正想和他告别,就听见不远处的白鸟任三郎讶异地拿起一张白纸,   “这是什么?也是证物吗?”   他念道:   “我是圆桌骑士……在今天的正午和14点,我们将以战友的项上人头……”   佐藤美和子忽然感觉身边一阵风掠过,那个穿着黑色皮衣戴着墨镜的男人三步并作两步走向白鸟任三郎,一把将他手中的纸夺过来。   “你干什么!”白鸟警官皱眉。   佐藤美和子连忙跑过去,“不好意思,别生气。”   虽然和这个自称神奈荒介的家伙只相处了半小时,但是在查案的时候,她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他是怎么样我行我素毫无顾忌的性格。   此刻只能先安抚了白鸟警官一句,跟着看向那张纸。   “作为点燃庆祝的烟花,有本事的话,就尽管来阻止我。我将空下72号的座位,恭候您的大驾?”   佐藤美和子神情严肃起来,“这是挑衅吗?犯罪预告?”   “这张纸哪来的?”她问白鸟任三郎。   “刚刚就夹在证物袋之间,很明显是犯罪预告了,给我再看看。”白鸟任三郎要抬手从神奈荒介手里拿过来。   佐藤美和子怕两人起冲突,连忙先开口,“神奈先生,你先把它给我……”   松田阵平紧绷着唇角,松开手,任由佐藤美和子将写着熟悉内容的纸张抽走。   [希拉。]   [我已经在查了。]希拉茫然地出声,[……不知道为什么,规则居然将11月6日你们遇到普拉米亚的事情和11月7日炸弹犯的事情判断成了一个整体,我没办法截断注定要发生的运。]   [这个没关系。]松田阵平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他快步往酒店外面走,[我只想知道,如果这一天提前了,是不是意味着,死亡节点也提前了。]   [很可能。]希拉小声道,[现在我完全不能控制了。]   [没事,不是你的问题,你之前就和我提过利用规则的风险,是我大意了。]   松田阵平早在看见佐藤美和子的时候,就隐约有了预感。   强烈的不安和对规则的探究让他眼前的画面有些轻微扭曲,松田阵平缓缓吐了一口气,   [但有件事情,我必须要搞清楚。如果死亡节点真的提前,那按照现在的情况,是算在我身上,还是hagi身上。]   运线这种东西,又不是游戏加载,只要不到百分之百就没办法登陆进去,希拉一直以来形容的,是运的重叠度和偏移度。   [按理说,现在规则应该更容易将我判定成松田阵平才对吧?]   希拉谨慎地说,[如果用概率形容,那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是你,但还有百分之一的可能……]   [是hagi?]   [不,是将你们两个合在一起判定成松田阵平。]希拉沉重地说。   松田阵平:……   他明知这种才是合理的,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第105章   [有没有办法能让它立刻到百分之百。]松田阵平下意识地问。   希拉回以沉默。   短暂的寂静让松田阵平猛地清醒了过来。   就像是昨天普拉米亚出现, 琴酒却提前得到情报一样。运提前必有痕迹,如果能找到关键,就是他们扭转死亡的契机,明明是正应该行动的时候, 他却先去考虑失败的可能。   [不用回答我, 我刚刚有点不太冷静。]   松田阵平摸了摸衣兜里的药盒, 那里面还有一片药,他今天本来应该先去取药,但现在只能延后了。   松田阵平一边整理思路,一边和希拉沟通。   [谜语和上辈子一样, 指向的还是摩天轮,那另外一个地点就可能是米花中央医院。]   他昨天虽然临时中断了计划,但杯户购物广场和米花中央医院这种关键地点布置的人却没有立刻撤离, 现在正好用上。   他先发了封邮件, 让人去排查,接着走到路边, 想打一辆出租车,可大概是因为附近停着警车的原因,居然一辆都没有。   “一声不吭就出来了, 你想要去哪?”身后传来小跑过来的脚步声,佐藤美和子在他身边站定。   “案子已经破了,我又不是犯人,想去哪里不用和警察报备。”松田阵平随口说了一句, 拿出手机打算叫一辆车过来。   希拉却出声了:[别忘了, 这是你自己的运, 如果你继续插手的话,可能会发生别的意外。]   [但是到这种时候, 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米花中央医院有多少人,摩天轮上又有多少人,一旦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松田阵平的手只稍稍在屏幕上方顿了下,就要按下,女人的手却挡在他的手机屏幕上。   “刚刚那一封犯罪预告,你看懂了对吧?”   松田阵平抬头,对上年轻女警笃定的目光。   佐藤。佐藤美和子。   松田阵平在心里又把这个名字念了一遍,他不知道为什么本应该在一年后才相识的佐藤美和子会提前认识他,但有些庆幸自己戴上了墨镜,不然以佐藤的敏锐,一定会她察觉更多的异常。   “我只是有私事要处理。”他说。   佐藤美和子挑挑眉:“那你就要和我去警局解释一下,刚刚看见那个谜语为什么这么激动了。”   “等你们先搞清楚那个谜语的意思吧。”   松田阵平转身要走,却感觉到周围风声一动,立刻下意识反击,又在触及她伸过来的手臂后紧急停下。   佐藤美和子趁他怔愣的空档,反手抓住他。   “我有急事。”松田阵平低头看了一眼被牢牢握紧的手腕。   佐藤美和子并不难甩开,但是他清楚对方是一个执着的人,没有合适的理由,她不会轻易放弃的。   “有多急?”佐藤美和子反问。   “人。”   带着墨镜的青年气势冷冽,简单的两个字被他说出来像是在威胁,和她印象中的那个人大相径庭。   佐藤美和子顿了顿,轻声道:“那你更不应该走。”   “如果像是你自己说的,我认错人了,你只是个普通民众,那你才更应该找我。”   她说:“我是警察。” 奇! 书!网!w!w !w!.!q!i!s!u !w!a !n !g!.!c!co m   佐藤美和子松开他的手臂,走到旁边一辆白色的马自达前。   松田阵平注意到那辆依稀有点熟悉的车,愣了愣。   “上来,我送你去。”   佐藤美和子说,“你不是没打到车吗?”   松田阵平上了副驾驶,开口的时候在杯户购物广场和米花中央医院之间犹豫了一下,手机上忽然收到了回复的邮件。   【米花中央医院发现炸弹,正在拆除。】   松田阵平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愣了愣。   但看到下一封的时候,他脸色微微地变了。   【杯户购物广场摩天轮附近出现爆炸,工作人员正在疏散人群,我们无法靠近。】   他刚想回复邮件,却听见旁边的佐藤美和子似乎在接听电话的声音。   “那个……是指杯户购物广场的摩天轮?”中间几个字被她咽下。   松田阵平一个激灵,转过头直直地盯着她,“谁的电话,你把那个谜语给谁了?”   “伊达前……”辈的音还没出口,佐藤美和子手上一空,手机居然直接被抢了过去,速度快得让她心惊。   但对方刚一开口,就让她熄灭了指责的心思。   “是我。”卷发青年神情冷然地对那边说,“谁过去了?”   “萩原正要过去了,因为我们这边还收到了另外一封传真。”   就在伊达航正在和萩原研二通话的时候,长谷川和辉跑过来,递上了第二封传真。   【72号是仇人的审判席,破坏圣杯的罪人,需以身补全通往天国的权柄,不要妄图欺骗鹰的眼睛。】   “一开始我们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接着就收到了佐藤发来了的谜语。”   “摩天轮的控制台被炸了,但是还有一大半的人没能下来,因为从72号座舱转到站台上后,只要有人接近,附件的炸弹就会爆炸。”   “我们推测炸弹犯的意思是,进入72号座舱的……只能是当初拆弹的警察,也就是……”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通话以带着墨镜的青年冷静的话语作结,“我马上就到,别让hagi过去。”   这时候,佐藤美和子已经连闯了三个红灯,堪堪赶到不远处的杯户购物广场。   曾经浪漫的约会圣地,此刻只剩下尖叫声和爆炸声,巨大圆轮的金属骨架上,一个个红色的座舱高高悬起,如同恶魔的眼。   不远处的高楼之上,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光头中年男人收起望远镜轻笑了一声。   “好戏要开场了。”他看向哆哆嗦嗦站在一边、脖子戴着一个颈环炸弹的瘦高男人,脸上浮现阴鸷的笑容,“主角已经上台了,反派总不能干站在这里,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那炸、炸弹……”男人小心翼翼诶用手指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上面红蓝色的液体各占一边。   “噢,对,小心点,它可是你取信的关键,要是你失败,那今天就要多一场烟花了。你们这些喜欢用炸弹的,是不是都喜欢用烟花这种形容?”   似乎这句话让他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回忆,光头男人的表情扭曲了一下,但很快又重新浮现狰狞的微笑:“今天之后,我也会喜欢上这个形容。”   等男人连滚带爬的跑出去之后,他不紧不慢地拿出手机,接通了振动的电话。   “朗姆。”琴酒的声音森然,“你拿走了普拉米亚的炸弹原液?”   “琴酒,没必要和我兜圈子,你想问的不是炸弹。”朗姆沙哑地笑了一声,语气里带着胜券在握,“但现在才来问,是不是已经晚了。”   “你昨天故意亲自去取那个所谓研究所的新品,不就是想暗示我科涅克的精神问题。今天的事情不论结果,都有你一份。不过你放心,如果成功了的话,那你之前的条件我全都答应了。”   “全部?”   “全部。”   朗姆轻轻掸了一下衣袖,   “说到底,科涅克也就是一个半成品而已,琴酒,比他有价值的东西多了。而且他过来之前,日本这边的行动不都是你一个人说了算,你还觉得他只是在分我的权?你真想让白兰地一直压在你头上?”   “你怎么保证科涅克一定会上去,你没有可以威胁他的东西。”   “有人会确保。”   “那如果事情没成,你打算怎么处理?”   琴酒浮于表面的轻微怒意悄无声息的消失,只剩下剥离伪装后留下的冷静。   “事情都推到炸弹犯身上,你和我一起扫尾的话,处理了科涅克,白兰地远在国外,不可能亲自过来,就算明知道不对劲也没有证据。”   “而且科涅克一死,就算白兰地再派人过来,也没办法短时间掌控科涅克手底下的东西,到时候可做手脚的地方就多了。”   琴酒那边长久的沉默后,才出声,   “就算事情没成,之前的条件你也要全部答应,如果成了,武器研究所和东京和横滨新开的几条走私线也全部归我。”   朗姆的表情顿时僵硬了几分,半晌,他阴沉沉地回答:“成交。”   他重新拿起望远镜,正好看见带着墨镜的青年逆着人群,走向摩天轮。   “别过去,只要有人靠近,炸弹犯就会引爆周围的炸弹。”   警视厅和□□处理班的警察还没能赶到,阻拦松田阵平和佐藤美和子的是附近交番的巡警。   “是吗?”戴墨镜的青年意味不明地反问。   “先等等……”佐藤美和子注意到他平静的神情,忽然生出不安的预兆。   “神奈荒介。”她第一次完整地喊出这个名字。   但卷发青年却懒散地笑了一声,   “啊,刚刚是骗你的,其实是松田阵平。” 第106章   组织据点的休息室, 无人出声,只有电视上不断地传出新闻实况直播的动静。   组织据点的休息室里的这个电视,一年有三百五十天只是摆设。毕竟大家来休息室,大部分时候是为了在表面维系下塑料感情, 以及交换点半真半假的情报。   但是当科恩从直播的实时新闻中发现科涅克的身影后, 这个电视就忽然变得炙手可热了。   “是科涅克。”科恩确认道。   那个带着黑墨镜的青年即使是在摄像的背景中露出一个侧影, 都极其显眼,完全不懂低调为何物。   “他去那边干什么?那个炸弹狂不是限定了那个萩原研二上去吗?”   在现场记者专业又激动的解说下,即使是刚过来的基安蒂都迅速知道了来龙去脉。   “死了的松田阵平,科涅克, 一模一样,分不出来。”科恩道。   基安蒂刚想再说什么,就看见对面沙发上戴着针织帽的长发男人盯着屏幕看了几眼, 站起身似乎打算离开。   “迫不及待去联系自己的主子了?科涅克把你从琴酒那边要过去, 还真是划算的买卖。”   基安蒂一直看莱伊不太顺眼,但大部分时候, 她也只能嘴上针对。   因为科涅克虽然危险,但手底下负责的武器研发和走私确实关键,加上他还涉及了一些不能提但是大家心知肚明的研究, 所以背靠科涅克的莱伊在组织内自由度相当高。   至于看不顺眼的原因,大概是莱伊和科涅克关系暧昧。   科涅克一向独来独往,身边从来不留人,唯独莱伊是个例外。甚至上次琴酒不过是把莱伊在审讯室关了半天, 科涅克就亲自来领人了, 再加上科涅克的特殊风评, 让人不多想不行。   基安蒂一想到同为狙击手的莱伊,明明实力不弱, 却故意讨好科涅克那个家伙,甚至可能爬上他的床,她鸡皮疙瘩就起来了。   不过奇怪的是,苏格兰却不会给她那种感觉。   难道是因为苏格兰加入组织的早,而且明显是被科涅克主动找上的?   基安蒂没有继续深想,也没有听到莱伊的回怼,因为琴酒推开门进来了。   电视里的现场记者远远地站着,还在声情并茂地痛斥炸弹犯的恶劣和警视厅的治安不力,和一个穿着西装外套的女性以及巡警站在一起的科涅克,大概被他一并当作警察了。   琴酒目光晦暗地扫了一眼电视屏幕,视线转向苏格兰:   “联系科涅克,让他离开。”   被注视的诸伏景光心生异样,琴酒为什么不自己联系?   实际上他早就发现了现场的情况,也联系了zero。   现在留在这里,一是确认普拉米亚的后续——刚刚审讯后,琴酒没有把普拉米亚留在据点,却让人押送走了。   二是觉得琴酒这两天的行为有些奇怪。不管是昨晚忽然离开去取药,还是刚刚得知科涅克出现在爆炸现场后,忽然消失一段时间,都让人觉得他似乎计划着什么。   毕竟别人不知道科涅克是松田阵平,琴酒必然知道。   这样的话,炸弹犯挑衅警局,到底是个人行为,还是组织在后面推动?   他脑中飞速转过许多念头,但表面上只是无奈笑笑:“我试试,不保证他会接。”   结果被秒接了。   “科涅克。”开着免提的诸伏景光抢在松田阵平之前先开口,提醒他注意打电话的身份。   直播画面背景里的卷发青年延迟了一秒,也拿出手机。   “嗯,我在忙,没空。”散漫的声音同时传出,并直接杀死了对话。   休息室里愈发寂静,苏格兰却仿佛早就习惯了,没什么不满,只是对着琴酒轻轻耸了耸肩。   电话里科涅克似乎也觉得自己冷硬的过分,又纡尊降贵地补了一句:“等会打给你。”   本来要离开的莱伊站在了门口,基安蒂等人忍不住看向电视屏幕,被静音的电视中,卷发青年已经把电话从耳边拿开,似乎真要毫不解释地挂电话。   这下,基安蒂眼中都忍不住露出对苏格兰的同情。她就知道,指望科涅克会体贴别人的心情,不如指望琴酒放假一年不做任务。   “先别挂。”苏格兰的脾气是真的很好,这种情况下也只是温和地说,“你是不是在杯户购物广场,小心点,摄像头拍到你了。”   “啊,知道。”画面里的卷发青年微微侧了下头,精准地捕捉到摄像头,墨镜遮住了他的目光,但那一瞬间,休息室里的基安蒂等人却感觉自己正被被科涅克逼视。   苏格兰依然不紧不慢,没有进入正题,却问出了大家好奇的问题:“你怎么跑去那边了?”   “我也收到了一份谜语。”科涅克冷淡地说,“他要么是把我当成松田阵平了,要么在故意挑衅。”   基安蒂捂住嘴,让自己不至于发出惊呼,和旁边科恩对视了一眼。   半年前第一次狙击萩原研二的事情,让他们两个知道了科涅克曾经不爽有个拆弹警察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以至于找机会把人炸死。   现在那个炸弹狂居然敢把科涅克当做松田阵平来挑衅,以科涅克的脾气,会无视才奇怪。   果然,对面的科涅克说,“我也很好奇,他到底有什么勇气点名让人来拆弹。”   “你打算上去?科涅克,那明显是个陷阱。”苏格兰的声音似乎低沉了一点。   而且是针对萩原研二的陷阱。   赤井秀一在心中补完这句话。炸弹犯点名要当初的两人来拆弹,但现在在警视厅眼中,活着的只有萩原研二。现在记者仿佛早有准备般提前就位,萩原研二已经被警察的职责架起来了,除非他打算放弃警察的身份,彻底到组织这边,不然摩天轮非上不可。   科涅克留在那里,难道是为了阻止即将到达杯户购物广场的萩原研二?   “科涅克,不要做多余的事情。”琴酒终于开口了,说出的话恰好印证了赤井秀一的推测。   “啧。你让苏格兰打电话给我?你自己不会打?我……”   科涅克的不满被忽然出现的恐惧哀求声打断。   “救救我,炸弹!有炸弹!”   赤井秀一立刻看向电视屏幕,画面中,一个瘦高的男人踉跄着扑倒在科涅克脚边。科涅克本来反应迅速地后退一步,但是目光停在他脖颈上后,忽然顿住。   “这个,谁给你戴上的。”   松田阵平挂断电话,盯着那个两侧装着不同色液体的的颈环炸弹,觉得有些荒谬。   不远处的佐藤美和子跑过来,“怎么回事?”   “后退,是炸弹。”   年轻的女人站在几步以外的位置,怔住了。   松田阵平没有回头,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这个炸弹,谁给你戴上的。”   “普、普拉米亚。”男人哆哆嗦嗦地说。   松田阵平差点被气笑了。撒谎也要讲逻辑,现在这个时间点,普拉米亚根本没有用过这种颈环炸弹。   这个东西是上辈子他在墓前听说了降谷零曾经被普拉米亚戴上过类似的颈环炸弹,所以重生后尝试着做出来的。   成品只有一个,除了他根本没几个人见过,在日本的更是只有琴酒。   琴酒把这东西翻出来,又故意摆到他面前是什么意思?   不对,琴酒没必要兜这个圈子。这是……朗姆做的。   松田阵平的手指颤了颤,意识到现在的情况。   假如这个炸弹颈环不是他、不是科涅克制作的。那科涅克忽然看见已经被抓的普拉米亚的制造的炸弹,还是从来没见过的新炸弹类型,会干什么?   松田阵平垂眸,蹲在男人面前,伸手做出要检查炸弹的姿势。   “救、救我。”男人哀求的语调陡然阴冷,细针借着衣袖的遮掩弹射进他的手臂。   冰冷的液体泵入血管,几个呼吸间,周围回荡着的越来越近的警笛声变成奇怪的嘶吼,他仿佛听见有人在他耳边絮絮低吟,但却没办法听清。   眼前的一切扭曲变化,地面化作深潭,躺着的男人融化为瘤块般的聚合物。   松田阵平神色平静地缩回手,分辨出注射进去的是前段时间用他的血样研发出来的那个新品。   琴酒可真行,这种东西都拿给朗姆了,什么理由?审讯用吗?   不过方法倒是很好,这么近的距离距,就算琴酒也很难躲开,不过琴酒也不会因为对炸弹的好奇把自己放在这种危险的境地。   松田阵平甚至有闲心想了一下这个这个可能性,因为从一开始,他压根就没有想过闪避。   不是不想,而是忽然意识到,这个炸弹颈环是他好几年以前做的。那时候他还在美国,琴酒不可能、也没办法特意找人去美国把这个东西找出来。   是boss。   源于希拉影响的药剂成果,用在他身上也药效惊人的好。   幻觉越发诡异离奇,松田阵平和狰狞的世界对视,电光石火间,却想起自己来到日本之前,boss仿佛闲谈般对他说过的话。   “就用科涅克这个代号吧。”boss低笑着说,“琴酒那边一时半会恐怕很难有进展,你正好换个身份,去吸引朗姆的注意力。”   “有什么必要吗?”他问,“朗姆早就怀疑白兰地换人了。”   “这是两码事。”boss失笑,“白兰地,好好经营这个身份,到时还有别的用处。朗姆可不是那么好撬开的。”   原来这就是撬开的方法。   松田阵平偏了下头。   于嘈杂聒噪中,听见一道清晰而焦急的呼唤:   “小阵平!” 第107章   萩原研二听到消息之后, 就一路飙车直接过来了,比警车速度快得多,但是到的却不算太早。拖慢他速度的并不是距离,而是车内被黑的车载收音机。   就在他穿过杯户大桥前, 里面播放出一段音频。   “你刚刚去干了什么?”最先出现的是琴酒质问的声音。   萩原研二立刻放缓车速, 迅速按下录音, 连手机也一起拿出来。   但随后出现的熟悉声音,又让他差点直接将录音关了。   “杀了个人而已。”   说话的人语调漫不经心,仿佛人是一张可以随手丢下的纸。   他听得出来,那就是小阵平本人……那是, 萩原研二从未见过的松田阵平。   重逢的半年里,松田阵平从来不肯在他面前主动提任务的内容,而他有可能的接触也全被松田阵平截断。萩原研二不是没推测过松田阵平的经历, 但血腥味扑鼻而来时, 愤怒还是难以抑制地灼烧他的肺腑。   那个组织,在他不知道的时候, 逼迫小阵平做了多少残酷的事情?萩原研二攥紧拳,却在松田阵平说出下一句的时候几乎忘了呼吸。   “什么人?”   “那个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的警察。”   “手脚处理干净,别被警察怀疑到你身上。”   “我已经安排了。”   简短但信息量极大的音频结束。萩原研二一动不动。   背景中的风声, 车流声都是连贯的,内容上很可能没有被剪切拼接。   所以这就是小降谷之前说的,琴酒和伏特加说科涅克杀了松田阵平的真相。   琴酒真的不知道科涅克是松田,这个消息也不是boss故意放出来的, 而是小阵平在某种情况下不得已向琴酒承认……然后制造了自己的假死。   萩原研二强迫自己从沉重的情绪中挣脱, 却思考眼前的问题。   给他放这段录音的人是谁?萩原研二和科涅克决裂可以让谁获益。   朗姆。萩原研二迅速地得出答案。   收音机适时地播放出另一段早就录好的电子音。   “萩原研二, 被骗的感觉怎么样?”   “不过可惜,你现在似乎陷入了新的危机, 自顾不暇了。”   萩原研二眼神颤了颤,是,他在组织那边的风评,绝不是一个代表正义的警察。因此朗姆故意让炸弹犯的要求被记者播报出去,相当于将萩原研二高高架起,不管是警察的职责还是公众的舆论,都迫使他必须上去。   “但你很幸运,因为一个活下来并且可以报仇的机会,就摆在你面前。”   “上去的不一定是萩原研二,还可以是死而复生的松田阵平。”   让科涅克以松田阵平的身份上摩天轮,萩原研二就可以活下来。   这就是朗姆想让他做的?   萩原研二盯着收音机,目光沉冷。   但朗姆哪里来的把握,认为萩原研二能将科涅克在众目睽睽下送上去。   到了杯户购物广场,萩原研二却明白了。   他听见脖子上挂着炸弹的男人在不断忏悔恳求:   “是他逼我的这么做的,不然我就会死,救救我,我是无辜的。”   他做了……什么?   萩原研二看见掉在地上的注射针,心脏沉入恐惧的深渊。   “小阵平?”   “后退。”   卷发青年因为他的声音转过头,却神情漠然。   他的声音有轻微含混和不稳。   萩原研二顿住脚步,却不合时宜地意识到,那是因为松田阵平听不清自己发出的声音,却尽力使说出的每个音节停在准确的发音点上而造成的。   这是,小阵平发病时的样子。   注射的药剂能加剧他的精神问题。   听不清,看不清。   需要服用精神类药物。   一条条信息在萩原研二脑中轰然炸开。   最关键最重要的一点是:   朗姆绝不会轻率地认为,只是视力听力问题,会让科涅克失去抵抗。   所以他们的推测是错的。   小阵平到底怎么了?他出了什么问题。   萩原研二心中生出可怕的猜测。   但松田阵平已经站起身,朝着他的方向迈步。   萩原研二不敢动,因为他不确定自己一旦离开原位,小阵平还能不能找到他。   直到松田阵平的手掌抓在他的右肩,力气大得几乎能将他肩膀捏碎的时候,萩原研二才重新有了动作和声音。   “小阵平……”   萩原研二的呼吸因疼痛而急促了几分,自己却毫无所觉。反倒是松田阵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微微松开了一些。   小阵平,是不小心……还是不能确定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   萩原研二嘴唇翕动了一下,却问不出口。   “有点麻烦。”卷发青年先说话了。   萩原研二怔了怔。   “那家伙应该就是炸弹犯。”萩原研二猛地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往那边看,就被卷发青年推着往后退了几步。   松田阵平摘下自己墨镜递到他手上,“要么闭眼,要么戴上。”   萩原研二茫然地接过来,却因为对上了那双涣散失焦的暗青色眸子而忘记了动作。   结果下一秒,炫目的紫红色火焰猝不及防地冲天而起,脚下坚实的水泥地面疯狂颤动,男人的惨叫声尖锐凄厉,但立刻被爆裂产生的巨大声响遮住。   而萩原研二在火光刚起的瞬间,就震惊地下意识将松田阵平往后拽。   结果居然没拽动。   松田阵平站得简直比旁边的灯柱还牢固。   但那恐怖的冲击波到两人这边,也只剩下一股劲风。等萩原研二的视线恢复,就看见以原来男人所在的位置为中心,只剩下一片焦黑,周遭也被肆虐成一片狼藉。   “别慌,我有经验。”   踩着死线上起舞的人毫不体谅他心脏都还在胸膛里疯狂跳动,态度平淡随意,仿佛刚刚只是看着信号灯过了十字路口。   “……”   萩原研二那点沉重突兀地被炸没了,茫然地张张嘴却没发出声音,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吓得说不出来话。   而这时,站的更远一点的佐藤美和子匆匆跑到爆炸现场,搜查一课和机动队□□处理班的警察也都来了。   “萩原队长,松、松田队长?!”   甚至还有爆处班的人记得松田阵平,满脸震撼地喊出松田阵平的名字,但立刻被被高桥警部拽到一边。   “喊什么喊!去干活。”   爆炸引起了摩天轮上上无法下来的人惊恐的尖叫,萩原研二同样能听见。   他缓了缓,知道现在不是细问的时候,干脆隐瞒下听到了那个音频的事情,“我……”先去拆弹。   松田阵平抓住他的手指,却轻轻动了动,萩原研二的声音顿时凝固住了。   “我可以去。”松田阵平道。   萩原研二一言不发,松田阵平便抽回手,确认了一下方向,“哪边?”   “……”   “左边?”   “左边。”   萩原研二听见自己冷静的声音。   他像是失去了思考能力和行动能力,只能看着卷发青年转身,一步步走向摩天轮,最后,黑色的身影被鲜红的圆形座舱吞没。   摩天轮终于能够重新移动。   一个个游客哭泣着仓皇逃下。   伊达航走过来,声音沙哑:“他……会没事吧?”   萩原研二没有说话。   手机轻轻震了一下。   萩原研二低下头,发现是一封邮件。   【我想起来那块手表里的零件是从哪里买的了。——松田阵平】   而就在这刹那,高空燃起绚烂的火光。   “砰——”   苏格兰的手机重重地砸在地上,又被弹起,撞到基安蒂的小腿上。   如果是往常,苏格兰一定已经道歉,但此刻,蓝灰色上挑眼的男人面无表情,甚至没有往基安蒂的方向多看一眼。   而从来不知道收敛为何物的基安蒂本人,却也没有暴躁起来。她盯着电视上绚烂的火光,眼角的凤尾蝶颤动了几次,终于不可置信的尖锐声音:   “怎么可能?那可是科涅克!”   “他为什么会上去?!他怎么可能被炸弹炸死?!”   基安蒂茫然地四处看了看,苏格兰如雕像般坐在原地,科恩和她一样茫然,而莱伊……莱伊垂眸擦燃了一根火柴,点上了指缝间的烟。   他将烟含入唇间吸了一口,吐出烟气,“我去现场看看。”   说完这句,戴着黑色针织帽的男人就走出了休息室。   琴酒面沉如水,目光扫过苏格兰,开口道:“你和莱伊一起过去,检查科涅克有没有留下暴露身份的痕迹。”   “……好。”过了几秒,苏格兰才缓慢地回答。   “等下……你们就这么确定科涅克已经死了?”基安蒂迷茫地开口。   “不然呢?”琴酒平淡地反问,“你不是看见了吗?”   “是他自己上去的,没有人逼他。”   这就是朗姆想要的结果,也是boss想要的结果。   松田阵平在踏上摩天轮之前,就已经猜到了boss的想法。   朗姆要用科涅克的死,将琴酒和他绑在同一条船上,一起站在白兰地的对立面。   而有了共同的把柄,琴酒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转变态度,和朗姆深入合作,绝不会不被朗姆怀疑,因为这是朗姆自己筹谋的计划。   至于他。   [很不爽,我也要给朗姆挖个坑,让他睡都睡不踏实才行。]   松田阵平按住疼得快炸开的头,艰难地喘了口气。   [你等下再生气!]希拉担心地说,[你现在怎么样?我感觉从刚刚运完全回归后,你就乱糟糟的。]   [……]   松田阵平眼前一片缭乱的色彩,心里还在努力地解释,[我们人类管这个叫做恢复记忆。]   “可小阵平,你看起来真的不太好。”   才十二岁的萩原研二担忧地盯着病床上的松田阵平。   少年的卷发乱蓬蓬的,脸色苍白,像是大病了一场。 第108章   “我说了没事!”   松田阵平双手撑着床, 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脑袋,头顶上细碎的卷发也跟着一跳一跳。   萩原研二看得手痒,就听见松田阵平嘟哝:   “你也没必要提前跑回来吧,不是早就期待的毕业旅游吗?还让叔叔阿姨他们陪你一起。”   “一开始我是要自己回来的, 但是爸妈和姐姐也很担心你。旅游什么时候都可以去, 小阵平你生病却没有人照顾。”萩原研二说着就有些忿忿不平, “明明是小阵平的问题,发烧了好几天都不告诉我,早知道我就不去了。”   松田阵平翻了个白眼,掀开盖在腿上的薄被, 就要跳下床。   萩原研二飞扑过去:“不行,要等医生检查后才能出院,你不许悄悄跑掉。”   “干什么, 松开, 我去上洗手间!”松田阵平气恼地把萩原研二的手臂从自己腰上扒拉下来。   “啊,噢。”萩原研二乖乖松手, 站在床边眼巴巴地看着他。   卷发的少年和他对视了两秒,脸上的气恼莫名消失,猛地别开头,   “怎么忽然觉得你……”   “我怎么了?”半长发的少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摸了摸脸,没发现什么异样,迷惑地眨了眨眼。   “没事。”松田阵平看了他一眼, 又快速移开目光, 一言不发地走进旁边的洗手间。   萩原研二觉得松田阵平有点怪怪的, 但思考了两秒没有得出答案,就爽快地作罢。   他撑着床跳坐上去, 小腿在半空中荡了荡,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注意到床头放着一个巴掌大小的手账本。   “该不会是用来画电视机之类的分解图的吧。”   松田阵平没有记日记的习惯,两个人的各种书本也全都是毫不在意地互相乱翻一气。因此萩原研二趴在床上伸手够过来后,就直接打开了。   “唔……这是什么?”   手账本上只有日期,和一些直线、圆圈和叉号。   第一行是3月12日。3月12日。   其中第二个3月12日被迟疑地用“×”划掉,第一个12日却被圈起来。   第二行是3月12日,3月13日。   这一行是12日被打叉,这个“×”更大一点,比上一行的要潦草,而13日又被圈起来。   接着是14日、 13日……还有一道歪歪扭扭的竖线,将几个画圈的日期连接到一起,一直连到倒数第二行。   而最后一行,写着今天的日期3月17日。   这一行又变成了两个同样的3月17日,上面没有画叉或打圈,却有几个圆珠笔留下的墨点,像是思考时无意识留下的。   “是什么电视剧里的暗语吗?”   萩原研二生出了好奇心,翻过身仰躺在床上。午后三点多的阳光有点刺眼,于是他高高举着本子挡住光线,继续盯着上面的内容沉思。   思考三秒后,没找到半点头绪萩原研二忽然发现松田阵平居然还没出来。   他生出几分担忧,猛地坐起来,大声喊:“小阵平,你好慢呀!”   “hagi,你好烦啊!”   松田阵平站在狭小又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洗手间里,刚要打开水龙头,就听见萩原研二的催促,立刻不爽地大声回应。   但喊完之后,他无意中的一抬头,看见镜中的那个年幼的卷发少年,忍不住又愣了一愣。   “想什么呢?怎么跟没见过自己似的。”   松田阵平自言自语地嘟囔一句,打开水龙头。   透明的水流如线垂落,轻轻击打在他的手掌上。   湿润的、带着凉意的。   真实的、可以触碰到的。   松田阵平脑子里又一次莫名奇妙地闪过这种形容。   他忍不住稍微蜷曲手指,让带着洗手液泡沫的水盈满掌心的凹陷,又顺着指缝和虎口流出。   乐此不疲地试了好几次之后,松田阵平才蓦然惊醒,停下这种浪费水资源的行为。   松田阵平知道自己最近有点奇怪。   他发现自己变得特别在意各种感知,尤其是味觉、嗅觉和触觉这些,就好像是平时已经习惯的世界,忽然因为太久没接触而陌生了起来,需要重新熟悉。   这种奇怪的陌生感,是从3月12日早上醒来开始的。   但比起他其他的困扰来说,这种感觉上的错位可以说微不足道了。   起码在今天hagi回来之前,松田阵平始终是这么想的。   但是刚刚在病房里,他盯着hagi,居然觉得hagi好小只,脸上的肉嘟嘟还没完全褪下去的圆润也有点可爱。   松田阵平受到了严重的冲击。   萩原研二现在将近一米六了,比他还高两厘米!他怎么会这么想!   谁会觉得一个快一米六的男生可爱啊!   哦对,萩原研二会,只有他才会黏糊糊的扑过来说小阵平好可爱这种让人很想后退八步的话。   但松田阵平觉得不行。   他不想出去,他要重新作出判断,他觉得自己非常不对劲。   但逃避是没有用的,萩原研二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尤其是小时候……   所以什么叫做尤其是小时候!   松田阵平很想找个水泵抽干自己脑子里进的水,但是萩原研二已经不允许他逃避了。   门把手已经被外面闲不住的他故意上下按动了好几下,发出咔咔的响声:   “小阵平——你在里面干什么?”   “在想怎么把你的头按进洗手池。”卷发的少年打开门,阴森森地说。   “等等!为什么?”   萩原研二震惊地瞪大眼睛,但随即注意到松田阵平按在门把手上泛白发青的手指。   “啊!”   他忽然有了照顾病人的自觉,蹬蹬跑到病床前从水壶里倒了一杯热水,然后把被热气熏上一层白雾的玻璃杯塞进跟着他走过来的松田阵平手里。   “小阵平,快回去躺着,不要再着凉了。”   “我已经睡了很久了,我才刚醒。”松田阵平捧着玻璃杯坐到床边。   “几点睡的?”萩原研二随口问。   “一点……”松田阵平顿了一下,“昨天晚上九点。”   “那你睡了好久,你真的没有哪里还不舒服吗……”萩原研二更担忧了。   “没有。不过中间好像也醒过。”松田阵平迟疑地回忆。   “是中午被护士叫起来吃药吧,连饭都没吃。”门口传来一声不满地冷哼。   两人同时抬头,就看见穿着米黄色毛衣的高挑俏丽的少女没好气地站在那,手上拎着一个大号的保温盒。   “姐姐!”萩原研二欢快地招手。   “……千速姐。”松田阵平怔了两秒,再一次迅速别开目光。   萩原千速敏锐地发现了,她把保温盒放在旁边桌子上,弯腰凑过去用手戳他的脸:   “你在闹什么别扭?我惹你生气了?”   “没有。”松田阵平无措地向后仰了仰,却没有像以前一样,咋咋呼呼地嚷着让她不许碰。   旁边的萩原研二目光闪了闪,跑去拉开露出一点疑惑正要开口发问的少女,   “姐姐,别欺负小阵平啦,快让小阵平吃饭。”   萩原千速配合地直起腰,和萩原研二一起把松田阵平按在桌前,监督他打开她从家里带过来的营养餐。   看见松田阵平开始吃饭了,站在卷发少年背后的萩原千速飞快地扭过头,冲着萩原研二比划口型:   “松田叔叔呢?”   “去找医生了,直接问我不就行了。”   萩原研二还没开口,松田阵平仿佛背上长了眼睛一眼,冷飕飕地道。   萩原千速恼羞成怒地对着他的自然卷乱揉了一通,“好好吃饭。”   “知道知道。”松田阵平拍开她的手。   萩原千速看他配合的样子,眼中又一次闪过一丝意外。   趁着松田阵平吃饭的时候,萩原姐弟对视一言,两人一起看似鬼鬼祟祟实则光明正大地溜出病房。   “阵平怎么了?”萩原千速关上门,拉着弟弟到走廊边小声问,“你们吵架了?”   “没有哦。”   “那他和松田叔叔吵架了?”   “也没有吧。”半长发的少年叹口气,“反倒是叔叔因为没发现小阵平发烧,可能有些愧疚。”   萩原研二过来的时候,松田阵平还没醒,所以他先从护士的口中知道了情况。   松田阵平可能从几天前就开始发烧了,前几天吉敷医生碰见过他独自去买药,第二天有点担心,所以去松田家拜访,结果发现松田阵平一个人在房间里高烧到昏迷。   因为联系不上松田丈太郎,所以留下字条就把人带回了医院,结果等了两天都没人过来找。   还是有看病的人认出了松田,好心联系了去旅游的萩原母亲,萩原一家这才匆匆联系上松田丈太郎,又担心地赶回来。   “护士说小阵平高烧了四五天,各种检查都做了,也查不出原因,如果不是今天早上退烧,就要开介绍信转送到大学病院了。”   萩原千速听得心有余悸,又忍不住道:   “是不是阵平也被吓到了,一个人在医院里待了这么多天,生着病,连个熟悉的人都没有。总感觉他今天好像特别的……”   特别的沉稳,甚至被揉了头发都没有生气。   萩原研二也没有在病房和松田阵平打趣时那么活跃,显得有些蔫巴巴,   “我们离开那天小阵平应该就已经生病了,但我和他打电话的时候,他都没有告诉我。”   护士说这几天松田阵平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醒来的时候,也没主动提过联系过任何人。   本来萩原研二知道这些的时候是有些生气的,但是看见窝在病床上沉沉睡去的小阵平脸色苍白的样子,那点气恼就散了,只剩下难过。   明明是他丢下小阵平自己去玩的,怎么可以怪小阵平生病没有告诉他。   “我下次不要单独出去了。”萩原研二闷闷不乐地说。   萩原千速:?   不和松田阵平一起出门就是单独吗?   她和爸妈呢?   萩原千速咽下对弟弟的吐槽欲。   没多久,松田丈太郎就回来了。   就像是萩原研二说的,大概松田阵平的忽然的重病让这个长期酗酒的男人从醉生梦死的颓废中惊醒,意识到了自己对松田阵平的疏忽。   他现在对待松田阵平的态度有些谨慎,像是想要关心弥补,又一时不知如何去做的样子,反倒是松田阵平看起来更自然。   但萩原千速观察了一下,总觉得松田阵平这个态度,更像是没有意识到松田丈太郎的纠结。   萩原千速:……   她得知松田阵平只需要观察一晚就可以出院后,就带着保温盒先回去了。   萩原研二看松田阵平的精神还好,磨蹭到天黑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而松田阵平在床上躺了好几个小时,一直到月亮悬上夜空的中央,才真正地闭上眼。   再睁开的时候,他先看见了被刺目白光填充得毫无缝隙的狭小房间。   这里没有窗户,仅有一张床一个桌柜。暗灰色的天花板的某个边角处,是一个明显的监控探头。另一侧,被金属网锁死的排风扇正发出有节律的嗡嗡声。   [希拉。]   松田阵平坐起来,不太熟练地在心中默念道。 第109章   喊出希拉的瞬间, 松田阵平就感觉到一种轻微的刺痛顺着尾椎爬上脊背,最后从后脖颈蔓延至耳廓下方。   他忍住没去用手触碰自己的皮肤。因为他知道刺痛并不真实存在,而是面对危险全身感官一同拼发出的警报。   这种压迫感远比松田阵平站在倒计时读秒的炸弹前,或者面对着枪口时更强烈, 是那种哪怕刚出生的婴儿都能感觉到、来自基因、血脉甚至灵魂中的生而有之的恐惧。   即使已经交流过好几次, 松田阵平还是缓了缓才适应过来, 在心底继续道:   [我记得上辈子hagi一家是旅游一周后才回来的,现在因为我提前两天回来了,这种算不算被影响。]   希拉稍稍停顿了下,无机质的声音才平板地回答:   [不算, 生病的是松田阵平,不是这边的你。回到过去后,不可能没有任何改变, 只要不是'你'造成的影响就没关系。]   松田阵平放心了, 又问,[我在那边就一直不能恢复完整的记忆吗?]   [不知道。]希拉这次回答得很快, [我也第一次尝试,这种已经比我想的要好得多了,两个你都没有坏掉。]   [……]松田阵平忍住了没去问这个“坏掉”是具体什么情况, 因为绝对不是他想听到的结果。   他从床上下来,脚踩到坚实的地面时却莫名踉跄了一下,有种踩空的触感。   松田阵平疑惑地转头看了看地面,没发现问题, 于是走到门口, 往上撸起过长的袖子, 用紧扣在左手腕的黑色手环贴上门锁上的感应区。   门锁滴了一声,银灰色铝合金房门弹开条缝隙, 他用把袖子放下来,遮住上面的编号,走到空荡荡的走廊上。   仅有一米多宽的走廊两侧,是两排一模一样冷硬而坚固的银灰色房门,每道门上都用黑色的金属牌钉上了编号。   目光穿过罗网般密布得毫无死角的监控器,向左一直看到尽头,是一道升降式钢质大门,那是唯一的进出口。   但松田阵平没有过去,而是转身向右走到尽头,来到了盥洗室。   刚走到门口,一个纤细的男孩从里面匆匆出来,他的个子比松田阵平略高,大约十三四岁的年纪,低着头,看也不看就往外面撞。   松田阵平稍微避让了下,他对这个男孩有些印象,因为男孩是这边少见的亚州人长相,松田阵平觉得对方似乎也是日本人,但不确定,因为他从来没听对方说过一句话。   被关在这里的基本上都是8岁到15岁的未成年,而他们只有两种情况可以离开房间,一种就是来盥洗室,并且限定时长,同一时间出来的人不能超过两个。   另外一种则是……   松田阵平从仅有的没有监控的地方——厕所隔间出来,就感觉手环急促地震动。   走廊里的扬声器响起用英语警示他和另外一个正从走廊过来的男孩立刻回到房间。   那个亚麻发色的男孩青着脸低声咒骂了一句,眼中闪过恐惧,但立刻掉头跑回房间。   松田阵平敷衍地加快脚步走回去,刚进去,就听见身后的门咔嚓一声自动上锁。   他没走到窗边,而是就这样站在原地靠着墙,听见了那道升降门开启的声音。他仔细分辨,确认了在升降门后面,应该还有一道能看见走廊情况的栅栏式伸缩门。   有够谨慎的。   松田阵平轻轻舔了一下牙齿内侧,听着两个成年男人的脚步声回荡在走廊中。   这就是另外一种情况。   时不时会有人过来,像是在餐厅里挑选新鲜的食材一样,打开某一道紧闭的门,将里面的关着的孩子带走。   这些孩子大部分都没能回来。偶尔有几个“幸运”的,就会被极快地第2次甚至第3次带走,然后在某一次中彻底消失。   松田阵平为此感到愤怒,却不得不承认,他目前无能为力。   这里的监控太严密了,任何人有任何一点可疑的举动就会被盯上,他基本没办法做任何手脚。他甚至不知道具体的时间,只能根据被带进来的时间和之后的送餐次数,记录今天是几月几号。   要找机会出去。   [找机会出去?]希拉在心里重复他的话。   [你能听到我心里想什么?]松田阵平怔了怔,问道。   [原来这是你的想法。]希拉声音有了一点波动,[你很介意这个?那你想的时候小声一点,我不是故意要听见的。]   [……我要怎么才能想的小声一点?]松田阵平虚心请教。   [……就是不要想得太用力。]   松田阵平感觉自己听了一通废话,他刚想纠正希拉,却感觉有些头脑发晕,面前的门似乎扭曲了一下。   [我……]   他还没说完,门忽然滴的一声,自动打开了。   [有机会出去了。]松田阵平抬起头对上穿着白大褂,一副研究员或者医生气场的中年人。   在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体型更壮硕些,明显是负责武力方面的高大男人。   他不闪不避的态度令两人有些惊讶,前面的白大褂推了推闪着幽光的眼镜,“胆子很大嘛,不知道等下是不是也能撑久一点。”   “你是自己跟我走,还是被他打晕之后扛过去。”他居高临下地问。   松田阵平不爽地拧起眉,简短地用英语说:“带路。”   走出房间的一刹那,他感觉希拉似乎更加“贴近”了一点。   “你怎么……停……?”白大褂的声音忽然变得断断续续。   松田阵平缓缓抬眸,凝视眼前蜿蜒扭曲的走廊,和被拉长的人形。   “很不对劲,一定出了问题。”   萩原研二凑到松田阵平旁边嘀嘀咕咕,“就是你上次去的那家吉敷医院,已经很久没开门了吧?上次加宫酱说看见有警察在那边进进出出。”   趴在课桌上的松田阵平勉为其难地支起耳朵听他说完,发出疑问,“加宫是谁?”   萩原研二连忙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小声道,“就是第一排双马尾的女孩,我们的新同学。”   他埋怨道,“小阵平,都已经升国中分班半个月了,好歹记一下大家的名字吧。”   话虽这么说,萩原研二也知道松田阵平那个我行我素的性格,因此也没抱什么希望。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   “我觉得有可能是那边出了什么医疗事故。小阵平,你要不要去别的地方再检查一下身体?”   “没必要吧,我现在很好。”松田阵平懒散的打了个哈欠,站起身,“走了,出去转转。”   萩原研二跟着站起来,“你怎么每节课间都要出去?”   “教室里很闷啊,你不觉得吗?”   “有吗?”   两人走到天台上,松田阵平靠着栏杆看向天空,一言不发。   萩原研二陪他安静待了两分钟,才轻声道:“小阵平,你最近很安静噢,我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了。”   “啊?”松田阵平回神,有点纠结地抓了抓头发,“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想什么,要不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那我要问了!”萩原研二立刻转过来,一只手啪的一下,气势汹汹撑在松田阵平身侧的栏杆上,“你记在本子上的日期是什么意思?”   “hagi,你这样才很奇怪,你是不是跟着阿姨和千速姐看了什么电视剧?”松田阵平没好气地说。   “别转移话题,快解释,我好奇很久了!”   “……”松田阵平好悬没有翻一个白眼。   “是梦。”他解释道,“我有时候醒来,会感觉是今天是另外的日期……”   松田阵平刚说完,就看见面前的男孩露出担忧。   “不要乱想,这个根本没什么影响!”他强硬地说。   “好吧好吧。那你身体没有别的不舒服的地方吧?”   “没有。”松田阵平瞪他,“不就是生了一次病吗,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萩原研二幽怨地闭嘴。   铃声响了,两人匆匆忙忙赶回教室,一直到放学,结束社团活动后,松田阵平才和萩原研二分开。   他回到家里,先闻到了一股呛人的油烟味。   “老爸,做饭要开抽烟机吧。”他捂着鼻子大声喊道。   “开了,开得有点晚。”松田丈太郎讪讪地开口,“还是出去吃吧。”   松田阵平毫不意外地答应下来。   他和父亲的关系似乎稍好了点,和……不一样。   松田阵平和父亲一起出门的时候,心头莫名掠过这个想法。   是和什么时候不一样?前段时间吗?   一直到休息前,松田阵平都心不在焉地思考着。   月上中天,他在自己卧室的榻榻米上沉入梦乡,又在另外一个狭小的房间睁开眼。   [你醒着的时间有点短。]希拉道。   [毕竟这边也不能干什么。]松田阵平盯着翻涌着灰色波浪的天花板,在心里感慨,[起码我们得想办法,先解决幻觉吧,我感觉我像是生活在海里,还是被深度污染的那种。]   [我正在努力净化,起码你能听清声音了。]希拉一本正经地接上了松田阵平的话,祂现在已经能理解松田阵平的许多比喻了。   [那谢谢了。]松田阵平笑了一下。   这次的研究员过来得很早,门被打开的时候,松田阵平刚从床上坐起来。   “先等等,我要去洗手间。”   松田阵平不甚客气地说。   他不确定这次过来的两个人和前几次来带他走的是不是同样的人,他要不是很在意,反正他们都不敢拦他。   松田阵平跳下床,径直从那两个看不清的身影旁边走过去。   但这次,一道声线略微熟悉的低喃,如惊雷般炸响在他耳边。   “松田……阵平?” 第110章   松田阵平像是没听到一样, 脚步没有丝毫迟疑地从穿着白大褂的人身边走过。   等进了厕所的隔间,他的脸色才变了。   虽然没看清脸,但是一个月前还帮过他的吉敷医生,松田阵平还是有印象的。   虽然刚被希拉投放过来的时候, 就从一个似乎被袭击的小型实验室里被人抓住, 和一群孩子送进了这个研究所, 但是松田阵平还是知道,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是美国的佛罗里达州。   他没想过会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就在上万公里外的大洋彼岸,见到神奈川的熟人。   [他也是被抓过来的吗?]希拉推测道。   松田阵平摇了摇头,   [每次来这边带人的都是负责重要实验的研究员,看这个研究所的守备和规定就知道,这里的主人有多小心谨慎。如果是被抓过来的人, 不可能这么短时间就被信任, 他应该是主动加入的。]   而且能被这个私下里敢做人体实验的组织迅速接纳,说明吉敷医生平时也在暗地里做了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松田阵平想起hagi说的吉敷医院有警察进出的事情, 目光微微暗沉,   [我想起来了,上辈子也是这个时间点, 这家医院忽然就倒闭了,他有可能私下里也做某些不合法的实验。]   他好像听人提过,吉敷康介是东都大学的医学方面的博士,但不知道为何来神奈川开了私人医院, 这样想确实很可疑。   那上次遇到吉敷康介, 对方殷勤主动帮忙选药, 大概也是做了什么手脚。第二天主动上门,还在联系不上松田丈太郎的情况下自掏腰包给他治疗, 估计是想观察效果。   或者说,吉敷康介从头到尾都没有联系过松田丈太郎。   那段时间他刚回来,虽然记忆不完整,但潜意识依然是成年人,发烧这样的问题,根本没有想过要通知谁。加上吉敷康介的刻意引导,如果不是有人恰好认出了他联系了萩原家,可能他还会更晚些发现问题。   [啧。]松田阵平才意识到自己被坑了一把,[希拉,有没有办法让我先暂时能看清。]   吉敷康介是一个意料之外的大麻烦,他发现有两个长相一模一样,年龄也一致的人,难保不会上报。   如果一不小心牵连了松田丈太郎和Hagi一家,那就麻烦了。   他必须想办法处理这事。   [我试试。]   希拉说完,他就感觉眼前重新清晰了起来,但是随之而来的是耳边骤然明显的各种杂乱怪异的响动。   水管里流淌着粘稠的雷声,如纤细的蛛网细微嘶嘶声在墙壁和天花板中层层覆覆,聒噪得让松田阵平想要伸手把它拽出来绞断。   松田阵平肩膀碰到旁边的隔板,感觉它似乎在有节奏的起伏,如同活物的脉搏,脚下的地面看似平整却触感软滑,让他有种站立不稳的错觉。   他镇定地把手放在锁闩上,却在感觉它在自己掌心舔舐了下后脸都青了。   [你还好吗?]希拉迟疑地说,[你的心跳很快。]   [我们共享感官,你自己也能感觉到吧。]松田阵平冷静地说。   [能,和你刚刚的听觉和触觉不太一样,我觉得你不喜欢这种。]   松田阵平从祂平板的声音中听出了毫不作伪的真诚。   他沉默了。   这很难讲。   [正常情况下,在我们人类会觉得这种和常识不太一样的感知是错乱的。]   松田阵平先解释了一句,沉吟着继续道,[还有就是,水管里的应该是水声吧,我刚进来的时候,明明几乎听不到水声。更别说那种墙壁里的……电信号的声音?完全不是我应该能听到的。]   [如果我没猜错,我这种错乱……或者说幻觉,应是建立在我自己的实际感知上的。也就是说,在感知扭曲的情况下,我的感官被加强了?]   [可能是因为我在。]希拉反省道,[我没想过是这样,但是可能还会继续加强一点,也可能是力量或者其他方面。]   如果不考虑松田阵平经历的,祂的语气听起来简直像是那种把药卖出去后,才发现自己没有告知使用说明和不良反应无良商家。   但松田阵平并不介意。毕竟他确切地知道,他此刻正在经历的是时光倒流和重生,这种别人求而不得的神迹。   [没关系,就当做加了特殊buff的奇幻世界大冒险。]   松田阵平耸耸肩,正要打开门,目光却注意到斜下方的角落里,隐约有一点脏污的痕迹。   他蹲下,仔细地观察,发现居然是几个凌乱的单词和一些符号。   松田阵平稍微念了几遍,就立刻意识到,有人在这边传递信息,信息内容是走廊外值班看守换班的两次时间。   [应该有我上次碰见的那个男孩。]   松田阵平若有所思。他曾经计算过时差,他一般在这边醒来的时间,是上午十点左右,在这个时间点,似乎特别容易碰见对方。   [为什么是他?]   [他,还有七八个孩子,都是和我一样,从前段时间从那家福利院下面的小型实验室转移过来的。因为他们之前认识,所以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有这种默契和信任度。]   松田阵平这次进来的隔间在最里面,因此另外一侧是瓷砖,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有一块似乎像是松动。他试着移动了一下,果然从缝隙中发现了一支马克笔。   [他们还可能有手表,也不知道是怎么藏下来的。]   松田阵平忽视手上游动的触感,轻轻将其复原,然后重新蹲下,将角落里的模糊字迹用手擦掉。   [为什么要擦?]希拉疑惑地问。   [因为时间被耽误了。等下是清洁工过来打扫的时间。正常情况下,那些研究员一般不会这个时间过来,所以他们大概是故意卡的时间,前面一个人传递消息,后面几个人挨个来看,最后一个人在清洁工过来之前擦掉。]   松田阵平深觉他们这种交流方法实在是太粗糙危险,如果不是他今天正好进来,恐怕他们已经暴露,但一想到现在小心翼翼互相联系试图逃离的是一群未成年的孩子,又完全无法苛责。   这几天里他同样在摸索把这群孩子救出去的可能性,之所以能一眼看出来他们传递的消息内容,也是因为他早就关注过。   虽然现在生理年龄才12岁,但是他实际上的心理年龄、阅历和经验都不是那群孩子能比的,因此更加清楚这个地方的安保措施,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如果他们贸贸然做出什么行动,很可能是将自己推上绝路。   [还得想办法稳住他们,别轻举妄动。]   松田阵平走出来,将手上黑色的痕迹用水清洗干净。这时候,他腕上的手环已经急切地震动了起来,像是在警告他加快速度。   他烦躁地甩甩手上的水珠,出去跟着两人离开。   出了把守严密的“宿舍区”,一路上只有一些零零散散穿着白大褂的人走过。   也不怪那群孩子觉得有机会逃跑,如果他之前没有“听见”密布在各处的针孔摄像头、红外探测的轻微运作声,也会觉得这边防守松散。   他扫过墙壁上残留的一些疑似弹痕但角度死板的痕迹,怀疑墙壁后可能隐藏着智能控制的自动射击铳眼。   就算是十多年后,这种技术都并不多见,放在现在更是难以想象。   这个敢搞人体实验的犯罪组织,到底有多大的势力?   松田阵平垂眸控制着表情,不让自己思考得太明显,但却感觉到吉敷康介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他身上。   他皱眉,在实验室门口站住脚步。   这个忽然的动作让旁边的壮硕男人一下子紧绷起来。   “你干什么?”   松田阵平认出这个男人就是第一次过来把他从那个房间里带出来的人。   那时也是他第一次出现严重的幻觉。   他依稀记得当时的情况有点混乱,但却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毕竟他整个人处于幻觉中。   总之等他完全清醒过来,已经在实验台上,而其他人对他的态度却变得极为谨慎重视。   因此,松田阵平直接无视他,手放在实验室的门上,直白地看向吉敷康介:   “你很好奇为什么是我?”   松田阵平故意说了一句不清不楚的话。   这句听在壮硕男人耳中,可能会认为他说的是为什么选他来继续药物实验。   但是如果是正怀疑他身份的吉敷康介,却应该会觉得,松田阵平分明是在说他为何会被从日本带到美国的。   “你……”大概是猜测被证实,吉敷康介神情满是震惊。   “我什么?先管好你自己吧。”   松田阵平的态度看似冷淡桀骜,实则捏了一把冷汗,直到看见吉敷康介眼里恍然般的确信,才不动声色地放松下来。   他想来想去。   阻止吉敷康介上报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就是让他以为面前的自己就是他见过的那个松田阵平。   吉敷康介觉得这个组织早就知情,那再提起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   但这件事还有一个漏洞,就是如果吉敷康介有机会接触外界,万一他心血来潮想要调查,那有可能会查到身处神奈川的自己。   必须让吉敷康介出不去。   那就需要吉敷康介受到严密监控,比如让这个组织怀疑他有异心。   但是先不说松田阵平并不擅长言语上的挑拨离间,就算是他会,他现在能见到的人也只有安保和研究员,根本见不到幕后的人,又怎么可能让对方去怀疑吉敷康介?   松田阵平有些苦恼,他进了实验室,熟门熟路地自己走进里间换衣服,手上动作不停,脑子里还琢磨着该怎么办。   因为希拉的原因,他其实对每次药物注射、抽血或者其他的检测几乎没有感觉,所以将大部分精力都用在偷听他们说话上。   虽然对医学了解不多,很多专业名词只能连蒙带猜,但听了几次之后,他隐约推测出来,这些人在研究某种刺激身体机能,让细胞活性恢复到巅峰状态的药。   大致的意思是因为药理作用涉及全身所有器官,所以导致副作用各种各样,之前不少被实验的人都是死于不同的器官衰竭。   唯独他身上不同,目前已经循序渐进增加了几次药物剂量,都没有出现明显的副作用。   作为唯一的特例,哪怕松田阵平身上也没有出现研究员们想要的正向效果,还是一直被高频率地带出来进行药物实验。   [希拉,我的情况,是因为你上次破解的那个……规则?]   [对。]   [谢谢,很有用。]   松田阵平若有所思地继续道,   [有没有办法把我因为你导致的感知增强,或者其他的……体现在他们可以通过仪器检测出的结果里。]   [可以,但他们研究出来的东西不会真的有效果的,除非我一直维持。]   [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没有,比破解规则简单太多了。]希拉毫无压力,[就是可能对你们人类有负面影响。]   [那正好。]松田阵平按下厌恶和烦闷,轻描淡写地道,[我看他们紧张着急的样子,可能有个大人物快死了,正需要这东西续,没准就是这个组织的首领。就让他空欢喜一场吧。]   顺便,如果吉敷康介接触到这么关键的数据,那一定会被严密监控起来,不可能有联系外界的机会。   对吧?   松田阵平在实验台上闭眼,刚感觉到冰凉的酒精棉球擦过手臂,触觉就一下子迟钝了起来。   意识中,希拉的声音多了几分兴致勃勃。   [你今天要做什么,继续改装那个XM-15步枪吗?]   松田阵平沉吟,[组装炸弹吧,上辈子听过一种液体炸弹,可以做成颈环的样子,让我想想这个应该怎么做。]   他沉浸在对炸弹的研究中的时候,身边好几个仪器忽然急促地响了起来,吉敷康介的眼睛瞪大,震惊地后退两步。   半小时后,直升机降落在佛罗里达中部的某处荒凉郊区,接着几辆车从这里出发,开往不同的方向。其中一辆不起眼的黑色汽车,拐向更偏僻的小路,最后来到某个废弃的大型公园。   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男人通过隐蔽的电梯,进入研究所。   “你们上报有了新进展。”   男人的唇角含笑,咬字缓而清晰,带着一种闲适的典雅感。   “我恰好在附近,替Boss来看看。” 第111章   研究所的负责人巴伦弗朗斯匆匆跑来, 看见了站在研究所真正的入口处等待的年轻男人,就心中一突。   “白兰地大人……”   年轻男人轻轻颔首,仿佛在等待他引路。   巴伦弗朗斯脸上露出为难。   他负责的研究所编号是“K”,也是唯一一个没有数字编号, 而是直接以乌丸(Karasuma)的首字母名的研究所。   这是组织内最核心最机密的部分, 除了Boss以外, 谁都没有资格直接进入,但这位白兰地大人的情况,却有些特殊。   八年前,一直陪在那位先生身边的朗姆大人去世, 那位先生直接让他的儿子继承了“朗姆”这个代表着核心地位的基酒代号,并接手了前任朗姆的权利。   巴伦弗朗斯本以为,现任朗姆会平稳地延续组织二把手的位置。没想到第二年, 那位先生就给出了一直高悬的“白兰地”代号。   那时的白兰地大人才二十出头, 十分年轻。   在基因遗传上面深有研究的巴伦弗朗斯,只看这一老一青年容貌中隐约的相似特征, 就意识到两人多半有血缘关系。   至于是子侄还是隔辈的亲属,巴伦弗朗斯不敢去过多探究,但十有八九是姓乌丸的。   而且前几年, Boss的身体状态下滑,负责走私和财务流通方面的白兰地大人却恰好从海上回来,将那位“疯狂科学家”宫野厚司和他同样名气极大的妻子宫野艾莲娜成功邀请到了乌丸集团名下的某个实验室。   虽然中间出了一些波折,但在另外一位大人, 也就是Boss的直系亲属贝尔摩德主动配合临床实验的情况下, 研究迅速取得了极大的进展。   结果今年年初, 一场意外居然导致那个实验室失火,两位科学家尸骨无存。   Boss为此发了很大的火, 接着就将始终不允许其他人插手的部分研究所,交给了白兰地大人暂管,只留下K研究所和其他几个相关的核心部分。   但巴伦弗朗斯隐约觉得,这不单单是信任白兰地,而是Boss身体越来越差,有心无力,才不得已放权。   如果他的猜想是针对,Boss状况继续恶化下去,一定会拿始终没有进展的K研究所开刀。   风雨欲来的紧迫感,让他日日从噩梦中吓醒,可为了能多活几天,他的嘴闭得死死的,依然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继续不断进行药物实验。   因此,今天知道编号K3098的实验体的进展,他就迫不及待地上报了,没想到来的却是这位大人。   巴伦弗朗斯犹豫着道:   “白兰地大人……您是一个人来的?”   按理说,Boss如果真的让白兰地过来查看就情况,应该提前给研究所下达通知,但研究所却没收到任何消息。   那白兰地撒谎了?白兰地不应该知道K研究所的位置,如果他真的私下探查,又无令闯入,形同背叛,巴伦弗朗斯就能直接抓人。   但偏偏白兰地独身一人,不带武器,态度自然。   这让巴伦弗朗斯不得不怀疑,是不是中间出了其他意外,导致K研究所没收到消息。   听见他的问题,白兰地微微讶异:“这里的情况你比我清楚,Boss当然只允许我一个人下来。”   巴伦弗朗斯更加难以决断,他犹豫着想要说明情况,白兰地却看先穿了他的顾忌。   “没收到通知?”年轻男人眉峰蹙起,又舒展开,笑道,“我联系Boss。”   他当着巴伦弗朗斯的面按下号码,巴伦弗朗斯没敢看过去,却听见了熟悉的按键音。   但足足过了半分钟,电话才被接通,白兰地还没开口,听见对面说了什么,唇角的笑容凝滞了。   “我这就回去。贝尔摩德,你……”   他没有说完,忽然顿住,目光扫过巴伦弗朗斯,不复刚才的温和。   巴伦弗朗斯冷汗唰地下来,意识到自己听到了绝对不能听的东西。   那位先生的电话为什么是贝尔摩德接的,那位先生为什么没能把通知发过来,白兰地又为什么要匆匆回去?   出什么事了?   他的腿一软,就听见白兰地平淡的声音,“就当作今天没见过我。”   巴伦弗朗斯如蒙大赦地疯狂点头。   白兰地转身欲走,又想到什么,停下,“将那个实验的资料和录像拷贝给我,只给你五分钟。”   巴伦弗朗斯几乎本能地快速令下属去做,然后亲自交到白兰地手上。   直到对方身影消失,他都怔怔站在原地,心脏急促地砰砰乱跳。   脑子里不断地闪过刚刚白兰地最后似告诫似提醒的话:   “巴伦,抓紧时间,因为你的上报,现在这个实验现在是最高优先级。”年轻的男人意有所指地说,“但Boss的耐心不太好。”   是耐心不太好,还是身体已经撑不住了?   万一失败了?   巴伦弗朗斯打了个冷战,意识到自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他焦虑地在原地走了一圈,亲自去了实验室。   那个年幼的实验体正好被带着走出来。   十二岁的亚洲男孩最近反复经历高强度的各种实验,嘴唇毫无血色,黑色的自然卷毛糙黯淡,简直像是不久矣的样子。   巴伦弗朗斯心立刻提起来,刚想问旁边新来的吉敷康介他的身体情况,   那个男孩却忽然转头,暗青色的眸子直直地注视着他,“你负责这里?”   他的发音有些古怪,单词和单词间停顿生硬,有种轻微的滞涩感。   巴伦弗朗斯心头掠过一丝异样,却先被他话里的内容而吸引了注意力:“你怎么知道?”   “……很明显。”   松田阵平勉强地读出他的口型,却懒得解释。   这个棕色头发的中年男人走过来,旁边的人都主动避开,旁边的吉敷康介也露出恭敬的神情,不是负责人还能是谁。   能让这个研究所的负责人亲自过来,说明他的计划顺利,但是也是个麻烦,因为这意味着突破守备的可能性更低了。   必须找到突破口。松田阵平想起那群孩子,不动声色地重新打量起面前的中年人。   衣服上有凌乱的褶皱、袖口有还没干的汗渍、不修边幅,纽扣却整整齐齐地扣到最上面一颗。   对方匆匆去见了一个地位比他更高、并且是突然到访的人,八成还被恐吓了,对方过来的原因大概率和他身上进行的实验有关。   松田阵平看着他思索,巴伦弗朗斯却先不自然起来。   他听说过这个男孩的情况,进了实验室后不哭不闹不挣扎不求饶,仿佛不知道疼痛和恐惧为何物,平静得让人发毛,完全不像是一个12岁的孩子。   巴伦弗朗斯本来还觉得他们说的夸张,但是此刻被这个男孩直勾勾地仰头盯着,他心中居然莫名生出一股凉意。   “你在看什么?”   “看你在害怕。”卷发的男孩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像是发现了猎物的弱点后即将攻击的食肉动物,“你害怕我死了?“   巴伦弗朗斯瞳孔骤然一缩。   但卷发男孩却只仿佛是随口说说,还没等巴伦开口,就无趣地收回目光,   “我饿了,我不想回去吃那些土豆面包,有没有别的。”   巴伦弗朗斯花了几秒,才意识到他说的“回去吃”,居然指的是在他被关的那个房间等待送餐。   接着,荒谬感升起,这个男孩把这里当什么,福利院?把他们在他身上进行的实验当做什么,每天的必做的家务或者手工?   巴伦弗朗斯心中不安感和古怪感交织,促使他想要继续观察这个男孩。   他看了一眼旁边想要说话的吉敷康介,摆手让对方先离开,反正这里遍布的监控和网络被限制,出是出不去的。   “我带你去吃饭。”巴伦弗朗斯亲自带松田阵平去了研究员的餐厅。   煎牛排的厨师看见他后,眼中露出惊讶,犹豫了一下,弯腰用英语说道:“要我帮你切好吗?”   松田阵平差点以为自己现在不是12岁而是2岁。   他没能立刻回答,结果厨师似乎误会了,居然用西班牙语又问了一遍。   “不用。”松田阵平冷静地拒绝。   他吃完后,看向巴伦弗朗斯,“我自己回去还是你送我回去。”   巴伦弗朗斯试探地说,“如果我说你自己回去?”   松田阵平转身就走。   一直走出餐厅,松田阵平始终感觉到背后有一道视线紧紧跟着他。但他当做不知道,也没有做多余的事情,径直循着记忆原路返回。   那边的守卫似乎早就收到了令,看见他单独一人,虽然惊讶,但还是打开门将他放了进去。   从这次之后,松田阵平明显感觉他被叫出来实验的频率更高了。   ……对,是叫出来,从一开始的研究员和一个守卫一起过来将他带走,到通过手环震动提醒他自己过去。在一段几乎无孔不入的严密观察期后,松田阵平获得了有限度的单独活动的自由。   他可以单独来到实验室,单独去餐厅,甚至可以在外面逗留一会再回到房间。他趁着这个时间确定了整个研究所的功能分布、各个出口和几乎大部分的监控位置。   只是麻烦的是,幻觉的问题始终没能解决,反而因为和希拉交流的太频繁越来越严重,哪怕调整了感知到视觉上,没几分钟,松田阵平眼前的景象也会重新扭曲起来。   所以松田阵平开始试着给幻觉分类,和希拉尝试着让幻觉保持在和正常感知下尽量接近的状态。   因为这方面进展不错,所以除了必要的搜集信息的时间,只有去盥洗室的时候,松田阵平才会让希拉帮忙调整。   这段时间,他给盥洗室的那几个孩子扫了几次尾,用他们的暗语提醒了他们几次,又试着教给他们怎么更加隐晦地互相联系,偶尔也会将一些安全的情报透露出来,让他们谨慎行事。   他没有说过自己是谁,可是某次从盥洗室出来,又和那个亚裔男孩撞上的时候,他用日语极其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松田阵平没动,任由他从身边经过。   结果这仿佛是一个开始,从那之后,他们就仿佛确认了什么。   于是松田阵平时不时会撞上身高年龄性别不同的孩子,有时看得清,有时看不太清,但是耳边却总能听见或含糊或清晰的感谢,大部分是英语,偶尔夹杂几句西班牙语。   今天,松田阵平像往常一样在他们传递情报的时间结束后,进入盥洗室检查,却在一个不易察觉的松动瓷砖下,发现了一小粒包装完好的糖果。   这块糖大概被保留了很久,大部分地方已经融化又重新凝固,变得不成形状,但藏着它的人却依然没舍得吃。   松田阵平怔了半晌,才把那块糖拿起来。   [他们给你的?]   [嗯。]   [你的心情很奇怪。]希拉分辨了一下,[有点烦躁。你不喜欢吃糖?]   [不是。]   但他却沉默了一会,才说,[我只是在想别的事情……]   已经一个半月了,他能感觉到,随着实验的继续,那些研究员,包括吉敷康介,看他的目光越来越狂热。巴伦弗朗斯从一开始明显的焦虑不安,也变得自信甚至野心勃勃。   但那个再第一次实验出现进展是过来时出现见巴伦弗朗斯的人,却始终没有再出现过。   松田阵平抬起头,目光落在厚重的墙壁上,那边是实验室的方向。   [就算是再沉得住气,也应该动一下了。]   [你觉得他要来了?]   [对,就是不知道,是好是坏。]   “算是坏消息。”   年轻的男人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红茶,“弗朗斯,你上报说实验进展顺利,最多一个多月就有成果。”   “我说的是真的……”   白兰地放下茶杯,“但是你不应该隐瞒药物的副作用。”   他在弗朗斯茫然的目光下,轻轻地笑了一下:“别告诉我,你真的没有发现实验体K3098精神上的问题。”   “我看了他第一次实验的录像,当时他的目光落点出现了明显的偏差,反应也变得迟钝,虽然不知道为何后续好转,但是看之后几次实验的录像,依然存在类似的情况。”   “前几天……您和我要他日常行动的录像……”巴伦弗朗斯声音颤抖。   “对。”那道温和的声音,仿佛是从地狱里传出的,“实验体K3098要么产生了幻觉,要么认知出现了问题。弗朗斯,你想好怎么和Boss解释了吗?” 第112章   松田阵平从盥洗室里出来, 还没来得及回到房间,手腕处忽然震动。   两侧共二十个房间,发出合唱般的咔哒落锁声。像是落幕的播报,松田阵平眼前的景象也重新变怪诞离奇。   他在走廊里站住脚步, 模糊地感觉到一种强烈的被窥探感。   [有人在看着我。]   [每天都有人看着你, 尤其是你走出来的时候。]   [不, 这次不一样。]   松田阵平抬起头,看向嵌在蠕动肠道中一只只猩红幽深的眼睛。   监控室中,白兰地无声地轻笑,“你一直就让他自己过来?”   “K3098似乎没有逃跑的意愿。”巴伦弗朗斯小心翼翼地说。   “我是说, 以他现在的状态,居然能自己走过来,真不可思议。”   巴伦弗朗斯犹豫地看了一眼显示屏。   画面里的男孩面无表情地从为他打开的大门离开, 拐向实验室的区域, 他步伐稳定,即不东张西望, 也不畏缩游移,只是自顾自地按照既定的路线向前,看不出丝毫异样。   白兰地像是看出来他的怀疑, 却不解释,只是道,“继续看吧。”   松田阵平走过一个拐角,发现前面的地面从带褶皱的蠕动灰白色变成了带着一团团黑红线的灰白色。他没感觉到危险, 确认的地面应该是平坦的, 便继续走过去。   【画面里, 男孩无视地面上用英语、西班牙语、日语交替写的鲜红色的“危险”、“后退”、“死亡”等等让人心生不祥的内容,径直踩过去。】   松田阵平继续向前, 忽然听见周围响起嘈杂的声音,两侧的墙壁上裂开一张张嘴,他意识到已经是每周一次定点播放安全警示的时间。   因为已经听见过好几次,所以没有让希拉帮他调整。毕竟播放的都是一些看似提醒实则威胁的内容,无聊程度堪比和每天在他们的房间里播放的洗脑言论。   【画面里,男孩无视广播中让他停下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地再次向左拐。】   松田阵平与一个身上不断滴着粘浆的狰狞怪物与他擦肩而过。他已经完全习惯了这些怪模怪样的“人”们,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画面里,男孩淡漠的目光划过身上被泼了血浆的吉敷康介,像是丝毫没有发现对方和之前有何不同。】   看到这里,巴伦弗朗斯已经嘴唇颤抖,满脸绝望,白兰地却温和地提醒道:“还没有结束。”   棕色头发的中年男人恐惧地看了他一眼,按下呼叫K3098的按键。   松田阵平感觉到手腕上收紧的触感,分辨出是手环在震动,于是停下脚步。   [希拉。]   希拉帮他调整了听觉。   “K3098。”   他听见墙上的裂缝嘴巴中,传出巴伦弗朗斯颤抖的声音。   巴伦弗朗斯喊了三次K3098的代号,但是一直到手环震动之后, K3098才像是对外界有了反应。   卷发的男孩迟钝地看向墙壁上的扬声器,像是努力分辨了后,终于听懂里面传出的内容。   于是他小幅度地侧了下头,主动与其中一个监控探头对视,暗青色的眸子幽深如漩涡:   “怎么了?”   白兰地轻轻挑了一下眉,“你瞧,他还是勉强能做出一些分辨的。”   但巴伦弗朗斯却没有他悠哉的心情,他的双手疯狂颤抖,脸色苍白僵硬的像是糊上了水泥。   这一个多月以来,他频繁递上报告,甚至立下承诺,现在boss对k研究所的关注度。已经高到近乎是按天询问进度的程度。   如果……如果真的让boss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的判断错误……   “求、求您救救我。”   松田阵平站在空荡的走廊上,没有听到巴伦弗朗斯的任何回应。他又等了两分钟,接着就有人过来,将他带到了一个之前从来没有进过的实验室里。   接着是一些之前从来没有过的检测,主要集中在头部和神经方面,松田阵平隐隐有了预感。   而等到面前的人开始发出模糊失真的声音,询问他一些极为基础的问题是松田阵平已经基本上可以确认了。   他稍一回想今天出来时怪异的状况,就意识到自己大概毫无察觉地经历了一个检测,并且露出了明显的破绽。   [你会不会被处理掉?]希拉出现了担忧的情绪。   [没那么容易,毕竟我现在算是唯一一个成功的试验品,哪怕出现了问题也一样。]   松田阵平对于这件事情有心理准备,他本来也没指望一直到实验结束,都没有人发现他的问题,但被发现的时间还是比他预计的早了很多。   [这本来应该是一个机会。]   松田阵平解释道,   [酝酿的越久,最后爆发出来后会越严重。发生这种疏漏,巴伦弗朗斯一定会被问责,幕后的人甚至有可能换人接管研究所。出现了动荡,才有钻空子让那群孩子逃跑的可能。] --奇@ 书 #网¥ q i & &s h u & # 9 9 &. c o m--   [但是现在计划失败了。]   刚刚巴伦弗朗斯恐惧到声音颤抖,但居然还能有条不紊的给他安排实验,说明背后一定有人在控场。   松田阵平没有花时间在懊恼和气馁上,而是立刻重新整理思路,[控场的人一定不是需要最后成果的那个人,不然研究所的气氛不会这么平静。]   他努力分析,[上次和巴伦弗朗斯见面的人和现在控场的人是同一个,但他和这个研究所真正的主人,应该不完全是一条心。]   [如果他有自己的计划,那就是一个新的机会。我要想办法见他。]   松田阵平作出决定,但是幕后的那个人却不是那么好见的,当今天的实验结束之后,他只看见了巴伦弗朗斯一个人。   他特意让希拉帮忙调整了感知,就看见面前的棕发男人神情委顿,眼神中带着对他的深深排斥和仿佛被欺骗的愤怒。   松田阵平毫不在意,就算是巴伦弗朗斯平时看起来给他多大的自由,但是他始终知道两人的关系是研究者和实验品,他从来都不需要为巴伦弗朗斯的期待负责。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身上的实验就多了一些。研究所里面也多了一个新来的陌生科学家和一个新的小型研究团队。   松田阵平很快确定,他就是那个幕后的人派过来的。而在经历了一系列的检查后,幻觉和认知问题被铁板钉钉地写在了他的精神诊断书上。   [所以他们认为是精神问题?]希拉若有所思。   [这个判断很合理。]松田阵平看着机械拼成的人形穿着白大褂,将冰凉的液体打进他的手臂,[就是治了等于白治。]   [也不一定,我好像……]希拉的声音飘忽起来,但随之而来的是眼前渐渐清晰,他终于听见旁边人的声音,[能听见吗?]   但是瞬间,一切又恢复成诡谲的模样。   [量不太够,你让他打十管试试。]希拉提出建议。   [那我会死。]松田阵平驳回。   于是他和希拉只能继续这样,凑凑合合地往返于房间和实验室。   但是高频且不分昼夜的实验,开始给他另外一边的生活带来麻烦。   “小阵平!小阵平不要睡了,要上课了!”松田阵平差点被萩原研二从天台上拽下来。   他迷糊地坐起来抓了抓头发,刚想要说话,忽然狐疑地左右望了望,“你听见了吗?”   “听见什么?”萩原研二疑惑地问。   “滴答的水声。”松田阵平又仔细听了一下,发现没有了,“可能是我的听错了。”   他和萩原研二离开天台,顺着台阶往教室走去,忽然轻微晕眩了一下,接着,视角仿佛从站立变作平躺。   陌生而扭曲的机械人形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发出失真但颇有韵律感的声音。   “初次见面,K3098。”   萩原研二身边,松田阵平一脚踩空。 第113章   “k3098……初次……见面。”   松田阵平提前从昏沉的睡眠中醒来, 听见机械人形开口的瞬间,就意识到对方是他这段时间等的人。   但下一秒,他脚下一空,整个人失重地就要摔下楼梯。   松田阵平立刻伸手去抓旁边的扶梯, 但手还没够到, 先被另外一个人拽住了手臂。一股让手臂生疼的大力传来, 硬生生将他拉了回去。   “砰——”   两人的额头狠狠地撞在一起,发出脆亮的响声。   “啊,好痛!”萩原研二用力揉着额头。   松田阵平同样被撞得晕了一下,手下意识地捂住额头, 挡住了大半视线,只能看见半截楼梯和一根根栏杆。   楼梯和栏杆旋转着扭曲,松田阵平轻轻晃了一下头, 又闭了下眼睛, 再睁开时,又一次躺在了实验台上。   [……希拉。]松田阵平清醒过来, 在心底默念。   眼前的幻觉稍稍扭曲,却没有恢复正常。   [现在太严重了,调整不了, 最多让你听得清楚一点。]希拉有些苦恼,但随即声调稍稍扬起,[但我破解了新的规则,可以让你不被十管药剂毒死, 你有空测试下。]   卷发男孩眼睫毛颤了颤, 神色毫无变化地在心底地纠正, [能反复进行的才叫做测试,你这个如果不成, 那我就死了。]   [……那你不要试了,再等等。]希拉立刻改口。   松田阵平:……   他没有再和希拉说话,而是看向前方的机械人形。   被他注视的人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耐心地站在一边。   松田阵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在等自己的回应或者问题。   他心中闪过一丝异样,却不得不顺着对方问道:“你是谁?”   “那要看你想问哪方面。”机械人形模糊地笑了一声,   “如果是身份,我比巴伦弗朗斯的负责的内容要多些。如果是名字,就像是你的K3098,我也有一个代号,叫白兰地。”   比他想得要年轻许多,大概不到三十岁,最多比他上辈子的年龄大一点。   听清他的声音后,松田阵平心中先快速闪过这个念头,随即就被对方所说的内容吸引住了。   白兰地……   上辈子的零星记忆掠过脑海,松田阵平怔了怔,意识到他当初猜的没错,这个犯罪组织确实以酒名为代号。   为什么?总不会是从走私烈酒发家的吧?   少年的迷惑落入另一人眼中,却呈现出另一种意味。   “白兰地是一种烈酒。”自称白兰地的人为他解释道,“我更喜欢葡萄酿造的干邑白兰地,如果你好奇的话,下次可以带过来给你尝尝。”   松田阵平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思考过巴伦弗朗斯背后的人是什么样的性格。对方身居高位,也许阴沉冷厉,也许傲慢自负,也可能喜怒不动声色或者笑里藏刀。   但却没想过是这种……会说要带烈酒给一个十二岁的实验品,尝一尝自己的代号酒的人?   这也太奇怪了。   “你……”   松田阵平心中的异样感更加强烈,少年的声音却在他耳边幽幽响起。   “小阵平,要小心啊。”   萩原研二嘟哝埋怨了一句,却没有得到回应。   他疑惑地抬眼,发现对面的小阵平有点奇怪。尽管同样捂着红了一片的额头,却眼神呆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阵平~”   萩原研二伸手去捏他的脸。   松田阵平感觉自己的脸被拽了一下。   他想阻止拍开萩原研二不老实的爪子,却在抬手时感觉到了紧紧勒在手腕上的束缚带。   啊,搞错了,好像不是这只手。   松田阵平迟钝地感觉到身下冷硬的实验台。   “小阵平……?”萩原研二声音从一开始的疑惑变得有些不安。   松田阵平大部分意识又一次如丝雾般被扯了过去,手腕的束缚感变得朦胧模糊,连带着属于成年人的理智和记忆一同淡去。   “hagi,你干什么!”卷发的少年回过神,撇撇嘴,推开萩原研二快凑到他眼前的脸,“我们快去上课!”   “可是你刚刚……”   松田阵平转过头看向萩原研二。   “你刚刚想要说什么?”   白兰地仿佛随意地向前倾了一些,距离的拉近让松田阵平瞬间肌肉绷紧。   于是萩原研二的声音又变得飘渺起来。   但即使是这样,松田阵平依然可以同时理解两边听见、看见,以及感知到的一切。   这不像是一心两用,像是左手能同时接受左右手两边的触感……右手只能感觉到右手的触感,但却不是完全封闭的。   思维像是被割裂成……不断交互的两部分。   不对劲。很奇怪。   第一次同时操控两边的身体的松田阵平的感觉并不是艰难或者痛苦,而是怪异和混乱。   满脑子都是怎么可能?为什么?   结果眼前猛地眩晕,接着就是强烈的窒息感。   实验室里,卷发的男孩的呼吸毫无征兆地急促起来。   年轻男人的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他涨红的脸和挣扎的动作,抬手按下解锁束缚带的按钮。   松田阵平刚一得到自由,就费力地抓住衣领,大口大口地喘气。   [我提醒过你,如果不能理解,就不要去分析。那是规则的领域,是人类的禁区。]希拉迷惑地问,[你为什么总是去想?]   [因为如果不合常理,就会好奇和想要探究,这是人类的本能……起码是我的本能。我能控制自己的行为,但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思维。]   松田阵平勉强缓过劲,撑着床坐起来,但是心里却没有轻松多少。   他从来没有在监控下面表现过自己身体有任何异常,但刚刚看见他几乎窒息,白兰地却似乎毫不惊讶。   早在白兰地只出现了一次就一个半月再没有过来时,松田阵平就已经意识到,对方一定是一个非常棘手的家伙。但亲眼见到人之后,这种感觉不可避免地更强烈了一些。   他心中沉了又沉,却不动声色地回答白兰地的问题,   “你说要给我带酒。为什么?”   白兰地失笑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还会过来,多带一瓶酒又不是一件麻烦事。”   “那我不需要。”松田阵平直接拒绝了。   两人之间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寂静,直到白兰地先仿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还在等你说点什么,比如提些要求?”   “毕竟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知道我今天过来,就一定是需要你为我做事。”   他说完,坐在旁边的办公椅上,双手交叠,“但也不急,我会给你时间,你可以慢慢地想。”   松田阵平盯着面前仿佛用轴承钢板链条等等组合而成的机械人形。随着声音的发出,白兰地头部下方、也就是嘴巴位置的齿轮也在有节律地随着转动。   这本来应该是一个有些滑稽的场面,但奇怪的是,松田阵平居然从这个机械人身上看到了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场。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心头的异样感是怎么回事。   自从进入研究所之后,松田阵平始终有一种强烈的烦躁感,尤其是在和这里的研究员面对面的时候。   因为在巴伦弗朗斯以及所有的研究员眼里,他是放养的实验品,而非同类。   但白兰地的态度却并非如此。   并不是说他比巴伦弗朗斯更加亲切,事实上刚好相反,在因为希拉导致的幻觉没有被发现之前,巴伦弗朗斯为了确保他好好的活着,对他甚至可以说的上是纵容。   白兰地的语气充其量算是平和,甚至不是平等的平和。   从重生前到重生后,活了二十六年死了三年的松田阵平,从来不懂得尊重权威。哪怕在阶级等级严重的日本,他都我行我素地视整个社会的潜规则于无物。   因此,在和白兰地对话之前,松田阵平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可以给他那么强的等级感。他的存在就像是一种自上而下的俯视。   松田阵平能非常清楚地感觉到,白兰地此刻放在他身上的关注只有两三分。   白兰地并不真的在乎K3098,甚至白兰地并不介意K3098感觉到这一点。因为他给人感觉中,比起那种关注和在意更加强烈的,是那种居高临下的……迁就感。   即使上位者只投来轻轻的一瞥,也是莫大的肯定,更不必说对方愿意为你妥协。   一种极为自然的傲慢。   松田阵平垂眸问道,"什么要求都可以?"   机械人形露出微笑:   "说说看,只有说出来的要求,才有被评估的价值。" 第114章   空旷的实验室中, 白瓷般地面反射着天花板的冷光,医疗仪器的阴影高低交错地投射。以实验台为中心编织成捕猎的罗网中,坐着身穿深绿色病号服的卷发男孩。   年轻的男人闲适地靠着办公椅的椅背,打算耐心等待他的答案。   但还不到半秒钟, 几乎是白兰地的话音刚刚落下, 男孩就有了动作。   他坐直身体, 手掌按在实验台上,衣袖顺着小臂随重力滑落,遮住了深深浅浅的注射痕迹和淤青。他动作干脆利落地跳下来,径直往门外走去。   白兰地的目光微凝, 身体前倾,“你要去哪?”   他的语气发生了微不可察的变化。   松田阵平并非对情绪敏感的人,即使敏锐地发现了, 也不能准确地从这种语调的轻微变化中推测出白兰地的想法。   但此刻, 他却忽然心中一动,意识到这是白兰地进来之后, 第一次向他提出问题。   白兰地似乎失态了,虽然看不清,但松田阵平却朦胧地有了这个意识。   希拉在他心里敲出一个问号,   [你为什么要走?]   [因为他太傲慢了,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被人拒绝的可能。]松田阵平毫不迟疑地往前到,[这种觉得别人都应该按照他的设想来行动的语气,让我很不爽。]   [可他说答应你一个要求, 你不是想要救那群孩子?万一他答应了呢?]   [没有意义, 他只是想要试探我想要什么。]   松田阵平并非情绪冲动上头, 相反,他此刻相当冷静,   [如果我说了,就相当于直接告诉他我身上有一颗定时炸弹,而遥控器就在他手里。我疯了才会这么干。]   [那别的条件呢?可以侧面提供便利的?]   松田阵平短暂地沉默了下,才继续,   [……我没把握能骗过他。如果被他发现了我的真正的目的,后果是一样的。那么多孩子的性,我不能赌。]   如果只有他,他能毫无顾忌地踩下油门。但现在还有一群最大15岁、最小的甚至才8岁的孩子们,敌人却是体量不明但明显极度危险的跨国犯罪组织。   哪怕已经两个多月了,哪怕上周又有一个孩子没有回来……   他已经摸清了看守的人数换班时间和藏在暗处的守备人数,甚至找到了总控室的位置,但过大的差距让一切情报都没有施展的空间。   [心浮气躁乃是大忌。]   松田阵平像是说服自己一样,低声在心中念了一遍。   他走到门口,依旧没理会白兰地,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直接伸手去拧实验室的把手上,却没能拧动。   “把门打开,我要回去了。”松田阵平转头道。   “回?”机械人形的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咀嚼般地重念一下这个词。   [你要和他彻底谈崩了。]希拉推测。   [嗯。我觉得也是。]松田阵平已经收拾好心情,[但没关系。他们已经发现了我的问题,却依然不断地在进行实验,也没有遭到惩罚的迹象,说明他们对上隐瞒了情况。]   [白兰地亲自找过来,说明他要做的事情非常重要,必须亲眼确认我的情况,并让我配合。所以就算今天谈崩了,他到时候还会来第二次的。]   虽然到时候的行动可能就没那么柔和了。   松田阵平没有和希拉说这些。   坐在一片游动的灰白上的机械人形又开口:“你急着回去,还是不喜欢待在这里?”   “有什么区别吗?”松田阵平没想到这时候对方居然还能耐着性子发问,更没想到问出来的是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   “有区别。”白兰地轻笑,说出来的话让松田阵平瞬间毛骨悚然,“看样子是两者都有。”   松田阵平绷紧了肌肉,意识到自己被轻易看穿,急着回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狭窄房间,太可疑了。他抓着把手,脑子里乱糟糟的,转过无数可能打消白兰地的怀疑的话。   结果白兰地却从一个方向发问:   “你不喜欢被实验,对吗?”   “谁会喜欢?”   松田阵平稍稍松一口气,但又觉得白兰地的问题实在离谱,他反问,   “难道你喜欢被抽血,注射各种奇怪的药,然后被赶到一个个仪器上检查?”   要不是想摸清楚这个组织,早在从福利院被送到这边来的时候就逃跑了。   被他一句话堵回去的白兰地却没有生气,而是平静地问:   “那你不想离开研究所吗?其他的实验体,没准梦里都盼着逃出去。”   松田阵平因为这第二次危险的问题绷紧下颌。   是发现了什么在故意试探?还是单纯地随口一说?   白兰地坐在椅子上,凝视着穿着深绿色病号服的卷发男孩。   男孩手指僵硬地动了动,似乎在克制着不做出任何明显的动作,但那种抗拒感还是鲜明地流露出来。   他看似镇定实则不安地问,   “离开?去哪?”   “去吃午饭——”萩原研二从书包里拿出两个便当盒,塞给松田阵平一个,“我们去操场上怎么样?”   “都行。”卷发少年反应有点迟钝地低头看了眼怀里的饭盒,才站起来。   萩原研二看他恹恹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忧心。   但他没有再提检查身体的事情,两人吃着饭,萩原研二随口道:“小阵平,等下放学去我家的修车厂玩吧。”   卷发少年猛地抬起头,眼睛亮了起来,“我们逃了社团活动,早点过去。”   萩原研二立刻心动了,陷入沉思,“可是我听说后墙那边装上了新的监控器。”   “那很麻烦。”松田阵平听见监控器三个字,莫名地有些不舒服,“我们找个监控死角过去,把它拆了?”   萩原研二瞪大眼睛,“你会拆?你偷偷拆了哪里的监控器?”   松田阵平怔了怔,目光有些迷茫:“我好像没拆过。”   “那也太自信了一点吧。”萩原研二吐槽,“万一装不回去或者又多出来什么零件,我们就要赔学校一个了。”   松田阵平快被说服了,结果萩原研二说完之后,又犹豫了一下,凑过来嘀咕:“你真的能拆?”   两人对视一眼。   “下午放学还是现在。”松田阵平放下饭盒。   “放学反而更明显吧?一查人数我们就被怀疑了。”萩原研二目光飘忽了一下。   半长发的俊秀少年和卷发少年悄悄观察了一下左右,鬼鬼祟祟地从操场溜走了。   二十分钟后。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坐在角落里,盯着一地的监控器尸体碎片,如临大敌。   “我应该能重新组装上。”松田阵平谨慎地说。   “好!小阵平和监控器的第三次决战开始!”   萩原研二果断放下手里的螺丝刀,“我去放风!”   十五分钟后,卷发少年拉着萩原研二狼狈地蹿进草丛里,躲开不远处骂骂咧咧的门卫,   “……你刚刚到底去哪儿放风了?”   松田阵平气急败坏地质问。   “这个嘛,正好有个可爱的学姐叫我帮搬书欸。”   萩原研二心虚地笑笑,他双手合十晃了晃,眨眼道,   “别生气,学姐答应我,如果有人问的话,就说我们两个人中午都一直在帮她,所以……”   “绝对不会被发现。”   松田阵平耳边回荡着萩原研二的声音,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擦掉盥洗室的隔间墙壁夹缝中传递的信息后,没有立刻出来,而是斟酌着写上了一个新的好消息。   【3号监控损坏一周,昨天更换。】   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好消息,其实这块区域的监控有些老旧了,偶尔会有接触不良或损坏的情况。松田阵平又想办法在线路上做了一点手脚,让它们坏得更加频繁了一些。   一开始的时候,刚损坏第二天立刻有人来更换。但是当发现这群孩子“看不出来”,又极为乖顺,不敢有小动作后,更换的速度越来越慢,到现在已经隔了整整一周才更换。   而中间空白的时间和监控出现的死角,就是他们联络和互通情报的机会。   不过松田阵平大部分都不会参与,只是帮他们确认监控的情况和守卫情况,因为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   说起这个,松田阵平就又想起刚刚在实验室的事情。   他本来以为在自己接二连三的不给面子后,白兰地就算是没有恼羞成怒,也应该与他之间气氛僵硬。   没想到白兰地虽然没有继续说那些有关逃跑的危险话题,却问起了他之前在福利院那边实验室的经历。   但问题来了,松田阵平其实是被希拉直接投放到那边,假装是资料被毁的幸存试验体,实际上根本没有过实验。   他觉得大概骗不过白兰地,所以干脆全部推在幻觉上,摆烂地说自己看不清又哪里都不能去,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是这边的研究所更好一点。   但没想到白兰地居然颇有兴致地叫他举例哪里好。   松田阵平不能离开,只好硬着头皮连研究所可以让他四处走动、三餐比福利院的准时还好吃这种理由都敷衍了出来。   要不是吉敷康介根本不知道白兰地在里面,忽然从外面开门进来,他都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松田阵平收回思绪,面无表情但内心沉重地叹了口气,回到监控下的房间里。   [你们没谈崩,不是好事吗?]   [是好事。但他到最后都没有说出自己要干什么?]   松田阵平其实有所猜测,但不能得到最后的确认,依然有些不放心。   [等他下次过来就行了。]希拉道。   [嗯。]   松田阵平随意地应了一声,却没有想到这个下次这么快。   第二天还不到中午的时候,他腕上的手环就震动了起来。 第115章   松田阵平坐在特制的椅子上, 大半视野和整个头部被厚重仪器遮挡住。他知道手腕和脚腕上的被扣上了金属环锁,但是却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空气是颗粒状,如炸弹的烟尘一样扎进鼻腔和嗓子,在他呼吸道里冲泡滚烫的岩浆。   [假的, 都是幻觉。]希拉提醒他。   [我知道, 所以我还在呼吸。]松田阵平的意识沉入深处, [但是这样不行,这种混乱程度,我担心我那天忘了,就会把自己憋到窒息。]   [人窒息是会死的。]他补充道。   希拉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让他帮你多注射几支上次那种药剂, 这次肯定没有问题了。]   [为什么是上次那种。]   [因为我是以它为基础尝试的,如果你能再坚持一段时间,只要是精神类药物都可以。]   松田阵平沉思着说, [……你知道哪怕都是精神方面的药物有时候效果是完全相反的吧?]   希拉意识到松田阵平在质疑他, 语气中出现了生动的不满,[我只是提取概念而已, 规则上的概念和在人类身体上的药效是两回事。]   [这样……]   松田阵平随意地和希拉交流着,但在他几步以外的显示屏上,脑电波的波形图却忽然变得怪异起来。   实验室里留着大胡子的研究员, 讶异地看了几眼,   “又出现了?”   他快步打开实验室的门走出去。   “小心点!”   巴伦弗朗斯带着吉敷康介穿过走廊,差点被实验室突然打开的门拍在脸上,他开口就呵斥了一句, 却在看清是哪个实验室的时候卡了一下嗓子。   他站住脚, 目光瞟向实验室未关紧的门缝间, “K3098怎么样?”   结果大胡子的研究员将门关上,隔绝他窥探的目光, 谨慎地不肯露半点口风,“还在研究中。”   巴伦弗朗斯目光晦暗,这个脑部研究的专家是白兰地带过来的人,而自从白兰地来之后,这个是研究所就再也不是他的一言堂。   可他现在有求于对方,不中途过问实验进度也是当初谈好的条件,因此他什么也没说,就沉着脸离开了。   再往前走,一直到了巴伦弗朗斯要去的实验室。他还没打开门,就听见里面一阵惊呼,“成了,真的可行!”   巴伦弗朗斯急匆匆打开门,推开围在一起的几个实验员,就看见了被注射了药剂的小白鼠在金属笼上用远超出正常实验鼠的力气抓出一道道极深深的白痕,另外一个笼子里的小白鼠腿上有一道伤口,但是血液已经凝固。   “‘复苏’成功了?”   他的脸激动地抽搐了两下,但那两只白鼠很快疯狂起来,一先一后地发出极为凄厉的惨叫声,接着疯狂地在笼子里胡乱撕咬,甚至不知疼痛的一下一下撞在金属栏上。   寂静。   整个实验室里一片寂静。   巴伦弗朗斯还没完全浮现的兴奋表情,滑稽地僵住了。   发现K3098不受“复苏”的副作用影响后,他们不断地进行研究,意识到他的血液里似乎存在某种物质,可以中和“复苏”的毒性。   当时甚至有不少研究员,悄悄地默认将利用k3098血样制作的新药称为“之血”。结果,之血倒不假,只是被诅咒的、疯狂的血液。   巴伦弗朗斯虽然早在白兰地的提醒下知道了这个可能性,但是事情真的被证实的时候,他还是觉得两眼一黑,几乎站立不住。   现在全部的希望就在白兰地身上,如果白兰地那边不能成功,那他就死定了。   ……但如果白兰地能研究出来,他也要受白兰地的钳制。   白兰地不会无缘无故地帮他。没有提前说出的代价才是最可怕的,因为他不知道要付出多少。   “弗拉斯先生……”有个年轻的研究员小心翼翼地开口,“那这个实验就先暂停吗?”   巴伦弗朗斯目光阴沉沉地看向他,“暂停?拿你的暂停?”   “调整剂量继续。直接做人体实验,提两个实验体过来,一个成年一个未成年。”   顿了顿,他补充道,“未成年找个k3098年龄差不多的。”   巴伦弗朗斯这边的实验室再一次紧锣密鼓地忙起来,另外一边却已经结束。   松田阵平正有一些心烦意乱,物理上的。   他的心脏在鼓噪,混乱的感知在和常识对抗。   [……我觉得我们应该减少接触。]   得知松田阵平没办法随意拿到药剂后,希拉闷闷地发出声音。   坐在实验室里的松田阵平眼睛动了动,[你不是现在只和我共享视觉和听觉了,还要怎么减少?]   [我是说交流。你和我交流太频繁了,尤其是听我说到规则方面,对你影响很严重。]   [还好,你不是说这个影响是可逆的。]这个提议确实对松田阵平有利,但他却没有答应下来。   [但是我们交流的频率远远大于你的恢复速度。]   [那又怎么样。]卷发的男孩打了个哈欠,在心底懒洋洋地说,[我答应你了共享感知。已经不得已撤掉了一半,现在连交流都要省去的话,那你可就亏大了。]   希拉稍稍沉寂,声音有点低落,[……我可以亏一次。反正你说人类第一次做交易也经常会亏本的。]   [确实……]松田阵平认可地应了一声,希拉以为他是答应了,结果他话锋一转,[但是我不想。]   松田阵平没有解释为什么不想,他坐在房间里又等了几分钟,那个进进出出好几次的研究员还是没回来。   他怀疑对方去记录或者计算什么数据已经忘了他,毕竟这种事情之前不是没发生过。   就在松田阵平考虑自己离开时,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门口站着一个半融化的高大蜡像,五官面貌甚至身体轮廓细节都已经完全模糊,只剩下斑驳的色块和大致的人形。   “白兰地大人要见你。”   大胡子研究员了解k3098的情况,所以他把每一个单词都拖得很长,甚至把这句话重复了两遍。   就在他考虑要不要说第三遍的时候,站在实验室中的卷发男孩冷淡又烦躁地扫了他一眼。   “你很吵。”   大胡子研究员:“……”   他很想反驳,到底是我吵,还是你自己耳边的声音吵?   但一想到k3098未必能分清这些,大胡子研究员就觉得自己的话毫无意义。   他耸耸肩,“走吧。”   卷发男孩又皱了下眉,才走到他面前。   大胡子研究员忍不住轻咂了下嘴,亚裔的男孩在他眼里看起来实在太纤细了,有时候他都怀疑k3098还不到10岁。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退开了一步,和k3098拉开距离。   因为之前有次实验的时候,他亲眼看见k3098挣扎间把束缚椅上金属扣和皮带的连接处硬生生扯断。   那种东西就算是他想要拽断都不太可能,但对方不仅成功了,纤细的手腕上还只留下了一道淤痕,连破皮都没有,所以后来才换成了纯合金制的环锁。   而这一切,还都是k3098在无意中完成的,他甚至没有自己做了什么的认知。   如果不是知道凭借自己的能力绝对没办法把k3098治好,大胡子研究员都要眼馋那个给他用的,被名为“复苏”的药了。   可惜了。   “复苏”的副作用无法解决,就只会是昙花一现,和宫野夫妇未完成药一样,被当做致的毒药。   而k3098,就算是能够活下来,也注定只能是个强悍的小疯子。   大胡子研究员在心里默默可惜了一下。   松田阵平跟着他一路往前,在走到某个岔口的时候,忽然迎面遇上了三个模糊的人形。   一个像是穿着白大褂的,一个体型壮硕,中间一个似乎稍稍佝偻着背,但也能看出是个成年人。   松田阵平脚步顿了顿,熟悉的组合让他立刻意识到对面三人的身份。   这个研究所里关着的“实验体”不仅仅是那群孩子们,还有一些其他的不知道从哪里拐骗或绑架过来的成年人。   对面的人也注意到他们两个。   “啧,是你。”   那个白大褂不爽地稍微往边上让了让,从他和大胡子研究员身边过去。   自从发白兰地点破了他的幻觉问题后。那群之前狂热的研究员,和巴伦弗朗斯一样,大概都是这个态度。   松田阵平懒得理,听着让人烦乱的脚步声从身后消失,正要继续迈步,前面又走来三个人。   同样的组合,只是中间那个变成了稍矮一些的……像个孩子。   ……是谁?   松田阵平面无表情地站在走廊中间,感觉自己的脚像是踩在了泥地里,或者被什么拽住了似的,在地上生了根。   对面那个白大褂就是刚刚在实验室里提出实验暂停反而被巴伦弗朗斯吓到的那个。   此刻看见k3098,立刻想起了这段时间的辛苦和从天堂落到地狱的糟糕心情,他直接呵斥:“滚开!”   卷发的男孩被无缘无故地骂了,却没有像是别的实验体一样,要么强忍着愤怒让到一边,要么怯懦地低头躲开。   他不生气,也不害怕,继续站在走廊的中间,沉静地看着白大褂。   “k3098,让一让。”大胡子研究员忽然有些不安。   但卷发的男孩只轻轻侧过头瞥他一眼。   就让他毛骨悚然地噤声。   走廊的光线充足而明亮,那双暗青色的眼睛却显得极为幽暗,像是万里之下的海底,湮灭了光线,无声地翻涌着。   像是长眠于深海的巨兽被惊醒,漫不经心地对人类伸出毁灭的触须。 第116章   极致的危险预兆让大胡子研究员没能在第一时间阻止K3098。所以当那个白大褂直接伸手推搡K3098的时候, 一声惨叫直接唤醒了研究所的报警系统。   整条走廊几乎是瞬间就进入了警备状态,肉眼可见的红色光线迅速将所有人扫过一遍,弹出的自动机枪枪口牢牢地锁定了几乎快要捏碎年轻研究员手腕的卷发男孩。   死亡并没能威慑他。   被瞄准的卷发男孩不仅没有松手,反而往前一步扼住了研究员的脖子。   研究员尖锐的怒骂被卡死在了喉咙中, 变成咯咯的响声, 他挣扎着试图掰开卷发男孩, 可那双比他的手还小一圈的手似乎比钢钳还坚硬有力,大胡子研究员眼睁睁地看着他用力掰了几次都没有掰动。   周围密布又没有立刻攻击的武器这时候反拖了后腿,让本该上前去保护研究员的守卫不敢踏入不详的红光中。   那个被守卫和年轻研究员带出来的那个实验体吓得发出一声短促地尖叫,后退两步撞在墙上。   大胡子研究员的冷汗也唰地下来了。   K3098绝对不能在这里出事, 那白兰地大人会杀了他的!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K3098,要不你先松手,我帮你处理他, 可以吗?”   卷发男孩转头, 静静看了他几秒,似乎在评估什么。   大胡子研究员努力挤出微笑:“我们还有事做, 别在他身上耽误时间了。”   他注意到男孩的手指似乎动了动,像是让将人放开。   大胡子研究员松下一口气,结果还没喘允, 就看见守卫青着脸举起枪,黢黑的枪口对准了K3098,厉声呵斥:   “K3098,松手, 不然我要开枪了。”   你特么还刺激他!   鉴于K3098不愿意和他们说太多话, 他们对K3098的精神评估更多是观察和通过仪器测量, 比如脑电图、脑诱发电位还有核磁共振等等。   K3098的脑部未发现明显的病变,但是收到正常的视觉听觉刺激后产生脑电图和正常人却极为迥异, 甚至有些时候没有新刺激,K3098的脑电波依然会出现从未见过的波形,仿佛从他们看不见的区域感受到了什么。   按照正常逻辑,K3098这样的情况,应该已经因为认知失常或者幻觉完全疯了。可事实是他还能正常交流,能理解他听就的内容,甚至有相对稳定的行为模式。   大胡子研究员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却很清楚,相对稳定不代表是真的稳定,谁都不敢确定他受到刺激后会做什么。   大胡子研究员脑子转得极快,手上也不慢地快速联系白兰地——事实上他觉得白兰地应该也知道了,毕竟警报真的很大声。   他现在万分庆幸,每周一的下午一点恰好是关闭自动攻击系统进行检查的时间,不然早在刚刚警报响起的时候,K3098已经被打成筛子。   现在还有商量的余地……对吧?   他听见了子弹上膛,卷发的男孩咧开嘴笑起来,露出森白的牙齿。   “也许你的枪更快。”   他的手掌轻松地收紧,于是研究员最后一点挣扎都消失了,整张脸涨红到极致,淤积成接近死亡的青紫色。   “K……”   白兰地接通了电话,但大胡子研究员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了沉闷的枪声,和子弹击中钢板的尖锐声响。   一声、两声、三声……走廊上的机也启动了。   他拿着电话手剧烈地颤抖,不敢回头去看,任由血腥味冲进鼻腔。   “诺顿。”   别,别叫我。   电话那边,白兰地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稳定,但霍普金诺顿已经开始想自己应该埋在哪了。   “转过身。”他说,“帮K3098处理下,然后把人带过来。”   连尸体您都要见吗?   霍普金诺顿脑子迟钝地想着,走廊两侧传出机械回缩的声音,他艰难地转过头,却因为眼前的景象呆在原地。   那个研究员已经双眼紧闭地倒在靠近走廊边缘的位置,他身下不断地涌出鲜血,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还能证明他活着。K3098好好地站在一边,身上除了一点飞溅的血液,就只有刚刚掐住,研究员脖子的右手被鲜血完全染红,但一看就不是他自己的。   不远处的守卫满脸茫然和不可置信,他旁边的那个稍矮些的实验体怔怔地看着K3098。   霍普金诺顿迷惑地站着不动。   刚刚K3098用研究员挡枪了?但是怎么可能,武器系统还没到开启时间,现在是人为操作的,如果不是一开始就瞄准了,怎么敢随便开枪。而且子弹不止一个方向,就算K3098用研究员挡住了一部分,他也不可能毫发无伤。   电话里的白兰地轻笑一声:“果然,他身上还有不少惊喜。”   听见被挂断的忙音后,诺顿意识到白兰地恐怕早就在监控面前看到了这一切,那刚刚武器系统的攻击也是他默许的?   脚步声打断了诺顿的胡思乱想,他匆匆抬起头就,是巴伦弗朗斯带着人脸色铁青的赶过来了。   看见倒在血泊里的年轻研究员后,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几乎就要发怒。但应该是白兰地提前做了什么,他居然硬生生地忍下了,   “把人带去治疗。”   他一挥手,立刻有人小心翼翼把血泊中的研究抬到担架上。   正要离开时,巴伦弗朗斯注意到缩在走廊边上的那个未成年实验体,他阴郁的看了一眼对方,“把他也……”   他还没说完,忽然感觉到脸上沾了一丝凉意,接着是一股新鲜的铁锈味。巴伦弗朗斯几乎立刻就意识到那是什么,他咬着牙转过头,却先听见了诺顿苦哈哈的声音。   “擦一擦手,擦一擦。”   诺顿愁眉苦脸,试图阻止冷着脸嫌弃地把手上的血液甩掉的K3098。他把纱布塞到K3098手里,努力讲道理,   “不要给清洁人员添麻烦,他们又没有得罪你。惹你生气的人已经躺下了,你就也消停一点。”   他说着忽然背后一凉,听见一道压抑的寒声:“诺顿研究员,他只是一个实验体而已,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如果他不听话,我可以帮你处理。”   诺顿心想你处理他那马上白兰地就要处理我了。他打算把这话茬过去,结果卷发男孩去抬起头直勾勾的盯着巴伦弗朗斯,霍普金诺顿吓了一跳,连忙按住K3098的肩膀,卷发男孩拂掉他的手——他没有用多大的力气,是诺顿不敢真的拦他。   “怎么处理?”   K309用近乎平板的语气问,并不带着愤怒,就好像只是单纯的好奇。他站在一群成年人中,无论是身高还是体型都不占优势,但是这种不合常理的语气态度,却平添了一份让人心里发毛的诡谲感。   巴伦弗朗斯张了张嘴,却没能立刻发出声音,但这时候不说点什么,就好像是怕了K3098一样。   K3098只是一个孩子,还是一个他本来可以轻易捏死的实验体,现在他难道就这样,任由这个实验体威胁挑衅?   但真要说的话,巴伦弗朗斯又忽然觉得自己离K3098太近了,卷发男孩手上不断在滴落的血液,提醒着弗朗斯刚刚他做了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   “别过来!”   在这个微妙的对峙中,最先崩溃的居然是另外一个被带出来的实验体,他哆哆嗦嗦地后腿紧贴到墙上,恐惧地想要离K3098远一点。   “疯子……怪物……”   诺顿听见这两个词,眼前一黑。   这世上果然还是不怕死的人多,一个个上赶着来挑衅   三分钟后。   诺顿几乎逃似的,带着又活动了一次筋骨的K3098匆匆赶往往白兰地所在的休息室。   路上,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问道:“刚刚你是怎么躲开走廊上的扫射的?”   “避开子弹。”卷发男孩道。   霍普金诺顿:……非常好。   他本来满心的惊异被这这个答复硬噎回去,欲言又止半晌,还是自己主动换了话题:   “你这次太嚣张了。重伤了一个研究员,还有一个实验体,要是白兰地大人不想保你的话,你连一天都活不过去。”   “一个。”卷发男孩平静地反驳。   “什么?”   “只有后面那个是我动手的,前面一个是枪伤。”   霍普金诺顿:……?   所以窒息就不算重伤了?   他对k3098微笑:“……你倒是很严谨。”   “而且……”卷发男孩在休息室的门口站定,“白兰地不会让我死的。”   [你要和他交易?你为什么改变主意了。]   希拉朦胧地猜到了松田阵平的打算,却不知道原因。   [我之前没有可以说的出口的交易内容,而且白兰地也不够急迫。]   松田阵平在心里解释,   [他之前等了一个月才过来,说明他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但是这次第二天就又出现了,说明一定有什么变故,迫使他不得不抓紧时间行动。]   [我清楚了他们大部分换防时间以及监控的位置,这次又测出来武器系统重启的反应时间,现在就差一个能让研究所人手大幅度减少的机会。]   [而这个机会,只能从巴伦弗朗斯……]   松田阵平在霍普金诺顿错愕的目光中打开休息室的门,目光准确地落在坐在深绿色沙发上的机械人形上,   [或者白兰地身上争取。] 第117章   “为什么帮我?”   松田阵平坐在白兰地对面的沙发上, 语气里是真情实感的疑惑。   其实他早就已经猜出来白兰地关注他的目的,或者说想要让他做什么。   这个其实不难猜,毕竟白兰地第一个点出来了他身上的问题,否认了“复苏”。按理说到这一步, 他作为实验体已经没什么用了。可白兰地却继续留下他进行研究, 一副要把他治好的样子。   而所谓的治疗……从霍普金诺顿一开始认真, 后面越来越摆烂的态度,就知道他大概成不了。那结论就很简单了,白兰地只是要做出能够治好他,解决“复苏”副作用的假象。   但单纯假象是没用的, 所以白兰地很可能已经研究出来了短时间内不会体现副作用的“复苏”,只是经不起层层检验。   所以打算用他这个第一个“成功”并且长期活蹦乱跳的实验品,让服药的人相信“复苏”已经成功, 最后毫无防备地服下。   白兰地需要他, 而他也需要白兰地帮他在实验室撬开一个口子,好让那些孩子有机会逃出去。   表面上看起来确实是互利共赢, 松田阵平本身他也做好了帮助白兰地做事来换取对方信任。   但有一点,孩子们的在意是绝不能暴露的,松田阵平从来不会那么天真, 认为在两人实力地位相差巨大的时候,对方会愿意履行承诺,所以他宁可呈现给白兰地一个他毫无欲望和弱点的形象。   这也就造就了一个略有些尴尬的局面,松田阵平发现, 他好像真的没有理由答应对方的“合作”。   松田阵平窒息。   他硬着头皮想了想, 觉得不如干脆把人得罪得严重一点。等白兰地耐心告罄直接用刑, 他意思意思反抗一下,然后屈服就行了。   昨天谈话时的故意轻慢, 还有今天为了救那个被带出来做实验的孩子粗暴地直接对研究员动手,都是在给白兰地创造机会,这个打算他甚至没敢告诉希拉。   但松田阵平没想到,白兰地不仅昨天没有对他动怒,连今天都没有顺势让他落在巴伦弗朗斯手里被“惩戒“,就直接保下他。   松田阵平想不通,所以他直接问了出来。   对面的白兰地一如既往的从容,他将手里的似乎是茶杯的东西放在两人之间的茶几上,又倒了一杯新的,推到松田阵平面前。   “有什么可疑惑的,因为你有用,我早就说过了,我需要你,所以你当然不能出事。”   “你也可以等我被巴伦弗朗斯惩罚的时候,再救我,没准我会很感激你。”松田阵平没去碰茶杯,直白地问。   如果稍微换一个迟钝、不,哪怕只是一般的孩子,都未必能意识到白兰地的照顾。毕竟在事情发生之前解决,远远没有先吃了苦头之后再被人救出来印象深刻。   “没必要。”   机械人形看不出表情,但是松田阵平却觉得他似乎笑了笑,他的语气近乎温和,内容却是毋庸置疑的冷酷和傲慢,“我有无数种办法让你答应,不需要假手他人。”   “那你要花更多时间,你不是……”松田阵平猛地住口,怔愣地看向他。   “不是什么?”轻微的嘈杂中,白兰地的声音依旧稳而清晰,带着一丝明显的笑意,“你怎么知道我是真的急迫,而不是骗你的。”   “也许我只是因为别的事情而来的,也许我只是心血来潮,也许我真的急到第二天就来威胁你。但你能用什么来判断呢?”   “K3098,你看见的太少了。”白兰地简直像是在教导他。但松田阵平却出了一身冷汗。   “别害怕。”白兰地似乎看出来了,他低笑道,“其实这次你猜对了。我确实很急,你远比我想的还要敏锐。”   他像是在安抚松田阵平,但这种时候,松田阵平已经没办法相信他嘴里面说出来的任何一个字。   对面的机械人形靠在沙发上,一只手微微抬起,抵在下颌的位置,“我承认,被一个孩子看穿让我有一点恼羞成怒,所以我在故意吓你。不过看来这个玩笑有点严重。”   机械人形沉吟片刻,“作为补偿,我可以教你怎么试探并分辨这些,怎么样?”   “我没兴趣。”松田阵平太清楚自己的性格了,而且直觉告诉他,现在答应白兰地什么都很危险。他冷静下来,扯开话题,“你怎么不是补偿就是交易。”   “你可以提出第三种。”   “我……”   门被推开的声音打断了松田阵平,他转过头发现是霍普金诺顿。   霍普金诺顿本来一直站在门外。   按理说他是可以进来的,但是那个麻烦的实验体,K3098,走进去后啪地一下把门关上了。   诺顿:……?   难道不是应该先让他汇报一下刚刚的情况吗?   诺顿在外面徘徊了一圈,觉得还是不对劲,不死心地转了转门锁,结果没想到,门真的打开了。   坐在沙发上的年轻男人轻微地挑了下眉,又抬手倒了一杯红茶。诺顿惊得连忙小跑过去,还得到了那个男孩一个你怎么这么碍事的眼神。   他装作没看到,虽然说有句话叫做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但他其实跟白兰地的时间也很长了,不觉得白兰地能和一个实验体说什么惊人秘密。   果然,白兰地甚至没有立刻开口,他听见自顾自坐在对面沙发上的K3098说,   “我可以帮你,配合你解决你们首领。”   嗯?嗯嗯?霍普金诺顿裂开了。   如果时间能够倒退三秒钟,他立马毫不犹豫的甩到过去的自己脸上一巴掌,然后把自己踹出门外。   但是不能,于是他僵立在茶几旁边,保持着弯腰正要坐下的姿势,脸上轻松自信的表情和茫然惊恐凝固在一起,形成一个滑稽可笑的小丑面具。   唯一让他庆幸的是,这时候没人看着他。   K3098说完那句话之后,就继续盯着白兰地,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   一般人说话,尤其是与地位更高的人交流,都会将视线稍微向下移,表示尊敬或礼貌,但大概是没人教过K3098这些,所以他只要能找准对方的眼睛的时候,都会毫不避让的和对方的目光直接对视。   霍普金诺顿就很不喜欢和K3098对视,因为K3098的目光有时候沉静冷漠得不把任何人看在眼里,有时又疯狂暴戾得像是盯着猎物,无论哪种都让人觉得极为不适。   但白兰地却完全不介意。在K3098说完那句话之后,他脸上露出一抹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惊讶,随即又收敛起来:“为什么这么说?”   “你是想让我长篇大论地解释我是怎么猜出来的吗?” K3098不耐烦地用脚尖轻踢了踢两人之间茶几,说出的话几乎像是令语气,“别浪费这种时间了,告诉我怎么做。”   霍普金诺顿听得心惊肉跳,但白兰地稍微抬了抬眼,告诫道:“耐心点。”   奇怪的是,K3098没有像之前一样桀骜不驯地反驳,他嘴唇抿紧,像是真的听进去了。   “我是说,你不打算要点什么吗?”白兰地问。   “不用。你帮了我,这是还给你的。”   松田阵平心想,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接近白兰地借口了。   但这次机械人形略微沉默了一会,才继续道:“我不会反复给你选择的机会。”   但松田阵平打定了主意不暴露任何想法,再需要什么继续争取就好了,没必要对这一件事情死磕。   于是卷发男孩毫不犹豫地开口,“我说了不需要。”   他冷着脸,看起来有点凶恶地强调,“这个不是交易。”   霍普金诺顿却看到白兰地无声地笑了一下。   那个笑容不同于他平时故意流露的温雅,是一种少见的,无法读出其中意味的笑。   但很快他就没有心思去想了,因为白兰地和K3098短暂的交流已经结束。等K3098离开之后,霍普金诺顿乖觉地主动把自己一切可以对外联系的工具上交,甚至在苦思冥想还能把什么东西递出去的时候被白兰地摆手阻止了。   “诺顿,放轻松点,如果这件事成功了,将来你也是要知道的,我身边不能一个知情的人都没有。”   白兰地随意地把他的手机推回去还给他,“而如果失败了,就算是你不知道也一样会被清算。以你在我身边的时间,就算是告密也不可能活下来,我没必要怀疑你。”   这种冷酷地几乎只考虑利益的话,反而让霍普金诺顿放心下来,他长松了一口气,“您放心,我的都是您的。”   “嗯。”白兰地丝毫不否认地应了一声,手指屈起,敲了敲茶几,“我记得你说,K3098的脑电图有些特殊。”   “没错。”说到专业的领域,诺顿顿时正色,“K3098虽然不清醒,但感知其实异常灵敏,远超过一般人。我觉得血液只是一方面,他的脑电波其实更有研究价值,就是我研究不出来。”   白兰地淡淡的扫了他一眼,霍普金诺顿讪讪地闭上嘴。   “那就继续研究,K3098之后会配合。”   霍普金诺顿欲言又止,心想这种事情K3098就算是配合又能怎么样。   但是他很快就庆幸自己什么都没有说了,因为配合不配合,真的是不一样的。   “你说之前有一种药剂对你有效?”   “嗯。”   “哪个?!”   “不知道,你给我注射之前还会告诉我药名吗?”   “……哪天?”   “你给我注射之前告诉过我日期吗?”   卷发男孩散漫地说,“二十来天以前吧,具体哪天我不知道,你可以一个个试。” 第118章   就算k3098能这么轻易地说出惊悚且不要的话, 霍普金诺顿也不可能把药一个个在他身上试过去。   万一试出个好歹来那怎么办?   幸好 k3098每次用的药不一样,有时候有时候是静脉注射给药,有时候是片剂或者是其他的,他仔仔细细地问了一遍当天的情况, 又根据日期排除了一下, 估算出来了两三种。   不过k3098的运气确实不太好。他们每天一种, 到第3天的时候才找对正确的药。   接下来几天,就是根据他的情况来适当增添。   但霍普金诺顿没想到,这一增加,就到了一个令他胆战心惊的程度。   “真可怕, 这个浓度给大象用都绰绰有余了。”霍普金诺顿盯着仪器上他平稳正常的心跳和逐渐趋于规律的脑电图,惊悚地喃喃。   “你才是大象。”松田阵平耳边的嘈杂消失的干干净净,这种鲜明的变化让他本来在摸鱼的意识立刻从无聊的英语课上清醒过来。   他一把抓住萩原研二偷偷扔给他的纸条, 接着就立刻听到了一个略有些沙哑的嗓音。   松田阵平分辨出对方是谁, 没好气地反驳完之后,又清晰地感觉到了头上沉重的重量, 忍不住晃了晃脑袋。   “别动别动,这玩意儿很贵的,你可别把它弄坏了。”   霍普金诺顿连忙站起来帮他摘下, 又弯腰去打开身上的各种监测仪器,确定都拆完了,才敢把男孩手腕和脚腕上的束缚打开。   而这时候k3098早已睁开眼,他的神情似乎有些恍惚, 目光仔细地打量着实验室, 像是第一次看清。身上的气息也稍微的柔和下来, 如同从混乱无序的世界中脱出,重新步入正常的轨道。   “喂。感觉怎么样?”霍普金诺顿不知不觉也放松下来, 用手在k3098面前晃了晃。   结果啪的一下,卷发男孩就把他的手打下来,接着慢吞吞地将视线移到他脸上,嫌弃地皱眉:“你这胡子也太丑了。”   松田阵平盯着他又浓又密还乱糟糟的胡子,觉得实在伤眼。结果对面的大胡子就被他点炸了:“连白兰地都没有这么说过!”   松田阵平拆开纸条,听到这句话,顿了顿,若有所思地看向这个大胡子:“我以为你会和他们一样,叫他白兰地大人。”   霍普金诺顿的表情一僵,尴尬地拽了拽自己的胡子,不自然地为自己找补:“其实他根本不介意这些,哎,这些虚的,他只看人有用没用……不过也没什么人敢随便乱喊,毕竟他是白兰地。”   他语气中自然而然的流露出对白兰地的熟稔。   松田阵平很想深问下去,但又怕引起对方的怀疑。他纠结地打开萩原研二的纸条,看见上面龙飞凤舞的日文。   平假名片假名远远多于汉字,而且活跃地几乎冲出纸面。   【加宫酱邀请我去参加她的生日聚会!】   第二个纸团紧接着砸了过来,但这次运气不太好前面的英语老师恰好回头,他注意到松田阵平桌上鲜明的纸团脸色,当即黑了脸。   纸团里可能会暴露人名。   松田阵平看见前面的英语老师一副要走过来的样子,脑中闪过这样一个想法,接着动作熟练又果断地直接将纸团直接碾碎,然后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像是在挑衅老师。   他抬起头,对上脸上乌云密布几乎就要气晕过去的小个子老师,尴尬地缩回手。   “松田阵平,你要给谁扔纸团?”小个子的男老师压抑着怒火地问。   松田阵平撇了一眼正要从凳子上蹿起来的萩原研二,干脆地道:“我自己团着玩”   在英语老师脸色更加铁青之前,松田阵平眼睁睁地看着萩原研二要窜起来的动作灵活地变成了蜷缩成虾米:   “老师……我肚子疼,我想去一趟校医室。”   松田阵平:……   最后他这个本来要被叫出去罚站的学生,直接被安排送萩原研二去校医室。   一进去,萩原研二就凭借着自己可怜兮兮的表情和甜言蜜语换到了一张可以休息一节课的床。   早猜到是这样的松田阵平默默翻了个白眼站在校医室的药架前打量,却觉得有些药的成分奇怪地熟悉。   他抬起手。   已经坐在办公桌前敲打键盘的霍普金诺顿敏锐地转过头,注意到松田阵平手上拿起一小瓶药。   “那个昨天不是试了,对你没什么用。不要乱吃,累积多了一样有副作用,到时候麻烦的还是我。”他说完,又有些不放心地伸手拿过来,“你现在对他的计划很重要,我可不敢掉链子。”   松田阵平松开手,任由他把药瓶拿走:“掉链子会怎么样?”   “别的事情还好说,这件事情……只能说谁都活不了吧。”霍普金诺顿有些惆怅地把记录保存,“不过我已经习惯了,他就是这种性格。”   “幸好是国中的老师对我们都不熟悉。”校医走出去后,萩原研二凑过来得寸进尺的小声感慨,“要是小学老师,大概一眼就看出来我在撒谎了。”   松田阵平回过神,无语道:“……那是因为太熟悉了,而且学校到你家也就一条街的距离。”   “是啊,太了解我们的性格了。”萩原研二苦恼。   “……什么?”   卷发男孩茫然了一瞬,脑中闪过纷乱的想法,但却没有抓住,他晃了晃脑袋,听见hagi继续道。   “我说……他们都是看着我们长大的,所以特别了解我们的性格。”   实验室里,松田阵平怔了怔,顿时换了种目光看向霍普金诺顿。   “你看什么?”霍普金诺顿有点发毛的问。   “在想你下句话会不会说你是看着白兰地长大的。”松田阵平诚实地回答。   “噗咳咳咳。你说什么?!”霍普金诺顿咳的惊天动地,随即恼羞成怒地道,“我比他还小一岁!”   松田阵平回忆了一下白兰地的声音,有点迷惑:“他已经40多了吗?”   “老子今年才27岁!我是他学弟!”   松田阵平大为震撼。   这个话是不是套出来的太容易了一点?   但松田阵平很快就发现自己想多了。   一直到三天后加宫澄正式在班里邀请同学参加生日聚会,他得到的消息也仅有白兰地是学医出身,似乎也涉及到了脑部和神经方面,并且天赋远比已经可以被称为天才的霍普金诺顿还要高。   但具体他们是在哪个学校,白兰地进修到什么程度哪年毕业的,霍普金诺顿一个字都没透露出来。   松田阵平也暂时顾不得这些了,因为在确定了药剂能够短时间生效后,霍普金诺顿就把他带去见了巴伦弗朗斯。   而在这之前,他和白兰地也短暂的见了一面。   这是松田阵平初次看见白兰地的长相,黑发棕眸的男人英俊儒雅,他的鼻梁很高,五官也较为深邃,但轮廓却柔和,松田阵平觉得他至少有四分之一的日本血脉。   “向他证明你已经完全好了。”男人任由他打量完了,才悠悠开口,“还是说你需要我的指导?”   松田阵平轻易看出白兰地这句话更多的是调侃,也就是说,白兰地认为k3098能够独自完成这件事。   松田阵平不知道白兰地对他哪里来的这么多信任,但他也没有故意表现自己能力不行的意思,确认道:“只要证明我没事就可以?”   “这多亏了你告诉诺顿的药,不然的话实验数据还要花一点时间才能完善。再加上检测的话,可能更麻烦。”   白兰地说的滴水不漏,如果不是松田阵平很清楚他说的所谓“完善”其实指的是伪造实验数据,后一句则是怎么让检测结果看起来更加正常,他还真的要信了白兰地正在为实验尽心尽力。   他已经知道白兰地手里现在有两种药,一种可以暂时抑制他的幻觉,这一种是在希拉的配合下搞定的,只要他短期内不和希拉交流,这个药效果就能多维持一段时间。但只要两人的契约还在,他的精神状态就会下滑,所以一次药也最多维持1~2周。   而另外一种药就是结合了“复苏”和他的血样加以改进制造的假药“复苏2.0”,可以在短期内呈现出无副作用的效果。而在确认了他的幻觉可以暂时抑制之后,霍普金诺顿又在白兰地的要求下,神奇地将这种药的成分加了进去,同样包含前一种药抑制幻觉的效果。   根据霍普金诺顿的透露,这种药和原版的“复苏”一样,都需要分三次注射。   但第一次完全无害,十五天后注射第二次,副作用会进入潜伏期,一直到再三十天后第三次注射之后才会爆发。   “如果他找别人试药呢?”松田阵平问。   “当然可以。”   白兰地眼中浮现赞许的笑意,但接着,就慢条斯理地下定论,   “但前两次的药效无法高强度的刺激细胞活性,他不敢赌自己还有没有一个四十五天。所以你这个两个月以前的第一个成功实验体,加上不同年龄段的实验体详细实验数据,就是最完美的答案。”   “你只需要让巴伦弗朗斯相信,让他敢把这个实验结果递上去。不过,中间大概会有一点波折……”   “什么波折?”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到时候照做就可以了。”   松田阵平从回忆中抽出思绪,又完成一个无聊的视力测试,注意到旁边巴伦弗朗斯的目光惊异中透出狂喜,接着似乎思考了什么。   他想起白兰地的话,一点埋在浮土下面的不安悄然探出芽。   而这时巴伦弗朗斯盯着霍普金诺顿手里的“复苏2.0”,说:   “把上次注射了‘复苏’的实验体带过来,让他试试。”   “那个成年的实验体已经死了……”旁边的研究员小声道。   巴伦弗朗斯皱眉:“不是还有一个注射了一次的未成年实验体?”   松田阵平的手指颤了颤。   谁?   为什么这几天那群孩子都没说过?   “那个疯得不轻,要不是之前受过伤,当时都按不住他。恐怕不好带过来,不如直接过去。”   松田阵平站起身,他突然的动作把旁边的研究员吓了一跳,蹬蹬蹬后退了三步。   霍普金诺顿连忙走过来:“怎么了?”   松田阵平的手垂落,态度自然地说:“是上次骂我的那个吗?”   巴伦弗朗斯脸青了:“是又怎么样?你还想动手?”   因为k3098过来,所以特意被巴伦弗朗斯留在室内的守卫收到暗示,隐隐向这边逼近。   “不动手,我也要过去,我好奇他疯了什么样?”   卷发男孩笑了,但笑容中却有种野性的残忍和冷酷。 第119章   松田阵平说完这句话的时候, 本以为自己会遭到激烈的反对,但是没想到实验室里一片安静。最有可能阻止他的巴伦弗朗斯动了动嘴,居然也没说出拒绝的话。   至于霍普金诺顿,他在这方面一向粗疏, 连他自己的实验室都能任由松田阵平乱逛, 此刻更不会拦着了。   松田阵平对这个情形稍稍疑惑了一下, 但还没来得及深想,就忽然感觉一道黏腻的目光。他敏锐地转头捕捉视线来源,却发现是吉敷康介。   而在实验室众人眼中,卷发的男孩说完那句一听就报复心极重的话之后, 用如食肉动物凶厉般的目光扫过人群一圈,最后不加掩饰地落在了之前负责了k3098大部分实验的吉敷康介身上。   他向吉敷康介的方向走去,旁边的人下意识避让, 居然硬生生给他开出一条路, 像是夹道迎接一样。   而路的尽头就是脸色微微发白的中年研究员。   “你的眼神,让我很不爽。”因为身高差距, 卷发少年仰起头。   成年人与少年。   俯视与仰视。   k3098本应该显得更弱势一些,但他旁若无人的态度,冷冽的气场, 却让旁边的人觉得是吉敷康介在向他低头。   而事实也确实是。k3098拿过对方手里的空针管,手指在针头和注射器相连的边缘稍微一用力,整个针管被立刻捏碎,前面中空细长的注射针被弹飞出去, 不知道落在了哪里。   那一点金属落地细微的声响, 如同刺在众人的心上的警告。   巴伦弗朗斯脸沉了下来,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霍普金诺顿骤然提高声音, “行了行了,不是要试药吗,我们赶紧去吧。K3098,快过来,等下你还得跟我回去。”   他把“过来”和“回去”两个词咬的特别重,看似是在责怪k3098,但言下之意其实是警告巴伦弗朗斯,现在k3098不归他管。   最后巴伦弗朗斯冷哼一声,率先离开了实验室。   能此刻在这里的研究员都是颇为核心的部分,也都知道近日来研究的真实情况,因此他们也更想见识一下那个“复苏2.0”是不是真有那么神奇的效果,所以稍一犹豫,便跟着一起去了。   没人拦着松田阵平,于是他也神情自若地跟着霍普金诺顿一起出去。   最后前往单独关着那个未成年实验体的房间去试药的一行人构成,就变得极为怪异。   起码六七个研究员,三个守卫,加上一个本应该同样躺在实验台上、现在却和研究员站在一起的K3098。   而松田阵平跟着他们转向监测室的方向后,就知道了为什么之前没有孩子和他提过这件事。   因为这里不属于他们能够接触到的范围,在他们眼里,大概是对方被带走后再也没有回来,就和之前实验失败死亡的实验体一样。   他们能传递的消息有限,传递的时间也短暂,因此哪怕是死亡这样残酷的消息,也不能为他留下痕迹哀悼。   但幸好还没有……松田阵平和这群穿着白大褂的恶魔站在钢化玻璃窗外,看着被锁在里面白色病床上的呆滞男孩。   是那个一开始不小心撞到他的亚裔男孩,也是本来负责清扫痕迹却碰巧被他发现了他们传递消息的那个。   松田阵平记得他,因为他最聪明,最冷静。   “疯子、怪物。”   那天在走廊上,这个亚裔男孩突兀说出两个词,不是为了配合松田阵平让他动手,而是在告诉松田阵平他从年轻研究员的口中听到的内容。   松田阵平也因此才终于确认,白兰地和巴伦弗朗斯的矛盾其实已经相当严重——白兰地要做出治好他的假象,巴伦弗朗斯却要继续测试致人疯狂的“复苏”。   但那都是过去式了。   现在那个聪明的男孩双手双脚都被束缚带捆在床上,嘴上带着口塞,连头部都被半固定。他身体时而剧烈的抽搐一下,从嗓子里挤出带着恐惧的呜咽声,时而又突兀地安静,怔怔地盯着天花板。   “他出现好几次的自残行为,所以只能这样……”负责看守这边的人向巴伦弗朗斯解释。   松田阵平注意到男孩的病号服衣袖在扭动中向上蹭了蹭,露出瘦弱手臂上的紫红的淤伤和一道道伤口。有的伤口还没完全结痂,极钝又极深,看角度分明时自己用指甲硬生生抓出来的。   这是松田阵平第一次,看到他放任研究所制造出来的药剂的效果。   当初,他为了被研究所重视,想办法摸清情况,把孩子们送出去,故意让希拉帮他将契约对身体的影响具现成可以被仪器检查出来的形式。   但现在的松田阵平,却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了。他想救人,但却先给他们造成了伤害。   [还要我继续维持吗?]   希拉感觉到了他的动摇,   [他的症状很轻,如果撤掉的话,应该就能立刻恢复。但所有药品的效果也就同步消失了。]   [……]松田阵平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几秒才道,[如果他今天被注射了复苏2.0,那基本上就相当于第二次注射,虽然能清醒,但毒性也会潜伏在体内。这种副作用,你有没有办法……]   [没办法,对规则的扭曲只能在你身上生效。] 希拉的话掐灭了他最后的一丝幻想。   [那这种大范围的维持为什么可以?]松田阵平感觉晕眩了一下,他悄悄掐了掐指尖,让自己清醒一点,依旧不甘心地问。   希拉解释:[这和对规则的扭曲是两回事。规则扭曲是我可控的部分,因此只能对你生效,比如任何药物都没有副作用这个。]   [而和你签订契约,又将对你的影响具现,就相当于是允许了人类通过你来观测甚至探索我。不管是通过仪器检测出来的数据,还是通过你的血样制成的药物……本质都是人类对我的探索和模拟,我无法阻止人类探索我。]   松田阵平怔了怔:[那不会导致大批量的人疯狂?]   希拉沉默了一会,郁闷地道:   [不会,因为你们人类太自信了,居然真的把一切当成了是科学的实验结果。虽然观测到我,但是并不认为我存在。我有时候会想撤掉,看看他们还怎么解释。]   [那霍普金诺顿给我用的那种药,对他有效吗?]松田阵平问。   [应该有,那个是你们人类自己研究出来的。]   希拉的话让他沉郁的心情终于稍微缓解了一点。   也就是说只要下次从霍普金诺顿那边拿到药之后,想办法给他注射就好。   但在这之前,绝对不能够让对方再次被注射复苏2.0。   可也不能让白兰底的计划失败,不然他没办法趁白兰地行动时解决研究所。   [希拉。]   [嗯?]   [帮我个忙。]   松田阵平往前走了一步,动静吸引了旁边的一直在关注着他的霍普金诺顿。   “你要干……哎,别拿这个。”看见卷发男孩直接伸手要把复苏2.0抢过去,霍普金诺顿赶紧把手抬到高处。   但K3098的手速异常快,他感觉手上一轻,那支装着药剂的密封注射器就到了K3098手里。   巴伦弗朗斯本来已经让人打开了监测室的门,正要从霍普金诺顿那边拿走复苏2.0,结果就看见了这一出。   “霍普金诺顿,你是想任由他把这一支K也毁了吗?那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和白兰地大人交代。”巴伦弗朗斯声音越发低沉,“还是说,这是你们商量好的,不想让我测试药剂的效果……”   霍普金诺顿撇了一眼k3098,颇为苦恼第抓了抓胡子。   卷发男孩却对他的目光无动于衷,冷淡地掀起眼皮看向巴伦弗朗斯,暗青色的瞳孔如凛冽的刀锋。   “我要给他注射。”   “你开什么玩笑?”巴伦弗朗斯错愕。   “为什么?”霍普金诺顿问出了口。   卷发男孩像是思索了一下,才慢吞吞道“他如果清醒了,看到我一定会害怕,如果他不害怕,就是失败了……”   k3098歪了下头,目光越过门口巴伦弗朗斯壮实的身形,看向监测室内。   在一片安静中,他的声音清晰到连监测室里甚至走廊里都能听到,“那我可以杀了他,你换个人来试药。”   明明被束缚在床上的是和他身份境地相似的实验体的生死,他的行为想法却比研究员们还冷酷。   这一刻,所有的研究员都立刻明白了,这个年幼的实验体报复心有多么可怕。   整个监测室里鸦雀无声,不少研究员的脸色都悄悄变了。   倘若k3098还是和之前一样,是他们手下面的实验体,那他们绝不会害怕担忧,但现在在这里的人都知道,k3098已经转手交给那位白兰地大人负责了。   虽然他只是一个实验体,但是现在唯一的缺陷已经解决,本身又因为复苏药剂而身体素质大幅度提升。   倘若那位大人有将人留下的打算,那以他现在所展现的狠辣和暴戾……有几人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冷战,隐晦地往后退了半步,想挡住自己的身形。   而松田阵平压根没有看他们。他随便找了一个理由,故意提高声音让监测器里面的人也能听到后,就带着注射就拿着复苏,2.0进入了监测室中。   一进去,就对上一双呆板茫然的眼睛。   [他真的已经清醒了吗?]松田阵平开始怀疑。   [我保证已经解除了影响……真的……]希拉也有些不确定了。   但已经走到这一步,松田阵平也没办法暂停。他走到床边,手还没碰到床上的男孩,对方就剧烈挣扎尖叫起来。   霍普金诺顿听见里面明明被塞着口塞却依然传出的杀猪似的动静叫的心里发毛,想看一下里面的情形,但是巴伦弗朗斯堵在门口,于是他只能走到玻璃窗前。   “他真的会静脉注……啧。”霍普金诺顿的没说完,就因为k3098暴躁的行为咋舌。   玻璃窗内,监测室里边的男孩像是被床上的实验体吵得不耐烦了,干脆直接用手掐住他的脖子。   虽然垂落下的病号服衣袖让霍普金诺顿有点摸不准具体的穿刺位置,但看角度准确和注射管中的液体也在一点点下降,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K3098注射完之后,也没有立刻挪开,他半跪在床上,颇有耐心的等着,如同盘旋在濒死动物上方的秃鹫。   但这次恐怕让他失望了,药效很快就开始发挥作用。   霍普金诺顿隔着玻璃窗都看见 床上的实验体目光渐渐清明,接着似乎看清了k3098,眼中又露出浓重的恐惧。   “做疯子的感觉怎么样?” K3098换了个姿势,坐在床边耐心地问他。   这个情形太过诡异,以至于门口的研究员们虽然因为药效而惊喜地瞪大了眼睛,却居然没有一个人立刻进来。   床上那个和k3098一样都是亚裔的男孩没有回答,只是轻轻颤抖了几下。   “真可惜。”k3098仿佛遗憾第按在他脖颈的动脉上,“你还活着,你清醒了。”   他收回手,跳下床,走出监测室。   [你要什么时候来给他注射另外那个药,万一这个时候有人继续实验怎么办?]希拉问。   [短时间的话,大概会当作实验出错。或者怀疑自己今天进实验室的时候先迈了左脚吧。]松田阵平开着玩笑,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放心,很快就结束了。”   他在盥洗室给那群孩子们留下消息。   他去巴伦弗朗斯的实验室。   他时不时破坏一些不起眼的监控,制造各种不容易发现的盲区。   他去吉敷康介的实验室。   他找到了武器系统总控室的位置,确定了负责检修的人进出的通道。   他去霍普金诺顿的实验室。   他拿到了改良后的药,换成了片剂,药名是SOI-H。   他去白兰地的休息室。   黑发的年轻男人照旧坐在沙发上等着他。   松田阵平忽然意识到,白兰地从不迟到,也从来不率先离开。所以他总是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通过哪条路来的,也不知道对方每次在研究所留多久。   “做的不错。”   男人双手交叉落于腹部,姿态是和往常一样的闲适。   “但可惜,我们的合作要结束了。” [奇^书^网][q i].[ s u][w a n g ].[c C] 第120章   松田阵平听到这句话, 心神紧绷,第一反应就是白兰地发现了他最近在做的事情。但这个念头刚刚在心底闪过一瞬,他就立刻反驳了自己。   虽然白兰地这几周出现的比较频繁,但是松田阵平同样确定自己行动时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再加上他表面上一向独来独往不会和其他的实验体接触, 除非白兰地有读心术, 不然绝不可能意识到自己要想办法送他们逃跑。   所以白兰地这句话根本就是……故意在吓他?他所谓的“合作即将结束”其实是合作内容已经进行到了最后一步——这一个多月里boss已经注射了两次, 只差最后一次了。   松田阵平凝视黑发棕眸的白兰地,确定了这个运筹帷幄的年轻男人,性格里面还有一点不明显的恶趣味。   “反应真快。”白兰地在卷发男孩的注视中从容地抬手,示意他坐下, 接着感慨道,“你实在很聪明。”   “我知道这世界上确实有天才的存在,但即使天才, 也需要合适的土壤才能生长, 相较而言,你简直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   对面的k3098既没有因为刚刚的玩笑生气, 也没有被夸奖的得意。   他顺着白兰地的指示坐在一边的沙发上,漫不经心地道:“我还知道三天以后,巴伦弗朗斯就会再次带着‘复苏2.0’去见那个首领。我听见他和吉敷康介说话了。”   “听清的感觉怎么样?”白兰地却问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当然很好。松田阵平被问得猝不及防, 抿了抿唇,泄露出一点真实的想法。   其实再拿到SOI-H之前,他差不多已经习惯了充斥着幻听和幻视,甚至连触感嗅觉都错乱的状态。   毕竟他大部分的意识都停留在神奈川那边, 只有极少数情况, 比如说搜集情报传递消息和做一些准备时才全神贯注。   但是服药之后, 就好像是模糊脏污的镜子被擦净,锈迹斑斑的旧物重新光洁如新, 整个世界都透亮了起来。这时松田阵平才意识到,他的情绪其实一直在受到影响,比如在研究所暴冷漠的态度,和时不时过激的行为。   也正是因为这,他对白兰地生出了一丝感激,虽然这家伙绝对恶贯满盈,也并不是为了他研制了这种药,但是确实是帮大忙了。   透彻的灯光下,卷发男孩的情绪一览无余,而他自己却毫无所觉。   坐在沙发上的白兰地双腿交叠,深邃的眼眶中,棕色的瞳孔轻微地动了动,露出几分异样,但又在片刻间尽数收敛。   “K3098,有没有人给你起过名字?”   “啊?没有。”   松田阵平装作不甚在意的样子,想绕开这个话题,“那种东西不重要吧?”   “你说的对。”白兰地笑了一声,配合地将这个话题带过,“三天后你要帮我做一件事情。”   松田阵平隐约意识到白兰地似乎本来有话想说,但却因为某种原因放弃了。   他纠结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试探比较好,最后只能顺着他的话转移话题。   “什么事情?”   “到时候大部分研究员和部分守卫都会离开。”白兰地随意地道,“我会告诉你出入口的位置,你那天可以在研究所自由活动,但要记住所有试图离开和真的想办法离开了的人。”   说完之后,他第一次率先站起来,打算离开。卷发男孩在他转过身后,疑惑地问:   “诺顿呢?他不是在实验室吗?为什么不让他帮你盯着。”   “巴伦弗朗斯坚持要诺顿同行和他一起去见boss,其他人我不放心。等我回来,会给你奖励的。”   “噢。”松田阵平问完原因就开始敷衍。   “不问我什么奖励?”白兰地略微侧过头看他。   “不应该是我来选吗?”   松田阵平愣了一下,继而理所当然地道,“你上次就是这么说的。”   他直接忽视了上一次他直接把人甩在实验室的事。   但白兰地也没有提,他像是认可了松田阵平的话,矜持地一点头,便从休息室里离开。   接下来的时间里,松田阵平的行动越发谨慎小心。虽然白兰地作出了一系列仿佛信任他的举动,比如主动告诉他入口,甚至让他帮忙监视研究所的人员,但他开场白那个如同警告或试探的玩笑,依然在他心头笼上了一层不安的阴云。   而研究所这段时间始终保持着紧绷而凝重的氛围,不断的有陌生面孔来来往往,带走某些仪器或者是一些资料,松田阵平知道那是组织首领的人。   终于,最后三天过去了。   等确定巴伦弗朗斯,他们离开之后,松田阵平才开始行动。   他先是特意按照白兰地的要求去他所说的两个入口的位置看了看,却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只是确认了今天的守卫确实有些松懈,就像是刚刚结束了严厉考试的国中生……   松田阵平的思绪偏移,毕竟“他”也确实是刚刚经历完考试已经放假,再过两三个小时,就到他和hagi约好的时间了。   他重新专注于研究所这边的情况,确定了入口处没什么问题后就打算离开,目光却注意到角落里摆着的几个箱子。   资料还是仪器?   最近这种箱子来来往往太多了,因此松田阵平也只是随意瞥了一眼就离开。   他又耐心等了一段时间,确定状况平稳之后,才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研究所为了保证私密性,基本都不对外采光,连真正的可活动的窗户都极为稀少,基本都是靠电源照明。   他沿着早就确定好的路线,通过监控盲区直接破坏了一部分电路后,大半个研究所陷入了黑暗。   同一时间,警报响起。   但今天恰好是周五,本应该弹出的武器系统临时被关掉,除非有人摸黑过去通过复杂的操作重启系统,不然警报只是一个摆设。   他在一片惊叫和慌乱的脚步声中悄无声息的穿梭,顺利地打晕了看管那群孩子们的守卫,看着他们按照计划进行组织,心理却并没有放松多少。   说实话,这一切有点太顺利了,让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怎么了?”有人靠近了他,声音有些缺水的沙哑,但却不粗糙难听,反而有些低柔。   松田阵平一下子听出来对方是谁,压低声音问:“你怎么样?还好吗?”   那次之后,因为诺顿担心临时有什么安排导致没办法给他注射药剂,就快速制成了片剂,直接给他了两个月的药,即使他人不在松田阵平也不会露馅。   拿到药后,松田阵平立刻想办法悄悄给这个亚裔男孩用上了。但毕竟确实被影响过一段时间,松田阵平担心他因此留下什么后遗症。   对方沉默了几秒,才说道:“你早就把药给我了,还有什么不好的。”   “反而是你,之后如果没有药,真的没问题吗?”   “应该还会有的。”松田阵平正带着他们走负责维修的人员走的后门,这是一条长而曲折的走廊,路线有些复杂,因此他比较专注,回答的也就比较随意。   但一直小心翼翼地跟着他的男孩猛地顿住脚,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你说什么?这是什么意思?你要留下来?”   “嗯,我留下来。”松田阵平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我送你们到入口,就按照之前说的,你们不要回到那家福利院,也不要去之前任何去过的地方。不要全部聚集,也不要完全落单,人多人少都太显眼了。”   但是那个男孩依然紧紧抓着他的手腕不放,距离比较近的孩子,不知为何都停了下来,没人出声,但一双双眼睛沉默地盯着他。   松田阵平莫名地不自在起来,他感觉自己好像是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似的。但   是一想,他作为在场的唯一一个“成年人”,就要把这一群最大才15岁的孩子扔出去,自生自灭,还要面对有可能的追捕,确实十分过分。   可他更加确定的是,如果他和这些人在一起,那遭到追捕的几率更大,追捕的力度也更强。既然这样那他还不如……   “你既然不走,那就帮我们清扫痕迹,再想办法做出研究所被入侵的假象,干扰追查方向。”抓着他手臂的男孩语气古怪又尖利地说,他的话音刚落下,旁边的孩子就出现了一点骚动。   而这本来就是松田阵平打算做的。   松田阵平没想到对方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迅速想到这,他赞叹挑了下眉,仰起头,看那个在黑暗中模糊不清的略比他高挑的身影,安抚道:   “我知道,你们只要自己小心就行了,这边交给我处理。”   但是男孩却呼吸粗重了许多,他依旧没有放手,力气大得像是想打算把松田阵平的手腕折断:   “你留下来会死的。我不知道你和他们做了什么交易才有了现在的‘自由’,但是等你没有价值了,他们一定会解决掉你。”   “别咒我,你们别耽误时间了,等下如果有人回……”   松田阵平漫不经心地反驳了一句,正要赶他们离开,忽然目光落到走廊拐角,怔住了。   这里为什么……也有箱子?   如果箱子里装的是,前几天经常看见的仪器和资料的话,那绝不应该出现在负责检修武器系统专人进出的通道。   他迟疑着走近了一步,灵敏的听觉在这一刻毫不掉链子地发挥了作用。   松田阵平的脸色骤然变了。 第121章   万里高空之上, 飞机穿过云层。   霍普金诺顿在宽敞的座椅上别扭地挪动了一下,“为什么要我一起过来,我不应该盯着研究所那边吗?”   年轻男人注视着窗外,没有回头, 直接说道:   “那边不需要盯着。”   “这次和前两次不一样, 那位要求巴伦弗朗斯带着几个核心研究员一起过去, 现在研究所空了大半,连个主事的都没有,您还让K3098自由活动,就不怕他搞出点动静来?”霍普金诺顿随口道。   白兰地收回从弦窗投往下方的目光, 意味不明地看向霍普金诺顿:“你觉得他会在研究所做什么?”   “和人动手?”霍普金诺顿耸耸肩,“有不少人盯着他呢。没准有人觉得,实验彻底完成, 连成品都有了, K3098就没用了……”   他忍不住继续道:“但您是打算留下K3098的吧?不然不会让我调整SOI-H。“   白兰地没有回答,轻轻敲了下座椅的扶手:“如果是你的话, 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霍普金诺顿想了想:“送到训练营去好好的教一教,顺便磨一磨性子,将来没准能派上大用场了。”   他说着惋惜地啧了一声。“让他在实验室这么久才是真的浪费时间了。虽然那边的‘福利院’为了确认实验体智力正常和能够准确表达, 也会让他们学习,但那些连基础教育都算不上。”   “他现在已经这么聪明,如果早一点被系统地训练,那还了得。”   “是啊。”白兰地低笑了一声:“但是实验室不会教导他隐藏精神问题, 也不会教他怎么看穿我操控巴伦弗朗斯的目的。”   “诺顿, 你觉得这些, 真的是能无师自通的吗?”   霍普金诺顿没能反应过来:“您是说,之前有研究员给他讲过组织的情……“   他没有说完, 意识到白兰地的潜台词,整个人僵住了,后背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你是说……”他甚至忘了敬语。   “他之前所在的‘福利院’,是因为位置暴露被攻破的,有可能是外部泄露,但也有可能是里面出了叛徒或者……卧底。”白兰地徐徐道,“如果对方知道,这个实验室里面有k3098这样的一个特例,你说对方会不会想办法接触?”   霍普金诺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k3098有可能是被人刻意训练过,他是官方的卧底或者线人?   怎么可能?   如果是别的事情,哪怕再离奇,只要白兰地说,霍普金诺顿都会毫不犹豫地相信了,因为白兰地的谋略、见识和对人心的透彻,都远远不是他能企及的。   但作为这段时间和k3098相处更久的人,霍普金诺顿根本想象不了那个桀骜不驯,又残忍暴戾的男孩,和那些披着伪善外衣道貌岸然的组织有关系。这两者已经不是是否相似的问题,而是完全不沾边的两个极端。   他欲言又止,加入组织后第一次反驳了白兰地:“这些只是猜测吧?”   白兰地轻叹了一声,难得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但只是沾了沾唇就又重新放回桌面:“你说的没错,但……”   [我有一个巨大的破绽。]   松田阵平强硬地赶走那群孩子,确认他们上了武器检修人员开过来的车后,才蹲在被打开的箱子前面。盯着里面的定时炸弹,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感觉到的不安源于何处。   “他马上就要被榨干价值,却毫不紧张,甚至没想过要更进一步对我投诚。”白兰地仿佛叹息地说,“是他不怕死吗?还是他没有察觉到危险?”   [连只被带出来几次那个男孩,都知道我在实验结束后可能会死,我不可能不知道。]   松田阵平看了一眼炸弹,不算复杂,但是他手头没有工具根本拆不了。   心脏剧烈地跳动,几乎要撞出胸膛。   霍普金诺顿神色苍白震惊,而白兰地依旧平静:   “我给过他机会。”   ——即使天才,也需要合适的土壤才能生长,相较而言,你简直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   [他试探过我……他问过我名字,他看出我撒谎了。]   松田阵平咬了咬牙,看了眼上面还剩10分钟的倒计时,毫不犹豫地向研究所内部跑去。   他继续给希拉解释:   [白兰地没时间关注我在暗中做了什么,但他猜到我一定打算行动,而且就是今天。所以他故意放我自由行动,还告诉我两个出入口的位置。]   “您在出入口布置了人手?”   “毕竟我也想看看,他会引来哪条猎犬?而且研究所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一点内情,让他们继续发出声音不太妥当。所以我特意选了周五,这天负责武器检修和运送食材的人都会过来。”   [但白兰地没想到我知道武器检修的路线。而我之所以选这条路,就是因为这个方向没有其他建筑,地势又平,无法近距离布防。如果早有准备人数又不多,逃生几率很大。]   松田阵平说完后,就一声不吭地跑进了一间杂物间……感谢幻觉,他曾经刻意锻炼过自己在看不见的情况下熟悉研究所的地形。   希拉任由他快速地翻找出钳子、螺丝刀、扳手……接着忽然出声:   [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拆弹。]   [但孩子们不是已经跑出去了?]   [还有别人。这里虽然是组织的实验室,但也有很多普通人,保洁、电工、维修员、厨师,他们可能都是无辜的。而且就算是研究员和守卫,也应该交给法律,而不是这种死法。]   松田阵平抱起东西就要往外跑,却被希拉的一句话定在原地。   [但是人类可以在十分钟之内,拆十几二十个炸弹吗?]   松田阵平没有回答。   [你上辈子是因为拆弹死亡的,你想要再因为同样的原因死一次吗?]   希拉的语气是不带嘲讽的疑惑,   [而且按照你之前的最快纪录,你根本拆不完,他们还是会死,你死了也没用吧?]   而松田阵平沉寂地凝固,如杂物间落了灰的废弃机器。   [你说的对。]   但他还能做什么?   两个出入口有人盯着,出去也是死路一条。   但如果他说了,他那这些人很可能会想到武器维修的入口。但孩子们刚走几分钟,如果大批人涌出被埋伏的人发现,一定会连累他们。   “你说的对,我救不了。”   少年稚嫩而沙哑的声音砸落在杂物间中,又晃晃悠悠地回荡到他自己的耳边,像是未死亡魂的诘问。   松田阵平空着手走出杂物间。   这时候恰好电路维修完成,顶灯闪了两下,骤然亮起,将走廊照得灯火通明。   这间研究所的整体结构比较特殊,外层窗户敞开,能一览无余地看见内部回廊,显得十分正派。   但实际上内部还嵌套了一层走廊,更深处才是真正的核心部分以及关押实验体的位置。因为这种设计,里面几乎没有任何日照采光,外部也看不见里面的真正情形。所以这次短暂的停电,没有惊动外面的人。   松田阵平垂眸和匆匆跑过的人擦肩而过,一个、两个、第三个人在他面前停下。   带着厨师帽的男人站住脚,用西班牙语说:“K3098,今天有你上次说的咖喱饭。”   松田阵平怔然地抬起头,发现是餐厅的厨师。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曾经问松田阵平,需不需要帮忙切好牛排。后来松田阵平去的次数多了,才知道他是墨西哥人,而且英语不其实不太好,更喜欢用西班牙语和人交流。   “今天不吃了。”松田阵平用英语说。   厨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接着想到什么,恍然地说:“你在担心?”   他弯下腰,换成蹩脚的英语:“就算明天死,今天也要吃饭。”   “那如果今天死呢?”   松田阵平目光落在他不远处的箱子上。   白兰地真的很嚣张,又相当地懂心理。   他堂而皇之地将箱子摆在各种实验室和仪器室的门口,即使被人看见了,也不会觉得奇怪,更别说去撬锁打开。   厨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是什么?”   “如果我说是炸弹。”   厨师的神情凝固了。   “如果你想跑掉的话,我会杀了你。”   “为了那群孩子吗?”   在松田阵平猝然射过来的凌厉目光中,他勉强地扯开嘴角,忽然后退一步,坐在了箱子上。   “我看见了,不过只有我。”   “我不跑,我是在外面活不下去了才进来的,这里面大部分人都是,各种各样的案底,我们都交了‘投名状’。我当时觉得庆幸,但是后来我发现,在里面活着也很痛苦。”   他盯着空地轻声道:“每天都有人死去,孩子、大人,我在这里见过的尸体比我前半辈子加起来的都多。”   “但你应该走,你不属于这里,虽然他们都说你可怕,但是我觉得不是,你愿意听我说西班牙语。,”   厨师抬起头,看见卷发男孩抿紧了唇,竟有种成年男性的冷硬和孤独。   “K3098,离开吧,我在这守着。”   松田阵平转过身,听见他呓语般地说:“我想回墨西哥,那里人人都说西班牙语。”   他没再回过头,重新往出口走去。   一阵剧烈的震动后。   飞机落在停机坪上。   白兰地站起身:“来接收我们的实验结果了。”   “要么得偿所愿。”   “要么尸骨无存。”   松田阵平在心中默念。   而他身前,研究所炸做震天响,玻璃窗、木质门框、金属把手化作碎片轰然涌出,熊熊大火燃尽一切。 第122章   火焰暴起的时候, 染红了湛蓝的天,巨响让远处林间的飞鸟惊起,在高空盘旋。   松田阵平知道大概很快就会有人报警,联系消防, 但却他没有离开。   他在等, 等白兰地的人忍不出现出身影。   白兰地也在等, 等他的人传回研究所的消息。   这时候,他已经不能被称为白兰地了。   “白……Boss。”霍普金诺顿看见被严严实实地绑在一边,被数把枪指着的巴伦弗朗斯等人,下意识改口。巴伦弗朗斯等人眼中的愤怒和惊惧因为这个称呼而变得更加清晰。   但组织的新任Boss并没有关注这些细节, 他坐在圆桌前的长椅上,单手抵着下颌,神情若有所思。   霍普金诺顿的步伐慢了下来, 听见年轻男人语气微妙地说:“弗朗布瓦斯说, 研究所那边出了点意外。”   霍普金诺顿知道弗朗布瓦斯也是组织的代号成员,是白兰地的直系下属。   虽然性格上有一点小缺陷, 但是这种时候去埋伏处理研究所,只需要一个嘴严忠心并且实力过硬的人,没有比他更好用的了。   霍普金诺顿琢磨着问:“有人跑出去了, 还是来的人太多?”   “都不是……”这位新任Boss少见地迟疑了一下:“到爆炸发生,没有任何人过来接应或者出现在研究所附近。而爆炸后,只有k3098一个人出来了。”   Boss的声音不知不觉放缓了些许,“但k3098并没有离开的意图, 他在研究所附近徘徊了一圈, 就站在原地不动。”   霍普金诺顿怔了怔, 但不知道为何,心中没有半点惊讶。   “那k3098被杀了吗?”   Boss轻轻摇头, “我的令是,如果有人试图跑出包围圈就直接射杀,你知道弗朗布瓦斯的性格……”   相当死板。   弗朗布瓦斯看见那个卷发男孩站在大火边缘,足足有三分钟都没有任何动静。   而警车和消防车的动静已经远远响起。   没有离开,到底杀不杀?   这个魁梧高大的男人纠结地走了两步,决定先把他拎走。   如果他反抗,就直接杀了。   弗朗布瓦斯在心里预设。   但男孩却没有反抗,顺从地让他用手铐把双手锁住身前。   “你不害怕。”松田阵平坐到车后座上后,旁边高大男人的声音如闷雷一样响起。   松田阵平从漫天火光中剥离出理智,回到充满枪油味的车厢:   “你是白兰地的人。”   “我是,我是弗朗布瓦斯。”男人惊异地看了他一眼,手上快速发了条消息,又拿起对讲机下令分队撤离。   放下对讲机后,他在引擎启动的颠簸中,开始第三次整理因为动作而略微歪斜的衣角和领口。   松田阵平盯着他强迫症般的动作,不动声色地在心中默念了一遍他的代号。   覆盆子白兰地。   也就是说,在这个组织里,基酒的地位比其他代号成员更高,而对应种类的酒,应该都是基酒代号成员的下属。   但如果这个猜测正确的话,那他上辈子遇到的伏特加难道也是组织的高层?   松田阵平觉得不太像,如果对方是高层,那比他地位更高的那个黑衣男人又是什么身份?对方现在应该也在组织里吧?   要是上辈子看清了长相,或者知道对方的代号就好了……   松田阵平故意做这种暂时意义不大的思考,防止自己一松懈精神,就想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满天炽热火光。   他不擅长这些,没人想擅长这些,但他确实有经验。   “你知道我要带你去哪。”   雷声又轰隆隆在车里响起,弗朗布瓦斯像是不会说用疑问语气,每句话都硬邦邦砸在车底板上。   松田阵平没理他,他已经在思考最先需要解决的问题——重新获得信任。   无人逃出可以证明他没有向外界传递消息,但是足够取信多疑的白兰地吗?   他不知道。   白兰地的洞察力、白兰地的谋略、白兰地的冷酷狠辣。   擦肩而过的研究员和守卫、一周才来一次的检修员、坐在炸药箱上的厨师。   被火焰烧铸成血色的巨石,滚烫灼热地压在他的胸口,连呼吸起伏都能感觉到粗砺沉重的压迫。   松田阵平知道这是幻觉,如同真实的幻觉,比幻觉还荒诞的现实。   不到半个拳头的距离外,弗朗布瓦斯收到白兰地大人让他把人带过去的消息后,自觉没有做错事,终于松了一口气,结果,就听见旁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弗朗布瓦斯连忙转过头,就见刚刚还好好的卷发男孩此刻脸色苍白。他垂着头,嘴唇颤抖,手指尖死死扣在座椅皮革上,呼吸一声比一声短促。   “你……”弗朗布瓦斯刚对上他涣散恍惚的目光,顿时误会了。   他皱着眉,“我车上没有那种东西,最多把你绑起来。”   弗朗布瓦斯正要动手,却被猛烈的颠簸打断。   “头儿,车胎爆了。”   前面的司机骂了一句脏话,弗朗布瓦斯正想让人下去查看,就听见一阵鬼叫似的欢呼。   那是不远处一群穿着奇装异服、头发五颜六色的年轻男女。   为首的女人盯着一头明显是染出来的粉毛,遮住半张脸,穿着露脐的紧身背心,下面是紧紧包裹大腿的低腰皮裤,裸露出来的手臂和剩下半张脸上都是骷髅、动物、花卉字母之类乱七八糟的纹身。   “操,一定是他们干的。”   副驾驶上的弗朗布瓦斯下属摸了枪,打开车门,对面的女人挑衅又挑逗地对他勾勾手指。   “回来,别开枪。调一队多开辆车过来汇合。”   弗朗布瓦斯喝住他。他们为了不被警察盯上,六人一车分别撤离,只有他这边多了K3098,是七个人。   而且白兰地大人对行动的最高要求是隐蔽,不能节外生枝。   弗朗布瓦斯的下属被喝住了,但是对面的女人却没有。似乎是发现他们不敢下来,那几个明显喝嗨了陷入癫狂的男女发出一阵尖笑。为首的女人拎起脚底下一个半空酒瓶,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她对着驾驶座后方,弗朗布瓦斯的车窗框框敲了两下,含糊地调笑道:“帅哥,下来一起玩啊?”   弗朗布瓦斯将车窗放下来,“不想死的话可以滚了。”   两米高的大块头加上粗犷的声音,不用抢就可以吓退没见识的普通人。   但女人对他的话充耳不闻,眼神迷蒙地往车里一望,兴味地笑了起来:   “呦,还有个这么小的,这是怎么了,怪可怜的。”   松田阵平感觉周围似乎有人在说什么,但一时的情绪激荡,让他的耳边窒息造成的轰鸣声越来越响。在希拉的帮助下,他勉强调整过来,就看见一簇粉毛扒在车窗上,弯下腰,从高耸中抽出一小包粉状物,试图越过弗朗布瓦斯递给他:   “小弟弟,真可怜,不过今天姐姐心情好,愿意帮你。”   松田阵平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面前真的是个活人而不是幻觉,才意识到这一身醋酸味的女人在试图给他什么玩意。   “滚。”他脱口而出。   车厢内安静了一秒,随即几个男人都嬉笑了起来,眼睛不住地往粉发女人紧身背心领口处小麦色的沟壑扫去。弗朗布瓦斯皱着眉拍开她的手,司机打开了车门,嘴里不干不净地跳下去。   女人被遮住了大半依然姣好的面容扭曲了一秒,像是被落了面子不满。   但从松田阵平角度,却看见一双泛着冷光的幽绿色眼睛,像是丛林中蓄势待发的蛇。   “等下!”他猛地坐直身体。   但司机已经伸出手。   比他更快的是旁边的女人,她的手臂从一个刁钻角度探出,干脆利落地拧断了司机的脖子。   一时间,车里的人惊起,弗朗布瓦斯反应最快,几乎是瞬间掏出枪,对准了车外的女人。   但女人却不闪不避,反而将手中的酒瓶伸进车窗,里面的液体晃晃荡荡的倾斜,对着弗朗布瓦斯的胯下。   “别动别动,万一吓得我手抖,你的老二就不保了。”她的声音忽然变了,从飘忽迷乱的烟雾变成低嘶的蛇。   那股浓烈的刺激性气味脱离了她身上的醋酸味的遮掩,立刻弥漫在车厢中。   “硫酸。”   已经完全清醒的松田阵平错愕地盯着她。   女人轻慢地挑挑眉:“小弟弟,猜对了,等下跟姐姐走吧。”   而车内,众人的动作已经齐齐僵住。   女人慢悠悠重新趴到车窗上,用另一只手撩起毛躁的粉发,将那张化着烟熏妆的姣好脸蛋完整露出。   “亲爱的弗朗布瓦斯,你忘记我了吗?”   “阿涅霍!”弗朗布瓦斯脸色铁青,“组织有禁令,代号成员之间不能自相残杀!”   “你说的对。”被称作阿涅霍的女人恣意地笑了起来,“不过我倒是想问问你刚刚去干什么了,嗯?”   她凑近弗朗布瓦斯,鼻子动了动:“这一身焦糊味和硫磺味,怎么我记得附近唯一一个正在着火的地方,是组织的……”   她没有说完,但弗朗布瓦斯的脸上已经露出了一点惊容。   松田阵平看在眼里,知道弗朗布瓦斯已经陷进套里了。   这个女人明明什么也不知道,是故意来诈他的。   但也这不是因为弗朗布瓦斯太过松懈。   这个女人先乔装让弗朗普瓦斯放下警惕,又出手直接杀了一个司机。一连串的动作下来,让人以为她已经成竹在胸,才顺理成章地逼出了答案。   阿涅霍是一种龙舌兰酒,听名字就知道应该也是组织里的代号成员,那么不出意外的话,就是……   “不光是我,龙舌兰大人也等着答案。”   果然是龙舌兰的下属,这个组织的上下级安排还真是简单粗暴。   松田阵平知道这么短的时间,阿涅霍应该不至于已经通知了龙舌兰,但他一言不发,看着他们僵持、谈判、谈判破裂。   弗朗布瓦斯拖时间想要等刚刚调动的小队过来。   但阿涅霍这边,那几个本来看起来像是吸嗨了的年轻男女也早就围了过来,武器差不多的情况下,阿涅霍的人数占优,尤其是她本人还拿着硫酸对准了弗朗布瓦斯。   于是局势很快倾斜,弗朗布瓦斯他们六个被胁迫着从车内出来,绑在了一边。   “不用绑我,你们的绳子没有这个结实。”   在阿涅霍的人又一次靠近汽车的时候,本来一动不动坐在座椅上的卷发男孩终于抬起头,敷衍地举起被手铐锁住的双手向他们示意。   “下来!”阿涅霍的人依然呵斥。   卷发男孩脸上露出不耐烦。   阿涅霍摆手让人离开,自己饶有兴致地冲着车里问:   “小弟弟,你是他们从那个爆炸的地方带出来的吧。告诉我,那边是做什么的,然后姐姐放了你,怎么样?”   “K3098!你什么也不能说!”   弗朗布瓦斯焦躁的声音在不远处炸开。   阿涅霍的神色冷下,但卷发男孩却似乎没有被弗朗布瓦斯的话威胁到。   “你们有仇吗?”   他的目光从她身体和车门间的缝隙探出,落在正在被堵住嘴的弗朗布瓦斯身上。   “怎么会。”粉色头发的女人轻柔地咧开嘴,脸侧的纹路扭曲的更加怪诞,“我们只是为自己的上司做事而已。但是你不一样,你又不是白兰地的人,没必要为他保守秘密,对吧?”   卷发男孩沉静地看着她,有那么两秒钟后,才道:“你说的对。”   他说:“首先,我不是他们带出来的,我是自己走出来的。”   阿涅霍被着不同寻常的开头吸引了了注意力。弗朗布瓦斯发出唔唔的声音,徒劳地想要阻止。   “其次,我不是研究所的人,我只是被送进去的实验体,编号是K3098。”   阿涅霍露出专注的神情,倾斜进车内的角度更大了。弗朗布瓦斯狠狠地一脚踹在树上,又被旁边的三个人一起人按住,连双脚一起绑起来。   “最后,这个实验是……我从研究所里带出……”   卷发男孩的神情沉寂下来,声音不知不觉变低。   “带出什么?”阿涅霍下意识地半个身体探入车内。   然后她看见了一道晶亮的反光。   轻巧、纤薄、脆而易碎,那是一枚十来公分长的玻璃碎片,边缘还带着烧焦的痕迹。   它灵活而轻盈地避开了肋骨,瞬息间、被近乎完整地送进了她的心脏。   “带出这个。”   血液喷溅到卷发男孩的脸上,但他神色平静得冷酷,目光甚至没有偏移分毫,口中还继续回答了她的问题。   阿涅霍迟滞地低下头,血液完全浸湿了她的紧身背心,又顺着平坦而肌肉紧实的腰腹蜿蜒而下。她张了张嘴,却再没能说出一个字。   等弗朗布瓦斯调来的另外一个小队到现场时,就看见自家头儿在一边沉默地抽烟,其他几人正打扫现场。   那个穿着深绿色病号服的卷发男孩,却被解开了手铐,蹲在一个粉发女人的尸体面前,像是没见过死人一样安静地看着。   过了两分钟,现场只剩下那具尸体了,几个成年男人不住地往卷发男孩那边看去,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最后,他们头儿掐了烟,又低头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皱,走过去。   “尸体,你要处理。”   “怎么处理?”   “她是你的战利品,就算你想砍下她的头也可以。”   “我不需要。”   “那就交给他们。”   松田阵平站起身,走到一边。   [你还好吗?]希拉小声问。   [没事,这是我早就想好的。]   早在他放任弗朗布瓦斯陷入阿涅霍的言语陷阱而不阻止时,就已经想好要做什么。   他需要获得白兰地的信任。   他需要一个真正的“投名状”,就像是厨师说的那样。   没有什么比亲手杀死一个和白兰地站在对立面的代号成员更合适了。   在组织外,他将被龙舌兰的人追杀;在组织内,为白兰地杀了另外一个组织高层的下属的他也无法投靠别人。   从此之后,k3098除了活在白兰地的庇护下,再没有别处可去。   “这样您总应该放心了。”霍普金诺顿喃喃,“说真的,我觉得您确实需要培养几个脑子灵活下手果断,并且还足够忠心的人。K3098就很合适,培养几年就能放出去用了。”   年轻的Boss闭着眼靠在长椅上,似乎正在思索。   霍普金诺顿继续道:“K3098也许只是过于聪明,他不太可能是卧底或者线人。放在其他组织,真有这样一个年幼的天才,都要藏起来好好培养,怎么可能舍得派出来送给别的组织。”   “毕竟他才十二岁,这个年龄段性格想法太容易受影响了,没有哪个组织敢信任这个年龄的孩子能长期坚持立场。”   “你刚刚说什么?”   Boss倏而回神。   “我说没人敢信任……”   “不是,上一句。”   “十二岁的孩子性格想法太容易受到影响了?”霍普金诺顿迷惑地重复。   “嗯。”这位Boss,又一次露出那种罕见地迟疑的神色,“所以你说,如果没有人在他背后作为支持,他为什么会明知道自己要失去利用价值了,却始终没有做出动作,他有什么底气?”   “我怎么知道。”霍普金诺顿已经完全摆烂了,他是脑部科学家,但不擅长推理任何弯弯绕绕的脑回路,“也许有人向他承诺过什么?也许他被骗了。”   他刚说完,忽然感觉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   “那个人一定不是您,对吧?”   霍普金诺顿镇定地问。 第123章   夜色浓稠而晦暗, 将华贵的庄园隐匿其中。   庄园二楼的某间书房中,面对霍普金诺顿从错愕到恍然的眼神,新任Boss收回目光,神色自若:   “我什么也没有承诺过。”   “……但您让我调整SOI-H, 并且给它名的时候, 我以为这会是一个长期项目, 这不算暗示吗?”   Boss沉默两秒,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红茶,没有反驳。   霍普金诺顿得寸进尺地问:“最后您和他单独见面的时候,也没有再额外许诺什么吗?这有点不像是您的风格。”   “行了。”Boss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霍普金讪然地闭上嘴, 却看见这个年轻男人放下茶杯,坦诚地说:   “我让你研发新药的时候,确实打算留下K3098。”   他无声地叹息:“也正是因为我曾经真心打算培养他, 在认为他是卧底后, 我才十分惋惜,才在最后和他单独谈了谈。”   这是Boss少见的自我剖白的时刻。   但霍普金诺顿脑子里, 却不合时宜地转过两圈要的想法:不,那根本就是您恼羞成怒了。   他死死地闭上嘴,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说出来。   毕竟作为曾经的学弟, 霍普金诺顿确实很清楚Boss表面的儒雅下冷酷高傲的秉性。   当时Boss既然觉得自己被K3098欺骗,那他肯定想要扳回一局,所以单独见面暗示K3098对他‘坦白’。   结果K3098压根没有可以坦白的,误会变得更加严重, 所以整件事情, 就是面前这位Boss的判断失误……   霍普金诺顿求生欲上线, 试图顺着Boss的话说:   “K3098虽然对人情世故的明显不够了解,但判断力和洞察力都相当惊人。如果不是您早先确实有想要留下他的想法, 得到了他的信任,他恐怕也不会真的乖乖留到爆……”   他没有说完,意识到话题又将拐向深渊,急刹车一般住口。   顿了两秒,他生硬地转移话题:“弗朗布瓦斯和K3098应该到了吧。”   “嗯。”   几分钟后,代表两人已经被各自安置下来的消息,传到Boss的手机上。   等弗朗布瓦斯单独过来交代完情况又离开后,霍普金诺顿忍不住再次开口:   “……您要杀了K3098吗?”   Boss仿佛讶异地稍稍挑眉,轻笑道:“我以为你刚刚说这么多,是想让我留下他。”   “这个我说了不算。”霍普金诺顿肩膀往下先耷拉了一瞬,又耸耸肩,“他之前确实相信了您,但是现在他已经知道您打算杀了他。他虽然杀了阿涅霍,但也是自救……”   他停顿了下,坐在长椅上的Boss从容地为他补完了后半句。   “哪怕是贝尔摩德,在被乌丸莲耶强迫躺上实验台后,都故意忽视了我蚕食组织权利的行为。K3098有多大可能,没有对我怀恨在心?”   谁会继续毫无二心的跟随一个曾经可能放弃他杀死他的人?   “虽然可惜,但我确实应该杀了他。”   Boss走出房间,抬头看向天空。   今夜无风,乌云密不透风地笼住月亮。   松田阵平坐在一个在没开灯的房间里,门外是守着的人。   [白兰地为什么还不来见你。]希拉纠结道。   [你很想见他吗?]   [我不想,我不喜欢他。]希拉先一本正经地回答了他的问题,才继续道,[他不见你,会不会是打算直接杀了你。]   [不会,如果他打算杀我,一开始得到弗朗布瓦斯的消息,就会让他动手。]   [即使你当时还没杀阿涅霍?]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确实早就改变主意了,他可能觉得我还有别的用处。而我明知道这些,依然还是杀了阿涅霍……为了获得更多信任。]   药效差不多彻底结束了。松田阵平注视着半空中飞舞缠绕的网状半透明波纹,如棉絮般的空气随着他的胸膛起伏,一丝一缕填充进肺里。   都是幻觉,是灰尘,是窗外走廊流淌进来的光线。   忽然,一声古怪的咔哒声响起,接着网状波纹骤然被撕裂扩大,锋利的边缘刺痛他的眼睛。   有人打开灯,进来了。   松田阵平侧过头,看见着那个波动的如麻绳一样扭曲古怪的人影,虽然看不清,但这时候能随便进来的,除了白兰地也没有别人了。   “K3098。”他的声音略微有些模糊失真,却依然显得从容、   松田阵平应了一声,随即便说:   “你说的两个入口,一直到爆炸都没人从那边出去。”   虽然有过不少考虑,但是真和人面对面的时候,松田阵平还是跳过一切没用的寒暄和开场白。   他就当作自己不知道白兰地根本不在意有没有人跑出来,纯粹是找个理由故意骗他的。   白兰地似乎在门口顿了顿,才从外面走进来,   “嗯?你没有发现别的吗?”   “还发现了不少装在箱子里的炸弹。”   考虑到上次隐瞒名字差点前功尽弃的事情,松田阵平决定尽量诚实。   “看见了之后不担心害怕吗?”   听到这意味不明的话,松田阵平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白兰地一眼,但别说白兰地的表情了,他甚至不知道对方的目光有没有落在他身上。   这种单方面被审视评估的感觉……   松田阵平本来已经习惯了,但是放在必须回答问题的弱势境地,还是久违地让他有些不爽。   “我怕什么?”   “怕死?”   “又不是被困在里面出不来,我怎么可能会死在这么简单的炸弹上。”   白兰地坐在一边,模糊地笑了声,问道:“你自学的拆弹?”   “这么简单,看几眼就会了,还需要别人教吗?”   松田阵平的拆弹就从来不是警校教的。   而且哪怕是大学他自己刚悄悄研究炸弹的时候,也没有在这种基础样式上多花过心思。   Boss凝视着K3098理所当然地表情。   卷发男孩的态度和在研究所的时候毫无区别,甚至反而更加直接了。没有装作毫不知情,也没有丝毫怨怼。   因为K3098根本就不觉得自己是要杀死他。   ——我怎么可能会死在这么简单的炸弹上。   因为白兰地让他盯着两个出入口是否有人试图逃离,所以他得出结论两个出口不能离开。   可他又对自己的实力如此自信,如此相信白兰地。   以至于根本没有考虑过他没有发现炸弹、没有找到武器检修人员专用出口的可能性。   他本来就应该活着出来。   “你想要什么奖励。”Boss问。   “SOI-H。”卷发男孩回答的很快,像是早就想好了。   “那你知不知道,SOI-H有成瘾性,如果你长期服用的话,还会产生一定的抗药性,需要不断地改进更新、而且一旦你断药,就有可能会死。”   “唔……”卷发男孩先是发出了一个毫无意义的语气词,露出思索的神情,但没几秒钟,他就重新抬起头看过来,“它会停止研制吗?”   “只要你有用,就永远不会。”   “那我还是要这个。”卷发男孩轻易地做出决定。   一个小巧的白色药瓶,落在他手中。   “我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等已经成为Boss的白兰地走后,松田阵平简单洗漱了一下,就躺在床上。   [你不吃药吗?我刚刚已经说了,你不用担心他说的副作用。]   [我知道,我当然信。]   刚刚松田阵平和Boss交流时忽然的停顿,就是听希拉解释。   他一条手臂横在眼前,在心底回答,[就是单纯觉得没必要,现在的幻觉我能处理。]   天花板上,火焰烧灼的焦黑痕迹持续地蔓延,外面的值守的脚步声如爆炸的轰鸣。   他一言不发地看着。   半晌,他忽然瞪大眼睛,猛地坐起。   [我忘了,今天和hagi约好了去修理店!]   我没忘记。   我只是记错时间了。   松田阵平有点迷茫地在心里重复。   昨天,7月16号,他和hagi约第二天、也就是7月17日上午十点一起去修理店。   结果不知道怎么搞得,今天早上醒来莫名觉得还是16日晚上,又稀里糊涂睡了过去。再睁眼时发现不太对劲,他猛地拉开遮光窗帘,发现果然日光大亮,已经是中午了。   松田阵平匆忙起床,先给萩原家打了个电话,没人接,又换好衣服跑去两人约定的地点,发现hagi已经走了。   他想着去哪里找人,不知不觉走到了公园的河堤上。水面波光闪烁,晃动着映出男孩头上乱蓬蓬地卷发和他有些心烦意乱的神情。   因为松田阵平知道,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记错时间了。   甚至前几天的考试,如果不是hagi来找他,他都没准会因为搞错时间而耽误。   但是为什么会这样?   简直……简直就像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如果是真的的话,那他不会被送到什么医院去治疗吧,还有hagi,他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   松田阵平相当烦躁地将一颗小石子踢到水里,又被水花溅起的声音惊醒,最后有点提不起兴致地转身往家里走去。   还没走到门口,就远远就看见了半长发的少年。   萩原研二注意到松田阵平后,神色中的慌张褪去,眼睛亮了起来。他小跑着过来:“小阵平!你去哪了!我还以为你身体不舒服又被人送去……”   “我没有!”   结果松田阵平反应极大,仓促又粗暴地地截断hagi的话:   “我生病的事情已经过去是好几个月了,你别总是提这个!”   萩原研二怔了怔,声音提高了一点:“明明是我等了小阵平好几个小时!你还记得我们今天约好要去修理店吗?”   “……我记得。”   一提到这个,松田阵平的脾气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他懊恼地张嘴,刚想道歉,就听见对面的半长发少年冷着脸说:   “那你就是故意失约了。”   松田阵平瞪大眼睛,一直到半长发的少年真的从他身边离开,甚至肩膀撞到他肩膀上,都没能反应过来。   吵架了。   大洋彼岸,松田阵平心情复杂地从床上坐起来。   [我应该拉住hagi。]他自我反省,[hagi说完就后悔了,他故意撞我肩膀。但是当时的我反应不过来。]   [我没想到即使记忆不完全互通的情况下,也会导致时间认知模糊。]   [这个影响很大吗?]希拉好奇地问。   [对人类来说是应该算是的。]松田阵平斟酌地回答,[因为我们的时间单位很小,哪怕是一小时、一分钟、甚至一秒的错误,都可能会导致不太好的后果。]   [那怎么办?]希拉也苦恼起来。   [慢慢适应吧。]松田阵平倒不是很担心,他的思路很快又回到了刚刚的事情上,[我应该去给hagi道歉。]   我凭什么给hagi道歉?明明是他不讲道理!   半夜,怎么也睡不着的松田阵平在榻榻米上睁开眼,意识到脑子里第一个想法居然就是道歉。   凭什么?!   他愤愤地坐起来,脚步极轻地离开卧室,走到玄关把自己的鞋子拎回房间,穿上后直接从窗户翻了出去。   而这时,K3098正靠坐在一辆面包车的车厢角落里,如货物一般被运出边境。   上午的阳光从窗户缝隙着倾斜着扫过一瞬,照亮他被麻绳牢牢地绑着的双手双脚,和被黑色的眼罩遮住大半的脸。 第124章   黑色的面包车在墨西哥的某个小镇中停下。   开车的司机从前面下来, 一言不发地打开后面车厢将他带下车。   因为被眼罩遮住眼睛看不见,松田阵平从车上下来的时候踩歪了一下。   但还没等他自己调整,就被旁边的人扶住。那人的手粗糙而骨节宽大,厚厚的枪茧硌在他的手臂上。   “谢了。”   他随口说了一句, 等着对方为他引路。结果旁边却没有动静。   松田阵平疑惑地仰起头看过去, 就听见对方略微低沉的声音:   “你知道自己要被送去哪儿吗?”   “去见龙舌兰。”松田阵平心头掠过一丝异样, 觉得这个司机的语气有些奇怪。但漆黑厚实的眼罩和手腕上存在感强烈的紧迫感,提醒他现在不是探究的时候。   “不是他想要见我吗?”松田阵平若无其事地说,“因为我杀了阿涅霍,所以要我‘付出代价’。”   其中“付出代价”是用西班牙语说的, 这是龙舌兰带给白兰地的原话。   “龙舌兰狡猾谨慎,轻易不会暴露自己的位置。但阿涅霍是他最得力的下属,她的死让龙舌兰失去冷静。如果我把作为凶手的你交出去, 他一定会亲自见你。”那天晚上, 组织的新任boss说,“这就是我要你做的事情。”   “你想要一个名字吗……我倒是觉得不需要, 名字不过是一个轻飘飘的称呼而已,如果你想,可以随便给自己起十几二十个, 我能保证它们每一个都有详实的出生证明,身份经历。但这些都没有意义,假的就是假的,他们不是你。”   “但是代号不一样。”年轻男人轻笑一声, “它是你自己争取来的。从它用来指代你的那一刻, 它就是独属于你的功绩, 你的勋章。”   “杀死龙舌兰的功劳,足够你得到白兰地这个代号。”   “你想要吗?”   扭曲的人影凝视着他, 倏而散去。   松田阵平回过神,悄无声息地落在夜晚的院子里。   神奈川的月色是温柔而清亮的,给无人的街道蒙上一层梦幻般的薄纱,但松田阵平却没有多看一眼。他只注意到风吹过树叶,簌簌作响得惹人心烦。   刚刚溜出院子的时候,他故意踩得很响,像是发泄自己的脾气。但是走了几步之后,步伐就不知不觉越来越快,越来越密。   我就道歉这一次。   虽然他也很没道理,但毕竟是我先失约的。   松田阵平说服了自己,他小跑着拐过小路,却在经过公园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hagi?”他错愕地站住,喊出对方的名字。   那个正用脚尖踢粗壮树干的半长发少年却像是被吓到了,猛地跳起来,   “你怎么出来了?!”   松田阵平走过去,“我又没被捆起来,为什么不能出来?”   “噢。”   少年先和他对视了一秒,又像是烫到了一样移开目光,但又没有离开,默默盯着他被公园路灯拉长的影子。   “你低头干什么?我的影子又不会说话。”松田阵平不爽地说。   “……噢。”半长发的少年闷闷地抬起头,结果没半秒,又扑通一下重新掉回去。   松田阵平看到他这副蔫巴巴的样子,本来刚有些嚣张的气焰,立刻又熄了下来,他终于想起来自己是出来干什么的了。   他深呼吸,吐气;   “hagi,对不起!”   “噢……诶?”萩原研二一下子支楞起脑袋,淡紫色的眼睛瞪大。   在他对面,卷发的少年臭着一张脸,别别扭扭地重复道,“我说我道歉,今天失约是我不对,别生气,我以后再也不会失约了。”   他说完反而轻松了,就站在旁边等着萩原研二的回复。结果萩原研二先是愣了会,才呆呆地问,   “所以小阵平出来,也是想要去和我道歉吗?”   “不然呢?难道我大晚上出来跑步吗?”松田阵平不太自然地移开目光,然后发现了盲点,“你刚刚是不是说‘也’?……啊,喂!你干什么!”   松田阵平刚问出口,就感觉身上一沉,被砸得直接后退了两步。他的手仓促地按在撞过来的萩原研二的肩膀上,“你……”   “我最喜欢小阵平了!小阵平最好!”萩原研二一个熊扑把他抱紧,超大声宣布。   “别说了,你在嚷什么!吵死了!等下把别人吵醒,明天我们就要挨骂了!”   松田阵平慌乱又狼狈地要伸手捂住他的嘴,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烧起来了。   “小阵平!你耳朵红了!”萩原研二笑嘻嘻地避开他的手掌,却眼见地注意到细碎卷发下一点红彤彤的耳尖。   “闭嘴!我是因为热的,你快从我身上起来!”   “明明就是害羞了!”   “我没有!”   一些毫无意义的小声争执之后,两人一起坐在了公园的长椅上。   松田阵平终于坦诚了自己这段时间的情况。   而萩原研二本来轻松的表情随着他的讲述越来越不安,最后一把抓住了松田阵平的手臂,眼里的内疚都快溢出来了,“我……”   松田阵平一看就知道他想要道歉,本来就已经散去的郁闷更消失的无影无踪,连因为时间问题产生的隐约的担忧,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他甚至反过来懒洋洋地安慰萩原研二,“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除了搞混时间以外,好像也没有别的问题。我身体很好,完全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萩原研二的神色却没有好多少,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轻声问。“小阵平不想告诉松田叔叔?”   “嗯。”   萩原研二没有劝他,也没有问他为什么。于是松田阵平的心情也越发轻松,他双手交叉放在脑后,仰头安逸地看着墨青色的天空和莹润如玉的月亮。   但就在他几乎快要睡着的时候,萩原研二忽然狠狠一拍松田阵平的大腿!   “我想到了!”   “你想到什么了?”   松田阵平吓了一跳,没好气地问他   “你还记得加宫酱吗?”   “就是前段时间你拉着我一起去参加生日聚会的那个女生对吧?”   松田阵平打了个哈欠。   “我记得她和我说过,她叔叔就是医生,我们要不要去问问?”   “什么医生?”   “……心理医生。”   加宫澄迷茫地回答,又问,“你们有什么事情需要看心理医生吗?“”   萩原研二食指竖在唇边,“嘘。”   他故意做出不好意思的样子,凑近加宫澄小声地说,“我告诉加宫酱,加宫酱不要告诉别人哦……”   小姑娘的眼睛亮了起来,用力点了点头马尾辫在脑后一甩一甩的。   “是我……我悄悄去电影院看了新上映的恐怖电影之后,结果每天晚上都做噩梦,又不敢告诉家里人……”   松田阵平站在一边,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背过身翻了个白眼。   但他们的同班同学似乎是相信了。   于是第二天放学后,得到允许的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一起拜访了加宫家,见到了那个据说是留学归来的心理学博士加宫叶生医生。   [最后的结果怎么样?]希拉继续好奇的问。   [什么也没发现,那位加宫医生问了我很多,大概是想判断我有没有什么心理创伤,结果什么也问不出来。最后不死心地自费带我去医院拍了一个脑部CT,结果当然也没有问题。]   虽然看加宫家那个充满历史气息的日式宅邸就知道,这点钱应该对于加宫叶生不值一提。但他能为仅仅是侄女同学的普通孩子做这些,就已经很让松田阵平感慨。   [虽然都是有钱人,但是差距未免也太大了。]松田阵平道。   [还有谁是有钱人?]   [boss。]松田阵平打开盥洗室的水龙头,透明的水流倾泻而下,又被他的双手染成浅淡的红。   他轻轻转动手腕,直到冲刷的水流重新恢复清澈,才继续开口,   [他似乎和原来的首领有些亲缘关系,而且他给我的感觉,也很像是出身很看重礼仪素养的大家族。如果能想办法查到他的名字,哪怕只是姓氏,也许就能查出他的身份。]   不过这也只是一个想法而已,现在他还毫无头绪。   松田阵平思索着,忽然有人轻轻敲了敲卧室的门,在外面恭敬地问:   “白兰地……大人,还剩下一批外围成员需要处理掉吗?”   松田阵平皱眉。他离开盥洗室,走过去唰一下子打开卧室门,不耐烦道:“他们见过龙舌兰?效忠龙舌兰?还是抵抗过?”   “呃,都没有。”   “那杀了他们,你打扫别墅,做饭和开车?”   “我愿……”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⑨ ⑨ . c o m   “我不愿意。”松田阵平冷酷地截断他的话,“因为我不喜欢话多还事多的人。”   “如果他们能保持安静干活,一直到弗朗布瓦斯过来接手,他们就比你有用。”   对方茫然又一脸怀疑人生地下去了。   松田阵平在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如他所料,弗朗布瓦斯过来后,得知他保留了外围成员,没有任何异议。   松田阵平甚至不需要解释,因为BOSS的令是让弗朗布瓦斯“配合协助”他处理龙舌兰的“意外死亡”。那弗朗布瓦斯就真的会只配合,不发表任何意见。   事实上,松田阵平怀疑弗朗布瓦斯对这种不用动脑子直接干活的行为乐在其中,完全不介意给他下令的是其实一个12岁的孩子。   但松田阵平也并没有得意忘形,他很清楚这只是暂时的配合,并不代表现在“白兰地”的地位真的比“覆盆子白兰地”高。   这段时间,松田阵平虽然证明了自己过去的猜测,即基酒的代号代表了组织的高层干部。   但它也是过去式了。   “BOSS对暴露了部分组织据点、造成严重损失甚至轻易身死的龙舌兰非常失望,一怒之下,决定将已经空置的‘龙舌兰’,当做普通代号派发下去。”   螺旋翼搅碎空气,带起巨大的轰鸣声,但传到直升机舱内时已经微不可闻。   而坐在舱内座椅上的年轻男人轻轻晃动了一下高脚杯里的红酒,继续和旁边座椅上的松田阵平交流。   “你觉得这个理由怎么样?”   “真的有人会信吗?听起来不是很理智。”卷发男孩犀利地说。   “就是因为不够理智,才更容易让人相信。因为这几年的Boss差不多就是这种状态。”   他平缓的语气让人都听不出来到底是不是在嘲讽。   “而且我还需要稳住朗姆,但是不能让他发现boss换人的事情。”   朗姆,组织的二把手,代号承袭自父亲,负责绝大多数情报网络,以及政界经济界的联通往来,堪称是组织的支柱人物之一。松田阵平脑海中飞快闪过最近新得知的情报。   BOSS是想通过基酒代号下放,来削弱‘基酒’的地位,从而影响朗姆的威望。   其他基酒已经是普通成员,那‘朗姆’又能好到哪儿去。这是软刀子杀人,让人根本挑不出问题,更没办法反抗。   “……但这样,龙舌兰可能会更换得很快。”   虽然组织明面严禁自相残杀,但是接下来恐怕谁都会知道,没有足够的实力,获得龙舌兰代号就是催符。   松田阵平下意识说了一句,又立刻意识到自己表现的太过在乎人了。   在BOSS看过来时,他仿佛随意地看向蔚蓝的海面,补充道,“那到时候会很麻烦。”   松田阵平说完,忽然看见了一艘白色的游轮。   “那是……”   “我们的目的地。”白兰地道。 第125章   松田阵平从睡梦中醒来, 感觉到身下轻微的晃动。   他赤脚踩在手工编织的波斯地毯上,走到窗边,一展手臂将绣着暗纹的厚实窗帘扯开,清晨的阳光立刻被翻涌的碧蓝海浪斜泼到他脚下。   松田阵平的目光从白腹黑翅的海鸟上一掠而过, 又重新落回房间内。   真丝质地的浅灰色面料从床边垂落至地毯, 而床对面的墙上是一个造型雅致的复古挂钟。   虽然样式复古, 但内部的机械工艺却非常先进……因为他拆开看过。   这已经是松田阵平留在卡拉斯号上的第二个月。   这艘曾经属于白兰地、现在属于Boss的巨大的邮轮一共有九层。Boss单独住在顶层,上面还有专门的小型停机坪,可以直接离开。   他们一个多月前过来的时候,就是直接从顶层进入的船舱内部。   事实上, 松田阵平经常能听到顶层有直升机旋翼切割空气发出的轰鸣声,而一层的甲板也时不时有同样的动静。   除此之外,卡拉斯偶尔也会在深夜到一些港口停泊, 去接一些和卡拉斯号一样见不得人的客人, 而这些客人一般都只会在前三层活动,极偶尔的情况下, 才会有人上到第四到六层。   根据松田阵平的观察,前者一般是政客财阀或者是某些企业家,而后者则涉及到了一些合法或者不合法的暴力组织, 比如黑手党、极道、帮派等等。   第七层就是松田阵平现在所在的地方。   这层有包括数量不多的套间、小型训练场、会议室、和各种功能性的房间,大概是曾经白兰地的一些下属偶尔过来汇报使用的。但松田阵平四处乱走时发现,另一侧甚至还有审讯室之类的。   至于楼上的八层,相当于一个小型的研究所或者医院, 虽然医疗器械非常完备, 但研究的方向却和之前他所在的那个研究所不尽相同, 似乎更侧重于脑域,他现在也是这边的常客。   Boss带他过来之前, 就曾经说过有一些实验需要他配合。   松田阵平起初不清楚是什么实验,就和他不知道卡拉斯号的布置都代表什么一样。   “我会给你权限,你可以去这艘船上的任何地方。不要相信别人的话,去自己判断。”   整个卡拉斯号,被Boss当做了一道大型的推理考题。   松田阵平每天推断出一部分,会去找Boss去验证。如果正确,对方大概会不轻不重地夸赞一句。如果偶尔错一次,那Boss就会视情况给他增加难度。   松田阵平知道他是故意的,但是被某些精妙的陷阱和漏洞欺骗过两次后,好胜心确实被激起了,用了十天就把整艘船的情况摸得干干净净,还做了一道关于实验研究项目的附加题。   结果等这两道题做完,他又多出了无数课程,从基础学科,到进阶的专业课程,还有更多的不合法课程,通过面授、远程各种方法灌输到他脑子里。   松田阵平忍了几天,在“文学课老师”要求他写十四行诗后,终于掀桌子了。   他重生之前真的没想到,自己作为一个心理年龄已经将近三十岁的成年男人,现在居然要因为不想写诗而去和一个跨国犯罪组织的首领抗议。   更离谱的是Boss似乎早有预料,就等着他来开口。   总之,结果就是他的课程增减了一部分,着重增加了工科类型,这才稳定下来,每天实验、课程循环往复,再时不时和白兰地一起去见一些“客人”。   今天也有这样的客人。   松田阵平结束了一天的课程后,在晚餐时间到了顶层。   这个和Boss一起吃晚餐的习惯还是之前在做那道“推理题”的时候养成的,松田阵平自觉这件事的开始只是一次偶然,而他自己延续下去,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想要多观察这位Boss,但现在回过头来看,未尝没有对方引导的结果。   不过幸好,这位组织BOSS虽然明显出身不低,受过复杂的礼仪教育,但却没有强求他的行为一定要合乎什么规范。   “你只要能足够灵活地使用手里的工具就可以,至于别人是怎么规定工具是如何使用的,无关紧要。”   从楼下回到顶层的BOSS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如果你的地位足够高,你的随意就是不拘小节,哪怕是你做错了,旁边的人都会争先恐后地学你的动作。”   “你不需要被所谓的社会礼仪所拘束。”   他的语气和态度太有信服力,松田阵平差一点就觉得他说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但仔细一想,松田阵平的心情陡然复杂。从小到大,不知道多少人说过他性格傲慢,旁若无人,我行我素。但是如果和Boss的所说的相比较,他竟然觉得自己已经算是体贴了。   即使如此。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有反驳。松田阵平应了一声,用叉子将盘里的虾插起放进嘴里。   一直等到他咀嚼完之后,才听到了第2个问题。   “这几天的课程感觉怎么样?”   松田阵平坐在校医室里,思索了一下,“还行吧,感觉和上学期没什么两样,都很简单。倒是加宫医生你不是学心理学的吗,为什么在校医室。”   “因为川崎医生需要休产假,而我正好我想做一个关于国中生心理的课题研究,所以就主动找过来暂时担任校医。”   “再加上……”他略微有一下用一种诚实但不令人反感的语气说,“我本来以为你还会再次过来做咨询,你的情况有些特殊,我也有些好奇,所以……”   这位气质温厚,长相也毫无攻击性的加宫医生犹豫着没有继续说下去,松田阵平已经听明白了,他露出无语的神情,“不用那么小心翼翼,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好,那我直接问了,你最近还有出现时间认知模糊的情况吗?”   “有一点,中间有段时间稍微有点严重,但后来好多了。”   “现在几点了?”   “晚上七……”松田阵平卡了一下,“上午十点。”   “只是需要反应一下。”松田阵平冷静的为自己找补,而对面的成年男性露出一丝忧虑:“我觉得你应该和你父亲谈谈。”   “没必要。”卷发的少年一口断然拒绝,接着就被校医室里面播放的新闻吸引了注意力。   【羽田浩司,最接近七冠王的天才将棋手,远赴美国参加国际象棋大赛,比赛前夜在其入住的JUKE酒店惨遭歹徒袭击身亡】   【据悉,羽田浩司死亡前曾有过剧烈挣扎,但直接死因不明……】   新闻中关于房间内部凌乱场景的镜头一闪而过,松田阵平却清晰地看见了破碎的餐具和镜子。   “那个镜子上有字母……”   “是PUT ON MASCARA。”在松田阵平疑惑看过去的时候,加宫医生尴尬地摸了摸胸前口袋里的笔,“我送给过前女友。”   这就说得通了,松田阵平收回目光,将整条新闻仔细看了一遍,迅速推出了答案。   ASACA(浅香)……RUM?   朗姆?!   卷发男孩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单词,已经用餐结束的白兰地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道:   “朗姆短时间内不会有空盯着这边了。”   他用那种之前使用过的仿佛隔岸观火的语气道:   “因为朗姆最近犯了一个极为严重的错误,Boss对此相当生气,所以收回了他手中的部分权利。”   松田阵平这时候已经百分百确定了这个所谓的“严重错误”,大概有白兰地暗中推动的原因。   但是作为组织的二把手,单单暴露了一个代号,真的算是严重错误吗?   一定还有什么事情是他没发现的。松田阵平回到房间后,谨慎地没有使用纸笔,而是闭上眼睛,继续在脑海中回忆今天在电视新闻中看到的画面还有那几个字母。   过了几分钟之后,躺在操场上闭着眼睛的松田阵平猛地坐起来。   “乌丸。”   “你说什么?乌丸?”萩原研二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跟着坐起来,阳光落在他手腕上的新手表上,表盘反射出盈盈的光。   松田阵平有点迷惑地抓了抓头发,“没事,忽然想到了。”   “我记得有一个超级大财团,好像就姓乌丸。”   萩原研二感慨的声音落在松田阵平耳边,他躺在铺着浅灰色的真丝床单上,曲起腿,像是被灰雾包裹。   [如果真的是乌丸家族的话,那这个组织背后的财力也太可怕了。]   [不能报警吗?]这段时间的课程加松田的补充扫盲起码对希拉很有用,祂连报警都学会了。   但是在这种组织里,报警是一个最没有意义的技能。   [我根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乌丸家族组和这个组织有关,就算是报警也没用,还只能打草惊蛇。]   [那应该怎么办?]   [先收集证据。]   松田阵平说的很简单,但知道这件事情并不容易。以Boss的谨慎,这大概是一件以年为单位的长长长期任务,除非对方自己先翻车出意外。   但是那种事情,比卡拉斯号现在沉船的几率还低。   松田阵平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就这样一直在船上待到了十二月下旬,新年前夕。   船上逐渐热闹起来。但却不是过年的那种热闹,而是下面几层多了宴会和各色拍卖会。   这天,松田阵平照常在晚上到了顶层。   但刚走到门口,就顿住了脚步。   “白兰地?为什么不进来?”   站在窗边的年轻男人转过身,看向他。 第126章   松田阵平觉得很不对劲。   明明男人神态言谈都毫无异状, 他却感觉全身的细胞都在发出警戒。   [希拉。]   [嗯?]希拉回应的很快。   [你有没有觉得他有点奇怪?]   虽然希拉和他是共享视觉和听觉,但是在观察客观细节上,希拉要远远强于他。   毕竟人受限于大脑的素质和承受能力,在一个画面中能够接受到和分析的信息量是有限的, 能够理解和区分出来的东西也少之又少。   但希拉作为更高等的存在, 就完全没有这些限制了。   [我看看……他的肩膀比之前窄了0.1厘米, 这个算吗?]   松田阵平茫然了一瞬,[不是衣服的原因?]   [不是。]   松田阵平站在门口,身上的汗毛直直立了起来,心中生出悚然。   人的肩膀当然不会会忽然变窄, 也就是说,面前的人根本就不是boss。   他肌肉绷紧,冷静地审视对方的容貌, 却始终没能看出任何破绽。   怎么可能?难道世界上真的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还是特意整容成这样的?   松田阵平脑子里一瞬间想过替身死士的离谱情节, 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走进去。   “因为我觉得有点奇怪,您一般不会站在窗边。”   松田阵平这段时间已经习惯对boss用敬语了, 甚至都自己都不清楚是从什么哪天开始的。   而站在窗边的男人听到这句话,也没有任何的慌乱心虚。他从容地走到沙发前坐下,从惯常的姿势拿起红酒杯:   “我偶尔也会想看看风景。”   但越是这样, 松田动手反而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如果面前的人真是boss,他一定不会顺着松田阵平的话去解释原因,而是会考察般地询问他:“这是你观察的结果吗?”   有时候,他甚至会让松田阵平解释自己观察的依据。   如果松田阵平解释对了。大概率还会有一道附加题, 比如推测他为什么不喜欢站在窗边。   这样一连串的问题下来, 看似是松田阵平的询问得到了解答, 实际上自身暴露的东西却愿意多于得知的情报。   所以,这个“男人”绝对不是boss。   松田阵平确定之后也没有直接揭穿对方。   卡拉斯号被上下把手的如同铁桶一样, 如果有人能直接摸进顶层而不惊动任何守卫和警报系统,那卡拉斯号怕早就沉船了,而不是现在还在公海上飘荡。   [希拉,你再帮我看一下,他和昨天还有什么区别?看……头发。]   给希拉划楚需要观察的区域后,本来只是无差别、不分重点的接收信息的希拉迅速发现了另外一个问题,   [颅顶高了大概0.5毫米,左侧鬓角的位置也有些头发长了2毫米左右,人类的头发一晚上是不是不会长那么长?]   [不会]   难道是……易容?   有这种神乎其技的、将一个人几乎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手法吗?   松田阵平脑子里忽然闪过boss曾经和他说过的一个人。   千面魔女贝尔摩德。   如果真是她,那很可能是Boss默许的。比如今天临时有事,但船上又有不得不接见的客人,所以找他来代替自己?   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谈话已经结束了,为什么不直接找人说一声让他不用上来了。   这种事情之前也不是没有,boss时不时就会离开卡拉斯号。那时候松田晚上的时间就自己安排,不需要上顶层。   在一定程度上,这让他了解boss的行程。   但是松田阵平从来不相信,Boss真的会这么简单的把自己的行踪全部暴露出来。所以不管是对方看上去在还是不在,他的行为和行动轨迹都不会有什么变化。   松田阵平一边思考着,一边和白兰地一起到餐桌前吃了晚餐。对方的饮食习惯甚至使用刀叉的动作都和真正的boss相差无几,但是在他自己已经心有疑虑的情况下,自然看出了一些不对劲。   等到晚餐结束,餐盘撤下的时候,松田阵平已经开始纠结了到底要不要点明这件事。   如果这件事真的是白兰地故意的,那可能就像是把卡拉斯号作为考题一样,想要考察他是否能够分辨出来。   但松田阵平却隐隐觉得,boss应该不会做这种事情。   这段时间以来,boss的目的其实都相当的明确。比如利用“推理题”教导他不要相信别人,不断引导他主动询问答案。都是想要潜移默化的影响他只相信boss一个人。   在这种情况下,忽然让另外一个人易容成自己的模样,那就是相当于主动降低自己的可信度。   就算是松田阵平,也觉得这种行为不太合适。   松田阵平正在斟酌的时候,易容成boss的贝尔摩德也在观察这个年幼的男孩。   凭借情报人员的素养,她在上船的这短短半天就打听到了不少情报。而这个最近一段时间才被带上船的新任白兰地,自然也是一些知情人口中的热门话题,甚至包括这段时间他上的课程,和因为不想上文学课而闹出的一些“事故”等等。   不过他们讨论的最多的,就是已经继承了白兰地代号的这个男孩会不会承袭白兰地的衣钵,将来管理卡拉斯号。   船上的人,哪怕是中间几层的,也大多不完全了解组织的情况。但因为有了这样的想法,对待这个男孩都相当恭敬。   贝尔摩德却对这个消息嗤之以鼻。   看看前任白兰地给现任白兰地上的这些课程吧。   故意用难度偏高的题目使白兰地对这方面主动失去兴趣,甚至产生排斥。明知道白兰地排斥,依然没有任何动作,直到白兰地主动向boss提出要求。前者是为了引导白兰地更专注于能为组织发挥作用的方向,后者则是加强只有boss才能改变他的状态的暗示。   只要搞清楚这些,就知道白兰地只是一把好用的工具,所谓的继承卡拉斯号是一个笑话。   不过再是笑话,也没有她自己更像个笑话。   因为心怀怨恨,所以故意漠视前任白兰地对组织做手脚,结果谁能想到,对方居然胆大包天到直接篡位。   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成了共犯。   疯子。   □□下的金发女人表情扭曲了一瞬,又迅速恢复,问道:   “你这几天经常去下面几层?”   卷发男孩嗯了一声。   贝尔摩德站起身,模仿着boss的语气:“我们一起去下去看看。”   “您要看什么?”   卷发男孩虽然依旧用了敬语,但是语气态度却算不上谨慎尊敬,反而有些随意。   这和贝尔摩德想的不太一样了。她有点拿不准,对方是不是发现了她什么问题。   但是不等她试探,男孩已经站起身就要跟她一起出去,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把刚刚的问题放在心上。   两人一起到了四层,贝尔摩德才轻描淡写地引导话题:   “住在走廊尽头的那对姐妹里的姐姐,应该只比你小四岁吧,你觉得她资质如何?”   刚走出电梯的卷发男孩仰头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我没见过他们,不清楚。”   “她算是你在船上唯一的同龄人,没兴趣和她聊聊吗?”   卷发男孩冷淡地说:“没兴趣。但我有次碰见听见了那个婴儿在哭,很吵。”   松田阵平撒谎了,实际上当他得知船上有一对姐妹,是年初“意外失火”的那家研究所中被烧死的科学家的孩子时,故意绕过去远远看过。   她们和他不一样,不能随意离开房间。boss当时把她们留在这里监管和观察。应该也是为了确保篡位的万无一失——万一当时两个科学家还有什么后手,两个孩子就足够让暗中的人投鼠忌器。   如今事情结束,这两个孩子的用处就不大了。松田阵平一直想找机会试探boss对他们的安排。但无论如何,不应该是……   “过去看看。”   贝尔摩德示意白兰地先走,但等了几秒,对方始终没有动。   “白兰地?”   贝尔摩德克制着语气里的疑惑。   卷发男孩双手抄在衣兜里,懒洋洋地笑了一声,   “啊,原来你是没有这边的权限。”   贝尔摩德的脸色微微变了,但她立刻稳定下来,露出一点不满,“白兰地,你在说……”   “我说。”卷发男孩脸上的笑容骤淡去,目光森然地盯着她。   他双手从衣兜中移出,自然地垂落,神情冷漠,   “你这种把人当成傻子的语气,让我很不爽。”   贝尔摩德眼皮一跳,刚想说话,忽然心中警兆顿生。   她毫不犹豫地往斜后方一跃,几乎是同一时间,卷发男孩从侧面狠狠一脚踢过来!   明明是最简单甚至因为距离极容易闪避的一下,却因为白兰地异乎寻常的速度而变得致起来。   哪怕贝尔摩德提前做出反应,腰部还是被鞋尖掠过,带起一阵撕扯般尖锐疼痛。   她眼中透出一抹寒意,撕开脸上的□□,金发碧眸的女人声音曼妙而阴冷:   “白兰地,你既然能认出我,就应该知道我是谁,以及是谁派我来的。”   “boss不会让你到四层来……杀人?”   卷发男孩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她的袖珍自动手枪上,即使被枪口对准,也毫无惧色。   枪响了。   卡拉斯号上的警报响起。   因为警报,而不得已提前回来的boss,在顶层听完了全部经过,他闲适地放下手中的茶杯,问道:   “所以你们两个最后谁赢了?” 第127章   这句话问的房间里的另外两人神情都不自然起来。   高挑而美艳的女人若无其事地抬手撩了一下金色的发丝, 却在注意到自己手肘处撕裂的衣服后脸色微僵,又将手徐徐落在交叠的膝前。   “BOSS,这只是一场意……”   “她赢了。”   房间里唯一一个站着的人、侧脸上带着伤的卷发男孩几乎同一时间开口。   贝尔摩德唰地一下子转过头,看向明显心有不甘却依然诚实回答的男孩, 碧色的瞳孔中露出些许的惊异。   确实是她赢了没错。   虽然白兰地力量速度都惊人的超出了正常水准, 连胆量都相当的不同凡响——白兰地甚至直接判断出了她开的第一枪的落点, 连躲都没躲,任由子弹从他发丝边缘擦过——但是两人毕竟有年龄和经验的差距,白兰地出手也不够狠辣果断,所以她多用了一点手段, 还是压制住了对方。   不过赢了一个12岁的孩子,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她便没有直接开口。   谁能想到明显不服气, 始终像幼狼似的冷厉地盯着她的男孩, 现在居然坦然承认了。   是接受现实,还是因为问话的人?   Boss轻微地转过头, 眼中露出笑意。“这是你第一次在武力上被压制吧。”   站在一边的卷发男孩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垂眸回答。   “没错。”   贝尔摩德保持沉默继续坐着,心里生出一股不舒服的感觉。   而旁边两人的问答还在继续。   “你什么时候看出她不是我的?”   “刚见面的时候。”   “为什么答应带她去四层?”   “我想知道她的目的。”   “你知道了, 然后打算怎么处理?”   “打赢……抓住她。”   “但你输了。”   卷发男孩沉默。   而Boss继续问道:“如果在最后他要继续动手的话,你还有能力阻止她吗?”   卷发男孩这次沉默了更长的时间,但还是缓慢地回答:“……没有。”   “你本来能选择更恰当的处理方法,但却因为傲慢而错估了对手的实力。假如这次易容成我的人不是贝尔摩德, 而是真的入侵者, 那卡拉斯号就会因你而受损。”   年轻的男人的语速适中, 态度中也没有明显的斥责,但整个房间的空气都莫名的紧绷了起来。   贝尔摩德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尖开始慢慢冰凉, 她无意识地放轻了呼吸,心中不妙的预感越来越重。   “B……”她刚想要开口,但仅仅只是发出一个微不可察的气音,年轻的男人就淡淡一眼扫过来。   这一眼中没有太多的情绪,仿佛只是一种平静的提醒,但却让贝尔摩德失去了声音。   他们的前任boss乌丸莲耶传统又腐朽,即使一手建起了这个庞大的黑暗帝国,却依然改不了将血缘和资历放在首位的荒谬习惯。   现在这个比她年龄还小一岁的boss,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她的堂弟的人,在过去的很多年里,仅仅只是因为能力不错,又恰好是乌丸家族的人,才被一定程度上的予以重任。   贝尔摩德作为乌丸家族的直系,地位曾经远高于对方。因此,虽然对方已经成为了boss,拿到了属于boss的大部分权利。被迫上了同一条船的贝尔摩德心中却依然隐隐有几分不满和轻视。   正是这种轻慢,才让她得知了宫野夫妇留下的那对女儿也在船上时,就毫无顾忌地打算直接杀人。   但这一刻,贝尔摩德忽然反应过来。   虽然他还因为朗姆的钳制,只能站在幕后,但是这仅仅是因为他想尽可能的保存整个组织的实力,而做出的必要让步。   这是一场成功的篡位,面前这个年轻的男人轻描淡写地成为了这个庞大的跨国组织的首领。   接着,他平稳地完成了血腥的清理和所有的情报封锁,期间没有出现一丝的波折。   他在骤然掌握了可以倾覆数个国家的权力后,却丝毫没有迷失,甚至为了擭取更完整的胜利果实不进反退,毫不犹豫地再次隐在幕后。   这种可怕的心智和手段,真的看不出她现在的轻慢吗,真的容得下她现在近乎挑衅的无理吗?   贝尔摩德脊背上已经缓缓渗出细密的冷汗,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致的错误。   Boss不是在教训白兰地,他是在警告她。不,也许整件事情就是针对她的局,从她听到宫野夫妇那对女儿的消息就已经开始了。   可她做了什么……   贝尔摩德纤长白皙的手指轻微颤动了几下,蜷缩起来。   现在房间里站着的人变成了两个。   松田阵平听到衣服摩擦的声音,意识到贝尔摩德从沙发上站起来了,他稍微疑惑了一下,也没有放在心上。   他脑子里还停留在刚刚让他难得松快了筋骨的打斗上。   自从来到这边之后,白兰地还没有给他安排任何的体术课程,而他之前在研究所,也没有什么动手的机会。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实验,他感觉自己的骨头关节都和受潮的金属零件一样生锈了。   难得有机会动手,虽然因为必须要克制着不用出过于熟练的拳击动作和在警校时学过的一些格斗,所以频频出错导致被贝尔摩德压制住,但总体来说还算是痛快的。   以至于他回答Boss的问题时嘴比脑子快,等反应过来后,已经完全被套进去了。   松田阵平稍微郁闷了一下,但仔细一想,就算是提前发现是坑该跳还是要跳,所以干脆放空大脑摆烂任由批评。   BOSS那边已经有一会没有发出声音了,像是在等待他的回答。   于是松田阵平配合地道:“是我的错。”   他刚说完,就听见旁边有一道呼吸忽然乱了一瞬。   因为这句话,松田阵平迎来了第一次惩罚。   关禁闭和断药。   松田阵平坐在八层的诺顿的实验室里,久违地换上了宽松的近乎病号服的衣服。   旁边穿着白大褂的陌生医生站在一边,给他胸口肩部甚至腰腹的位置,贴上了一个个圆形但是微微凸起的贴片。   但是拿着最后几个的时候,手上的动作却迟疑了,诺顿从电脑旁边抬起头,“没关系,直接贴上。”   医生听到诺顿的话,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卷发男孩。发现对方没有任何表情后,他手指微微动了动,谨慎地将其中一个贴在对方的颈部动脉处。   这个过程中他一直担心这个刚刚和人在四楼大打出手,造成了极大破坏的白兰地大人,会因为他碰到了致位置而做出过激的反应。   但是出乎意料的,穿着宽大衣服的男孩只是皱了皱眉,没有任何的反抗和警戒动作。   医生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快速的帮他贴上了最后几个。这时候诺顿才走过来。   松田阵平听见脚步声,重新睁开眼,就看见那个已经非常眼熟的大胡子研究员神情有些复杂地看着他。   “怎么了?”   松田阵平一边问,一边把衣服的扣子重新系好。   他感觉自己身上像是贴了一块又一块的材质很硬的膏药,又黏又不透气,让他特别想要撕下来。但是手指刚刚一动,对面的霍普金诺顿就按住了他的手,   “这个不能摘下来,要戴……五天,一直到你从禁闭室出来为止。”   “我知道。”   松田阵平把霍普金诺顿的手从手臂上甩开,这话他已经听了快三四遍了。   从一开始把东西拿出来的时候,霍普金诺顿就在解释这些的用处。   松田阵平听了一耳朵,知道大致上就是脑电波血压心率心电监测等等。   SOI-H有副作用和强成瘾性,连续断药超过七天可能有生危险。这些东西是用来保证,他不会在禁闭室断药里面出现不可挽回的情况用的。   “我自己过去?”他冲着一动不动的霍普金诺顿说。   “我和你一起。”霍普金诺顿像是刚刚回神一样,带他到了同楼层那个所谓的禁闭室门口。   里面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但是右侧有一块的颜色和旁边稍有区别,松田阵平扫了一眼,就看出那个地方应该是可以开合的,大概是用于送餐。   房间的右侧角落里是一个狭小的卫生间,里面的同样简洁得一览无余,连个淋浴头的没有。天花板上面似乎有一个通风口,但却似乎做了专门的处理,不像其他的房间一样,有轻微的排气或者风扇的声音,整个房间寂静无声,听不见外面的半点动静。   ……希望他出来的时候不要发霉。   松田阵平凝重的神色被霍普金诺顿误会了。本来就要离开的他顿住脚步,鬼使神差地说:   “这五天,除非你监测仪器上面出现濒死的征兆,否则是没办法提前出来的。”   但卷发男孩只是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就随便找了个角落靠着墙坐在地上。   霍普金诺顿欲言又止,怀疑k3098……白兰地根本没有听懂他的言外之意。   但他也没办法再多说,只能离开。   随着他的背影消失,禁闭室的门无声地滑动至彻底封闭。   而松田阵平在这一瞬间,忽然注意到,这道门的颜色材质和墙面内部是一模一样的。   关上之后和剩下的三面墙没有任何区别,根本看不出门的位置,整个房间就好像是被彻底封闭没有出口的棺材一样。   这个想法在松田阵平心中一闪而逝,接着,灯光熄灭了。   安静。   安静得只能听见他自己的心跳声,安静得像是整个世界都消逝在坟墓般死寂的黑暗中。   [好黑。]希拉忽然在他心底出声,[你在干什么?]   [什么也没做,被关禁闭了。]   [我不喜欢这样。]   [过几天就出去了。]   松田阵平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希拉聊了几句,没过几分钟,已经有些困倦了。他干脆躺在地上,闭上眼沉入梦乡。   然后迅速地被萩原研二晃醒。   “小阵平别睡了!我们快回教室,马上就要上课了!”   “醒了醒了。别晃我了。”天台上,卷发的少年睁开眼坐起来。   “快站起来,已经一点二十了!”   萩原研二习惯性地看表,告诉刚醒来的幼驯染现在的时间。   就像是松田阵平安慰萩原研二说的,轻微的时间模糊,只要提前有所准备,确实不会带来太多的困扰。   唯一的问题是不管什么手表都很难在松田阵平的手腕上活下来。一般待不过一天,就会变成一堆零件。最后萩原研二只能选择自己戴表。   “不过其实最近几天好多了。”   两天后,他们两个人逃了社团活动,打算从校医室的后门悄悄溜出学校的时候,被加宫医生逮了个正着。   松田阵平只好对日常关心他的医生解释道:“这几天我几乎没有过记错时间的情况,也许已经完全好了吧。”   他是真的觉得自己这几天的状态异常的好,非常有精神。   “如果是那样最好了。”加宫医生颇为欣慰笑笑。   “我也希望。”萩原研二颇为认真地双手合十,最后被松田阵平一把按下去。   “小阵平,太粗鲁了。”   萩原研二的碎碎念在刚醒来的松田阵平耳边响起。   卷发的男孩略微动了动眼皮,缓慢地撑着冰冷坚硬的地板坐起来。红外夜视摄像头传来的画面中,他瞳孔放大,呼吸急促,身体轻微地颤抖。豆大的汗珠不断地从额头滑落、顺着侧脸和下颌渗入衣领。   旁边的仪器上,通过贴片传输回来的数值不断变化,有些已经濒临红色警报的边缘。 第128章   松田阵平再次醒过来的时候, 有些不知道今夕何夕。   曾经坚硬平整的地面,现在却如水波一下一下地推动着他的脊背,让他有种正飘在海面上的错觉。除了这些,他耳边还能听见一些近似水浪拍击物体的声音, 和细微又嘈杂的古怪低吟。   松田阵平努力区分了一下, 没能成功。   但他也并不急躁。相反, 现在的心情相当轻松。自从关禁闭开始,他基本上所有的意识都转移到了神奈川那边,难得过了相当轻松的几天,连课程都是正正经经的国中课程, 简单得让人心旷神怡。   唯一麻烦的就是,每次需要解决生理需求从禁闭室醒来的时候都大汗淋漓,身上没什么力气, 头也隐隐作痛, 类似于高烧之后的状态。松田阵平估计这应该是SOI-H的戒断反应导致的。   他坐起来,平复了一下微喘的呼吸, 然后伸手摸索不远处的墙角。口服的营养剂和之前一样,被放在那个他一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松田阵平摸到它的时候,感觉自己像是抓住了一条滑腻的虫子。   他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下, 若无其事地拿起来解决掉,又去了趟洗手间。   水龙头被旋开,细柔的水流敲在手上。松田阵平手背上有种针刺般的不适感,并不疼痛, 但有些怪异的酸麻。   他手腕动了动, 很想把这个摸起来已经长出毛刺的水龙头拆下来看看, 但考虑到现在的环境,只能悻悻地收回手, 重新走出去。   因为单单是这些动作,已经让他有种剧烈运动后的疲惫感。   松田阵平在心里不爽地啧了一声,再次闭上眼睛,意识缓慢地沉下、转移。   监控画面中,卷发男孩勉强支撑着吃了点东西,就重新蜷缩在地面上。呼吸和脉搏都紊乱而急促。被发丝遮住一半的眼神空茫涣散。   霍普金诺顿的手抖了一抖,犹豫地拿出手机摩挲了两下,但还没拨出电话,boss那边就已经自己拨了过来。   霍普金诺顿连忙开口:“ Boss,K3098的情况已经相当危险了,是不是可以……”   “他到极限了吗?”对面的男人温和地问。   霍普金诺顿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仪器上的数值就像是k3098本人一样不可思议的坚韧。   明明身体状态已经糟糕的这种程度,但却始终没有突破到最后的界限。哪怕他已经暗示过K3098,如果实在受不了的话,就表现的明显一些……但这个年幼的男孩却倔强得可怕。   整整四天了,他没有求饶过一次,甚至没有说过一句多余的话。每次霍普金诺顿都觉得对方失去意识了,但是等到需要进食的时间,他还是能够挣扎着清醒过来,就像是永远不会倒下似的。   霍普金诺顿没有说话,但没说话已经代表了一种答案,   于是对面的boss全无动摇:“已经说过了五天,我怎么能出尔反尔。时刻监控他的情况,尤其是脑电波。”   挂断电话后,霍普金诺顿坐在一边,盯着K3098的数据发呆。他也不知道有什么可盯着的了,时间过去好几次,脑电波已经没有什么明显的特殊变化,就算是再观察也一样。   但他的想法还没转完,就忽然发觉松田阵平的脑电波出现了一丝异常。而监控中,卷发男孩也骤然攥起手,身体抽动了一下。   “hagi!你小心一点。”   刚刚一辆摩托车横穿过马路,恰好和萩原研二身边擦过。而萩原研二这家伙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居然没看着就要往前走,惊得松田阵平猛一伸手,把他拽了回来。   “你这两天都在想什么啊?总是心不在焉的。”松田阵平看见人没事,悬着的心放下,才没好气地说道。   “抱歉抱歉,这不是明天就放寒假了,我在想新年礼物要送什么。小阵平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没有,我不需要。”   “快说一个!”   “那就……初诣不要叫上我一起去了。真的很挤啊,那么多人去神社参拜,去年我们排了将近一个小时的队。”   “不行,一定要去,而且我们还要在除夜晚上就去。”   “哈?为什么?”   “因为有个笨蛋特别担心你的身体,说一定要让你赶上第一波参拜去许愿和抽签。”   已经抽条的少女居高临下地看着松田阵平,然后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脸。   “喂!”松田阵平往后仰了仰。   萩原千速咳了一声,移开目光,“总之,松田叔叔也会和我们一起去,我们早点出发,不然真的要排三个小时的队了。”   松田阵平很想说点什么表示抗议,但话到嘴边又还是咽了下去,最后乖乖地跟着大家踩着除夕夜的钟声,前往附近的神社。   结果还是这么多人……   看着神社前面漫长的看不见头的队伍,卷发少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坐在卡拉斯号顶层窗边的BOSS翻过一页书,听见哈欠声,抬头望过去,结果恰好和霍普金诺顿先对上目光。   “不是我。”习惯熬夜的霍普金诺顿相当清醒。   “我知道不是你。”   年轻的男人看向房间中的另外一人,霍普金诺顿也忍不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卷发少年正窝在沙发上,身上披着一条毛毯,即使在温暖的室内,露在外面的手指依然苍白泛青得毫无血色,神色平淡中带着轻微的倦怠。   他略微垂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茶几上的一堆不知道原型是什么的金属零件,有些漫不经心,又仿佛正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思索。   自从前几天从禁闭室出来后,K……白兰地似乎安静了许多。   霍普金诺顿盯着他看了几秒,脑海中忽然生出这样的想法。但他还来不及整理心中复杂的思绪,卷发男孩已经注意到两人的目光,懒洋洋地抬起头,   “为什么看我?”   他问的是boss。   这也是让霍普金诺顿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之一。   他本以为因为禁闭室的事情,白兰地起码会对boss更多一点惧怕敬畏,起码不会像之前一样毫无顾忌了。   但事实上,白兰地的态度和之前根本没什么区别,仿佛那五天的痛苦没能在他心里留下一点不满的刻痕。而boss对这件事也似乎毫不意外,只是这几天没再给白兰地安排课程,而是让他好好休息。   “就当做放年假了。”   这段时间,卡拉斯号恰好在日本附近,从这里甚至能远远地看见横滨的港口。boss多年前是在日本生活,有守岁的习惯,所以难得的熬夜了。霍普金诺顿则是闲着也是闲着,重在参与。   唯独白兰地,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心态,在晚餐后也留下了。   霍普金诺顿有些好奇,而boss则是合上手中的书,说道:“白兰地,守岁结束了,你不去休息吗?”   被点名的松田阵平默然。   他留下来当然是因为得知了boss打算守岁,但不是为了和对方拉近关系。   而是他觉得,既然boss很可能是乌丸家族的人,那日本的新年对于对方来说,也算是一个特殊的节日。也许这时候,他的态度能和往常不同,露出一点破绽。   但松田阵平没留下半小时,就开始自我反省,他觉得这个行为毫无意义而且无聊,比和hagi在神社外面排队等着参拜还要无聊。   霍普金诺顿看见卷发男孩脸上露出一丝纠结和后悔,然后又恢复成平常的模样,   他慢吞吞从沙发上站起身,“我去休息。”   霍普金诺顿:……   该不会白兰地只是想体验一下守岁?但一直到待到午夜,发现什么感觉也没有,所以觉得这种行为不能理解吧。   他正想着,卷发男孩已经走到门口,又回过头看向boss,他居然真的问出口了:   “守岁对您来说有什么意义吗?”   “没有什么意义。”年轻男人悠然地说,“这只是一种习惯,就像是你刚刚没打算拼出什么,却还是把零件摆满了我的茶几一样。”   松田阵平:……   他默不作声地走回去把零件收起来。   “我要回去休息了。”   走完了参拜上香许愿一系列流程后,松田阵平对萩原研二大声宣布。   结果被萩原研二死死抱住胳膊,“不行,小阵平,你还没去抽签!”   “松手,这种有什么好抽的。”   “可是都已经到这里了诶。”   萩原千速不忍直视地绕过他们两个,然后再绕开在一边看热闹甚至拍照的自家父母和沉默站在一边的松田丈太郎,第一个跑去抽签了。   她看见写着“吉”字的签文,还没来得及开心,就听见萩原研二在一边念叨:“六十七……六十七。”   萩原千速抬手一指,“在这里,是你的还是阵平的?”   “小阵平的哦。我的已经找到了,是大吉。”   萩原研二转过头回答的时候,一只手先于他拿到了签文。   萩原千速顺着手臂向上看去,穿着羽绒服的卷发少年一脸不耐烦地打开签文,神情忽然怔了怔。   “小阵平,我也要看。”   萩原研二伸手去够,结果卷发少年迅速把签文挡在身后,抿了抿唇道:“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   但那浮光掠影的一瞬,让萩原千速迅速捕捉到了上面的内容。   【第六十七凶】   枯木未生枝,独步上云岐;   岂知身未稳,独自惹闲非。 第129章   最后, 萩原研二还是凭借着已经扩大到三厘米的身高优势和可怜兮兮的耍赖抢到了松田阵平手里的签文。   感觉到手上拿着的东西被拽动的瞬间,松田阵平下意识松了手,刚拿起的金属零件掉在了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霍普金诺顿抬头, 看见卷发男孩站在茶几前, 抬起的手顿在半空中, 神情有些怔然。   已经重新拿起书的boss头也未抬地问,“怎么……”   “怎么会这样……”   两道声音交叠在松田阵平耳边。   灯火通明的神社中,萩原研二看到签文上的内容后,淡紫色的眼睛中露出几分无措的茫然, “小阵平……”   同样灯火通明的船舱顶层,boss投来审视的目光,“身体不舒服?”   “……没有。”松田阵平眼前的景象近乎重合。   他轻微晃了下头, 半蹲下捡起地毯上的金属零件, 轻微的阻力和萩原研二的声音一同出现。   萩原研二抓着签文,不肯让松田阵平拿走, 口中不满地嘟哝:“要是我和小阵平换一下……哎呀,姐!”   “这种时候应该说都不要抽到凶吧!”萩原千速收回打在萩原研二头上的手,一把将签文抢过来, 却也没有还给松田阵平:“不要相信这个,我去年不是也抽到了凶,现在还是好好的。走,去把它系在树上。”   “走走走, 我们快去。”萩原研二拉住他手臂。   “诺顿, 带他去检查……”boss端坐在沙发上开口。   “不用。”松田阵平忽然出声拒绝, 引来萩原研二的疑惑。   卷发少年闭上嘴,自己也露出一丝迷茫。   霍普金诺顿向他走来。   “不用, 我没事。”松田阵平对着boss重复道。   “小阵平,你是不是不舒服?”   “白兰地,不要撒谎。”   松田阵平的眩晕感越来越重,卷发少年在萩原研二担忧的目光中闭了闭眼。   他咬住嘴唇,又松开:“我忽然有点头晕。”   霍普金诺顿在boss的示意下走过来,手指按在他脖颈处感受了一下脉搏。萩原研二抬手摸了下他的额头。   “怎么样?”boss问。   “好像没发热。”萩原研二道。   [你怎么了?]希拉疑惑地在他心底出声。   “我……”   他引来了四道目光,和一道心底的倾听。   松田阵平闭上嘴,进行单线求助:   [希拉,有没有办法让我分清两边的情况。]   希拉疑惑地问,[你上次不是很快就适应了?]   [这次总觉得不太一样。]松田阵平也相当头痛。   之前在禁闭室里,他几乎完全将意识转移到神奈川那边,结果从禁闭室出来后,他就感觉之前一直存在的某种鲜明的界限模糊了。   当时松田阵平还没有在意,只觉得像是回到最开始,只要重新习惯就行。   但没想到,卡拉斯号正好到了日本附近。   也不知道是因为距离太近,还是单纯因为时间气候作息一致,忽然提升到了噩梦难度。   过去虽然也有反应错误的情况,但始终在松田阵平可控的范围内,类似于走神不小心拿倒了筷子,只要仔细看就绝不会分不清。   现在却仿佛闭着眼睛走不规律变化的迷宫,哪怕不断摸索并且记忆道路,正确率依然不能提高。   为了避免被发现问题,他这段时间少说少动,想趁着boss给的休息期努力适应一下。   结果适应成了现在这样。   此刻他承受着四道意味不同的目光,心里的后悔多到可以把萩原研二扔进去游泳。   [我可以帮你在两边各设置一个……坐标点,用来帮你稳固你的意识。]   希拉斟酌着说,[但是我也没有做过,不知道效果怎么样。坐标点最好不属于你本人,并且与另一边毫无交集,并且足够稳定,它可以是一个抽象的概念,也可以是一个具体的事物。]   坐标……   松田阵平忍住眩晕抬起头。   boss终于放下书,站起身向他走来。   “白兰地。”   萩原研二担忧地注视着他。   “小阵平?”   [称呼。]松田阵平加上了限定条件,[由boss喊出的白兰地和萩原研二喊出的松田阵平。]   萩原研二不会见到“白兰地”,boss也不会见到“松田阵平”。   他们永远不会有交集。   在他说完的刹那,世界像是被重新划分界限,意识与感官被分割又被相融,如白天与夜晚、日出和日落,清晰得一目了然,   “你们俩个盯着我看干什么?”松田阵平感觉脑海中莫名的沉重感突兀散去。他只稍微迷惑了一下,就主动从萩原千速手里接过写着[凶]的签文,绑在树上。   “刚刚忽然头晕了一下,现在没事了。”   卷发男孩把霍普金诺顿的手拍开,仰头看向走到他面前的年轻男人,“我不想去检查了。”   boss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评估般的审视,片刻后轻轻颔首,“下不为例。”   松田阵平得到允许,离开顶层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但第二天早上,挂钟的时针指向10点,就再次被boss叫到了顶层的。   他收到了自有记忆以来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一份新年礼物。   一个活人。   前研究所负责人,巴伦弗朗斯。   他听见男人不疾不徐的声音:   “我把他交给你处理。”   穿着米色羊绒衫的卷发男孩低下头,注视着被粗暴地扔在地上的中年男人。   男人的嘴被堵住,双手被反绑在背后,棕色的鬓角不断渗出黏腻的汗水。   中年男人要比他高起码三十公分,需要他仰着头才能看清,但却只能蜷缩在他脚下,拼对他投来求饶的目光。   “要听听他说什么吗?”boss坐在红木书桌前,不疾不徐地问。   “不了。”   松田阵平站在书桌前,举起枪,枪口对准中年男人的额心。   “砰——!”   鲜血汨汨流出,顺着八层档案室里的金属架边缘向前蔓延,最后染上松田阵平的鞋底。   已经十四岁的卷发少年穿着黑色皮衣,沉静地低头,在模糊失真的画面中看清了地上的血痕。   “砰——”他又补了一枪。   伊森本堂刚从卡拉斯号八层的电梯里出来,就听见走廊尽头传出连续两声沉闷的枪响。   这是半个月里第几个了?   黑发蓝眸的年轻人神情略有些沉重,但自从前几天的大清洗开始,船上大部分人的表情比他严峻得多,他完全算不上特殊。   因此,哪怕他一个陌生面孔出现在八层,大多数人看见他只是匆匆掠过一眼。就就麻木地移开目光,继续整理文件。   不过当他步伐不停地越过八层的重重房间,继续往尽头走去的时候,不少人的目光都变了。   他们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行走的尸体。   伊森本堂一律无视,走到最尽头那个故意敞开着门的房间。   还没进去,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他脚步顿了顿。走进去正要把门关上,却被一道冷淡而干哑的少年声音阻止了。   “开着,让他们听清楚。”   “……Boss有消息过来。”   虽然不是什么十分隐蔽的消息,但是在这种时候,还是尽量保密的好。   伊森本堂背对着对方解释了一句,哪怕对方没有立刻回应,他违背令关门的动作也没有停下。   即使房间里那个十几天里不知道杀了多少人的卷发少年的枪还拿在手里,随时能对他射出一发致的子弹。   但一直到他转过身,那个靠在档案架上的卷发少年都没有做出其他的动作。   伊森本堂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   因为他知道对方不会开枪,从一年多以前,那个被他从美国边境带到墨西哥,又亲手杀死龙舌兰的少年答应他保下一些无辜的人时,他就知道了。   所以当这次他听到一点关于卡拉斯号的需要填充一批基层成员的风声后,找到机会主动上了船。   这件事情本来轮不到曾经为龙舌兰做过事的他,但是伊森本堂却有一个极大的优势。   他说,我曾经见过白兰地。   当时听见这句话的那个负责人的眼神让伊森本堂明白,倘若他最后不能留在船上,也绝不可能活着下来。   但这也是他潜入这个组织两年多以来,唯一一次有机会接近组织高层的机会。   伊森本堂选择冒险,幸运的是,白兰地真的还记得他。   一个照面的时间,他就从被带上来的几十个普通成员之一,变成了白兰地身边的助手。   也是那时候,伊森本堂才知道,一直到他来的前一天,组织boss都始终留在卡拉斯号上。   他和这个神秘而庞大的跨国犯罪组织的首领,居然只有不到24小时的距离。   但是现在,因为前段时间卧底……他的同行被发现的事情。这艘船上除了白兰地,已经没有活着见过那位boss的人了。   虽然十分失落,但伊森本堂也没荒废时间。   这几天,他打听到了许多关于白兰地的信息。   天赋异禀,年仅14岁就被那位先生予以重任,负责整艘卡拉斯号以及上面的一切关系网络。   敏锐冷酷,亲手抓住一个潜伏多年的卧底,并将对方当场枪杀。   还有……性格暴戾,疑似精神异常。   伊森本堂无声地叹息,绕过地上还温热的尸体。   少年略微掀起眼皮,目光扫过他,那双幽深混沌的暗青色眸子,提醒他在心底划去了疑似。   “你的药呢?”伊森本堂问。   “用不着,你直接说。”少年依旧依靠着冰冷的金属架,垂眸摩挲着手上的枪。   “你把贝尔摩德大人放在了卡拉斯号的黑名单上。”   “一年前我就想这么做了。”少年神色没有丝毫变化,“直接喊她代号。”   “你是我的人,除了boss,不需要对任何人加敬称。如果谁有异议,让她来找我。”   伊森本堂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识他的桀骜和旁若无人,但真听他说出这样直接得罪全部代号成员的话,头还是隐隐作痛起来。   “包括朗姆?”   “嗯。”   “……”伊森本堂沉默地点头,当做答应了。   派系之争对吧。   真的是派系,不是小孩子赌气对吧。   他说:“黑名单的事情,你可能需要向boss解释一下。”   “还有……”   电话里,半个月前彻底离开卡拉斯号的boss徐徐开口,声音依旧平稳,话里的内容却让松田阵平的喉咙瞬间紧绷干涩。   “白兰地,一年半以前,有一群实验体从K研究所逃出来了。”   “你知道他们怎么做到的吗?” 第130章   卡拉斯号顶层客厅的窗边, 松田阵平抓着手机的手指骤然绷紧。   半晌,他声音冷静地说,   “研究所对外的路只有三条,前面两条都被我看住了, 如果他们真的跑出去了, 那就只能是从武器检修人员的出入口离开的。”   “你最后也是从同一条路离开的。”   手指上残留的血腥味忽然鲜明了起来, 松田阵平无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低声说:   “我出来的时候,外面没有任何痕迹。”   “那你觉得,他们是自己离开的, 还是有人帮了他们?”   松田阵平目光落在窗外的海面,平稳地说:   “实验体除了我以外,全部都行动受限, 连正常的两个出入口都未必知道在哪里, 更不用说准确地找到被隐藏的出入口了。一定有人帮了他们。”   螺旋桨排开水浪,连带着日光也被搅碎, 在泡沫上摇摇欲坠地浮动。   电话那边,boss继续问:“你真的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吗?”   “白兰地,你能发现霍普金诺顿的问题, 不应该在这种事情上疏忽。”   霍普金诺顿这个名字一出现,松田阵平死死地抿紧唇,无声而急促地呼吸了几下。   房间里血腥味仿佛越来越重,瞬间糊住了他的嗓子和鼻腔。   就像是半个月前, 他亲手杀死霍普金诺顿的那天。   松田阵平闭了闭干涩的眼睛。   伊森本堂站在房间的角落, 注视着少年的背影。   他听见白兰地反驳道:   “我没有疏忽, 我在爆炸前最后10秒才从出口出去。”   伊森本堂听得心中一跳,随即心情愈发复杂。   仅凭一句话, 他都可以想象出那是多危险的境地,但白兰地态度却如此轻描淡写,仿佛这是理所应当的一样。   “如果帮他们的人没有一起跑掉,那就是研究所活下来的那一批……巴伦弗朗斯手下的研究员都在您那边,不是他们就是霍普金诺顿。要不然就只能是我了。”   卷发少年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略显低沉像是不太高兴。似乎那边说了什么,他的语气克制了一些,但依然压抑着不满,内容也更加不顾忌自己:   “我也可以接受审讯,我现在就可以下船过去。”   又是一段沉默的倾听。   白兰地再次出声,“也就是说,您要把这次任务当作给予代号的考察任务。谁这么特殊,需要您亲自安排?”   伊森本堂凝神,听见了一个据说已经空置了多年的代号。   琴酒。   “是组织内的新成员吗?”伊森本堂问。   “不是,应该是训练营的。”白兰地站在顶层上的停机坪,双手插在皮衣的兜里,任由海风浮动,他蓬松的卷发,“是独属于boss的训练营。”   伊森本堂的目光闪了闪,还想再问,却已经听到了一阵直升机的轰鸣声。   这是专门来接白兰地的直升机。   等直升机下降后,他看见这个据说一年多都没有离开过卡拉斯号,过去也没有独自出行的经验的卷发少年毫不犹豫的往前走去,莫名的有些担忧:   “你单独一个人没问题吗?”   松田阵平:……   他看了一眼直升机上的驾驶员和配备的服务人员,又默默回头望了一眼这个叫坪内森的男人。   很想知道坪内森是怎么睁着眼说出他一个人这句话的。   “好好看着卡拉斯号,谁不听你的,可以直接处理。”最后他只好这样说到。   穿着皮衣的卷发少年态度看上去极为冷漠,而说话内容中的肃杀意味,更让下来迎接他的普通成员都僵了一僵,走过来的步伐都   也轻了几分。   但松田阵平并没有注意,即使注意到了也不会在意。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不觉得坪内森能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毕竟坪内森能在他杀了龙舌兰之后。冒着生危险请求他放过一些无辜的人,他的人品比起其他组织里的人还是有一点保障的。   但这样想的话,坪内森是不是有些过于……松田阵平踏上直升机的动作微微一顿,脑子里回荡起霍普金诺顿曾经说过的话。   “想要潜入的更深,你就要完完全全把自己当成黑暗中的生物。”   “可就算是最顶尖的特工、卧底,也未必能保证自己每时每刻都毫无破绽。”   松田阵平垂眸,克制着自己回头看一眼坪内森的想法,继续走上直升机。   等待直升机落下的时间里,黑泽阵擦了两遍枪。因为等待的时间太长,他将自己的伯莱塔手枪重新插回大衣掩住的腰间后,又开始保养一架半自动步枪。   他此刻坐在一辆半新不旧的汽车里,虽然他到今年才到美国大部分州正式申请驾照的年龄,但实际上这几年他早就不知道开车跑过多少地方。   比起走麻烦的流程,去考一个货真价实的驾照,办假证就快多了。组织在这方面还是相当可靠的,起码他用过那么多次,都没出现过任何问题。   这次黑泽阵和往常一样,照样要求后勤准备了假身份、证件,查不出来来历的车和枪,然后就开始到约定的地点等待他的同行者。   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小时,但黑泽阵并没有露出丝毫不耐烦,依然冷静的擦拭枪部件。不久后,最后一点光落了下去,夕阳彻底被地平线吞没。   在由明乍暗的光线变化中,黑泽阵的眼皮都没有稍微颤动一下,给枪械部件上油的动作依然精确、简洁。如果这时候有目标出现在他的车前,他甚至可以在零点几秒之内拔枪射击,并且准确的中目标。   因此,他此刻甚至还能分心思索着白兰地是一个怎样的人。   在离开训练营之前,在过往的无数次任务中,他已经听过了这个代号不止一次。   这个名字一般都在某些特殊任务的情报中。但整个训练营,除了教官也只有任务成功率高达98%,距离代号成员只有一步之遥的他有资格翻阅。   研究所爆炸。   单杀代号成员阿涅霍。   单杀前组织高层龙舌兰。   卡拉斯号大清洗。   黑泽阵查阅过不少情报,却从来没在普通任务中看到过这个颇为神秘的白兰地的身影。但凡是白兰地出手的任务,要么死的是地位极高的大人物,要么就一个不留。   非常的狠厉果决。   黑泽阵在心里慢慢刻画出一个资历极深、深受信任且能力不容小觑的成年男性的形象。   然后。   直升机的的轰鸣声越来越近,黑泽阵抬起头看见了一个……   比他还小几岁的少年? 第131章   松田阵平刚走下直升机, 就看见了一个倚靠在带着些许划痕的汽车车头边的少年侧影。   少年看上去大约十七八岁,双手抄在黑色风衣的衣袋里,银发扎成极短的马尾垂落在后脑勺。他偏过头,墨绿色的瞳孔森冷地注视着正在走过来的松田阵平, 整个人如同上膛的子弹、即将扣下扳机的枪, 危险得鲜明夺目。   难怪boss说要把琴酒的代号给他。   松田阵平与他对视的片刻间, 心头掠过了这个想法。   之前龙舌兰的代号回收后,很快就被给了出去。如他所料,获得这个代号的成员,没有活过三个月的。要么死在任务中, 要么死于其他意外,还有得彻底下落不明。   到现在为止,龙舌兰这个代号算是彻底被撕下高层干部的光环。   但即使仅仅是这样是不够的, 时间长了可能会引起反方向的效果, 更加显得能长期维持代号的朗姆高不可攀。   所以boss很快就着手了下一步——给予忠心并且能力出众的新人基酒代号。   如果这个叫黑泽阵的少年真的能稳住, Boss应该会进一步给他权利。届时, 所有的代号成员都会意识到,只要能力够强,能够被boss赏识, 就有机会成为下一个干部。   血淋淋的生肉摆在群狼面前,有几个能忍得住不啃一口?   到那时候,朗姆恐怕真的会昼夜难安,时刻警惕着背后有没有人放冷箭了。   松田阵平收回思绪, 转头看了一下正在开车的黑泽阵, 又看了一眼前面漆黑又空无一人的公路, 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们现在就直接去发现那群实验体的地方?”   银发少年瞥了他一眼,平淡地说:“再有四个小时就到最近的旅馆, 休息一晚,继续沿着公路开两个小时就能到。”   “……”   松田阵平的无端沉默终于引起了黑泽阵的关注。   “你有别的安排?”他说着话,转了一下方向盘拐过前面的弯道。   “没有,我没有任何安排。”松田阵平干巴巴地说。   黑泽阵还处于推理巨大失误的反省中,如果不是那架直升机确实有组织的标志,他都要怀疑自己等错人了。   因此一路上都没有多说,确定这位相当“年轻”的白兰地不打算对他的计划指手画脚后,他并没有多说继续向前开车。   但过了几分钟后白兰地的话,在他脑子里又悄然转了一圈……   我没有任何安排。   卷发少年穿着一件轻薄的皮夹克走过来的身影在他脑中晃了一晃。   黑泽阵猛地一踩刹车。   没好好系上安全带的松田阵平差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下送到挡风玻璃上。   他眼疾手快地按住前方的中控台稳住身形,同时迅速确认前方和左右都没有其他的车辆和半个人影。   这车停得莫名其妙。   “你干什么?”松田阵平的右手按在腰间的枪上。   “你身上都有什么?”黑泽阵冷着脸问。   松田阵平:“……”   他微妙地心虚了一下,“你指的是什么?”   “各种证件,钱,武器。”   松田阵平假装没听到前两项,“我带了一把左轮。”   “子弹呢?”   “它最多只能装六发子弹。”他坐在已经熄火的车上,镇定地强调。   “……”驾驶座上的银发少年攥紧了方向盘,扯了扯嘴角,没有再去问那你怎么不多准备子弹这种已经没有意义的话。   如果他真的问了,大概今天就会发生普通成员,不,准代号成员以下犯上试图谋杀传说中的组织高层白兰地的消息。   高层,干部。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咀嚼了一下这两个词,重新启动车辆。汽车转了个弯,猛然加速,拐进了一条花费时间更短的偏僻道路。   “其实……”   松田阵平刚试图开口,车载音乐忽然一下子被打开了,激情的摇滚乐骤然间填满车内的空间,淹没了他的声音。   松田阵平又默默地靠回了副驾驶的座椅上。   他承认这件事情上,他确实有一点……疏忽。   虽然已经差不多在这个组织呆了两年,但是他前几个月在研究所,后面一年多都在卡拉斯号上,这种外勤类型的任务只执行过一次,也就是杀死龙舌兰。   但当时一切都由boss安排好了,他只需要被绑着、上车、到龙舌兰的地盘、接着自由发挥找机会动手。   以至于这回boss通知他的时候,松田阵平也没有想过要多问一句。更没意识到下了直升机会合,就代表直接开始了任务,根本没有提前准备的时间。   失策了。   松田阵平望向窗外越来越偏僻寂静的窗外,注意到两辆车一左一右地从后方加速驶来,像是打算超车。   不对,真是超车的话,那这个距离也太近了,看上去更像是想要别住他们的车。   松田阵平啧了一声,这次真的摸出了腰间的左轮。   “S&W M29?”黑泽阵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一点错愕,“它后坐力很强,你没问题?”   “还好吧。”因为身体被强化过的,松田阵平反而觉得这把枪相当顺手。   他随意地在手中转了一下,又通过后视镜判断了一下距离,   “开窗。”   结果车窗毫无动静。   松田阵平皱着眉回头看向黑泽阵,却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将本来放在中控台上的一顶帽子戴在头上。   那张容易让人轻视的年轻面孔被遮住。再加上那件在夜晚相当能遮掩身形的黑色风衣,乍一看过去,很难分辨开车人的年龄。   “收起来,省着你的六发子弹。”   松田阵平因为他语气中的嘲讽略微眯了一下眼睛。   他没说话,看着黑泽阵单手转了一下方向盘,挡着其中一辆车的前进路线,接着立刻打开车窗。   车内激昂的音乐瞬间倾泻而出,几乎并排的另外一辆车猝不及防,被干扰地慢了半拍。同一时间,一发子弹精准地从伯莱塔中射出,穿透挡风玻璃击中了司机的右肩。   玻璃破碎、惨叫声、和枪声同时被音乐挡住。一开始被挡在后面视线受阻的车不明情况,愤怒不满的猛然加速追上,和因为司机中枪而失去控制的前车狠狠撞上。   砰的一声。   热烈的摇滚音乐乍然停歇。   银发的少年恰到好处地踩下油门,火光从他的帽檐和下颌一掠而过,落至发尾,接着消泯于重归寂静的暗夜。   松田阵平收回目光。   在对方还没完全出现在视野中,就判断出可能的情况,并利用一切周围可利用的因素……装备、环境、心理,用最简单、代价最小的手段达到最大的效果。   松田阵平自认智力还算可以,身体素质大约也强于黑泽阵,甚至心理年龄都远远超过对方。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却不敢说自己能比黑泽阵做得更好。   在卡拉斯号上时,他隐约听诺顿说过,那个男人还没成为BOSS的时候,就会故意搜集一些天赋较高的孩子,统一进行包括但不限于武力的全方面教导,再通过一些苛刻而残酷的手段进行层层选拔,为填补代号成员的空缺做准备。   “其实按理说你也应该是其中的一员,但你的情况特殊,又在他的计划中占了举足轻重的地位,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有比他们更高的起点。”   “你也应该很清楚,你是万中无一的奇迹,他不会放弃对你继续实验。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杀你。”   “可你不能困在他身边,只做一个实验用的小白鼠。如果你想获得一定的自由,就要从掌握权力开始。”   “我死之后,乌丸一定会把卡拉斯号彻底清洗一遍,之后也不会继续留下来,这就是你的机会。”   “有一些底层成员我已经提前做了安排,但是稍微有些地位都不可能保住。虽然这样说有些残忍,但你最好能主动先提出杀死他们。先拿到人员的处置权,再得到管理权就容易多了。”   “这个组织比你想象的更庞大,你必须亲自走出去看一看。”   诺顿说的对。   但是如果不是今天亲眼见到的黑泽阵,他都无法想象,一句轻描淡写的训练营意味着什么。   就算他知道黑泽阵能达到现在的程度,不只是凭借天赋和训练,更多的是不知道执行过多少次任务、遇到过多少次突发状况后获得的丰富经验。   但只要组织还会继续用同样的方式源源不断地培养“精英新人”,就算一年两年只出一个同水准的,也太可怕了。   车速放缓了。   松田阵平从沉思中抬起头,发觉已经到了公路边的旅馆附近。   但黑泽阵没有直接把车停在旅馆门口,而是一言不发地先开去更前面的加油站加满了油,再绕了回来。   身上没有半点现金,连张信用卡都没有,只有一部手机一把左轮松田阵平任凭他安排。   等两人真正下了车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   这家旅馆有三层,一层是前台和公共休息区,往右拐似乎还有一个餐厅,上面两层的都是房间。   虽然旅馆整体规模不大,设施也有些破旧,但任何一个标间,装下14岁和17岁的两个少年都绰绰有余。   所以松田阵平和黑泽阵毫不犹豫了选择各自独住。   黑泽阵付钱的时候,松田阵平随便抽了一张房卡先走上二楼,却和一个匆匆下楼的瘦削男人差点相撞。   他稍微避让了一下,结果对方也同时往同一个方向避让,两人正好肩膀撞了一下。松田阵平并未在意,继续走上楼梯,发现房间号是尽头的那间。   松田阵平刷卡进去,正要关门的时候,忽然被一只手挡住。   “先检查一遍。”   门口的银发少年说。   “……我知道。”松田阵平面无表情地答应下来。   就算是普通人,也知道到旅馆之后先检查一遍房间吧,这家伙心里到底是怎么想他的。   松田阵平看着对方得到答复后毫不犹豫转身进入隔壁的背影,无语半晌,也转身关上了门。   等把房间仔细检查过之后,他走到门口的衣架旁边,刚想把皮夹克脱下挂到上面,忽然察觉出异常,伸手摸了了衣兜,果然空空荡荡。   [你的药丢了?]   [不是丢,是被刚刚那个男人偷了。啧,真麻烦。]   松田阵平下意识就要出门去追,但手还没碰到门把手,就迅速折回,直接打开窗户跳了出去。   隔壁。   本来已经躺在床上的黑泽阵倏而睁眼。   半秒后,他脸色阴沉地坐了起来。 第132章   找一个反追踪意识不强的普通人并不难, 哪怕他已经离开了有几分钟。   松田阵平循着痕迹七拐八拐,很快就看见了两间废弃仓库改建的房子。   这里是他用来藏赃物的地方?   松田阵平借着夜色的遮掩,看见了侧面采光和通风的窗户,窗户高而狭小, 宽度仅能容许瘦小的孩子通过。   但奇怪的是, 下面却有几块石头。   故意爬进去的孩子?   这种奇怪的即视感让松田阵平下意识地多花了两秒, 把石头稍微挪开,让他们看起来像是自然的散落,而非被人移过来。   但刚刚做完,松田阵平就忽然反应过来, 早就不是在研究所帮那群孩子磨平痕迹的时候。   他无语地把手上的灰尘轻轻拍落,绕到正门的位置,还没有完全贴近, 就听见里面隐约传出愤怒的骂声。   “该死, 你怎么找过来的!”   果然是这样。   松田阵平没有立刻推开门,站在门口, 听见仓库里传出一个稚嫩低弱的女孩声音。   “把东西还给我。”   “你说什么东西!我不知道!滚,不然把你……”男人粗鲁的声音忽然停顿了一下,再说话多了点诱导的意味, “小妹妹,你是自己悄悄找过来的,对不对……”   “是。”听声音也不过十二三岁的女孩回答。   “好,你过来, 陪叔叔玩一会, 叔叔就把那个东西还给你。”   门外的松田阵平听到这里, 暗青色的瞳孔骤然布满寒霜。   但里面的女孩似乎没有察觉出危险似的。   “好。”她依旧小声而怯弱道,“叔叔, 可以先让我看一眼吗,之后我都听叔叔的。”   “真麻烦。”   里面传来咣当几声,松田阵平听出男人是在翻东西了,他的手按在门上正要推开,就听见男人不屑道:   “是不是这个,一个破……呃唔……”   “是的,谢谢你还给我。”女孩轻声道。   察觉出不对的松田阵平一脚踹开门,正好看见男人背对着他直直地后仰倒下,重重地砸在地上。   一把巴掌大小的锋利匕首正插在他的腹部,血液不断的从伤口处蔓延,染红了衣服和地面上散落的手机、手表、钱包和针管、兴奋剂等等各种值钱不值钱的东西。   松田阵平目光飞快一扫,顺着血迹,看见了靠墙的铁架床,和紧挨着的另一侧的墙边两个并排放在一起的衣柜,高度几乎顶到天花板。   而同侧的另外一角是几个堆叠或并排的大集装箱,其中几个箱子上面有水壶、接线板、盐、糖、烈酒,还有钳子,螺丝刀、扳手、锤子一系列乱七八糟的工具。   “救……救……”   倒在地上的男人嘴里已经涌出血液,看见进来的松田阵平,他的神情在恐惧和哀求之间变幻,挣扎着抬起手试图抓住松田阵平的裤脚。   松田阵平从刚进门的时候,就知道男人已经没救了。   他沉默地往边上移了半步,避开对方的动作,看向房间里从他进来时就站在铁架床边一动不动的女孩。   穿着灰扑扑的棕色背带裤的瘦弱女孩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她手里似乎拿着什么,因为攥得太紧,松田阵平看不清,只能看见一点黑色的边缘。   似乎是感觉到他的目光,女孩瑟缩地抖了下肩膀,像是害怕。   但一个能利用言语诱又使对方放下警惕,达到目的后又果断杀人的女孩,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吓到。   松田阵平不相信,却没有拆穿对方。如果他今天不在这里,如果女孩不是这么谨慎又果断,今天死在这里的就不知道是谁了。   时至今日,他依然不觉得私刑杀人是正确的。但他也很清楚,自己已经没办法像是过去那样,像是在警校背诵警察守则时一样坦然地要求自己和别人遵守法律。   有那么一条边界,跨过了就是跨过了,永远不可能转身迈回去。   因他而死的那些人,有人无辜,有人恶行累累,可最终这些人却平等地出现在他的梦里。   卷发少年极轻地叹了口气,近乎无声,但瘦小的女孩却受惊般地猛然抬头。   “我……”她有些急切地开口说话。   松田阵平耐心地听她说话,却忽然先听见了极其细微的咔嚓一声。   他神情一凝,比划手势打断了女孩的声音。   “躲!”他做出口型。   黑泽阵一路跟过来的时候,比松田阵平过来时还顺利。   虽然他故意拖了拖拉长和白兰地的距离,但前面两人留下的痕迹,对黑泽阵来说简直比探照灯还显眼。   前面一个脚步时轻时重,歪歪扭扭,走路时大概还好几次撞在树杈上,要么喝多了,要么磕了药。   后一个轻而稳健,灵活地绕开了所有的障碍物,却在中途停下了两次。第一次捡起了某样东西扔出去,砸断了远处的树枝,第二次是用脚踢开了什么……所以是什么?   片刻后,黑泽阵冷着脸地把那个标签上是某种兴奋剂名称的白色药瓶重新扔出去。   远处的树枝咔嚓一声断了。   银发的少年僵了一下,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正要绕到仓库的正前方,却察觉里面异样的安静。   他迅速走过去,发现仓库的大门正敞开着,垃圾的臭味和血腥味一起弥散,而卷发的少年半蹲在一具尸体前,正伸手把锋利的铁片从对方胸腹的位置拔出来。   黑泽镇避开血迹,稍微往前走了一步却发现那具尸体上的伤口碎裂不堪,像是被人用力搅动了几下。   他低头审视身上干干净净,只有手上沾着血迹的白兰地,   “人是你杀的?”   “不然是你杀的?”白兰地头也不抬地反问。   黑泽阵目光扫过凌乱的室内,在柜子、床下的阴影和边角的几个箱子间徘徊了几秒,又意味不明地转回来。   “杀人不是什么大事。”他举起枪,对准被不太明显地挪动过的集装箱,“但你可能要和boss解释一下,为什么要替别人认下这种小事。”   白兰地一言不发,连眼皮都没有掀起。   黑泽阵等了一会,耐心终于告罄。他扣下扳机,装上消音器的枪射出子弹,轻易穿透了集装箱,火药的爆裂声清晰又空荡。   黑泽阵笃定的神情怔了怔。   这时,少年冷漠的声音突兀地在仓库中响起:   “闹够了吗?”   黑泽阵转过头,看见白兰地缓缓站起身。   他手上还拿着那个锋利的灰黑色铁片,其上的血迹已经凝固不再流动,可能会留下的指纹也已经全部被破坏。   “我知道,你很好奇我身上为什么没有血迹?但我凭什么要对你解释?”   “黑泽阵,别说你还没有获得代号,就算是你真的获得了‘琴酒’的代号……”   “也许我杀过的人没有你多,做任务的经验没有你丰富。”   他把铁片随手扔掉,   “但我杀过的代号成员,每一个都比‘琴酒’的地位高。”   金属和地面相撞,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仓库门口,穿着黑色风衣的银发少年神情冷峻,目光森冷。   他的手指轻微地动了动,本来冲着侧面的枪口,有向白兰地倾斜的趋势。   但卷发少年完全没有任何掏枪戒备的动作,反而咧开嘴,嘲弄地笑了:   “你想对我开枪,你想背叛组织?你是不是以为我会这么威胁你。”   “不,那多没意思。”   他仿佛全然不在意生死般,冷静而疯狂地说,   “我给你机会,让你试一试,一直到打空弹夹为止,你的子弹能不能打中我。” 第133章   脏乱如垃圾场的仓库房间里, 银发少年手里的伯莱塔缓缓转向,黑洞洞的枪口精确地锁住另一个少年的头部。   但他并没有开枪的打算,他凝视着白兰地,只觉得面前少年的话荒谬极了。   就算白兰地说给他机会又怎么样, 没人会相信这种话。况且, 向他们这种人中索要承诺和保证, 本身也未免太可笑。   只要他打中了,就是私自袭击组织干部,和背叛无异,迎接他的就是无穷无尽地追杀。如果他没打中……不, 别开玩笑。   别说他的弹夹里还剩下14发子弹,就算只有一发,在这个距离下, 只要轻轻扣下扳机, 子弹会被火药推出枪膛,穿透白兰地的颅骨。他毫无生还的可能。   易地而处, 假如是黑泽阵自己被枪指着,他在对方移动枪口前,就已经拔枪射击了。这种反应甚至不能由他自己控制, 是千百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本能。   那白兰地呢?   站在房间里的白兰地丝毫没有危机反应,仿佛举着枪的银发少年和现在躺在地上的尸体没什么两样。   难道他不是血肉之躯吗?   当然不,那是一种无声的轻蔑。   白兰地完全没有把黑泽阵放在眼里。白兰地认为他不敢开枪。   良久,黑泽阵低笑了一声, 这是和白兰地见面后, 他第一次笑。   夜色幽暗, 灯光昏黄,让银发少年唇角的弧度显得有些温柔。   他扣下扳机。   爆裂声响。   同一时间, 误差不超过千分之一秒,卷发少年略微偏了下头。   他像是早就猜到黑泽阵这一枪只瞄准他的耳廓,因此甚至不愿意多移动一厘米。   子弹从他蓬松的发丝边擦过,嵌入墙皮脱落的砖缝时,白兰地甚至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试探完了?”   黑泽阵垂落的右手无声地攥紧。   松田阵平注意到了。   他良心微微痛了一下,随后便觉得毫无必要。   本来他是不想和一个17岁的少年计较的,但是这是组织,又不是什么尊老爱幼的旅游团。   就黑泽阵这个对待他的态度,如果放在卡拉斯号上,是他不动手都会被boss怀疑是贝尔摩德易容的程度。   如果黑泽阵不是boss看好的下任琴酒,不是训练营近几年任务成功率最高、天赋最好的新人。单单就私自跟踪组织干部这一条,就足够让他死一百次了。   松田阵平不知道该拿出怎么的心情和态度,去对待一个还未成年就已经浸沉于黑暗多年的、可以称之为强大的少年杀手,去探究对方是自愿还是被迫也都毫无意义。   但起码要让他长一长教训,不要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组织里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好脾气的。   于是松田阵平说,“继续。”   然后他字面意义上的,眼前一黑。   [等下,这个我帮不了你。]   黑泽阵的拳头裹挟着劲风袭来时,希拉急促地出声。   [……先别说话。]   松田阵平被希拉扰乱得分心,仓促间后退一步,侧头躲开了黑泽阵直冲他鼻梁的一记重拳。   结果黑泽阵攥着枪的左手调转,握着枪托,更加不留情地一拳砸向他侧脸。松田阵平被他这狠辣的一下惊到,内心倒吸一口凉气,反应迅速地手臂横推。   结果手臂和黑泽阵拳面相接的瞬间,他感觉黑泽阵的手腕轻轻动了下,伯莱塔脱手而出,“恰好”砸向了角落的柜子。   本来就没有关严的柜门晃晃悠悠地打开,乱七八糟的破铜烂铁倾斜而出,哗啦啦散落一地。转瞬间,柜子见了底。   松田阵平:……   这不走心的演技给松田阵平气笑了。   但这一下,也确实惊醒了本来要认真还手的松田阵平。   他忍了又忍,要顺势送出去的膝击不着痕迹地还是收了收。   这一年多,boss给他安排的课程都主要集中在理论方面,为数不多的动手实践……是机械和电子方面。松田阵平可不想让boss得到‘白兰地出门一趟,忽然无师自通拳击和日本警察的格斗术’这种离谱的情报。   黑泽阵确认了柜子里没人的瞬间,果断踹向白兰地的小腿。   卷发少年向后避让,后脚跟如他所料地磕在了铁架床的床脚,身形晃了一晃。   在这种几乎贴身肉搏的战斗,这一瞬间的空挡,已经是极大的破绽。   黑泽阵刚想往前,结果卷发少年却比他想象得还要疏于体术,根本没能立刻稳住,身体后仰,就要摔倒在床上。   这是不是太顺利了。   银发少年的眼中闪过狐疑,但这时,白兰地向后倒下的身体已经几乎和床板平行。   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黑泽阵伸手要钳住白兰地手腕。   他成功了……随即,一股强大的可怕的巨力骤然爆发。   白兰地手腕翻动,轻而易举地挣脱了他的钳制,反手探出,紧紧握住黑泽阵的手腕,速度快得黑泽阵只看见一道残影。   下一秒,他的身体已经失去平衡,被白兰地拽着摔到床下。   脊背和坚硬的地面狠狠相撞,疼痛和眩晕让黑泽阵猛地咬住牙,他目光闪过一丝狠戾,唯一没被控制的右手衣袖中漏出一点寒光。   结果压在他身上的卷发少年冷不丁地出声,   “好了,转头。”   黑泽阵怔了怔。   “床底。你不是想看吗。”   卷发少年居然轻易地放开了他。   他站起来,甩了甩手腕。   “看完就走吧。”   说话的时候,白兰地的神情还是那副冷淡又漫不经心的样子,像是刚刚的战斗没能在他心里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黑泽阵沉默半晌,跟着起身。   床底下当然还是一堆杂物,但也不奇怪,如果卷发少年有这样的力气,他把铁片随手扔出去都能穿透皮肤和脂肪,刺破内脏,更别说身上染血了。   悬挂的灯泡大约是年久失修,已经开始不稳定地闪烁,等黑泽阵把两人留下的痕迹破坏后走出来时,恰好彻底熄灭。   霜白的月被灰黑色的云团遮住,只余下零落的星光。卷发少年独自站在幽深的夜里,像是一道模糊不清的剪影。   注意到他出来,卷发少年又懒散地打了个哈欠,什么也没说地往回走。   黑泽阵收回目光,跟在他后面。   等松田阵平和黑泽阵离开了将近半小时后,仓库高高的柜子上方,一团漆黑动了动。   接着,脏兮兮的被褥从上面掉了了下来,发出轻而沉闷的声音。   又过了两分钟,小女孩从柜子上探出头,目测了一下高度和被子的位置,小小地吸了口气,然后闭上眼,果断地抱住头向边缘滚去。   但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一双手从半空中接住了她。   “我找了你半天。”她的上面响起略有些低柔的少年声音,“人是你杀的?你在躲谁?”   女孩被他放到地上,松开紧紧握住的手掌,露出一条已经被拆掉芯片的手环。   一点微光里,手环上的K3098如烙痕般鲜明。   “他还活着。”女孩的声音飘忽地说,“我遇到他了。”   少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但女孩忽然扁了扁嘴,声音泄露出一丝委屈,“但他不记得我们了。”   “……”   半晌后,少年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顶,道,“我觉得他只是忘记你了,他应该还记得我。”   女孩啪一下把少年的手拍开了。   “他身边有人,是那边的人,似乎在监视他……而且那人很凶,会欺负K3098。”   “……客观一点。”   “K3098好像地位很高,那人虽然猜到我藏在房间里,还是被K3098教训了。”   少年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   “那你知道他们来干什么吗?”   已经回到旅馆床上的松田阵平猛地坐起。   对啊,我出去要干什么来着?   我药呢? 第134章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敲上窗棱的时候, 混乱的一晚终于结束。   根本没睡的松田阵平睁开眼,花了几秒钟把刚刚和hagi一起改装修车厂的车结果被萩原叔叔批评的事情从脑子里甩开。   洗漱后,他穿上外套,顺手抄起放在床头的药瓶塞进兜里, 就离开了房间。   经过黑泽阵房门口时, 松田阵平略略看了一眼, 房门紧闭着,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大概人已经出去了。   现在时间还早,但他走下楼穿过走廊, 到一楼的自助餐厅时,却发现里面已经有不少人。   有人拿着盘子站在一边高声说话,也有人独自坐在角落里吃东西, 角落里还有一对年轻的情侣紧挨在一起, 分同一个盘子里的土豆饼。松田阵平恍神了一下,如果不是这里的人年龄人种都不对, 他还以为自己是在学校的食堂。   这是卡拉斯号上没有的鲜活气氛……也许卡拉斯号上也有,但是只要是他出现的地方,大部分时候都会瞬间变得安静。   这里不一样, 这里没人认识他,即使他已经从别人身边走过对方,也不会抬头多看他一眼,依然自顾自地埋头吃盘里的早餐。   松田阵平穿过人群, 一路走过去, 本来紧绷的肩膀和脊背不知不觉放松下来。他走到前面取了一份被堆上了滋滋冒油的香肠的培根煎蛋和一杯牛奶——他本来想拿的一杯咖啡, 结果餐厅服务生还没等他开口就硬塞过来了。   松田阵平左手拿着餐盘,右手端着玻璃杯, 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   这里的餐具只有刀叉,不过松田阵平这两年用刀叉已经和筷子一样熟练。   他在喧闹声中用刀切开一块煎蛋,叉进嘴里。   味道其实很粗糙,盐放多了,浓郁而辛辣的黑胡椒粉甚至有些呛人,远比不上在卡拉斯号上时的精致。但他的动作很慢,连咀嚼也用了很久。   一口热气腾腾的普通食物落进胃里,松田阵平忽然第一次对这个身份有了实感。   他忽然意识到,即使远在大洋彼岸,即使这里无人知道他,他也可以不是试验体k3098,不是白兰地,而是松田阵平。   月升中空的另一边,盘腿坐在榻榻米上拼汽车模型的卷发少年停下动作,有些迷惑地按了一按忽然充盈着饱腹感的胃。   松田阵平默默放下刀叉,正想起身离开,却看见门口站着一个少年的身影。   对方侧着身避开吃完早餐正向外走的人群,从松田阵平的角度,可以看清他高挺的鼻梁,被散落的银色发丝挡住的侧脸,和后脑勺束起的发尾。   少年注意到了他,逆着人群的行进方向向他走来。   “你来吃早饭?”松田阵平随口问了一句,结果对面的银发少年撇了一眼他已经空空荡荡的白瓷盘一眼,眉头微皱,继而冷淡地说:“我任务中不吃开封的食物。”   松田阵平莫名觉得被鄙视了。   于是他慢吞吞地说:“那你接下来几天大概都要看着我吃饭了。”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盯了他两秒,最后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出去。   离开旅馆后,照旧是黑泽阵开车。   松田倒是很想试试,但这和体术一样,都属于解释不清的范畴。   等任务结束后,都找时间“学”一下吧。反正Boss没有限制他必须待在卡拉斯号上,倒不如说,对方希望他隐蔽的到处活动,最好留下一点似是而非的痕迹。   松田阵平窝在副驾驶里,看着两边的景物向后移动,思绪不知不觉飘远。   说起来,在卡拉斯号上的一年多,只要boss允许,他就可以动用过去的白兰地的几乎全部情报权限,但却唯独不能离开,就是因为朗姆的调查。   但最后能顺利掌握卡拉斯号,得到自由活动的机会。除了霍普金诺顿,出力最多的还是毫不知情的朗姆。   虽然在boss篡位前,前任首领就已经因为年迈而故意隐藏行迹,不再接见代号成员,只通过邮件和电话沟通。   但朗姆的代号承袭自父亲,在组织的势力根深蒂固,时间一长,自然会察觉出异样。   因此,Boss从一开始就有把他推出来作为烟雾弹的打算。与其让朗姆怀疑首领换了人,不如让他怀疑组织的变化源于一场他未发现的内乱。   譬如,过去那个一直和他针锋相对的白兰地出意外了。   这样,Boss只要适当地做出依旧对朗姆不满想要培植下一个白兰地,并故意对朗姆隐瞒此事的姿态。那心中怀疑的朗姆一定不敢主动询问,只能暗中调查。   如果朗姆查的够深入,就能发现,大部分“白兰地”的权力,真的已经重新回到了boss手里。但这时候,他只会对自己推测的“白兰地换人”的结论深信不疑,而不会再怀疑首领。   不过那也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现在的朗姆恐怕听到的也只有boss故意放出去的一点白兰地在外活动的风声。   松田阵平现在最要紧的事情,还是继续拖住黑泽阵,不让对方发现孩子们的踪迹。   这也是他们来到据说是看到孩子们踪迹的城市已经足足三天,黑泽阵连这边的黑市和地下势力都全部摸过一遍后,也没有发现一个实验体的原因。   随着一次次扑空和遭遇的各种陷阱,银发少年的神情肉眼可见的变得越来越肃杀冰冷。   在各种方面都算是以大欺小的松田阵平若无其事地从黑泽阵身边走过,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   “你要吗?”   “不用。”   得到预料之中的回答,本来也没有多拿的松田阵平开了啤酒罐。   绵密的白沫带着气泡崩裂的声响轻微的冒了个尖,就有气无力地缩了回去。   就身体年龄来说,他还远没到喝酒的年纪。虽然在卡拉斯号上没人特意说过这件事,但也不会把酒摆在他面前。   连BOSS也是,除了一开始在研究所给他带来了他没喝上的白兰地之外,再也没提过酒,更别说烟了。   但是这些上辈子的习惯,在下船的短短四天之内就重新回到了他身上。   松田阵平愉快地仰头喝了一大口,让清爽微苦的液体顺着食道滑入胃袋。   而这时,黑泽阵已经坐在客厅沙发前,手指在笔记本电脑上敲打了几下,电脑屏幕上面弹出一个有些眼熟又不太一样的界面过。   “组织内网?”   松田阵平走过去,但没有站得太近。   因为这三天里,他算是发现了这个才17岁的少年的警惕心到底强到什么程度——就算是他走路是不小心正好经过黑泽阵的视觉盲区或背后,黑泽阵都会第一时间通过反光的物体观察他,或者直接侧过身避开。   “嗯。”   黑泽阵十分简短地回答了一声。   自从那天之后,他对松田阵平一直是这个态度。   冷淡,但有问必答。   松田阵平当然也不会计较对方对他的态度。   至于组织内网,他也不觉得对方能查出什么东西,毕竟他那天晚上给那群孩子们安排的撤离方案,都特意避开了组织的布防范围和筛选范围。   如果不是这两天有全城的庆典活动,忽然离开实在显眼,他们应该在昨天就已经撤离的,但现在只能等明天活动结束之后。到时候黑泽阵的任务大概就将彻底宣告失败了。   不过现在,松田阵平还是得装模作样地配合一下对方。   他坐到另一边沙发上,示意黑泽阵把笔记本推过来,然后登上了白兰地的账号,又推了回去。   “看这个。”松田阵平又喝了一口啤酒,才懒洋洋道,“虽然这里没有组织据点,但是你可以从周边五个城市调人过来,普通成员人数不限,准代号成员最多三个,代号成员……你要是有本事叫过来也可以。”   黑泽阵盯着电脑上飞快闪过的实时情报和各种人员调动申请沉默了一会,才说,“这是我的考察任务。”   “我知道啊,所以你只能从附近调人。”   松田阵平也不是真的要给孩子们的逃跑增加难度,而是他太清楚组织搜查的模式。从周边据点调人,最快也是明天过来,正好趁这个间隙让孩子撤走。   他看银发少年一言不发,还有点担心对方真的很硬气地拒绝,那他就要想其他办法把人调开。但幸好黑泽阵只安静了几秒,就继续在电脑上操作起来。   松田阵平扫了一眼他的安排,站起来回到房间。没两分钟,时针指向下午4点,伊森本堂的电话准时打过来了。   “我昨天不是说了,最近也没什么大型的交易会,卡拉斯号上的事情不用每天汇报。”   还没等伊森本堂开口,松田阵平就忍不住道。   对面的人似乎是被噎了一下,顿了顿,才缓缓解释:“……我这次有别的事要问。”   “如果是处理船员也不用说,你自己看着来。”松田阵平立刻补充。   “也不是。”   松田阵平挑挑眉,“那是什么?”   “八层档案室空出来了一大半,还要继续封存吗?”   “我不是说了封上……”   他的声音忽然凝住。   该整理的已经整理完了,怎么可能忽然又空出来一大半。   除非boss把资料调走了,甚至不是拷贝一份,是连原始资料一起调走。   换句话说,有等级极高的新研究所已经搭建好,已经到了调取资料这一步。   但他为什么不知道?   连白兰地的权限情报中也没有显示? 第135章   松田阵平发现研究所资料被动, 而自己却毫不知情,第一反应是Boss怀疑他了。   倒并非说他觉得自己在组织的地位高到了能得知Boss所有的安排,而是研究所这一项比较特殊。   上一任首领的时期,只有寥寥几个组织干部知情部分研究所的项目, 譬如朗姆, 贝尔摩德等人。   自从现在这一位BOSS上位后, 朗姆自然是被排除在外了。贝尔摩德又因为之前实验的事情主动抽身,绝不会主动触碰实验,而弗朗布瓦斯之类的行动部门的代号成员,自然有自己的职责分工。   只有他, 恰好是因为研究所出身,所以Boss之前在研究所的事项上从来不会避讳他。之前在卡拉斯号上,他也时不会代替BOSS, 以白兰地的身份远程处理相关的任务。   因此正常来讲, 有普通研究所建成,守备人员安排和研究员调动的申请起码有一个会经过他这边, 但这次却什么都没有,让他很难不认为是他在处理卡拉斯号时露出了什么破绽。   不过很快,松田阵平就否决了这个想法。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Boss不可能安排他来和黑泽阵进行这个代号考察任务。   黑泽阵虽然实力很强,但地位仅仅是准代号成员,虽然两个人这几天大部分时候都在一起行动,但是如果松田阵平真的想做什么, 黑泽阵根本没有办法对他做出有效钳制。   要说Boss在暗中安排了人……那他一开始和那个男孩见面时, 就应该已经被发现, 根本不用再等这三四天。   他的反追踪和侦察不差,黑泽阵更是训练营中的佼佼者, 如果真有人在暗中长期观察,他们两个不可能毫无所觉。   况且卡拉斯号虽然现在归他管理,但起码有一半都是Boss的人,就算BOSS真的做什么,松田阵平也只能看着。Boss根本没有必要趁他离开时去处理档案。   松田阵平攥紧了手机,垂眸问道:“哪一部分空出来了。”   “8101~8116。”   伊森本堂回答的很快,但松田阵平听后却沉默了下来。   那不就是几乎八成的都已经被调走了……   八层的研究项目因为霍普金诺顿被封,其他的研究资料被取走。但他作为卡拉斯号的实际管理者却没有被通知……不,伊森本堂能轻易的打电话通知他,说明BOSS并没有要求保密,只是觉得这件事情没有必要提前告诉他。   而按照他自己之前表现的对实验不甚在意、也不会主动去查的态度,即使被伊森本堂告知了,或者是自己回去之后发现了,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所以,到底是什么原因……让 Boss不再让本来有资格处理这些问题的白兰地,继续接触研究所相关的事项?   松田阵平的心里莫名升起一点不安。   “白兰地?能听见吗?”   他长时间的安静引起了坪内森的注意,对方在电话另一边呼唤了几声。   松田阵平回过神,“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你们的任务进行的怎么样?依然没有进展吗?”   “啊,没错。”松田阵平虽然对坪内森的真实身份稍有一些怀疑,但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和他说实话。   “虽然情报上说,有人确实在镇上看到他们的踪迹,但是……”   松田阵平说到一半,声音忽然卡住了。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问题。   那群孩子从被抓来之后就在K研究所,之后更是被认定死亡,没有人会去特意记住他们的脸,那他们又是怎么被认出来的?   研究员。只有曾经在K研究所工作,又最后被白兰地留下没有杀死的那一批研究员才认识那些实验体。   被带走的资料,新建成的研究所。   研究所在哪?   就在这里。   明明是在温暖的室内,松田阵平却骤然出了一身冷汗。   他抓紧手机,意识到自己对情形的判断出现了巨大的失误,如果这里真的有新建成的研究所,那一定暗中潜伏了不少组织的人。   因为这几天的庆典活动,这边多了不少的游客,守备研究所的人也必定是在小心戒备。   现在孩子们按照他的要求潜伏还好说,一旦明天庆典结束,本来以为一切安全、打算撤离的他们,毫无防备地撞上组织的警戒,他们真的逃得出去吗。   要先想办法联系上他们,要查到研究所的位置。时间已经不多了,越快越好。   松田阵平挂了电话。尽可能装作镇定地向外走去,结果正好碰到客厅里正要将电脑合上的黑泽阵。   “安排完了?”   他克制住心里的烦躁,拿起刚刚进房间前被随手放在沙发边上的啤酒喝了一口。   黑泽阵本来手上的动作停下,难得要主动开口说话,却因为他的动作猛得闭上了嘴。   松田阵平心情越紧张时,观察反而越发敏锐,他单手抄在牛仔裤兜里,另一只手握着啤酒罐:“怎么,你偷喝了?”   “……”银发少年似乎微有波动的目光立刻变得冷漠了,“我只是要提醒你,已经离开过视线的饮料不要再喝。”   “等你真想毒死我的时候,再说这句话吧。”   松田阵平说完,也没有再看黑泽阵的表情直接坐到了沙发上。   他并非真的毫无警惕心,只是一来黑泽阵不可能做这种莫名其妙且不要的事情,二来有希拉的规则在,就算是真的有毒对他也没有影响。   松田阵平把笔记本电脑拉过来,本来是想要退出账号,但是在看到上面的内容后,目光忽然凝固。   “今晚人就能过来?”   他说话时微垂着头,咬住啤酒罐的边缘,悄无声息地用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含糊而难以泄露情绪。   黑泽阵看不见他的神情,只觉得他的动作实在碍眼,眼不见为净地移开目光。   “你说呢?这是你的账号。”   以白兰地的身份下达的指令执行效率,当然和他自己的不一样。   但他不知道,松田阵平确实在震惊。   白兰地的令优先级,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超过了曾经的“白兰地”的心腹弗朗布瓦斯。   他在行动部门的地位似乎提高了。   松田阵平抓着啤酒罐的手无意识用力。   他可能知道了BOSS的目的,知道了Boss为什么把他从研究所的事项中排除,又提高了他行动部门的权限。   组织的前任首领因为被研究所背刺而死,Boss作为计划的执行人,不可能不在意这一点。   但这位Boss同样没打算放弃实验,从在卡拉斯号上的那些实验就能看出来,这位Boss的异想天开程度并不逊色于前任首领。   只不过一个因为年迈濒死而逐渐疯狂,另外一个还年轻,所以能冷静的按部就班的继续计划。   因此,BOSS很可能时想要将研究部门彻底从组织的内部划分中拆出来,人为地画出一道界限,让两边再无法互相干涉。   这样下去,甚至以后有可能会出现组织的代号成员完全不了解有研究所这一回事的情况。   既保证了研究所的隐秘性,又确保了代号成员无法再利用在组织的地位影响研究所,甚至导致关键实验出问题。   而他之所以被Boss派出来考察有可能获得琴酒代号的黑泽阵,是因为Boss打算让黑泽阵成为他的下属。   恐怕两人之前的摩擦,甚至是他现在主动把权限借给黑泽阵用的事,都在Boss的预料之中。   突然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升职,还要多一个能力极强的下属的感觉怎么样?   终于理清了Boss打算的松田阵平不知道,他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甚至连舌根都麻到发苦。   那群孩子应该怎么办?   提前调动过来的周边的组织成员,再加上本来就潜伏在暗处的研究所守备力量。   无论那群孩子们撞上哪一边都是致的,而如果继续躲下去,那也早晚会被发现。   更何况以他们现在的位置,根本藏不了太久……   松田阵平心乱如麻,沉重的心情压得他呼吸都有些艰难,眼前的景象出现了轻微的扭曲,电脑页面悄然漾起波纹。   他用力闭了下眼睛,手下意识摸到牛仔裤的口袋,触及到光滑的塑料瓶后紧紧攥住。   “……你……怎么……了?”   旁边黑泽阵的声音卡顿地传过来。   “没事。”   松田阵平把手重新拿出来,按在笔记本电脑的触摸板上,估着位置退出了自己的账号。   “这个任务尽快结束吧。”他说, “你打算怎么做?”   “很简单,既然那群实验体不肯出来,那就想办法把他们引出来。”   黑泽阵的语气森然冷冽,“我记得情报上面写,他们有可能是被人放走的。而那个研究所里恰好有一个卧底?”   “嗯。”   卷发少年垂着头,仿若漫不经心地点了一根烟。   黑泽阵看出去,却发现才短短几日,白兰地吞吐烟雾的姿态就已经变得相当熟练。   升腾而起的灰白色雾气让卷发少年的神情更加模糊,但即使看不清,黑泽阵也能想象出来。   无非就是漫不经心的、冷淡的,这个才14岁的组织干部,有一种超乎年龄的漠然感,仿佛整个世界都和他关联寥寥。   黑泽阵还发现,这包烟好像是他的。   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内容,黑泽阵冷着脸当做没有看到:   “情报说,霍普金诺顿死亡的消息被封锁了?”   “嗯,目前还没有传出去。”   “我想要利用他的情报,把那群孩子引出来。”   所以得需要一些霍普金诺顿遗留下来的比较有标志性的物品或者信息。   这部分他不清楚,但是白兰地一定清楚。至于这样得寸进尺地继续要让白兰地帮忙是否过分了,黑泽阵毫不担心。   虽然一开始白兰地主动提供帮助,确实让他极为惊讶,但黑泽阵从来不会妄自菲薄。相反,正因为他相当清楚自己的价值,所以才敢如此要求。   以白兰地在行动部门的地位,恐怕他获得琴酒的代号之后,依然是在对方的手下做事,白兰地总不可能亏本的。   果不其然,白兰地没有多说什么,就拿出手机拨出一个电话。   “坪内。”他对电话那头说明了要求,懒散地说,“你亲自带过来吧,正好趁机看一看卡拉斯号上的人有没有学会安分。”   因为白兰地打电话丝毫没有避讳,所以黑泽阵也没有主动离开,便清晰听到了另一边的声音:   “好吧。”那边是一个低沉的男人的声音,似乎是站在窗边,还能隐隐听见一丝海浪的声音,“已经确定霍普金诺顿是哪边的卧底了吗?”   “不是CIA就是FBI吧。”白兰地兴致缺缺,用手捏了几下啤酒罐,“那群孩子怎么找都找不到,八成是被藏起来了。”   “他们多少了解些研究所的情况,也许在那群人眼里有点保护的价值。这次看谁出来,就是哪边的人。”   “我知道了,我这就出发。”那边简短的回应了一声。   白兰地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转过头道:“行了,剩下就是你自己的事。”   他打了个哈欠,站起身就要离开,结果结果膝盖莫名其妙地撞在了茶几上。   卷发少年皱了下眉,手又一次放在了裤子口袋,但没做什么。   他绕开茶几走到玄关,从立式挂衣架上拽下皮衣,推门走了出去。   随着门关上时的咔嚓一声响,整个房间归于寂静。   银发少年坐在原来的位置,目光落在茶几删被捏扁的啤酒罐和歪歪扭扭插在烟灰缸上的烟蒂几秒,不知道回想了什么,慢慢露出思索的神情。   而松田阵平走出来吃了药之后,就来到人流密集的街道上。   四周是五颜六色的气球和各种奇形怪状的招牌和旗帜,路上时不时有打扮华丽或滑稽、穿着玩偶服的人走来走去,引来一群孩子的围观嬉笑。   他沿着这条越来越装饰丰富的路,往前到了这次庆典最热闹的地方,小镇上最中心的广场。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彩色的射灯和白色的路灯光线交相辉映,将整个广场连带周围的建筑编织成欢乐的礼袋,只等着明天展出礼物的最盛大的那一刻。   松田阵平挤在人群里,看似随意地走动,将周围的各种固定摊位、经常站在一个地方不动的人和只在小范围内来回徘徊的人,都在心里暗自分析比较,果然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他避开这些人的注意,转到了一个外来马戏团的表演棚前。   大棚门口站着一个戴着彩色假发,脸上涂着油漆的红鼻子小丑。他被孩子们包围,不断做出各种滑稽动作,注意到有人过来,立刻热情地张开手招呼。   但看清了面前的人后,递过传单的动作瞬间停在了半空中。   松田阵平抬起头,就看见小丑十分自然的缩回手,从红白条的背带裤里掏出一堆糖。   旁边的孩子们看到糖,惊喜地叫了起来,但紧接着,他们单纯又天真的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   因为本来对他们亲切又热情的小丑先生,此刻像是完全看不到他们一样,一股脑地将所有的糖塞进了旁边那个臭着脸根本就不想要的卷发大哥哥手里。   更过分的是,那个卷发大哥哥居然绷着脸说:   “我不要糖,我是来退票的,听说你们明天表演的内容和今天一样,我不想看了。”   小丑先生无措地抓了抓衣袖,最后只能把明显来找茬的卷发坏人领了进去。   没有得到糖的小孩子们眼睁睁地看着表演棚的厚实又挡风遮光的帘子重新垂落下来,齐齐发出了遗憾的叹气声。   而走进去的松田阵平,也看见了整个表演棚的全貌。   高密度的合金钢材骨架支撑厚重篷布搭成锥顶的圆柱形,正中间偏后一些的位置是长条形的舞台,前面延伸出一个半圆。   座椅大约七八百个,分四个区域,分别在门口两边和更前方的舞台两侧。   而舞台后方就是表演团的后台。   现在还不到表演的时间,因此整个表演棚里空空荡荡,只有几个打扫卫生和检查设施的人。   但随着松田阵平站到舞台前方的位置,几个打杂的成年人被有意无意地支到了后台。   接着,更多的人从后台鱼贯而出,没半分钟,他身边就已经站了十几个或高或矮,有男有女的孩子。   而一直站在松田阵平身边的那个小丑,摘下假发,卸下了可笑的红鼻子,尽管脸上还带着油彩,但面容已经隐约可见。   他扫了一眼在场的人,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梅根她们呢?还没回来?”   “她怀疑有人盯着这边,带人出去查看情况了。洛克和乔伊斯在后面盯着。”   “后台的人什么情况?”松田阵平问。   “都不太干净。”脸上涂着油彩的少年靠在某个座椅的椅背上,阴冷地笑了一声,“放心,如果他们想动歪心思的话,先倒霉的一定是他们。”   松田阵平因为他这随时能灭口的语气默了一默,微微转过头,却发现其他孩子也是一副认同的样子。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此刻再次确定了这群孩子有一个算一个全长歪了,松田阵平还是头痛中有些无奈。   但这不是他们的问题。   松田阵平承认自己的心有一点偏,但是这群孩子还在年幼的时候就已经被锁在福利院,被拘束或者被实验,每天过的都是朝不保夕,战战兢兢的日子。   他们能学会互相帮助,彼此依靠,甚至不主动伤害无辜的人,就已经是一件十分难得的事情,别的真的不能再做更多的要求。   而且,在现在这种危险的情况下,能够不择手段地保护自己,总比只能面对危险束手就擒的好。   松田阵平又一次轻易地完成了自我说服。他坐到一边,把自己分析的情况大致告诉了他们,但省略了Boss的算计和组织内部的变动。   毕竟有些事情不是知道的越多越好,如果没有足够的能力,情报也是催符。   最后松田阵平总结道:   “到时候会有人来接应你们,可能会以CIA或者FBI的名义,你们只管走,剩下的交给我来处理。”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⑼ ⑼ . c o m   就是不知道到时候来的人,是霍普金诺顿交给他、又被他交给坪内森暗中支配的人……还是真正的CIA或者FBI。   说实话,他反而更希望是后者。虽然会给自己留下一点隐患,但官方机构有能力帮这些孩子处理好身份,改名换姓地送到另外一个较为安全的地方,甚至过上平稳的日子。   “那你呢?”坐在一边的少年冷静地问。   “……我照旧,这次任务又不是我的,不管是失败还是成功和我的关系不大。”松田阵平停顿了一下才说道。   “是吗?”   少年的声音忽然变得锋利,   “你过去就和我们接触过,而知道全部安排的人又只有你和那个叫黑泽阵的家伙。如果我们逃走被发现,那首先被怀疑的就是你,你怎么能保证自己一定会没事?”   “你救了我们两次,如果被他们发现,那你就死定了!”   松田阵平被他引得转过目光去,注意到了那双极力镇定却露出少许惶恐的眼睛。其实不只是他,周围许多孩子的眼神都是这样的。   过去在和别人对视的时候,他其实经常会看到这样的眼神,但那些人担心的是他会不会暴起杀人,而不是他。   前几天在公路边的旅馆吃早餐时昙花一现的复杂感受,忽然再次从心底浮出。   这一次更清晰,更让他胸口和喉咙一起堵住,说不出话。   松田阵平正在努力地重新组织语言,却感觉自己的衣袖被抓住了。他侧过头看向另外一边,是一个长相陌生的男孩。   其实这些孩子,他大部分都没有记住长相,毕竟他当初在研究所的时候基本上被幻觉影响得什么都看不清,能确定人数就已经非常不错了,判断男女都有点勉强。   “你的药。”这个男孩小声说,“你的药是不是只有那个组织有,他们是不是用药控制你,所以你才不能和我们一起走。”   “……别乱想。”松田阵平没有承认,“我不走是因为我有事情要做。”   “什么事?”靠着椅背的少年问道。   什么事?   松田阵平眼前恍惚了一下,他想起研究所的大火,想起卡拉斯号上十几天未散的血腥味,想起遍布全世界各地的研究所和组织据点,多少条人正在无辜逝去。   “当然是解决掉这个组织。”松田阵平低笑了一声,“我报复心比较强,打算和它不死不休了。”   爆炸声响。   礼炮声响。   庆典的最后一天,也是最热闹的一天。   开始了。 第136章   “坪内说教堂那边有动静, 昨晚调过来的人又查到了歌剧院附近,你等下打算去哪边?”   松田阵平有些烦躁地拍了两下左边的肩膀,从空中飘下的亮晶晶的金色彩纸被掸开,晃晃悠悠地滑翔到旁边黑泽阵的手臂上。   黑泽阵略略瞥了一眼, 没像松田阵平一样伸手拂落, 平淡地说, “都不去。”   金色彩纸随着他的走动滑到地上。   松田阵平被明晃晃的金色牵动的目光停了片刻。他仿若随意地侧头,看向左边略高一些的身影:   “你觉得情报是假的。”   “你在问我?难道你不觉得有问题?”   黑泽阵站住脚步似与他对视,含着冷意的声音与随着夜幕渐深而气氛越发欢乐的广场格格不入,   “谁知道?”   松田阵平听出他语气中的质问, 低下头再次拂了拂衣袖上的金色,不爽地说,   “你觉得有问题就去查, 来庆典上干什么?你想扔飞镖?看杂技?还是……”   “还是我觉得他们就在广场上。”   黑泽阵接下了后半句话, 继续道,   “前面几天一点消息没有, 放出霍普金诺顿的情报不到一天,立刻查到了两处活动踪迹。如果不是他们真的那么蠢,就是他们恰好打算趁着今天庆典结束撤离, 所以才放出了假消息。”   他说话时,审视的眼神始终没离开卷发少年的脸。   “……哦,那你去找。”白兰地顿了顿,接着双手插进兜里。   黑泽阵刚想说什么, 广场上的各色表演已经开始了。抱着孩子的父母, 牵着手的情侣, 各色人群以其向广场中心涌去。而旁边的白兰地肩膀被撞了好几下之后,眉宇间的烦躁堆积得越来鲜明,   “你找到了再说,我要走了。”   卷发少年像是彻底失去了耐心,转身就要从一对穿着厚实大衣的中年夫妻身边挤出去。   但一只手迅速精准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感觉到小臂上传来的力度,松田阵平的肌肉骤然绷紧,本能就要甩开,结果那只手居然颇有技巧型的顺势卸力,硬生生地抓住了他。   “黑泽阵。”松田阵平另一只手的手指缓慢收紧合拢,却在听见下句话后猛地僵住。   “我已经找到他们了。”   银发少年站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在这个广场上有一个外来的马戏团。听说因为临时有其他演出,所以今天晚上表演结束后,就要连夜离开。”   “你觉得是他们?”   白兰地的声音冷硬,像是因为黑泽阵的动作他而不满。   “一定是。我已经将大部分人调过来了,再过三个小时表演结束,人群散去,就直接在动手。”   “……你要在广场上杀人?”   黑泽阵注意到他攥紧的拳,泰然自若地松开了手,   “当然不是广场,是表演棚。等下庆典结束时有音乐和烟花,马戏团里除了人还有动物,为了不打扰到外面专门做了隔音。”   他显然是已经早就调查清楚了,目标就是马戏团。   “就算他们有接应的人,也不会有出来的机会。”   黑泽阵的目光投向广场最东侧的马戏团的大型帐篷,轻描淡写地道:   “既然他们这么喜欢庆典,就让他们永远留在这吧。”   在广场的尽头,拥挤的人群逐渐排成长队,帐篷的布帘掀开,小丑走出来了。   表演要开始了。   松田阵平注视着那边如黑蛇般蜿蜒密集的人流,恍惚间觉得像是一条漆黑血腥的锁链。   不知道里面有多少组织的人,算上普通成员的话,应该不下20个。   广场上应该还有更多。   黑泽阵既然已经如此确定,那必然是将几乎所有人都带过来了,用来故布疑阵的教堂和歌剧院,在他眼里就像是根本没有造成任何困扰。   松田阵平知道自己不应该意外的。   他其实早就知道,黑泽阵的冷静、理智、判断力,武力都远超过一般的组织成员……代号成员。   在公路旅馆附近的那个仓库对峙时,他明明在极度愤怒之时开了枪,却还是偏了枪口。后续动手的时候,还能故意冷静地让他把手枪打落,既表明不用枪的态度,又趁机砸开柜子查看,借机验证自己的猜测。最后哪怕被他压制,依然临危不乱,第一时间就想用匕首反击。   但即使松田阵平早就有会被黑泽阵看破的心理准备,但这个才17岁的少年反应之快,判断之精准,还是让他心惊。   “走吧。”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垂眸说道。   这下没能立刻反应过来的,反而是黑泽阵了,   “你要去哪儿?”   “当然是马戏团,别告诉我你说了一堆,最后没提前准备我们两个的票?”   黑泽阵转身就走,松田阵平跟上他。两人是最后入场的,进去后,昨天早就提前观察过表演棚的松田阵平才发现,黑泽阵选了两个非常便于观察的位置。   这里对于欣赏表演来说略有些偏,但既能隐约看到后台的侧门,又能看清台上人的动静,而且并不起眼,即使悄悄离开,大概也没多少人能注意到。   啧,真麻烦。   松田阵平心中不爽地坐在接近走廊的外侧,但没去关注台上那些孩子表演的惊险刺激的杂技。   毕竟昨天他就知道,表演时孩子们脸上都涂着各色的彩妆,遮住了比较明显的特征。在缤纷的灯光下,应该看不出具体的长相。就算是将来boss问起,他也可以说自己根本不记得那些实验体的脸,更别说是这种情况了。   但黑泽阵明明猜到了他也和研究所有关,居然也没问他。   松田阵平若有所思地靠在椅背上,忽然感觉前方阴影垂落。他警惕转过头,却看见了红白色的……小丑。   松田阵平盯着对方捧过来的同色篮子几秒,从上面摸了两块糖,其中一块扔给了坐在他旁边的黑泽阵。   银发少年在糖块落下前一把抓住,锐利的目光射向小丑。   小丑毫无所觉地收回糖果篮,夸张地大幅度鞠了个躬,歪歪扭扭地走到了前一排。   随着音乐渐起,棚顶的射灯打下一道道彩色的光柱,在人群中巡回而过,小丑就在灯光中时隐时现。松田阵平略略看了两眼,就觉得眼睛被刺的生疼。   这时,手机在衣兜里极轻微地震了一下。   松田阵平垂落在走廊边上的手指略略蜷缩,却没有尝试盲打。距离太近了,黑泽阵一定能听到按键的声音。   第一场表演结束,第二场表演在5分钟之后再次开始,接着第三场第四场,时间飞快的流逝……   一直到倒数第二场表演开始前,等在广场外面的一条小巷里的伊森本堂终于收起了毫无动静的手机   “坪内先生,怎么样了?”旁边由他带过来的、白兰地的人小声询问。   “没事,一切照常。按照之前布置的,以烟花为信号行动接应。”他简短而沉稳的道。   对方安心地退回去之后,伊森本堂脸上从容的神情消失,变得有些凝重。他向外走了走,按下微型的通讯器,   “出事了,K暂时失联。”   K指代的是白兰地,取的是卡拉斯号的首字母。   伊森本堂虽然向CIA上报了白兰地并不对组织完全忠诚的事情,但却申请了和卧底同等级的保密级别,K的身份只有仅有他和上级两人知情,其他人仅仅知道这一个代号。   此刻,他压低声音,对自己在CIA的上级道,“K暂时失联,我申请提前行动。”   “他们提前撤离了!”   “小丑不见了!去后台!”   银发少年的手指几乎扣进他的手臂里,松田阵平什么也没说,站起身借着黑暗跟他跑向后台。   但后台只剩下了动物、几个被绑起来的成年人和被划开的篷布。   透过篷布的缝隙,能看到外面挨挨挤挤的其他帐篷,和不远处热闹的人群。   黑泽阵脸色沉下,但却注意到旁边的卷发少年神情散漫,甚至想要抬手打个哈欠。   又是那副仿佛完全没认识到事情严重性的样子,黑泽阵皱眉刚想说话,手机忽然剧烈的震动起来。紧急情况提醒。   卷发少年此刻却敏锐极了,本来的哈欠打到一半,转过来,漫不经心的神情瞬间冷肃了几分:“怎么?”   他这时候看起来倒像是那个传说中的白兰地了。   黑泽阵单手拿出手机,看到上面的信息后,目光一凝:“附近有CIA的人。”   他看见卷发少年瞳孔微微紧缩。   黑泽阵收回目光,暂且压下心中的一丝异样,在脑中迅速的分析:CIA的人全副武装看起来早有准备,当然不可能是碰巧出现的,也就是说他们早就知道组织的人会在这里设伏抓实验体。   他能想到用霍普金诺顿的情报引实验体,那CIA为什么不能用实验体来引出组织……   “实验体们是CIA故意放出的诱饵。”   假如是这样的话,可能他们当初从研究所逃离的时候就已经和CIA搭上线。时间已经过去一年多,就算是那群孩子知道什么情报,也早就全都透露给CIA。现在灭口根本就没有价值,反而会落入CIA的陷阱。   如果是这样……那CIA这次想要抓的人,价值最大也最危险的就是他们两个。   但,处理实验体是他的代号任务。不管有什么借口,如果这时候撤退的话,任务就是失败了……   黑泽阵紧握住枪柄,淡色的薄唇绷成一条苍白而冷硬的直线。他冷静地在通讯器中下令:“趁庆典还没结束,全员散到人群,不要离开广场。”   收到令的组织人员立刻放弃追踪CIA,开始训练有素混入人群。   但这时有一个准代号成员忽然发现了一点奇怪的痕迹,他在通讯中报告了一声,顺着痕迹拐到了几个联排的帐篷后侧的停车场入口,忽然听见一道稚嫩怯弱的声音:   “叔叔,你是在找我吗?”   女孩的声音顺着通讯器传入黑泽阵和松田阵平的耳麦。   已经离开原来位置找地方隐藏的两人同时顿了顿。   接着耳麦另一边就传来一声闷哼和重物倒地的声音,之后再无声息。   不远处四处搜索的伊森本堂停下脚步,片刻后,毫不犹豫地往这个方向赶来。   同一时间,黑泽阵摘下耳麦,冷声道:“不对劲,我去看看,那个方向不应该有CIA埋伏。”   埋伏在广场附近也就算了,按照刚刚那个准代号成员回复的停车场地点,明明就在他们附近。   旁边的白兰地却没有任何回应。   正要离开的黑泽阵疑惑地转头,却发现卷发少年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调人过去。”他忽然出声,“单你和我不够。”   “什么?”黑泽阵怔了怔。   他打开通讯,下令,“所有人都过去,如果那边有CIA,立刻动手。”   “你疯了?”黑泽阵瞳孔地震,简直是用生平最快的速度要伸手关掉他的通讯,但他的手腕却被白兰地牢牢抓住。   白兰地丝毫不受影响地继续道,“如果在那边发现一个特殊的入口……”   这个十四岁的卷发,少年此刻显得冷峻而残酷:“杀了所有试图出来的人。”   黑泽阵怔住了。   两人再次在黑暗中奔跑起来,但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是由白兰地在前。   黑泽阵第一次意识到他和白兰地之间地位的巨大差距,就算他能判断出此刻CIA的异常动向一定是针对组织某样非常重要的东西,但由于他现在的地位和权限,却无法涉及。   而他唯一获取消息的途径就是,白兰地。   白兰地会告诉他吗?   “那边很可能有研究所。”卷发少年的语气平板,但黑泽阵缺觉得自己听出了几分懊恼,“实验体的消息确实可以引出组织的追杀,但最先发现实验体的一定是亲眼见过他们的研究员,CIA想要研究资料。”   “任务可以失败,这个不能。”   越到关键的时候,这个少年说的越简单直接,他甚至没有说什么一定要就算拿去填也不能放走他们的话。   但是不能两个字,已经是一种毫无回转余地,不惜一切代价的斩钉截铁。   黑泽阵跟着他来到了停车场,外面空无一人,也没有那个准代号成员的尸体。   顺着血迹,他们却在某间值班室里发现了一道隐蔽的电梯。   这部向地下延伸电梯上本来有密码锁,但现在已经被彻底破坏,任谁都能轻易下去。   “正上方是马戏团大棚。”   黑泽阵的方向感极佳,哪怕七绕八绕,依然迅速确定了方位。但这下也真的信了白兰地的判断,这总不可能是一个巧合。   松田阵平一言不发地率先进入电梯,没有回应。   这很难解释,因为确实是一个巧合。   最开始发现这件事情的其实是梅根,也就是他当时在仓库遇到的那个小女孩。到那天晚上重新去拿药瓶时,他才知道了对方的身份的名字。   前几天发现行踪暴露后,他们就混入了马戏团,结果刚混进去没多久,就发现马戏团的表演棚也被人盯着。   他们还以为是行踪再次暴露了,小心翼翼的反复调查,结果发现了研究员的踪迹。   本来松田阵平要说这件事交给他处理,孩子们只需要撤离就好了。   但是那天……   “你可以报复,为什么我们就不能?”脸上涂着油彩的少年冷笑,“我们隐姓埋名,改头换面,已经到了这种程度,还是会被发现。既然如此,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再逃?”   “难道你要我们每次都等你来救,你有几条够救我们的?”   “我知道你想趁这个机会把研究所的资料都交给CIA,但你想过没有,这样相当于把你的把柄交出去,万一他们要借此利用你怎么办?”   “……就当我们不知好歹吧。要么你出去当作什么也不知道,不要掺和这件事,我们自己想办法解决研究所逃出去。要么就把这件事交给我们来处理。”   松田阵平眼前浮现出少年阴沉着脸想要赶走他的样子,略微恍了下神。   他记得他当时说:“ CIA总比你们的成功率高,我现在假装先答应你们,到时候直接把你们也交给CIA保护性监禁,你们又能怎么样。”   那群孩子受伤震惊的眼神像是他要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至于到底为什么答应了他们……   松田阵平虽然因为霍普金诺顿的话,已经开始逐渐保存自己的班底。但不代表他要让这群未成年的孩子跟他一起承担风险。   但是松田阵平同样很清楚,这群孩子能够在当时禁闭森严的研究所,都不怕死地想办法越狱,以他们坚韧和狠绝的心性,已经下定了决心就很难再轻易更改。他们又没有可信任的成年人,万一一旦走偏了,除了他根本没人能把他们拉回来。   既然如此,倒不如被他放在眼皮子底下安心。   而这次的行动……他其实也有一些其他的安排。   松田阵平收回思绪,凭借对组织研究所建造风格的熟悉,带着黑泽阵绕进了监控室后。   但听见黑泽阵看着监控确凿地说出CIA之后,松田阵平整个人都要裂开了。   刚刚杀人的明明是梅根,为什么CIA真的进了研究所?   在松田阵平新修改的计划里,他们应该只是在外围出现一次,和组织的人有一次短暂的交手,让黑泽阵误会不就可以了,他们怎么了过来的?!   是啊,怎么就过来了。   “我觉得K……白兰地很不对劲。”十来来岁的小女孩不安地抓住他的衣袖,“他一定有瞒着我们的事情,我担心他有危险。”   明知道对方有演戏的成分,但依然被说服的伊森本堂站在电梯外面,颇为头疼地按了按眉心。   “伊森,你知道突然增加计划以外的行动有多大风险吗?”中年女人的声音冷峻地问。   “值得冒险。”   安排了埋伏,把组织支援的人全都拦截在研究所外的伊森本堂果断地回复,   “黑泽阵疑似组织训练营出身,如果能抓住黑泽阵,我们就能知道训练营的位置。而且他作为内定的下一任基酒代号的拥有者,很可能和boss有过接触,再不济,也能从他嘴里撬出组织明确的晋升路径。”   “而且,那群孩子都进去了……”年轻的卧底仰头,昏黄的灯光映在他湛蓝色的瞳孔中,却如月皎洁,“救出那些孩子,本来是我们应该做的。”   “连K都愿意为毫不相干的孩子冒险,我们难道要漠视他们的生死?”   “……但是伊森本堂,那群孩子也可能是被K骗了,你就这么相信K不是在骗你吗?”   “我信。”伊森本堂道,“因为……”   “你不擅长长期的掩饰,在这里也没人能教你,所以你的性格是藏不住的。”   大胡子的研究员坐在实验室的办公椅上,长叹了一口气:   “K3098……你知道我怎么发现你的问题的?”   “从你故意对那个被试药的孩子动手,我就在怀疑了,但真正确定是在你和贝尔摩德在四层动手后。你当时是想要救下宫野夫妇的那对女儿吧?”   “但这样太危险了,就算你有急智,但有的是人比你更精于算计和洞察。”   “在这种人身边……你暴露出任何一点心软和善良,都是致的。”   “可偏偏,善最难隐藏。凡做过的事,必有痕迹。”   松田阵平站在监控室的显示屏面前,无声地重复了一遍后半句。   在他身后的左侧,被他安排去档案室的黑泽阵却没有行动。   “知道完整计划的只有你和我。”银发少年说。   即使是当时在公路旅馆附近的仓库,他的语气中都没有这种狠厉和怀疑。   但白兰地的眉眼都没有动一下,漠然极了:   “你想说什么?”   “你今天非常紧张,几次三番想要单独行动。”   松田阵平听见了枪械和大衣摩擦的声音。   “你明明应该认识一开始节目里台上的实验体,却没有任何表示。”   松田阵平听见了子弹上膛的声音。   “你的手机响了,你却看都不看;小丑从前台消失,你也装作全无所觉。”   黑泽阵举起枪,手指扣在扳机上,枪口对准卷发少年的心脏。   这一次他的枪口没有再偏离半分,月光下,银发的少年目光冷厉:   “白兰地,我很好奇,你的代号是怎么来的?你档案里的那些经历是真是假?”   “如果是真的,那你就是在故意帮那群实验体,你想放走他们。”   “我想……放走他们?”   卷发少年侧过身,天花板上洒落的柔和白光勾勒出他即使尚未完全展开、也能依稀看出未来的锐利俊美的眉眼。   这个总像是游走在理智与疯狂之间,成熟与青涩的少年,像是仿佛听不懂这句话一样,缓慢地重复了一遍。说完,他像是觉得可笑般勾起了嘴角。   “黑泽阵,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   “如果我真的想阻止你,我一开始就没必要帮你,别忘了,调动组织的人是我给你的权限。”   “叛徒不存在权限。”黑泽阵目光短暂地垂落,神情看似没有任何变化,平静地说,“你以为你的异常举动我没有上报给那位先生吗?”   但卷发少年却掀了下眼皮,不冷不热地开口:   “那你一定没得到回复,因为这个时候先生已经休息了。告状也要找准时间,黑泽阵……小朋友。”   他话音未落,手机却忽然震动起来。 第137章   电话铃响起的瞬间, 两个人同时顿了顿。   这一通电话来得实在太及时了,卡得恰到好处,让松田阵平心中隐隐升起一点不好的预感。   不至于吧,这个时间点BOSS不应该正在休息吗?   他难得生出来几分逃避的心思。   松田阵平能猜到是BOSS的电话, 那黑泽阵同样也能猜到。   他从铃声一响起, 就紧紧地关注着白兰地脸上的神情, 但这个卷发少年脸上只闪过了一点纠结和懊恼,丝毫没有即将被质问的不安。   如果对面的人真的是BOSS的话,那他的态度未免也太……轻松和自然了。   白兰地和BOSS的关系似乎有些特殊?   黑泽阵脑海中掠过这个想法,但是依旧谨慎地没有移开枪口。   就他来看, 白兰地今天一天的行为都实在过于反常了。就算对方不是叛徒,也一定心存异心。   但他已经将完整的情况上报给BOSS,这种情况下, BOSS却没有先回复他邮件, 反而是给白兰地打了电话,这一件事情实在就令人难以理解。   他凝神, 看着卷发少年接通了电话。   “我外放了。”白兰地的第一句话就让他的枪口差点抖了抖。   第二句话也不遑多让。   “您既然没睡,就正好告诉我这个研究所有没有自毁机制。我救不回来,他们太蠢了。”   “……嗯。”   他听见了一道分不出性别的电子音, 但即使声音平板,黑泽阵还是隐约觉得这短暂的一个嗯中带着一点微妙,   “白兰地,先汇报情况。我记得新研究所的守备力量不弱。”   “确实不弱, 但前提是从外面进攻。研究所里的人应该是认出那群实验体之后, 误以为他们很好处理, 所以主动把人绑了进来。”   “一群蠢货。”卷发少年嗤笑道,“黑泽阵刚吐出去的毒饵, 被他们咬住了。如果不是他们先进去,关了武器系统,后面的CIA不可能这么顺利地闯进来。”   即使从他们知道这件事情到现在,也不过只过去了10分钟,但白兰地却已经精确地推测出了前因后果。   而且,即使他正在用枪指着白兰地,对方依然肯定了他的能力。连BOSS的态度也相当暧昧,像是完全没有怀疑白兰地。   黑泽阵目光微动,就要放下枪,却在听到下一句话时瞳孔地震。   “所以说是您的安排有问题,研究所的消息太封闭了,不然怎么会上这种当。”   黑泽阵,如果他有那么一份简历的话,应该是组织训练营出身,暗杀能力强、体术强,擅长使用各种冷热兵器,擅长策划恐怖袭击,总之不会有什么和正常社会尤其是正常职场相关的东西。   但即使是他,也知道面对组织BOSS的时候,绝不应该先责怪对方安排有误。   白兰地如果不是在自己找死,就是想害死他。   同样站在房间里,甚至还在一开始就被白兰地通过外放两个字提醒了BOSS他也在的黑泽阵冷静地想,   他的代号任务,可以失败于CIA陷阱,但不能毁在因为听见组织高层指责组织BOSS,所以被BOSS记仇上。   但幸运的是,BOSS似乎并没有因为白兰地的无礼而生气,他甚至微微沉吟后表示了肯定:“你说的对。”   黑泽阵:……   听着两人的对话,他沉默地将枪收起来,目光转向监控室的电子屏。   不知道白兰地怎么操作的,居然已经将研究所的出入口封闭了,甚至旁边还有一个专门的屏幕显示信号屏蔽中。   这也是白兰地敢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和BOSS悠闲说话的原因。   现在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一时半会更找不到监控室。   至于研究员……听白兰地的意思像是要放弃了……   之前黑泽阵曾经隐隐听说过组织的核心是研究方面的消息,但是这种情报在近两年里几乎听不见了。   既然组织明显没有放弃这部分,那只能是将其隐藏得更深。但即使在这种情况下,白兰地在还没有和BOSS联系之前,就敢轻易地决定一个极为隐秘的研究所的生死。   只能说白兰地的地位或者身份的复杂程度超乎他的想象。   因此在BOSS最后要求他暂时听白兰地时,黑泽阵心里面只有果然如此的想法,甚至他觉得,今天研究所的事情结束,恐怕这个暂时就要去掉了。   但是,为什么?   电话挂断后,黑泽阵跟着白兰地一起赶去去总控室,心中依然觉得荒谬。   为什么BOSS在知道白兰地的各种异常后,都毫不怀疑对方,甚至将研究所的自毁机制操作方法和密码都告诉他。   他之前所有的猜测和戒备,都仿佛是笑话。   灯光随着电压不稳而变得忽闪忽灭,松田阵平专注地倾听着周围的动静,小心翼翼地避开CIA和孩子们。   毕竟如果两边遇到的话,他要出手帮哪边都是个问题。   刚才被黑泽阵怀疑的事情,并没有在他心里面留下太多痕迹,甚至包括BOSS的相信,也是他为数不多能预料到的事情。   因为这已经不是两年前。他不再是仅仅呈现出一点聪慧就会被怀疑的K3098,而是漠视K研究所所有人被活活烧死,主动提出审查拷问杀死卡拉斯号上所有和霍普金诺顿打过交道的……白兰地。   松田阵平的手按在地下二层的总控室的门把手上,忽然心头掠过一丝自嘲。   总控室里空空荡荡,冷硬的银灰色上点缀着各色的机械和按钮。   他盯着半弧形的操作台前的黑色办公椅,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霍普金诺顿的实验室。   “我能发现你露出来那么多破绽,你觉得乌丸为什么看不出来?”   “其实他曾经发现过,但现在他的眼睛被遮住了。因为他太冷酷,也太理智了。”   “没有在壁炉边烤过火的人,就算知道火焰是温暖的,也不知道火焰到底是怎么让冰冷的血液流动发烫的。如果一个人缺乏同理心,心中只有利益和算计,那他就算洞察力再惊人,也很难时时刻刻去细细考量被感情所驱使的行为。”   “更何况,善良和一切美好的品质,都需要精心伺养才能在灵魂里生根,但恶不一样……人天生就可以恶。”   “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你已经被观察评估了无数次。你的年龄,你的经历,加上研究所的大火,让他认为你就是天性残忍。”   大胡子的研究员目光中有些苦涩,继而又惆怅地笑了笑,   “他的才智,他的自信和冷酷,让他一步步成为了这个庞大组织的首领,但这其实正也是他的弱点。因此,我只是在其中稍微做了一些手脚,他就判断错误了。”   “我让你主动提出清洗卡拉斯号,同样是想加深他的印象。你不太幸运,但又很幸运,因为你有了一个很‘好’的基础。”   松田阵平的目光从那片凝固得像血一样的黑色前移开。   “你去操作,开启之后,研究所的档案室、实验室、生物培养室和各种设施供应房会在第三分钟到十分钟之内陆续爆炸,我们要在爆炸前从正确的方向从特殊通道撤离。”他对黑泽阵说。   地下一层,梅根看了一眼时间。   “必须在五分钟之内撤离。”   “为什么是五分钟?”已经和他们会合的CIA疑惑地问,“超过了会怎么样?”   “会死。”旁边高挑的少年阴冷低柔地说,“如果你想试试的话,千万别拉上我。”   旁边的CIA被他的语气噎了一下,但看到少年手臂和肩膀上的伤口,又默然无语。   他们进来后才发现,大部分孩子都没有进入研究所,甚至很多资料都已经被破坏了。紧急抢救了一部分资料后,他们本来还想要带走研究员,但信号忽然被屏蔽,再逗留危险程度必然大大提高。   虽然极为可惜,但想到他们这次几乎完全没出力,就已经拿到了组织的部分资料,其实战果已经相当不错。CIA果断从已经被破坏了监控的路上撤离,撤离的入口当然是伊森本堂所在的那个停车场入口。   但他们一行人还没走到出口处,就忽然听到剧烈的一声轰响,接着脚下开始传来强烈的震颤感。   梅根身体晃了一下,被旁边的少年扶住 ,她身体还没完全站稳,就仰头看过去,眼里带着疑惑和询问。少年的眼神也有些茫然,皱着眉对她轻微摇头。   “快走!”   CIA没注意到他们两个的眉眼官司,推着几个孩子一起从楼梯间冲上去。幸好爆炸的位置似乎离他们这边还有很远,而且威力似乎不是很强,像是在密闭的室内爆炸的。他们跑出去的时候,虽然又听到了几声,但都没有什么危险。   最后从楼梯里跑出来时,只差十几秒就到了五分钟。   梅根坐在地上喘了口气,抓住旁边少年的衣袖,刚想说话,结果就听见脚步声匆匆接近。   她警惕的抬起眼,却发现是K3098身边的坪内森,才稍稍松懈。   但紧接着,那个黑发蓝眼的高大男人快速地扫视了一下人群,错愕地说:“K呢,他没和你们一起出来?”   梅根还没绽开的轻松神情凝固在脸上,旁边的少年猛然转过头,怔然地问:   “他不是说不下来吗?”   “他不是说他下来容易被怀疑,所以就只让我们进去吗?”   “他下去了。”伊森本堂看他的样子,心头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可是他让我们在里面放了……炸药。”   轰——   身后的楼梯被炸塌了。   黑泽阵迅速闪过头顶砸下来的吊灯,伸手猛地一拽白兰地的手腕,把他拉到安全区域。   他咬着牙:“这就是你说的安全的爆炸顺序?!”   “我只是看错标志了而已。”松田阵平将目光移开,“而且爆炸的威力比我想象的要大,我本来以为地基不会出问题,但现在看恐怕要彻底塌陷。”   “你身上沾了纸屑。”黑泽阵忽然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松田阵平低头果然看到了衣服上的一块白点,他拍了两下,那纸屑却只是晃了晃,依然粘在上面。   他随意地甩了甩袖子,不想再管,“行了,先出去吧。”   黑泽阵看着他,忽然心里缓慢渗出凉意。   白兰地此刻试图将衣服被灼烧的痕迹拍落的动作,和几个小时前他们走在广场上,他想要将广场上投来的金色灯影拍落时,一模一样。 第138章   松田阵平奔跑在如鱼鳞般滑腻又硌脚的走廊里, 咸腥的海风从鼻腔灌进肺里。因为屏住呼吸而有些缺氧的松田阵平深吸了一口,立刻感觉咽喉中像是扎了一层细密的鱼刺。   好吧,是烟雾。   他悻悻地抬手,想用衣袖捂住口鼻, 却在感觉到半凝固的工业胶触感后忍不住将手拿开。   听觉是唯一接近正常的感官。远处的爆裂声、玻璃破碎声、身边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清晰得仿佛在他耳边放了一个扩音器。   又走到了一个拐角, 松田阵平放缓脚步,迅速准确地听出更安静的一侧,他拽着如橡胶一样有韧性但却是金属质感的……黑泽阵的手臂继续跑过去。   [我已经没办法直视材料学了。]他忙里偷闲地对希拉感慨。   [所以人类没有这种触感的材料。]希拉总结道。   [不,我不确定, 等我出去给你查查。]松田阵平立刻严谨地改口。   [但你出去后短时间没办法查资料吧。]   [……那等等,早晚有时间。]   松田阵平听见外面的车流声时,终于站住脚步, 这时候爆炸已经距离他们有段距离了。   就在他琢磨怎么出去的时候, 手臂被拉动了一下。   “这边。”黑泽阵主动推开下水道的井盖,先爬了上去。   外面是一条马路边上的偏僻的小巷, 距离广场已经有段距离,只能听见那边隐约传来的警笛声。   “能看见吗?”白兰地跟着上来,虽然顺着他的目光一起看向广场方向, 但嘴上却在问他。   黑泽阵忍不住看向被拆穿后就已经懒得掩饰的白兰地。   “有话就说,你都知道我看不出来了。”卷发少年把被灼烧出好几个洞的皮衣脱下,很想直接扔了,但最后还是嫌弃地抱在手上。   “你和那群被炸死的实验体一样, 都经历过某个研究所的人体实验。”   “对。”   “你现在的情况是实验后遗症。”   “算是吧。”   “你那天出去是为了找被偷的药。”   “对。”   “你没找到?”   卷发少年终于转过头, 迷惑地看了他一眼:   “你当我傻吗?药丢了四五天?”   但即使是看过来, 白兰地目光的落点也有一点轻微的偏差。   黑泽阵注视着他散漫的神情,几个小时以前, 他还以为白兰地是因为心虚而故意避免对视,又或者因为傲慢而懒得认真敷衍。   但现在一切,都被推翻了。   “那是为什么?”他问。   那是为什么?   伊森本堂站在广场外,和被挡在外面没办法支援研究所的组织成员会合。   “该死的CIA。”一个准代号成员正在低声咒骂。   “广场塌了一半,普通警察和消防都来了,还有这么多记者,要不是我们躲得快,明天新闻上就是我们。狗屎,下面到底是什么鬼地方?能炸出这么大动静。”   伊森本堂点了根烟,又给白兰地拨出去一个电话,无人接听的忙音响起的时候,他想起那群孩子们撤离时的样子。   得知白兰地可能在里面的时候,他以为那群孩子要乱起来。结果最后,在他解释可能还有其他通道时,他们居然什么也没说,以一种超乎常理的冷静,一个接一个地沉默站起。如果不看他们压抑的神情,甚至可能会觉得他们冷酷。   最后撤离的时候,他问之前唯一交流过的那个小女孩梅根:   “为什么你觉得K不对劲?”   梅根垂着头,轻声道:   “我问他这件事情结束后,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联系。”   卷发少年移开目光,沉默了一会,才回答说:   “可能要很久很久了,你们在那之前,要保护好自己。”   伊森本堂忽然想起,昨天晚上他过来后,白兰地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   “卡拉斯号上的事情处理得还顺手吧?你可能还需要再处理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是多久?   伊森本堂当时没来得及问,现在也没有机会问了。   因为白兰地没有再回卡拉斯号,取而代之的,是坪内森第一次收到boss的邮件。   正式任他代替白兰地暂时管理卡拉斯号。   整整五年。   “……居然有这么久,我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完就过去,应该就是这两天。”   对面传来哗啦啦的纸张翻动声,比之前略低沉磁性一些的少年声音中带着一点不爽,   “说真的,信息技术部门一天天吹我们的内网防火墙多高级,为什么不敢提建议把资料传上去。”   伊森本堂:“……”他倒是也很希望全部上传,那他的卧底目标直接就换成想办法搞定技术部门,拿到系统控制权就好了。   可惜这是注定不可能的事情。   没等他说话,电话那头较遥远的地方传来了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因为两个月前,系统还被攻击了一次。就算没有这件事,Boss也不可能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接着白兰地的声音也远了一些,像是手机的麦克风被按住了: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昨晚。”   “啧,别告诉我你是过来过圣诞节的。”   “有任务。”   接着白兰地的声音重新变得清晰,“我晚两天过去。”   说完也不等伊森本堂回答,电话就挂断了。   即使已经习惯了白兰地这种只说正事,说完就毫不拖泥带水地结束对话的方式,伊森本堂每次猝不及防听到挂断声时,还是会无奈一下。   不过他现在的状态听起来,比上次联系的时候好一些。   不过不管哪一次,都比四年多以前,失去消息整整三个月的白兰地主动联系他的时候状态要好得多。   而琴酒也是这么觉得。   那天晚上,居然也算是完成了代号任务的他和白兰地一起被带去见boss。   但是最后走出那座隐秘的庄园的,只有获得了代号的他。   “那边的爆炸很热闹。”卷发少年对那位远比他想象中更年轻的Boss说,“朗姆应该会关注。”   黑泽阵还没有想清楚爆炸和朗姆有什么关系时,就听见坐在沙发上的黑发男人平和地开口,   “爆炸的威力和影响力比我想象中大了一些。”   “因为我也带了炸药,当时一起炸了。”白兰地坦然地说。   黑泽阵不可置信地猛地转头看过去,甚至顾不上是在boss面前,直接质疑:   “怎么可能?我根本没看见。”他更想说的是,这种事情难道不应该和就在现场的他说一声吗?   但卷发少年毫无曾经将两人置于生死关头的危险境地的意识,甚至撇了撇嘴:“你又没有时刻盯着我。”   “好了。”在黑泽阵近乎失态地一言不发地握紧拳的时候, Boss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   黑泽阵瞬间冷静下来。Boss没有对他的失态表露任何不满……但同样,也没对白兰地的“额外”行为进行斥责。   他颇为耐心地问:“你想让朗姆现在就将重心转到调查白兰地上?为什么?”   黑泽阵同样没能完全听懂这部分,但他并没有发问——既然允许他旁听,那接下来总有听到解释的机会,没准就在白兰地的回答里。   结果白兰地说,   “因为SOI-H的药效不行了,我怕之后耽误您的计划,所以提前了一点。”   “……”BOSS对上那双暗青色的瞳孔,良久才道,“既然这样,你留下来。”   “知道了。”松田阵平回答。   [这样就够了吗?]希拉问。   [不够。SOI-H的小幅度改良用不了太久。]   前一天晚上真的和希拉分析了半天规则,导致幻觉不可逆的加重、SOI-H失效的松田阵平平静地回答。   [但是我必须留下来。]   [BOSS打算将对外的行动部门以及情报部门和研究所彻底隔开,组织的结构你也清楚,每个分部独立运行,都有属于自己的行动部门和情报部门以及后勤等等其他部门,各个分部之间的资源流通极为隐秘,有的甚至没有联系。]   [这样下去,就算我将来在行动部门地位再高,也没办法了解到组织的全貌。]   [但研究所不一样,研究所不属于当地的组织分部,而是单独自成体系。如果能掌握研究所的资金流,也许就能判断出组织所有分部的位置,甚至拿到和组织利益相关的和那些大人物们的名单。]   [研究所这么关键,他很可能不想交给其他人处理,但也应该不会将全部精力放在上面。在他还没有真正决定怎么处理这部分前,我要想办法留在他身边。]   松田阵平坐在椅子上,任由沉重的仪器覆盖视线。   “你知道,为什么我说BOSS现在最有可能会让你负责卡拉斯号吗?”   他耳边响起霍普金诺顿的声音。   “除了你对之前‘复苏’药剂的特殊耐受,和体质增强以外,BOSS最关注的,是你的脑域。   “如果说前任boss追求的是肉体的永生,那他则认为思维才是人的根本。”   “你的脑细胞衰减速度很慢,非常慢。照这样下去,即使到常人的七八十岁,你的大脑可能和现在的活跃程度都相差无几。我和他都认为,这可能和偶尔监测到的你的一种不规律的脑电波有关。”   “但是这一年多,这种脑电波出现的频率越来越低。BOSS认为可能是你现在所处的环境太过稳定,需要新的刺激。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考虑重新安排你。”   “不过和你说这些也没用,毕竟这也不是你能控制的。”   不,稍微努力一下,还是能做到的。   [希拉。]   松田阵平在心底呼唤祂。   显示屏上,脑电波的波形图骤然变得古怪。   仪器尖锐地响了起来。 第139章   松田阵平从梦中惊醒, 自租住的公寓的卧室床上坐起来时,感觉自己耳边还回荡着机器的嗡鸣声和短促的滴滴的电子音……就像是病房中的仪器一样。   松田阵平因为自己莫名其妙的想象恶寒了一下。   他把这些莫名其妙的联想甩开,走出卧室。   但一直到洗漱后从盥洗室出来,萩原研二的卧室门还紧闭着。   松田阵平拧开门把手往里面看了一眼, 果然, hagi正呈大字形躺在床上睡的正香, 连开门的动静都没能吵醒他。   “所以说昨天联谊到底是几点回来的。”闻到房间里淡淡的酒气和烟气后,松田阵平吐槽了一句,重新关上门。   他走到厨房打开冰箱,却发现昨天晚上从便利店带回来的鲑鱼饭团消失了。   也不是完全消失, 起码垃圾桶里却多出几个撕开的包装袋。   松田阵平不动脑子都可以想到是什么情况。八成是某个家伙喝完酒后和女生们出去唱k或者别的活动,结果回来后又饿了。   昨天说已经吃腻了,一周之内坚决不肯吃饭团的人是谁啊, 果然一开始就应该给他录下来。   松田阵平穿上外套, 走到玄关处换了鞋出去。等回来的时候,萩原研二已经起床甚至洗了个澡, 此刻正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半死不活地趴在餐桌上。   “你头发在滴水。”松田阵平看见地上的水渍,阴恻恻地开口。   萩原研二唰地一下子把头扭过来,在注意到他手里面的三明治和咖啡后又安详地再次闭眼。   “早上好小阵平, 感谢小阵平,等下我一定打扫卫生。”   “早上好,不客气。”松田阵平把买回来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哼笑了一声, “本来这周就轮到你了。”   萩原研二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咖啡, 整个人立刻精神了不少。听到这里, 他举起手,神情诚恳:“那请问, 我们的吸尘器呢,我从昨天就没找到。”   “……你问的是哪部分?”   他的卷发幼驯染目光游移向空白的墙壁,用仿佛很自然但萩原研二就是能听出一点心虚的语气回答。   萩原研二沉痛地缩回了手。   “反正今天不用上课,我下午去买一个……扫把回来吧。”他极为惆怅地说。   “别用这种仿佛房子被拆了的语气。”   “我感觉迟早会这么一天的,我是不是应该从现在开始攒赔偿金了。”   “你真的攒得下钱吗?”   “小阵平也没有好到哪里吧。”   不,还是比你好一点,毕竟我有两个账户。   远在美国的某处机场的松田阵平在心里否认道,但随即他又为自己这莫名其妙升起的胜负欲无语了一下。   他戴着墨镜坐在等待区角落的公共座椅上。带着黑色软垫的座椅六个连作一排,以他周围四个座椅长度为半径,形成了一片真空区域。   换句话说,这排只有他和坐在另一头的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   松田阵平隔着墨镜看过去,想再次确认一遍性别,但他刚稍微偏了一下头,旁边的小女孩立刻一激灵,紧紧地抓住了旁边的扶手,头上的黑色短毛都仿佛炸了起来。   所以说那么害怕就不要坐这么近了……   松田阵平头疼地想。   他坐在这是因为组织的任务。   他和琴酒分别在机场的两个不同方向,琴酒会先乔装去一开始和悄悄和组织交易情报的线人约定好的位置,如果没有发现异常,就会把他所在的位置发给接头的线人。   如果发现异常,那到时候就需要他做出一些动作引起骚动,混淆视线掩护琴酒撤离,比如引爆他已经放在椅子下面,提前准备好的炸弹。   所以说,这个一看就是和家长失散的小女孩为什么不去联系机场的工作人员进行广播。   就因为他把这个撞到他腿上结果差点一屁股摔倒的小女孩拽住,她非得跟过来坐在和他同一排的位置?是他的形象不够可怕吗?   感觉到旁边不住投来的小心翼翼的目光,松田阵平颇有些郁闷。   倒不是说他不能隐蔽地拆下炸弹换个位置,只是把这个落单的小女孩单独放在这里,他不太放心。   但这里人多眼杂,就算琴酒不在,他也不太好做出太违背白兰地冷漠性格,去提醒对方应该去找工作人员的事情。   结果两人居然就在这里僵持住了。   松田阵平刚想闭上眼睛,就听见旁边响亮的咕了一声。他保持不动,斜过目光,就看见小女孩捂着肚子扁扁嘴,神情委屈可怜,但却懂事地一言不发。   我总不能去给她买吃的吧?   松田阵平冷酷闭上眼。   旁边又是一声存在感鲜明的“咕——”。   松田阵平睁开眼。   松田阵平冷着脸猛地站起来。   旁边的小女孩比他反应还大,像只受惊的兔子似的,唰一下子站在了椅子上,动作特别灵活。但是还没半秒,她就在松田阵平的注视下从椅子上滑下来,老老实实站在地上。   “……你要走了吗?”   世良真纯紧紧抓着衣袖,努力仰着头看这个凶神恶煞的大哥哥。   本来一不小心和妈妈失散后,他本来想去找机场的工作人员,但是听工作人员问他名字需要广播时,世良真纯猛地想起妈妈曾经说过她们来美国要小心,不要太引人注意。   世良真纯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知道在学校是只要一响起广播,整个校园都可以听见,这样一定不符合妈妈的要求。   不过机场不是特别大,妈妈早晚会找到她,所以她只要找一个地方不动,等就好了。世良真纯很聪明的分析出来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但是她发现不管在哪里等,都有好多人盯着他。   世良真纯慌慌张张地跑开,却撞到了这个看起来很可怕但动作特别温柔的大哥哥身上。   她忍不住跟着大哥哥走了两步,结果发现这个大哥哥身边是最合适的位置!   大哥哥超明显!周围的人都不敢过来,妈妈如果走到这个方向,一眼就可以看到这边!   而且大哥哥身边超安全!她自己一个人在人群中时,好几个人想要拿糖骗她走,但是她跟着大哥哥坐下之后,就没有人敢过来了!   但是现在这个凶凶的大哥哥要走了。   世良真纯没有害怕,她只是有点鼻子发酸,眼眶发烫。   她吸了一下鼻子,低下头,面前却投下一片阴影。   “抬头。”世良真纯听见一道冷淡的声音。   世良真纯茫然地抬起头,就看见戴着墨镜的卷发大哥哥再次开口:“看着我,我不会离开你的视线。”   戴墨镜的大哥哥说完后,转身离开,穿过稀稀落落的人群走进了斜对面的便利店里。   世良真纯忘了不安,只顾着看着他。   而大哥哥进了便利店,却只站在门口,让店员帮他拿过来了什么,结账后又向这个方向走来。   从始至终,他高挑的身影都映在世良真纯的碧绿色瞳孔中,清晰极了。   “给你。”   一个被加热过的三明治被塞了过来。   世良真纯呆呆地双手捧着,成年人巴掌大小的三明治几乎遮住了她的整张小脸。   但她只迟疑了那么两秒,就感觉手上一轻,三明治被拎了起来。   她的目光跟着三明治,看见大哥哥三两下撕开了包装袋,然后……   世良真纯瞪大眼睛,看见三明治被掰下了一角。   “没下药。”大哥哥当着她的面吃了那一角,拿着一起买的咖啡越过她,走回自己的原来位置。   世良真纯忍不住跟着他走了几步。   松田阵平刚坐下,就听到脚步声在他身边停下。   很好,胆子更大了。   松田阵平克制着没有抬头,“咖啡不行。”   “噢。”   “回去。”   冷漠的语气让世良真纯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接着她反应过来,噔噔噔上前三步,“我是来说谢谢的!”   “哦。”   世良真纯鼓了鼓脸。   不远处的人群中,一个戴着帽子墨镜的女人沉静地站着。   她神情冷峻,目光在人群中隐晦而迅速地掠过,在触及自己女儿和看顾她的那个卷发青年时柔和一瞬,又重新凛然起来,刺向公共卫生间旁边的某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男人。   把自己包裹地严严实实的男人谨慎地观察了一下四周,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危机近在咫尺。但即使如此,他纠结了半晌,还是没能向前迈出脚步。   男人又向下压了压帽檐,拿出手机,犹豫地编辑发出一封新邮件。   【Gin,和我接头的人还带着孩子?】 第140章   “小阵平, 修不好就算了,我等一下去买一个。”   萩原研二又一次路过拿着螺丝刀盯着吸尘器的电机发呆的松田阵平后,还是忍不住开口。   卷发的青年像是从梦中惊醒般回神,   “hagi……”   “嗯?”   “假如有小孩子一直待在你身边不肯走怎么办?”   “诶?”萩原研二颇感兴趣地凑近, 一副快讲给我听的样子, “你早上去便利店的时候被小孩子缠住了?好难得!这种场面我居然没有用相机拍下来!”   “你够了!”松田阵平瞬间带着螺丝刀和电机平移出去, “行了行了,你快走。”   “别嘛,说一说,我真的很好奇。”   “根本没有这种事, 我只是忽然想到了,随口一问而已。”卷发青年冷酷地打破了他的幻想。   萩原研二观察着松田阵平的表情,发现说的居然是真的, 顿时失望地叹了口气, “什么嘛,我还以为真的有小孩子像当初的我一样, 看穿了小阵平超酷的表情下的帅气可爱!”   “你闭嘴啊!”   松田阵平听得头皮发麻,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别那么害羞啦。”萩原研二笑嘻嘻地说,“不过如果真的有小孩子一直黏着你的话, 可能是需要你帮忙哦,只要问一问对方需要什么就好了,小孩子很难藏住心思的。”   这样吗?   松田阵平若有所思地从机场的座椅上睁开眼睛,坐在他旁边正捧着三明治埋头苦吃的小女孩机敏地抬起头。   “你……”松田阵平盯着她嘴角沾上的面包渣, 刚说了一个字, 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他摸出手机, 盯着来电显示上的Gin,嫌弃地皱了皱眉, 不情不愿地按下接通。   “接头的线人说你身边有个孩子。”   人已经来了?   松田阵平心头猛地一跳,本来随意搭在扶手上的小臂悄无声息地绷紧,嘴上却分毫不让地回呛:   “怎么,一个小孩子就吓得他不敢过来?”   “白兰地,别在这种地方引起太多人注意。”琴酒低声警告道,“我们不可能带着一个小孩子去伦敦。”   世良真纯耳朵动了动,好奇地转过来,却看见卷发大哥哥掀起眼皮,仿佛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周围的人群。   明明还是之前的动作,神情也没有什么变化。但那种冰凉的眼神,却像是她看过记录片中从高空低头俯视猎物的鹰。世良真纯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捏紧了手里的三明治、   好、好帅气!   她咬住嘴唇,眼睛亮起来。   “我当然知道……”卷发大哥哥说到一半,那暗青色的瞳孔忽然凝住,像是凛冽的风忽然静止。   “行了,我等下就还回去。”   他挂断电话,站起身紧盯着某个方向,嘴上对世良真纯说:   “在这等着我,除非你家人过来,否则不许乱走。”他沉默了半秒,又说,“……就算地震了,有人喊你离开,你也不能走。”   “可……”   “别跟着我。”   卷发大哥哥忽然声音变得冷淡,不太希望他离开的世良真纯吓了一跳,委屈地瘪嘴。   但等大哥哥的脚步声远去,她还是情不自禁地顺着他离开的方向看去。   那是……!   只看了一眼,世良真纯就立刻瞪大眼睛,盯着那一闪而逝的黑色帽檐。   拐角处,赤井玛丽再次压低了黑色礼帽,将自己的面容和身影尽数藏在阴影中。   在这条只有消防器材的死胡同尽头,一个男人靠着墙坐在地上,低垂着头一动不动。   她对着手机那边的同事低声说明了位置,继续道:   “佩恩确实是叛徒,我打晕了他,东西在我手里。但你们打算怎么处理,那个组织的人现在应该还在机场。”   说完后,赤井玛丽纤等了一等,听完对面的回答后,纤秀的眉越皱越紧,“你们的计划太冒险了,万一……”   “万一什么?”   抵在她后腰上的枪截断了她的话。   冷而沉的青年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有如实质的危险感:“女士,也说给我听一下,和你通话的人是谁?”   赤井玛丽脊背僵硬,冷汗渗出。   她甚至完全没有察觉身后的人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往前走。”青年森冷地令她。   赤井玛丽依言往前,走了没两步,就意识到对方是要查看被她打晕的佩恩,她背叛了MI6的……同事。   这个青年一定是那个组织的人,不然不会如此目标明确,她就知道MI6的计划太仓促冒险了。   “我只是打晕了他,人还活……”   赤井玛丽试图和对方交谈拖延时间,同时借着对话内容告诉埋伏在机场MI6同事这个青年的目的。   但还没说完,就再次被打断了。   “女士。”青年在赤井玛丽身后不带任何愉快情绪地笑了一声,“我没有让你挂断电话,你觉得是为什么?”   感觉到身后的青年稍微动了动,赤井玛丽不易察觉地稍微斜了一下目光,透过消防柜的反射,隐约看见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而那只手上,正拿着一个类似遥控器的黑色长条物体。   等等?遥控器?!   赤井玛丽瞳孔骤然一缩。   而青年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故意将手扬了扬,黑色的遥控器在他的苍白的指间上下翻飞,如同乌鸦栖息在圣诞的枸骨树枝上。   糟了!真纯!   赤井玛丽手指抖了抖,懊悔不可自控地自心底蔓延。   她不应该在听到了疑似妹妹女儿的消息后,就带真纯来美国。现在那个据说和妹妹一样都在医学上天赋极高,又恰好姓宫野的小女孩没有找到,反而因为MI6的临时任务,将真纯陷入危险。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㈨ ㈨ . c o m   “你在机场安装了多少炸弹?”   她克制着没有往世良真纯的方向看去,冷静地询问那个不知身份的青年。但刚出声,她就察觉了自己声音异乎寻常的紧绷沙哑。   “多少?我忘了。”青年散漫地回答,“要不我们试一试,多按几次,一直到没有动静为止,怎么样?”   “那到时候,你恐怕也出不去了。”赤井玛丽神色不变,“你过来只是为了和他交易情报,真的打算惹出这么大动静?”   “这不用你操心。”   赤井玛丽忽然按断了电话,轻微地偏了下头:“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情报。”   刚说完,她感觉到后腰上的金属枪管抵得更紧了。   “你还要把这个男人交给我,并且让你的同事们立刻撤离机场。”   “人不能给你。”   赤井玛丽幽冷的深绿瞳孔闪过波光,“但我可以用其他的来交换,比如你们想要的情报。”   松田阵平因为这个带着帽子墨镜的金发女人的话眼皮一跳。MI6是没有审核吗,特工一个比一个“自由”,都可以随便可以和犯罪分子交易?   但身份所限,他还是顺着问下去:“你觉得知道我们想要什么?”   女人沉着地说:   “我知道你们让佩恩在MI6系统中搜寻记录的保密级别的科学家。但他的权限不高,只能拿到一小部分。我不一样,你们想要哪方面的我都可以找到。”   松田阵平眯起眼睛:“你是不是还要说,我最好告诉你是哪方面的科学家的?”   “不然你让我查什么?”赤井玛丽从容地反问。   青年嗤笑:“别做梦了,不想死的话就……”   他的声音猛然顿住。   细碎轻巧的脚步声响起。   赤井玛丽忽然生出一丝心慌。接着,她听见了熟悉的稚嫩清脆的女孩声音,充满了信任和惊喜:   “妈妈!大哥哥,你是来帮我找妈妈的吗?”   她感觉始终稳定地顶在她脊背上的冰冷坚硬的枪管,忽然颤抖了一下。 第141章   电光石火间, 赤井玛丽意识到了身后的人是谁。   是那个……照顾她女儿的年轻人。   怪不得她一直没发现组织的人在哪。   赤井玛丽心里一寒,本来要说的话咽回喉中。   自从务武失踪后,还怀孕的她就带着孩子前往日本,再也没有离开那个国家。但是前段时间, 她忽然听到了疑似妹妹女儿的消息, 想起下落不明的妹妹一家, 赤井玛丽犹豫再三,还是来了美国。   为了防止被那个组织的人发现,她特意把秀吉留在了日本,只带上了年幼的真纯。   一来是真纯年幼, 她不放心交给其他人照顾;二来是她当初离开英国时,真纯还未出生,几乎没有人知道她怀孕这回事, 带着孩子反而更加安全。   但到了美国, 她却得知那个小女孩已经转学。找寻无果后,她只好带着世良真纯打算从机场返回日本, 却在机场看见了MI6的同事。   真纯也是这个时候跑丢的。   赤井玛丽本来没想掺和到MI6的任务,可得知MI6居然有人和那个组织有勾连后,她又改了主意。   万一……万一对方知道务武的情况。   可惜, 对方明显还并不信任佩恩,就算答应了让佩恩加入组织,也没有什么情报都没透露过。不过若非如此,MI6也不会想到如此冒险的计划。   只是那个组织的人比他们想象中的要来的早的多……   她过来制服佩恩前, 曾仔细观察了一圈, 却唯独漏掉了和女儿在一起的卷发青年。   谁能想到那个穷凶极恶的组织的人, 会给一个和家人失散的小女孩买三明治?   如果说之前还有谈判稳住对方的可能,在世良认出对方后, 就完全没戏了。   对于一个犯罪分子,被一个路过的小女孩记住,和被MI6特工的女儿知道长相,完全是两回事。   组织的人,就算偶尔做件好事,发一发善心,在也绝不可能放过可能会置他于危险境地的人。   “妈妈,大哥哥?”   世良真纯没有再往前,依然站在了拐角处,声音却比之前多了一点迟疑和不安,大概是两人沉默的氛围让她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背对着女儿和青年的赤井玛丽缓缓闭了下眼,再重新睁开时,只剩下冰冷的决然。   她希望女儿能立刻离开,但却清楚地知道,青年既然知道了她们两个的关系,就绝不可能放真纯走。   但同样,他也不可能一枪杀死两个人。   无论如何,要让真纯离开。   接下来,青年大概会让真纯过来,而她只有一次机会……   赤井玛丽屏息,听见青年冷漠的声音:   “别过来,你回去坐着。”   赤井玛丽怔住了。   “欸?什么?”真纯茫然的声音响起。   “……我说别在这里碍事。”   青年的语气近乎粗暴,真纯似乎被吓得不敢出声了。   但赤井玛丽却忽然生出一种强烈的即视感。   那是许多年前,某次她和务武在任务中,偶遇了带着弟弟出来买东西的年幼的秀一。   务武试图把他们当做陌生孩子来大声警告,他的语气神态都没有问题,但开口一瞬间的僵硬,依然在赤井玛丽耳中极为明显。   她知道务武是因为在意孩子们,所以害怕真的伤害到对方,哪怕做足了心理准备,也会在动手或开口的第一秒无法自控地迟疑。   那这个青年呢?他是因为什么?   赤井玛丽脑海中莫名地重新勾勒出她已经被她抛在脑后的画面:   带着墨镜的卷发青年拉住差点摔倒的真纯。   卷发青年在察觉真纯跟着他时皱着眉放慢脚步。   卷发青年将三明治的包装纸撕开掰下一角,低头递给真纯。   ……如果这也是伪装的话,那未免太精妙了。   “……她很固执的,让我来劝她走,如果她继续留在这里会引起别人注意。”   听见女儿小声的抽噎,赤井玛丽压低声音,给了青年一个说得过去但算不上必要的理由。   感觉到枪口真的稍微向后移开的瞬间,她心间落下一声轻如羽毛般的叹息。   赤井玛丽在枪口下自如转过身,越过青年,看向站在阴影外,眼眶中泪水打转的真纯。   她隐去名字,柔声说,“我和大哥哥有悄悄话要说,在那边等我过去。”   “可……”世良真纯犹疑地看了一眼大哥哥,发现对方看都不看她后扁扁嘴。   赤井玛丽话锋一转,“如果不听话的话,你接下来一周的零食都没有了。”   本来还有些伤心的世良真纯听到最后半句话,整个人一激灵站直。“我、我马上回去!”   听着哒哒的脚步声离开,赤井玛丽心中松了一口气,她瞥了一眼指着她的手枪,双手垂落,表明自己没有反抗的意愿。   “我们谈谈怎么样?”   青年漠然地说:“把东西给我,我们没什么可……”   熟悉的脚步声忽然折返。   青年突兀地闭上嘴。   “妈妈,那个……”世良真纯双手扒着墙角,从侧面探出小脑袋,有点羞涩地说,“大哥哥帮我买了一个三明治,别忘了帮我还给大哥哥钱。”   赤井玛丽:……   等她那个完全没心没肺的小女儿再次跑开,刚刚转为凝滞的气氛骤然一扫而空。   注意到青年抓紧了炸弹遥控器,却迟迟没有按下,浅金发色的女人冷静地道:“先谈谈三明治多少钱?”   “……”   这大概是松田阵平有印象以来,最尴尬离谱的一次组织任务。   他本来想威胁这位MI6女士交出情报,再把人打晕扔在一边,带走那个叫佩恩的废物线人,反正对方没看见他的脸。   结果他千防万防,没防住MI6居然带孩子出任务,这是什么新型钓鱼方式吗?   松田阵平的纠结和痛骂并未露在脸上,赤井玛丽眼中,带着墨镜的青年神情莫测,   “好,我们谈谈。”   几分钟后,琴酒收到一封邮件。   【附近有人盯着,是不是你们的行踪泄露了!我把U盘放在了约定的位置,伦敦再见。——佩恩】   紧接着又弹出一封新邮件。   【东西拿到了,但没见到人。我感觉附近有点不对。——白兰地】   【直接登机。——琴酒】   松田阵平收到琴酒的邮件时,已经走到了登机口,他排队跟着旅客们一起走进机舱,找到自己的座位。   [我以为你要杀了她的。]   希拉等他坐下后才出声。   [没必要。]   松田阵平不是不没有心狠手辣过,但是现在,琴酒还在机场另一边,唯一和组织有关的佩恩又昏迷,这不是非杀不可的情况。   [可是按照诺顿曾经说的,就算是卧底间,也代表不同的机构,不会真的完全相信你。就算你真的和她交易,还配合了MI6的行动,她也有可能会出卖你。]   [你说的对。但希拉,如果我今天仅仅是怀疑有可能暴露就杀死她们,那将来我都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   松田阵平沉默片刻,[而且我……说真的,我可能不算是卧底吧。就算对方反咬一口,我也可以说对方污蔑我。]   希拉迟疑,[组织首领会信你吗?]   [会。]松田阵平左手手指蜷了一下,想摸衣兜里的药,[因为有SOI-H在。]   [如果我真的对组织有二心,那最需要交易的就是对SOI-H的研究。只要我不留下明显指向我的痕迹,除非有谁能拿出对药的研究记录,不然不可能证明我背叛了组织。]   这种随着几次“改良”后成瘾性愈发严重,甚至戒断后足以致死的药,在别人眼里是束缚,在他这里却是底牌。   只要SOI-H没有从他手中流出,那BOSS就会永远对他保留及格以上的信任。   飞机落地了。   上午九点半,松田阵平独自从伦敦的机场离开,至于半小时以后下一趟航班到达的琴酒……琴酒那么大的人还能丢了吗?   他走在铅灰色天空下,过人的身体素质也让他对冬季的温度不那么敏感,即使旁边的人紧裹着围巾大衣,他依然敞开着皮衣的拉链,任由湿冷的空气顺着脖颈钻进去。   正前方,一个十七八岁年轻女孩低着头,单手拿着手机放在耳边,一边说着一边往松田阵平的方向走来。   松田阵平听见她似乎在对电话那边的男友抱怨:   “每次说有事就动不动消失,上次消失了两个月,这次又消失了五个月,而且连个理由都不给我!”   ……都渣成这样了还是分手吧。   松田阵平在心里默默劝了一句。   “就算不给我理由,回来后总要先报个平安吧,你不主动联系我,我都不知道到哪里等你的消息。”   不,还是清醒一点吧,这种情况根本就不应该等了。   “好吧,只要你请我去吃尼尔大街的那家意大利餐厅,我就原谅你。”   松田阵平:……   他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却在看清女孩长相时忽然愣住。   女孩仿佛没注意到他似的,径直从他身边走过,与电话那边做了约定:   “那就这么说定了哦,晚上九点,不见不散。”   松田阵平站在原地片刻,回想了一下刚刚自己的心理活动,不爽地啧了一声,继续往酒店走去。   而机场,又一班来自美国的飞机降落,穿着黑色大衣的银发男人离开机场,打了一辆出租车。   几分钟后,同样从机场走出的浅金发短发的女人上了一辆黑色的商务车。   副驾驶上的人回头看她:“谢谢你帮我们找出了佩恩,这非常重要。”   将女儿暂时交给MI6同事看顾的赤井玛丽看向窗外久违的伦敦,心情沉郁,   “即使如此,情报依然被拿走了。”   “看见对方的脸了吗?”有人问。   赤井玛丽平静地摇摇头,“他没见过佩恩的长相,我骗过了他,让他误以为我在执行其他任务,对方不想节外生枝。”   “那个组织的目标……”   “只能判断他们接下来会找佩恩情报上的那些科学家,但绝不会是全部……如果我们能锁定他们的目标,或许就知道那个组织到底想要什么。”   即使这样说,赤井玛丽其实并不抱太大希望。   而松田阵平同样也不担心这部分。   “因为范围太大,就算假设昨晚在机场时遇到的人真的是MI6,并且他们也真的发现了佩恩调查的情报内容,也不可能猜到目标是谁。”   他靠在窗边,懒散地喝了一口酒店赠送的黑啤酒。   坐在长椅上的琴酒将枪重新组装起来,“那你呢?你真的没看见佩恩?” 第142章   “长相。”松田阵平敲敲窗上的玻璃, “你现在能说出他的长相,我就能想起见没见过。要我说,藏头露尾的人都不可信,你连他身份都不知道, 不怕是MI6的陷阱吗?”   “佩恩去年曾经给过组织一份情报。”琴酒回答, “是针对过组织和暗中调查过组织的MI6探员和英国警察的名单及家庭情况。”   “上面的人?”   “都处理成意外或仇人报复了。”   “……怪不得。”   松田阵平目光盯着暮色渐深的街道, “那你怎么确定联系你的是他,别告诉我还是用组织的英国分部对外围的那一套暗号,那个可不靠谱。”   “修改过。”琴酒皱了皱眉,审视地扫了他一眼, 最终还是打算说出来。   结果站在窗边的卷发青年却看出了他的犹豫,一仰头将易拉罐里的啤酒喝干。   “不想说别告诉我,我也没兴趣听。”   他哐的一下把啤酒罐扔进垃圾桶里, 越过琴酒往外走去。   琴酒放下手里的枪, 看向已经走到门口的白兰地。   “你今晚就去见莫里森的人?”   卷发青年头也不回地摆摆手,“这部分和你也没关系。”   琴酒:……   等木质的房间门在他面前又一次合拢的时候, 琴酒不得不承认,本来两人合作的任务,现在又一次变成了一人负责一半。   倒不是不满, 毕竟这种方式对他来说更为省心。   事实上如果不是这次的任务内容涉及了研究所,他也不想把白兰地从boss的庄园里挖出来。   而且白兰地看起来像是不满他的行为,实际上应该只是……真的不想听。   几年前,琴酒还认为过白兰地放弃掌握行动部门的机会留在boss身边是出于其他的利益考虑。   但真的和白兰地出过几次任务, 看到他对组织内大部分对外事务虽然认真但却不上心的状态后, 琴酒就只能推翻了自己的猜测。   虽然白兰地能敏锐地看穿许多事件背后的真相, 但也许是BOSS刻意培养,也许是因为白兰地异于常人的精神状态。琴酒能明显感觉到, 白兰地对外界的兴趣其实寥寥,而刚刚故意堵他一句,也只不过是懒得多说,所以随便找的理由。   琴酒猜的没错松田阵平确实是顺着他的话找的理由搪塞了一下,毕竟他今天要见的人确实不好说出口。   此刻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早,松田阵平沿着泰晤士河河畔一路向前,深蓝色的天幕上无月无星,嵌着一块块阴郁欲滴的云,他犹豫着要不要去买把伞的时候,却注意到碎金的灯光在河水上摇晃,时聚时散。   他情不自禁驻足,半晌又往反方向望去,发现投下灿金光线的是一个设计颇为独特的半球体的建筑。   松田阵平正想绕到最前面看看是什么时,一道颇为熟悉的女人声音从身侧响起:   “从市政厅顶楼看泰晤士河,确实比这里的景色要好得多,你要上去吗?”   松田阵平:“……”   他用全新的目光重新看了一眼那个造型特殊仿佛半个蛋壳的大楼,才将目光转向说话的女人。   一天没见,对方换了一身新的衣服,黑色的长款大衣包裹得看不出身形,带着蕾丝边的黑色丝巾和羊呢礼帽下面的黑色网纱又恰好处地遮住了她的面容。   “你怎么找到我的?”   “不是你故意出现在监控下吗?我以为你在试探MI6的反应速度。”赤井玛丽注视着远处的塔桥,口中反问。   “你在撒谎。”卷发青年毫不紧张,轻描淡写地点破漏洞,“如果你把我的长相告诉了MI6,那现在过来的就不只是你一个人了”   “也许是因为我代表MI6来向你提出合作。”   “合作你们那个胆大的计划?”   赤井玛丽面不改色,仿佛闲谈一般:“我们哪有什么计划,本来想抓住和你一起来的那个组织成员,但不是被你拦住了。”   卷发青年笑了一声,听不出是认可还是嘲讽。   “要真是这么简单,那你们就不会再约他伦敦见了。非要我说的那么明白?那天在机场,如果我再晚来一会,恐怕就能见到一个完好无损的‘佩恩’了吧。你们从一开始,就是想找人代替佩恩加入组织。”   “……这想法不错。”赤井玛丽回应。她仿佛无意地,缓慢摩挲了一下自己的黑色长筒手套。   青年瞥到她的动作,转身靠在栏杆上,敞开的黑色皮衣一角轻轻扬起又落下:   “发信设备被我屏蔽了,就算你身上有窃听器,对面也听不到我们谈话的声音。”   赤井玛丽这次真的露出了些许的惊色。   “市政厅附近有反屏蔽的装置。”   “那可能你们技术不行,该升级了。”   松田阵平坦然地说。   他的知识储备是源于上辈子,那几年机械电子科技发展得极快,和现在的粗糙水平,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种程度的反屏蔽对于他来说就和纸糊的一样。   而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对面的赤井玛丽许久没有出声。   市政厅运用的反屏蔽技术是目前最高级的,如果这种程度都能被轻易破解,那这个神秘的组织到底掌握了多少外界没有的尖精技术?   赤井玛丽因为这黑暗组织背后惊心动魄的实力而喉咙发涩。   但她还记得自己过来的目的,于是强行扯回了上一个的话题,   “如果我们真的想换掉佩恩呢?”   要付出什么才能让你当做不知道?情报?金钱?还是其他资源?   她借着河水的反光,谨慎地注视着卷发青年。   而那个大晚上出门还戴着墨镜的卷发青年却突兀地说:   “我同意了。”   赤井玛丽错愕地抬头。   “我只说一遍暗号……”   卷发青年直接告诉了她,甚至没有先谈个像样的条件,只是平静地道,“组织里没人见过佩恩,他不被发现成功进入组织的很大,但能不能更进一步获得代号,就要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赤井玛丽的心情陡然复杂。   “为什么?这对你没什么好处吧。”   “和你没关系。”青年冷淡地说。   河上游船驶过,明亮的光线短暂地从在他脸上勾勒出高挺的鼻梁和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余光注视着他的赤井玛丽忽然意识到,对方现在也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但却地位明显不低。   她的手按在栏杆上,缓缓开口,“我以为你这种在组织里长大的,会格外在意有卧底。”   青年果然没有反驳她在组织长大的前置条件的话,却还是因为她的话沉默片刻,才仿佛自语一般道,   “就算我不答应,你们也会找其他办法加入组织。那我还不如答应下来,省得你们到处乱钻,最后……”   最后什么?   最后真的发现了组织的秘密?还是……最后不明不白丢了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赤井玛丽竟觉得她从青年脸上看见了一瞬间的落寞。   她心头一跳,隐约觉得自己触碰到了真相:也许青年曾经和某个卧底关系很好,而对方出事了?   赤井玛丽并非空想,而是因为青年现在也不过才十八九岁,往前推几年的话则更加年幼。   能够成为卧底的绝非同情心泛滥的人,但是面对年幼的孩子的态度,必然和成年的代号成员有所不同。也许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两人建立了还算不错的关系。   甚至于对方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在青年心中种下了一点善意的种子。所以在机场时,青年才会帮助真纯,甚至明知道会给自己带来危险,还是都无法对真纯下手。   赤井玛丽心情愈发复杂,她还想再问,卷发青年却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我要走了。”   “等下……”   卷发青年站住脚步。   “我要怎么称呼你?”赤井玛丽虽然问出口,但并没有指望得到一个真实的答案。   但对方却一次次出乎她的意料。   “白兰地。”卷发青年懒散地说,“但别把这个代号告诉……太多人。不然我就有麻烦了。”   基酒代号……已经知道这个组织都是以名作为代号的赤井玛丽因为这个代号可能存在的含义而震惊了一瞬,接着就听见了他后面的内容。   赤井玛丽抬起头,对上青年年轻的容貌。   对方神情散漫,像是刚刚的话只是随口一说,但赤井玛丽却觉得对方没有在说谎。   这还不如说谎。   赤井玛丽脑海中掠过了很不特工的想法。   “你既然认为有麻烦……就不应该说出来。”   她知道这样说不仅有得了便宜还指责对方的嫌疑,还违反她作为特工的职业原则。   但也许是河边的水声太清澈,也许是岸边的人看上去过于年轻了。   金色短发的女人双手抱胸,神情冷然地警告她本不能互相信任的合作对象,   “我是MI6,我有我自己的立场,你不能指望我为你保密。”   “我知道。谢谢你提醒。”白兰地略偏过头,墨镜遮挡住了他眼中的神色,“我下次会提前起一个假名。”   赤井玛丽怔了怔。   而自称白兰地的青年已经转身离去,高挑的背影淹没在缤纷的灯火间。   被金色发丝遮住的耳麦中终于断断续续地传出声音:   “玛丽?你刚刚说偶遇了谁?为什么信号忽然消失了?”   “没什么,我追过去发现看错了。”   赤井玛丽仰起头,一颗颗掺杂灰尘的雨滴从天空坠落,砸在松田阵平刚买的长柄黑伞上。   十几分钟后,松田阵平重新将伞合上,递给餐厅的侍应生。   “有预约。”他说。 第143章   松田阵平走入大堂, 仿佛不经意间扫过监控,不出意外地发现上面本应该存在的红点尽数熄灭,只剩下一个个黑漆漆的镜头。   他拒绝了侍应生的引路,独自上楼。   二楼的走廊铺着红棕色的木质地板, 在水晶灯下呈现如枫糖的光泽。松田阵平才走了两步, 就听见某扇门后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接着门把手被扭动,光线泄了出来。   那扇门中匆匆走出一个红发中年男人。   “凯莫里森?”松田阵平故意道。   “不!我是他哥哥。”男人脸上闪过一丝阴郁,又挤出笑容让开门,“我叫泰勒莫里森, 您……”   松田阵平没说一句寒暄,就不客气地越过他走进包厢。   中年男人猝然被打断,脸颊抽了抽, 攥着门把的右手手背崩出青筋, 但关门的动作却小心翼翼没发出声音。   但他刚转过来,就听见带着墨镜的亚裔长相的青年打量了一下包厢, 像是纡尊地随口解释:   “我刚刚还以为来的会是凯莫里森。”   泰勒莫里森尽力克制怒火,沙哑地说:   “这位先生,我才是莫里森的家主。”   刚坐在餐桌边的卷发青年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泰勒莫里森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立刻紧紧闭上嘴。半晌,他终于平复下来开口说话,   “我……”   “叮——”   突兀响起的铃声却打断了他的声音。   “等上完菜再说吧,我饿了。”   青年旁若无人地收回按铃的手, 像是因为得知他不是那个名声在外的凯莫里森而完全失去了尊重。   泰勒莫里森大脑嗡的一声。   松田阵平不是很着急, 毕竟如果三两句就和泰勒莫里森谈完, 琴酒却那边还没出发,注意到他这边的情况, 那他就没理由再拖时间了。   因为今天在路上听到的那通电话,他特意临时换了地点,约到了这家意大利餐厅。就算琴酒问起,也可以用因为他在机场的行动获得的灵感。   临时换地点虽然不够尊重人,但是有用,如果当时不是因为赤井玛丽恰好在机场,恐怕mi6最后未必能抓住佩恩。   他琢磨着,忽然察觉站在门口的人走过来的脚步十分沉重。   松田阵平敏锐地抬头,看见一只关节粗大的手掌用力砰地压在桌子上。   他挑了挑眉。   泰勒莫里森隔着墨镜对上泛着冷光的暗青色瞳孔,被怒火冲昏的头脑霎时间清醒。   他想起卡拉斯号上买到的情报:   “伦敦的地下势力?要是出价够高,我确实能帮你牵线动动手指就能帮你解决麻烦的大人物。但你要想清楚,这种地位的人,可没有一个是好惹的,他们眼里的人和你眼里的钱一样,都只是个数字而已。”   人,人……   泰勒莫里森感觉自己的声音像是被魔鬼诅咒了,他梦呓似的对着面前的人低语:   “我弟弟,他也在伦敦,你……您、请问您、能不能,帮我干掉他。”   卷发青年手肘支在餐桌上,对泰勒莫里森鼓起勇气说出的可怖内容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甚至眉毛都没有动一下,继续和他确认合作内容:   “我以为你找我是为了处理你赌上头,把莫里森家在伦敦的产业都卖给了兰登的事情。”   “我可以送给您,那些都可以送给您!”   泰勒莫里森从青年那种对人的漠视,和对买凶杀人的司空见惯的态度中获得了勇气,   “我弟弟明天就会去和兰登谈判,到时候他一定能拿回来的,他一直都是这样,什么都难不倒他……到时候我一定会被他拉下去,我就完了……”   “杀了他,您帮我杀了他,再解决掉兰登那边,我就将伦敦的产业都送给您。”   他眼里的血丝渗出,因为过于激动粗喘的呼吸声不断地在安静的包厢中回响,像是行刑的鞭声。   卷发青年低头沉吟片刻,像是在斟酌得失。   而这时,带着黑色礼帽的银发男人坐在酒吧的角落里,也在和兰登进行最后一次确认。   “解决掉凯莫里森,嫁祸给秘密来到伦敦的泰勒莫里森,我会在他住酒店制造骚动,让他暴露在媒体下,并且我明天动手的时候,也会袭击你的人,帮你洗清嫌疑。”   说到这,银发男人冷淡地警告道,   “兰登,你的这些损失不算在我的佣金里。”   “放心放心,我们不是第一次合作了,随便你大闹一场。”   被称作兰登的男人咧开嘴,刀疤在脸上扭曲,“黑泽,等你搞定了,我可以付双倍。”   黑泽阵,琴酒在昏暗的灯光下笑了起来。   “好,成交,明天动手。”   就在泰勒莫里森越发不安时,他听见卷发青年冷淡的声音。   “成交,明天动手。”   泰勒莫里森如蒙大赦,敲定了细节后,他遮遮掩掩地从包厢中匆匆离开,走到外面,正撞上来上菜的侍应生。   “您这是要离开吗……”   为首的女侍应迟疑地开口。   “我来结账。”泰勒莫里森急促地说了一句,就快步下楼。   女侍应生走进来后,就听见坐在椅子上的卷发青年无奈的声音:   “我还没点菜呢,你坑人不要那么明显吧。”   “难道不是客人您预约包厢的时候,就已经点单了吗?”   她无辜地回答了一句,摘下帽子,轻轻甩了下头,任由蜂蜜般的金色流淌到肩上。   等真正来上菜的侍应生布置完餐桌离开,梅根在对面坐下后,松田阵平才继续开口,“你自己一个人来英国的?”   “也不是还有清水,就是……”   她说到一半,忽然盯着松田阵平,“我说了名字你就知道是谁吗?你都没有问过我们的名字。”   “你现在告诉我不就行了。”松田阵平大概猜出是谁了,干咳一声,“那他人呢?”   梅根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才回答:“现在不在,反正你总会见到的。”   她顿了顿,语气忽然有些迟疑,“大概很快?”   松田阵平以为梅根的意思是,之后对方会找机会和他单独见面,就像是今天的梅根一样。   但他没想到很快是这么快……   等松田阵平将组织的计划和梅根透露了一部分,又商量了一些接下来的行动后,他回去和琴酒汇合,却看见琴酒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一个长相有几分熟悉的男人。   对方狭长的眸子扫了过来,勾起唇角:   “琴酒,这也是我们的……同伴?”   “需要我自我介绍吗?我的代号是帕波米特。” 第144章   松田阵平站在门口, 盯着那张笑得十分猖狂,让他想要一拳打上去的脸,慢吞吞地开口:   “不是,我路过。”   代号为帕波米特的青年笑容僵硬了一瞬:   “我想你应该知道这是酒店的套间里面, 而你刚刚是刷房卡进来的?”   “那你还废话什么?”   被松田阵平一想到接下来要在观察极为敏锐的琴酒面前, 装作和对方不认识, 就头疼极了。   他不爽地靠在墙上,墨镜在手指间打了个转,“我既然有房卡,不是组织的人, 难道是他叫的客房服务?”   被暴击的帕波米特和被无端污蔑的琴酒脸同时青了。   琴酒放下刚拿起的酒杯:   “你手机呢?”   “当然带在身上。”松田阵平把手机从兜里摸出来,看了一眼屏幕,“啊, 没电关机了。”   琴酒有那么短暂的半秒, 看起来很想将他扔进泰晤士河里。   上一次看到琴酒这样的表情,还是在上次和琴酒一起做任务的时候。   松田阵平若无其事地把手机放回兜里, 绝不承认自己是故意放到没电的。   毕竟他今晚他大部分时候都开了自制的微型屏蔽器,万一琴酒中途打电话过来打不通,可能会察觉不对。   到时候松田阵平就不得不找理由解释:为什么前几天琴酒问的时候这东西还没完成, 从飞机上下来到了伦敦,忽然就变成成品了。   而且就算没看到琴酒的消息,松田阵平也能猜到帕波米特是朗姆的人。   这几年,朗姆的权力重心逐渐向日本收缩, 而K研究所剩下的研究员, 也随着松田阵平逐渐接手大部分研究所的事项, 被BOSS从研究员变成被监管的研究员,都在北美且基本没有了人身自由——他觉得BOSS大概是不希望他们被他从活的研究员变成死的研究员。   但是不会被认出来, 不是帕波米特加入组织的理由!   松田阵平沉着脸无视帕波米特,直接问琴酒:   “我没听说过这个任务要加人。”   “朗姆临时派来……”琴酒还没说完,就被帕波米特打断了。   “朗姆大人要我过来协助。毕竟诱使兰登设计泰勒莫里森,告知兰登今天泰勒莫里森秘密来到伦敦,还想要找人威胁他,这些都是朗姆大人下令让英国这边的情报组完成的。”   帕波米特故意顿了顿,继续道,   “而且,请那位白兰地大人在卡拉斯号上卖出假消息,引泰勒莫里森主动求组织合作,不也是朗姆大人的主意?既然如此,朗姆大人也有责任保证计划实施顺利。”   “不是以组织的名义合作。”松田阵平懒散地纠正,“是表面和组织毫无关系的伦敦某个地下势力的头目。”   “那个头目是你?”帕波米特语气古怪。   “……有意见?”   帕波尼特避开问题:“你还没说你的代号。”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有代号?”   松田阵平当然不能对着名义上是朗姆的人说自己是白兰地,那这样今天帕波米特就走不出去了。   “我叫神奈。”今天名字已经被人问了太多次,所以松田阵平非常流畅地说出了一个假名。   琴酒忍不住瞥了他一眼,松田阵平还没理解他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旁边的门再次被敲响了。   “还有人?”松田阵平听出脚步声应该是一个成年男性。   “也许是你们的客房服务。”帕波米特冷飕飕地接话,但他说完之后自己莫名沉默了。   松田阵平转身打开门,门口的是一个高大的英国男人。金色短发,眉粗而潦草,唇角下撇,一副加班到深夜后匆匆赶过来的样子。   “佩恩莫里。”   差不多同时走过来的琴酒仿佛不经意地扫过松田阵平,注意到他对门口的人全然陌生的目光,才介绍了来人的名字,   “他会参与我们接下来的行动。”   “神奈,帕波米特。一起来确认一下明天的计划。”   几人坐在沙发前,听见琴酒说:   “明天有一场大型交流会。”   【明天有一场大型的交流会,被佩恩从系统中调取的那份名单中,八成以上的科学家都曾提前答应参加交流会。如果组织要在近期行动,明天是最好的时机。】   【你刚和他们见面,他们不会太相信你。所以假如你确认他们的计划如我们所料,是打算潜入交流会动手,就不必传出任何消息。我们这边联系了苏格兰场,布置了大量警力,绝对不会出事。】   【还有,玛丽那边似乎有一个‘线人’,但她不肯透露对方的身份。在安全的情况下,你可以试着寻找对方,但不要引起对方警惕,我们的目的是达成稳定的合作。】   想到这里,“佩恩莫里”的目光隐蔽地掠过沙发上的几人,又重新将视线放在被琴酒画圈的地图上。   松田阵平也在盯着地图。   但他既没有认真听琴酒的计划,也没有仔细关注佩恩莫里的目光,而是专注地计算明天应该放置的炸弹数量。   等他回过神,套间里只剩下了他和琴酒。   “他们住在隔壁?”   “隔壁的酒店。”琴酒把地图推给他,“你本来可以随便编一个代号。”   “然后被朗姆发现情报系统里没有?”   松田阵平在上面重新画出刚刚计划中没有说过的地点,分别是泰勒莫里森入住的酒店、兰登和凯莫里森见面的位置、兰登名下的部分酒吧赌场。   “但他是代号成员。”   琴酒拿过来看了看,用烟蒂在地图上烫出几个洞,橙红的火星一明一灭,燎起大片的焦黑,最后彻底毁掉了上面的痕迹。   接着,他就听见对面的“普通成员”浑不在意地说:   “代号成员怎么了?就说我是白兰地派来的人,他也不可能越过白兰地去令我。”   琴酒:……   他又点了一根烟。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两人才各自去休息,松田阵平躺在床上,打开已经充满电的手机,发现里面多了一封广告邮件。   他破译了里面传递的内容,发现是一个邮箱和密码。   松田阵平坐起来,登陆邮箱,里面只有一封邮件。   【这个邮箱送你,随便你做什么用。只有我和清水知道,绝对隐秘,不用担心被人反追踪。   ps.记得先修改密码。——梅根】   松田阵平摩挲了一下手机,心情有点复杂。   几年前,诺顿也给过一些隐秘的联系渠道。   但从五年前,他决定放弃在行动部门深入,留在BOSS身边时,就将那些全留给了清水和梅根。   他这几年偶尔出来任务,虽然也各种临时的联系方式,和组织内常用的手机号和邮箱,但像是这种,完完全全和组织无关的……   松田阵平无奈地笑了笑,按她说的先修改了密码。   他略一犹豫,向之前赤井玛丽告诉他的邮箱发了一封邮件。   【今天你们可能要多派点人。——B】   正要登机回日本的赤井玛丽:…… 第145章   即使这个邮箱地址从未见过, 发信地址也不在美国,但赤井玛丽还是瞬间猜到邮箱背后的人的身份。   [什么意思?]   [你们今天是不是还有别的行动。]   赤井玛丽连发了两封邮件,但等了几分钟始终没人回复。前面排队的旅客都已经陆续走进登机口,只剩下她一个人站在外面。   乘务员走过来礼貌的想要提醒。赤井玛丽比划了一个歉意的手势, 匆匆从机场离开。   “我想知道今天在交流会现场布置了多少人?”   突兀接到本应该已经离开英国的下属电话的温特无奈道:   “玛丽, 这部分已经不在你的任务范围之内。假如你要继续问下去, 那这次任务结束之前,你恐怕不能离开了。”   “我正有此意。”   戴着墨镜围着围巾的金发女人站在沃克斯豪尔桥下的河畔,目光落向不远处的mi6总部大楼。   得到允许之后,赤井玛丽回到mi6总部, 通过内部的电梯来到某个办公室中。   她开门见山地说:   “我想看一下目前的行动部署。”   头发花白的男人带上眼镜,感慨道:“玛丽,你这样子像是那个组织派过来的间谍。”   赤井玛丽双手抱臂, “如果你不放心的话, 我可以一直到行动开始都不离开。假如我能够在戒备森严运用各种尖端信息屏蔽手段的mi6大楼把消息传出去,那我们还是都别干了, 直接都跳槽到ASIS去堪培拉任职。”   “好吧。我以为在日本‘驻守’的几年,能让你的脾气稍微收敛一些。”   被抢白一番的温特干咳一声,跳过了这个话题, 给她在前方的白板上投屏了目前的警力部署。   至于为什么是白板……他看着那个金色短发雷厉风行的女人站在地图前沉思片刻,接着十分顺手拿起旁边的马克笔,直接在某几个区域打了个叉。   很好,上次要求换成白板是明智的决定。   他就知道赤井玛丽还是会回来, 像是几年前一样, 嚣张直接在上次办公室中投屏的白幕上画满根本洗不掉的标记。   但温特也仅仅只是走神了一瞬, 接着就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赤井玛丽标记出来几个的位置。   稍微看了眼,他的目光便微微凝重。   不等赤井玛丽解释, 他开口道:   “这几个区域的大部分警力都被调动到了交流会附近,虽然苏格兰场已经提前预设了出现紧急情况后快速回援和临时征调周围警力的情况,但可能会比之前迟5到10分钟。”   赤井玛丽重新把笔盖合上,右手成拳支撑着下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周围几个地方本来就势力混杂,所以每次出警的时候都会故意拖延一段时间,想等那些家伙自己……”   “……玛丽。”   金色短发的女人轻嗤:“好吧,当我没说这句。但是我要提醒,他们的那段反应时间,再加上白给的5到10分钟,足够我带着一队人安然无恙地脱身了。”   赤井玛丽的“威胁论”很有效。   即使温特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有赤井玛丽的能力,但是一想到这次动手是那个盘踞在各国头上的阴影般的组织,他也不得不谨慎以待。   投影关闭,两人离开办公室,上午的阳光从百叶窗帘的缝隙钻入,照亮空荡荡的白板上的几个鲜红的叉,又在松田阵平眼皮上投下浅金色的晕影。   松田阵平睁开眼睛,看见墙上细微涌动的光斑。   [感觉变可爱了。]希拉点评。   松田阵平本来要拿药瓶的手默默收回来。   [那让你看一会。]   [会不会影响任务?]   松田阵平坐起身,扫了一眼轻微变形,但其实整体变化不大的房间,又用手摸了摸长出毛边的床头柜,确认了还是温润的木质触感。   [这算什么,你忘了我们在K研究所吗?而且我今天是要安装炸弹,又不是拆弹。]   他走出房间,发现对面的门开着,琴酒已经离开了。   [他是不想看见你吃早餐吗?]   [……是因为我要去安装炸弹,而他要去安排这边分部的狙击手。兰登提前通知了手下的人给琴酒行方便。所以琴酒可以大摇大摆地找到合适的狙击点,而不用担心被人盯上。]   [但是等下真的开始动手,他们就会发现不对吧?]   [那就是帕波米特的事情了。]   松田阵平到地下停车场,用枪不太礼貌地请人顺路带他出去,又在两个街区外下车,以避开可能出现在附近的MI6。   他稍微有点无奈地继续道:   [算来算去,最后只有那个佩恩真的需要混入交流会现场。如果不是知道琴酒就是疑心病晚期,不可能立刻信任刚见面的人,我都要觉得他早就怀疑佩恩是假的了。]   而且不得不说,琴酒大部分的谨慎都是有效的。   如果他不联系赤井玛丽,那佩恩可能一直到行动结束,才能意识到他们真正想做什么,不过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就是了。   [那MI6的行动真的能阻止琴酒吗?]   [很难。]   换了一身维修工的工作服、拎着‘工具箱’的松田阵平从兰登名下的酒吧后门走出来。   [因为真正的佩恩从MI6偷出去的,是实实在在的情报。一边是她个人的猜测,一边是证据。再加上已经潜入组织的‘佩恩’,MI6就算再重视赤井玛丽的推断,也不会越过对交流会的关注。]   他忍不住叹口气:[怪不得boss这么多年没有解决掉朗姆。朗姆只是为了试探白兰地对卡拉斯号的掌控力是否和之前一样,所以强行安排的计划,仔细想想都这么棘手。]   松田阵平现在最庆幸的就是,他安置炸弹的这些地方大部分都是夜间营业,之后因为爆炸而造成的损失会稍微小一些。   不过接下来,他还得找个和兰登和莫里森无关、不容易伤到太多人但又可以威胁到MI6的爆炸位置。   松田阵平沉吟片刻,目光环视周围,最后缓缓落在了远处的大本钟上。   半小时后,换回了皮衣戴着墨镜的松田阵平两手空空地从钟楼下来。   现在是下午一点四十五分,距离交流会开始还有十五分钟,距离和兰登约定的两点十五分还有半小时。   松田阵平从便利店买了个三明治,边走边吃的时候,忽然顿了顿。   [怎么了。]希拉问。   卷发青年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语气平静地带着一丝丝心虚:   [今天hagi出去联谊,不小心把表落在我们租的公寓。然后我,刚刚……好像把hagi的表弄坏了。] 第146章   松田阵平进入路边那家表店的初衷, 仅仅只是想看看有没有萩原研二喜欢的样式而已。但走出来的时候,手上莫名其妙地就多了一块昂贵的名表。   [你打算怎么将表给萩原研二。]希拉好奇地问。   松田阵平怔楞,[怎么给?我不是不能接触和另一边的自己相关的人吗?]   [……所以我以为你有办法才买的。]希拉幽幽道。   被柜台推销到直接刷卡的松田阵平尴尬地咳了一声,把还没拆下标签的新表放进衣服口袋里。   [这是个意外。先别管这个了, 我要……]   行动了。   “佩恩莫里”混入了已经开始的交流会中。   他穿着安保人员的的工作制服, 铭牌上挂着一个陌生的名字。但是没关系, 毕竟他现在使用的佩恩莫里这个名字,也只比铭牌上的熟悉那么一点。   毕竟从内部开始怀疑真正的佩恩莫里,到对方悄悄利用内部的情报系统拷贝了部分资料并且下落不明,也不过短短三五天。   而他们确认佩恩还没有和那个组织中任何一个人见面后, 他就被选中实施这个卧底计划。   他对此并没有意见,毕竟怎么潜入不是潜入,代替另外一个人的身份虽然危险, 但是也意味着只要通过考验被承认身份, 就比真正的新人更有机会获得代号。   于是他过去的名字被抹去,他成了那个他寻找整整两年的、暗中泄露MI6情报、害死他父母妻子的佩恩莫里。   佩恩莫里站在这个偌大宴会厅的角落, 身姿笔挺,眼神锐利。他扫视着四周,对每一个经过的教授、学者、企业家露出正直可靠的微笑, 又在他们背过身后努力收敛不耐烦的阴鸷目光。   他扭曲的神态在金属光泽的装饰细柱上拉长,映在某个拿着红酒杯的人眼中,那人低头发了一条消息。   【佩恩莫里最初是从威士忌那里牵线的?威士忌的酒瓶已经空了两年,怎么现在想起了他的人。】   【本来打算把这颗棋彻底废掉, 结果对方主动递上来一份调查组织的MI6特工名单。——Gin】   【所以现在?】   【英国分部缺人, 威士忌当初把控得太紧, 又私下挪用了太多组织的钱,这群蠢货到现在都没能补上资金缺口, 所以BOSS说……——Gin】   “既然他们不会,那你去教教他们。”黑发棕眸的男人思索了一下,又说,“这次叫上白兰地,那边的研究所始终没什么成果,让他去翻新下。具体你们自己协商,别像上次一样闹得太凶。”   琴酒当时很想反驳BOSS这句话,上回大半个城市停电,是因为白兰地炸了电厂,和他根本没有关系。   但和之前每一次都一样。   他说:“好。”   琴酒觉得,这次只有十几个炸弹,应该算不上太大动静。   毕竟英国本来也不是一个多安全的国家,这点昨天晚上他回酒店的路上,被三个勇敢的地痞用巴掌长的小刀指着要求交出值钱的东西时,就已经深有体会。   琴酒将目光移回现在,回到兰登名下最大的赌场。   一层的大厅富丽堂皇,人声鼎沸,时不时传出惊喜的呼喊和沮丧的咒骂。   他压低帽檐,从赌红了眼的人群中悄无声息走过,这几年里被留长的银发被他束起,隐藏在大衣内部。   他听到侧前方的二楼楼梯口处,有个说话含糊不清,疑似醉鬼的家伙,正在骂骂咧咧。   “什么叫做老板待客,今天二楼不对外开放?”   “老子难道不是客人!我!我!今天在你们这儿输了十几万!”   周围传出轰笑声,又在醉鬼掏出枪后戛然而止。   琴酒踩着枪响、尖叫、推搡辱骂走上二楼。   上层的隔音非常好,他刚刚拐进内部的走廊,大堂的声音就已经淡了许多。   但会客厅里的兰登还是听见了。   脸带刀疤的男人一拍桌子,恼怒地大吼:“谁敢惹事,你们下去看看!”   他身后站着的四个穿着黑西装的壮汉中走出了两个,推门出去。   坐在对面沙发上、看上去三十多岁的红发男人侧过头,示意自己的两个保镖也跟下去一个,接着他转回来,   “兰登,别再拖延时间了。你和我都知道我那个不成器的哥哥签的合同根本没有法律效力,把你的人从莫里斯的产业撤走。”   “当然可以。”兰登脸上的刀疤跳了跳,冷笑道,“只要你告诉我,莫里森家族明明在美国待的好好的,为什么忽然千里迢迢把手伸到英国,又是怎么在两年内和好几位议员关系好到像是在一张床上睡过了。”   “别把话说的那么粗俗。”   穿着浅灰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仿佛刚从某个商业谈判会场下来的凯莫里斯垂眸,摘下金框眼镜用布擦了擦,   “不过……你想知道,我也不是不能告诉你。”   他用力捏着纤细脆弱的眼镜脚,抬起头,微笑着说:   “我知道你今天想对我动手,也知道我那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哥哥也想对我动手,你猜我怎么知道的?”   兰登对上那双毫无遮挡地露出讥诮笑意的眼睛,悚然而惊,他猛地看了一眼特意没上锁门和故意敞开的窗帘,接着用比刚刚紧张十倍的声音大吼:“把窗帘拉上!”   但他还是晚了一步。   一个红点落在了他胸口,另一个红点落在了他眉心。   门把手在这时被拧动,兰登昨晚还见过的银发男人从门口走进来。   “真的是你……”兰登目光如同淬了毒,“莫里森家族到底给了什么好处,居然连你都能……”   他还没说完,就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因为就在他与琴酒对视时,凯莫里森已经恭敬而谨慎地站了起来,退到一边。   这个在兰登眼里始终只是一个信誉不错、身手极好、独狼般的雇佣杀手,此刻却自然地坐在凯莫里森让出的沙发上。   银发男人为自己点上一根烟,目光随意地扫过凯莫里森。   兰登印象里那个手腕高超、能和政府大员谈笑风生的凯莫里森,居然因为他轻描淡写的一眼而身体颤抖脸色苍白。   “你不是想知道,莫里森家族凭什么能在英国这么快发展起来?”   “因为他们动了不该动的东西。”   银发男人平淡地说。   兰登感觉到脊背上的汗珠滑落,身上的衣服变得潮湿闷热,他努力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你……您……我不知道那是您的。”   一声嗤笑打断了紧张的氛围。   “当然不是他的。”   兰登本来就精神紧绷,被这突然的声音吓得汗毛都立起来。他往声音来源看去,却看见了一个倚靠着门双手插兜……卷发少年?青年?   即使对方戴着墨镜,即使亚裔的长相很难分辨年龄,但对方那介于清亮和低沉之间的声音,还是让他瞬间确认,对方绝对不到能进赌场的年龄。   对方并不在意到他的目光,懒洋洋地看向对面的银发男人:   “琴酒,快点解决,条子来的比我们想象中快。”   兰登的眼睛瞬间亮起来,他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听到警察要来会这么兴奋。   但门口那个不到二十岁的家伙,却接着低笑:“不然我就只能出去把这个家伙的地盘,从近到远挨个炸了,来干扰那些条子。我这次用的都是遥控炸弹,有距离限制。”   兰登眼里的光熄灭了。   “还不需要。”被叫做琴酒的银发男人居然阻止了他。   但他的下一句话,却让兰登彻底僵硬了。   “帕波米特说,他会让兰登的人先和条子对上。”   兰登看着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吐露情报和某个势力的成员的两人,忽然打了个寒战。   因为他意识到,这两个人根本不是要留着他谈什么条件,而是根本没打算让他活下来。   “你们……你们不能杀了我,如果我死了,周围的势力一拥而上,再加上有MI6。除非你们能短时间内吞一下我手里的所有地盘资源,否则最后就是白费力气,什么都得不到!”   “你以为我们想要你的地盘。”坐在对面的琴酒像是觉得他说的话十分好笑。   他将手里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问,“留着做什么?当活靶子吗?”   兰登怔怔地望着他,忽然意识到,他们背后的势力有如此庞大的能量,哪怕是凯莫里森稍稍触及,都能在英国发展的如此迅猛,但自己此前却从未听说过这个势力。   既然如此神秘隐蔽,当然不可能像是当地的势力一样招摇。   他神情彻底变得颓然,苦笑道:“那你们为什么还不杀了我?是想折磨我吗?”   “折磨你有什么用?”门口的卷发青年打了个哈欠,“万一你在快死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还有点别的用处。那不就和凯莫里森一样,有机会活下来了。”   兰登目光颤了颤,好半晌,他咬着牙说:“我有……我知道一条走私线,我还有一个绝对隐蔽的武器货源,我可以告诉你们。”   松田阵平听见这句话,心底叹息一声,知道兰登现在彻底完了。   他直起身,来到走廊上,忽然察觉身后的脚步声。   松田阵平转过头,发现是凯莫里森小心翼翼地跟着走了出来。   “神奈先生,我的儿子……”   松田阵平插在衣兜里的手指僵了僵,无意识摩挲了下新买的手表的表盘。   而他的沉默让凯莫里森意识到了什么。   穿着西装的红发男人这一刻强撑的镇定彻底崩溃,他扑通一下子跪在走廊的地毯上:   “您可以杀了我,我利欲熏心、我不该在威士忌大人死后悄悄动用那份资源。我不指望能活下来,但是阿利克他才十四岁,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求您……”   光滑坚硬的表盘忽然变得崎岖不平,手指宽的表链像蛇一样缠绕在松田阵平的指间。   松田阵平缓慢地缩回手指,像是和那块表隔了一层无形的空气墙。   “起来,等我忙完了,我带你去见阿利克莫里森。”   松田阵平没有承诺是否要放过那个孩子,但他说完这句话之后,这个狼狈得连眼泪都滴落在地毯上、满脸痛悔的男人却仿佛看见了希望,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跟着他往外走。   楼下已经彻底乱起来了,但松田阵平甚至连警笛声都没有听到。   他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坐进车里后没有立刻让凯莫里森开车。   “查一下附近的实时新闻。”   凯莫里森没敢问这位年轻的神奈先生为什么手里拿着手机不自己去查,立刻搜索起来。   “美国女明星莎朗·温亚德在两个街区外被路人认出……但对方已经被保镖护送离开,目前行踪不明……”   “这么巧,偏偏就在出警的时候被人认出然后引起了拥堵?”   赤井玛丽盯着网上查到的那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女明星的照片,神情紧绷。   旁边的MI6看着一条条传回的消息,脸色也很不好看:“根本没想到兰登也是他们的人。”   “兰登不是。”赤井玛丽冷着脸说,“但是今天过后恐怕就没有兰登了。”   温特走过来,“已经让苏格兰场那边尽可能将警力抽调过去,但现在只是一个赌场发生了械斗,不少人觉得我们太小题大做了。”   “什么样才算不小题大做,发生爆……”   “轰——”   一道从通讯设备中传来的剧烈爆炸声帕,淹没了赤井玛丽的声音,然后是接二连三的爆炸声。   她的脸色彻底变了。   周围的MI6立刻动了起来,大批的警力被调往赌场附近,至于即将结束的交流会,已经无人在意。   而佩恩莫里在交流会过半,却依然没有收到除了待以外的任何要求以外,就同样觉得这里只是一个幌子。   那他呢?   他为什么会单独被放在这里?他是不是早就被怀疑了?或者琴酒根本就没有相信过他?   佩恩莫里是抱着可能会死的决心来卧底的,他也设想过一开始就被组织认出了身份结局,但却没想过自己会被组织将计就计,成为欺骗MI6的障眼法。   不,现在还不能确定他到底是真的暴露了,还是这边还有其他的安排。还有帕波米特,他不是也应该在这边,如果这边是幌子,没有必要安排两个人吧。   要赌吗?赌自己没有暴露,还是立刻联系MI6?   佩恩莫里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还要尽可能做出如之前一样毫无异状的态度,只是故意让自己流露出多了一些不耐烦,时不时看一眼手机。   他一等就等到了交流会即将结束。   地面震颤,警笛声呼啸着越来越远,宴会厅上的人逐渐显露出不安,而他则看到了爆炸发生的实事新闻。   就在佩恩莫里确认交流会这边一切都是骗局的时候,并且布置的大部分警力都已经撤走时,他忽然收到了琴酒的邮件。   【10分钟后,想办法把艾尔德·伍莱带到停车场,帕波米特会接应你。】   艾尔德伍莱博士,在人工智能领域颇具盛名的科学家,深居简出,鲜少出现在外界,但应邀出席了这场交流会。   几分钟前,他还从佩恩莫里身边走过,并询问了洗手间在哪。   ……怪不得刚刚会有那么剧烈而持续的爆炸声。   就是为了把这边的警力全部都调走。   所以这边确实是真正的目的,但他们还是都上当了。   不,还有十分钟!   如果现在请求支援的话,未必来不及,没准还能多抓到一个组织成员。   佩恩莫里大脑中飞速闪过这个念头,手指已经反应极快地按出他在心中默背下来的温特的邮箱。   但这时,忽然有一封新的邮件发过来。   发信地址他从未见过,邮箱落款只有一个字母,甚至邮件的内容也相当简洁。   【你被监视了。——B】   佩恩莫里的手指顿住。   这一刻,他没来得及去想对方是谁,而是缓缓抬头用余光扫视四周。注意到自己的身影被反光的金属细柱映出的那一瞬间,他颈椎像是被人钉死了似的一动不能动,连眼珠都瞬间僵硬。   行驶得不太平稳的车辆中,松田阵平看着显示发送成功的邮件,依然不敢放下心。   如果贝尔摩德那个女人真的被琴酒叫过来了,十有八九就是在交流会会场上观察佩恩。那他提醒的已经太晚了,只能祈祷佩恩没有被她发现什么破绽。   而如果贝尔摩德不在交流会场上……松田阵平克制住了想捏一下旁边人的脸,确认是真是假的冲动。   凯莫里森听到旁边人似乎不满地咋了咋舌,登时屏住了呼吸。   他一路开着车,亲眼见到旁边人是怎么一路按下遥控器,引起的一连串的爆炸。   哪怕凯莫里森已心存死志,或者说知道自己活下来的几率很低,经历这种惊心动魄的场面依然心脏砰砰直跳,手脚冰凉。但旁边的人却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他再一次后悔,因为之前配合威士忌挪走组织账务,而对这个组织的认知不够深刻。倘若早知道……不,从他没有忍住诱惑,接过威士忌的橄榄枝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这个结局。   他现在只希望,他感觉到的旁边的人那一丝动摇是真的,只希望对方真的愿意放过他的儿子。   日已西沉,铁灰色的云幕被晕染上一层鲜血般的猩红。   凯莫里森不知道自己正在将车开往何方,只能盲目地听从着旁边人的令。   而松田阵平……正在带着凯莫里森兜圈子。   他在等一个消息,假如梅根那边一切顺利,事情也许还有转机。   松田阵平看着前方的大桥,在逐渐扭曲的世界中闭上眼。   佩恩莫里走向艾尔德伍莱教授。   帕波米特从兰登的酒吧离开。   琴酒扣下扳机。   佩恩莫里请求艾尔德伍莱教授顺路带他一程。   帕波米特避开被警察枪杀的兰登下属飞溅的血。   琴酒离开赌场。   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仰面躺在沙发上,眼睛睁着,额间的血洞狰狞鲜明。   佩恩莫里将艾尔德伍莱引向组织的车。   却在车里面看到一个一模一样的艾尔德伍莱。   “做的不错。”   他旁边,艾尔德伍莱教授浑厚的中年男声忽然变成曼妙优雅的女声。   “恭喜你加入我们,佩恩莫里。”   松田阵平重新睁开眼,打开不断震动的手机。 第147章   赌场的动乱刚发生时, 赤井玛丽曾经强烈要求增援,但当连环爆炸发生,警力真的大批被调动过去时,赤井玛丽却变成了最安静的那个。   她觉得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哪里不对?现在那些人或许还没来得及完全撤离, 虽然没有监控, 但是兰登的人很可能见过他们,只要我们能获得部分外貌信息,在进行精确排查,不是没有机会抓到人。”   温特顿了顿, 又说,   “尤其是从炸弹被引爆的时间来看,有明显的先后顺序, 这些炸弹很有可能是一个人在车上遥控远程引爆的, 我们甚至可以推断出对方当时的车速,和大概行驶路线。”   “没错。”   赤井玛丽终于意识到问题在哪了,   “他们明明都已经成功了,为什么还要引爆炸弹,如果不炸弹悄悄的撤离不是更安全吗?除非他们是故意……”   金色短发女人骤然转身, 走到坐在电脑前监控局面的一个MI6同事旁边:   “交流会那边怎么样?”   “我们确认过会场的监控,所有人都是都是正常离开的,并且上了自己的车。”   “没有例外?没有人中途展现出任何异常?哪怕是忽然走到偏僻的角落或者无监控的区域,这种也没有?”   “也不是, 其中艾尔德伍莱教授中途出去了两次, 但都回来了。”   “联系对方……不, 他们的目标如果真的是伍莱教授,那有可能会威胁对方回应电话, 联系他的司机试试。”赤井玛丽果断地道。   “无人接听!”本来觉得赤井玛丽有些过于谨慎和神经质的MI6同事,因为电话打不通而脸色变了。   温特急匆匆走来,神情凝重:   “在交流会停车场发现了……留下的讯息,破译过来是——”   【千面魔女,贝尔摩德】   佩恩莫里开着车,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代号,已经从交流会现场驶出去两分钟,他狂跳的心脏才缓缓平复下来。   如今的情况不允许他通过任何的电子设备联系MI6,但是他依然在停车场留下了消息,假如MI6确实发现了交流会这边的问题这条消息或许能给他们一点排查的方向。   比如……   “前面在查什么?”贝尔摩德坐在后车座上,看向夜幕下忽然拥堵的车流。   被易容成艾尔德伍莱司机的佩恩莫里先往外探头看了一眼,立刻注意到长长车队前方,手里似乎拿着检测仪器的交警。   他怀疑那其实是MI6安排的,但依旧面不改色地缩回头,通过后视镜与坐在后方的“艾尔德伍莱”对视,   “查酒驾的,要过去吗?”   “你喝酒了吗?”   “没有。”   “……”中年人模样的贝尔摩德沉吟片刻,往后一靠,“不,我们绕路,从刚刚经过那条巷子拐过去。”   “……好。”佩恩莫里无声地咬了下牙,但他知道这时候绝不能多说,引起怀疑。   但是就在他即将要打方向盘,找机会掉头的时候,后面忽然传来一声剧烈的砰声。   车内的两人齐齐抬起头。   “去看看。”贝尔摩德心中升起一点不妙,立刻令前面的男人。   而佩恩莫里对突发事故的反应也相当敏锐,早在她发话前就已经将手按在了车把手上,听见她的话,立刻打开车门走出去。   不过一分钟,佩恩莫里就已经确认了后方的情况,他坐回驾驶位:   “后面出车祸堵住了,掉不了头,现在只能往前。”   贝尔摩德靠在后车座的椅背上,右手手指轻轻敲了敲大腿。   “佩恩莫里。”   她缓缓看向那个刚刚通过了考验的男人,   “你在MI6待了那么久,假如前面有那群咬着不放自诩正义的猎犬的味道,你能不能嗅出来呢?”   隔着易容的面具,微表情并不是那么的精确,但贝尔摩德却看到,在她提起MI6时,男人眼中闪过一丝不爽。   “我可以过去看看,但是不保证能认出来。”   佩恩莫里肉眼可见的不太喜欢继续被和MI6一同提起,   “除非正好撞到我认识的,那群心高气傲整天耀武扬威的废物……”   本来只是试探性提一提的贝尔摩德放下心中的怀疑,没有阻止他下车的动作。   佩恩莫里无视手心的冷汗,从容地将车门关上。   只要走到前面,他就能通知同事。   到时候,这位早就被挂在内部通缉,却始终没人知道真实身份的神秘女杀手、情报专家,被怀疑是那个组织的骨干成员的贝尔摩德,就能被MI6抓住。   贝尔摩德看着他转身的动作,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   她摇下车窗,“等下,把你的手机给我看下。”   正要离开的男人不解地看了她一眼,犹豫片刻,还是把手机从车窗递过来。   “不是这个,我要艾尔德伍莱的司机的。”贝尔摩德道。   “……在前车门的储物盒那里呢。”佩恩莫里慢吞吞地说,“我没碰过。”   即使知道它曾经无声地亮起,也没有碰过。   与这辆车几乎并行的隔壁车的副驾驶座上,带着蕾丝礼帽的俏丽女孩按了按耳机,听见其中传出的声音,面无表情咬碎了口中的棒棒糖。   “你抓紧时间,我这边已经将人堵住了。”她说,“如果这个MI6死在这里,k可能会不高兴。”   “知道了,你能不能不要对着麦克风嚼糖渣,吵得像是大象在我耳边啃树皮。”   帕波米特用力踩下刹车。   他进入泰勒莫里森入住的罗兹酒店,用顺来的房卡打开某个套间的门,但出乎他意料的。   房间空空荡荡。   靠。   帕波米特迅速检查了一圈,走到窗边,看着不远处的伦敦塔桥,神色冰冷下来,   “梅根,有意外,换计划B。”   “……那你会被K骂的。”   几分钟后,琴酒从手机里听到帕波米特阴沉的声音:   “泰勒莫里森提前跑了,琴酒,之前和他联系的是那个神奈吧?”   “如果我是你,第一件事绝不是急着推卸责任。”琴酒神色冷峻,“撤出来,那边可能有MI6埋伏。”   但枪声已经响起。   琴酒听见帕波米特低骂一声,“我需要支援。”   废物。   琴酒沉下声音,“往西走,我去接应你,如果你连七分钟都撑不到,那就不用过去了。”   帕波米特听着手机里传出的忙音,平静地挂断了另一个故意拿远防止电磁干扰的通讯。   梅根咽下最后一口糖渣,盯着伦敦市的地图,喃喃自语:   “以罗兹酒店为中心,5~10分钟路程,一共有十八条路线,排除警察设有哨卡的、监控多的、无法行车的……只剩下三条。”   “三选一?”   松田阵平还没来得及询问泰勒莫里森失踪,帕波米特是怎么按计划将琴酒引过去的,就匆匆打开地图扫了一眼,低头给梅根回复,   【三分钟内,分别引MI6到雷克街西侧和凯伦广场附近。】   而这时,车已经停稳,琴酒的电话同时响起。   松田阵平比划了个手势,让凯莫里森继续留在车上,自己下来接通电话。   “凯莫里森死了吗?”   琴酒开车拐过一条小巷,直接在电话里问道。   白兰地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散漫:“你再晚一分钟他就死了,我们刚到那个关他儿子和侄子的仓库。”   “先等等,泰勒莫里森失踪,帕波米特被埋伏受伤,我去接应。”   “……”电话里的声音没有立刻回答,琴酒观察着四周,继续强调,“先别杀凯莫里森,如果泰勒莫里森和凯莫里森都死了,一定会引起动荡,很多交接不好完成。”   “知道。”白兰地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些不耐烦,“但朗姆的人没必要冒险去救。你直接来仓库这边,万一朗姆找事我来处理。”   “我先看看情况。”   琴酒估算了一下帕波米特的速度,换了条路,拐向雷克街。   但还没有拐过去,他的眼神扫过后视镜,瞬间凝成森冷寒意。   “你后边有人跟着?”   “不是跟我。”帕波米特踉跄地坐上副驾驶,没有扣紧的大衣散开,露出腰腹的伤口。他一边喷止血喷雾,一边艰难地说,   “我引他们去追一个倒霉蛋了,我们不走雷克街就行。”   琴酒冷漠地扫过他腰上内侧衣服晕染的血迹,确认是远距离开枪造成的痕迹后收回目光。   他转方向盘掉头,往凯伦广场的方向驶去,但没过多久,就注意到明显是便衣的MI6。   “换条路,琴酒,你想送我们两个进去吗?”帕波米特语气都僵硬了。   “其他的路这时候要么没办法短时间过去,要么已经被苏格兰场的人卡住了。”   琴酒熄灭车灯,借着黑夜的遮掩,将车停在一条偏僻小路里。   他开始觉得白兰地说的对,真的不应该在这里浪费时间捞帕波米特。   他重新看了一遍三分钟前贝尔摩德发过来的邮件。   【我这边有点小麻烦,亲爱的Gin,让白兰地来点烟花怎么样?——贝尔摩德】   【直接联系白兰地。——琴酒】   【如果我不在他的黑名单里的话。——贝尔摩德】   还有另一边的。   【阿利克莫里森跑了,这两对兄弟好像不太一样。——白兰地】   阿利克莫里森跑了。   这件事情连松田阵平自己都没能想到。   他更没想到,把阿利克莫里森举出仓库上面那个小窗户的,是情报里和阿利克莫里森关系极差的……泰勒莫里森的儿子。   16岁的帕罗莫里森。   他们赶到时,帕罗莫里森已经被惊慌失措却还没敢立刻上报的看守打得失去意识。   假如松田阵平没有带凯莫里森过来,而是真的下令让这边看守的外围成员直接杀死两个孩子。   那希望逃脱惩罚的外围成员可能都不会上报,甚至到最后都不会有人知道,阿利克莫里森逃跑了。   [他不是很讨厌他弟弟吗?他父亲也很讨厌凯莫里森。而且他和阿利克莫里森还不是亲兄弟。]   [也许是因为他们还是孩子,他们的厌恶还没那么激烈到失去人性。]   松田阵平注视哆嗦着手给昏迷的男孩上药的红发男人,   [人是很复杂的生物。也许凯莫里森也曾经和泰勒莫里森关系没那么糟糕过。所以即使他已经掌控了整个莫里森家族,却迟迟没有逼泰勒莫里森让位。]   [那我还有一个问题……]希拉道。   [你说。]   [你刚刚说的‘还没有激烈到失去人性’,‘失去人性’是一个贬义词吗?我也没有人性。]希拉认真地询问。   松田阵平冷漠的神情裂开了。   昏迷的男孩恍惚地睁开眼,尚未适应光线的眼睛只能看见一片雾蒙蒙,先听到一连声奇怪的咳嗽。   接着,一个冷淡强势的声音才响起:   “你安全了,现在告诉我,你让阿利克莫里森往哪边跑。”   帕罗莫里森下意识地回答:“我告诉了他我父亲住的酒店,父亲会保护他。”   不,绝对不可能。   松田阵平看见凯莫里森的脸色瞬间苍白,顿时觉得棘手。   “你联系泰勒……”   他还没说完,就发现凯莫里森的目光转为恳求,他顺着对方的意思走出去说。   “谢谢您,我不想让他听到……自己的父亲要害自己的堂弟的事情。”   一开始从未提过同样被抓起来的帕罗莫里森的红发男人,这时候好像忽然意识到了自己也是对方的叔叔。   他拨出泰勒莫里森的电话,不出所料地被接通了。   “我就知道你会联系我的。”泰勒莫里森在对面用一种古怪的声音笑了起来,“猜猜看,我把你的宝贝儿子带到哪里去了?”   “泰勒,你想要什么我们可以商量。”   “要什么?我的好弟弟,我真讨厌你这种冷静的样子,但我不想和你商量了。白天在酒店外面盯着的是你的人吧,可我跑了,我跑到你的人绝对查不到的地方,谁都查不到。”   “找吧,找吧,就算太阳出来,你也找不到。”   他的话语颠三倒四,带着不正常的亢奋,松田阵平一听就知道他是吸了东西。   电话被挂断,等凯莫里森再打过去,已经关机。   他从头到尾没有问过自己的孩子一句。   松田阵平低头盯着琴酒让他支援贝尔摩德的邮件,摩挲了一下手机屏幕。   从一开始,松田阵平就没有想过过今天能够解决贝尔摩德和琴酒。   把贝尔摩德逼急了,她直接放弃任务。不管是独自一人,还是带着佩恩莫里易容都可以轻易离开。   同样,琴酒那边只要放弃帕波米特,逃离的成功率立刻能够上升到百分之七十以上。   而松田阵平之所以这么做,其实是为了给本来计划中假想的“泰勒莫里森”创造一个可以顺理成章逃脱追捕的间隙时间,从而让莫里森家的几人暂时从必死的局面里活下来。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让凯莫里森和他的儿子假死,当然是因为两到三个人的假死难度远比一个人要高。   而且凯莫里森远比泰勒莫里森更重视家人,所以阿利克就可以当做把柄活下来。   但是他没想到,现在这个时间反而真的给了泰勒莫里森机会。   误会了整个局面都是凯莫里森谋划的。泰勒莫里森已经完全疯狂了。   松田阵平忽然很想抽一根烟,但是手指稍微一动,他就反应过来,自己身上没有。   自从五年前他重新回到实验室,Boss就禁止了他用除了药物以外任何容易会引起精神亢奋或者镇静的东西。   ——但现在已经被他争取到只剩下不能抽烟。   松田阵平没来得及解释,先对旁边的凯莫里森道:   “带你侄子去医院,然后报警说他们两个被绑架,你儿子失踪了还在绑架犯手里。”   以为松田阵平的意思是允许让警察搜查阿利克莫里森的下落,凯莫里森立刻露出了感激。   而戴着墨镜的卷发青年神情漠然:   “……当然,你也可以对警察说点别的,如果你觉得他们真的能保护你们。”   “不,不,神奈先生,我什么也不会说!”凯莫里森几乎是瞬间表忠心。   松田阵平沉默了片刻,意识到对方是真的没懂他的暗示。   他只好冷酷地离开了。   [你想去救人?你知道阿利克莫里森在哪里吗?]希拉疑惑极了。   [很好猜。]   松田阵平拽起一个本来在这里的看守,让充当司机,跟着自己一起离开,心中继续回答希拉:   [泰勒莫里森又没有经受过什么训练,从小生活优渥,短时间内根本想不出有什么地方隐蔽到能过躲过搜查还能保证安全。]   [而且泰勒莫里森的性格,绝对不敢跑得太远。但是恰好,他入住的罗兹酒店,恰好可以看到一个非常著名的伦敦地标。]   [那个地方下层没有任何限制,但上层到晚上六点就彻底关闭,一直到第二天上午九点半才会开放。]   [伦敦塔桥的上层?]和松田阵平一起浏览过广告信息的希拉立刻反应过来。   [如果他花大笔钱悄悄收买了那边的安保,说自己要在上面待一晚……那对方只会当做是有钱人的怪癖。]   [但是,伦敦塔桥也在MI6的包围圈范围内吧,而且那边挨着市政厅……警察可能一两分钟就到了,你到时候怎么离开?]希拉问。   [确实有点麻烦,所以我先绕一圈,多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让琴酒和贝尔摩德突围。]   松田阵平拿出手机,给难得主动汇报位置的琴酒回复邮件。   【让贝尔摩德等,你也等着。没看到信号前,别擅自行动。】   琴酒皱眉,再发邮件过去问信号是什么,却再也没了回信。   十分钟后,大本钟先亮起绚丽的火光。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之后,比白天更响亮的警笛声和警报声呼啸着响彻天际,夜幕中沉眠的城市骤然彻底苏醒。   坐在车中,重新换过易容的贝尔摩德错愕抬头,指间的细长香烟轻颤,灰白色的烟灰簌簌而落。   但紧接着没几分钟,泰晤士河上,又一声不逊于刚刚的轰鸣声响起。   “他在干什么?他疯了吗?他不要了?!”   帕波米特不顾疼痛猛地坐直,手指扣在车窗边缘,死死地盯着那被瞬间点亮又沉寂下去的半边天空。   琴酒却没有任何回应。   他一言不发地踩下油门,将惊慌失措的人群和繁华混乱的市区狠狠抛在后方。   霓虹灯不断从他脸上划过,照亮他冷峻得可怖的神情。   而松田阵平,此刻依然在塔桥上层。   他刻意选择了声势很大,但爆炸威力却没有太过分的炸弹。   如今塔桥上层大部分玻璃碎裂,但钢制的主体结构却只是稍稍损坏。   应该比较好修吧……   松田阵平有些心虚地想。   他站在塔桥光秃秃的钢架边缘,低头向下望去。   塔桥两侧的街道上,被重新放下的塔桥下方,都是连绵不绝的警车,不断闪烁的红蓝警灯如大地上不灭的星光。   但紧接着,星光在他眼前扭曲成漩涡,本来静止的车辆重新起伏流动起来,像是泰晤士河上的波浪。   “我本来还想夸它们漂亮的。”   松田阵平感觉到轻微的眩晕,他懊恼地闭上眼睛,正想摸出药瓶,就听见身后的脚步声。   “你是说泰晤士河的夜景?”   赤井玛丽模糊失真的声音,带着此前从未有过的冰冷,   “我曾经邀请你看过,但是你拒绝了。” 第148章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松田阵平努力听清了她的话, 无奈地回答,“但是不管怎么说,邀请我一个犯罪组织的成员去市政厅的顶层也太过分了吧?”   “我本来觉得你可以不是。”   “……”   松田阵平垂眸,轻声问, “今天有多少人受伤了?”   他在大本钟下面故意以制造骚动的理由, 让开车的看守先开枪驱赶了人群。   在塔桥这边, 他也提前在控制室把下面的桥面抬起,希望路人不要被爆裂飞溅的碎片割伤。   但即使如此,他也不能保证不会有无辜的人受伤。   更别说白天的爆炸。   赤井玛丽却没能想到,自己听到的居然是这样一个问题。   明明不远处站在钢架的青年是扰乱公共治安, 让今天MI6所有的计划功败垂成的罪魁祸首。   但赤井玛丽看着卷发青年沉寂的神色,脑海中闪过的却是那天在机场,他为了真纯特意走进便利店, 却只站在真纯能看见的门口, 要求店员把三明治加热打包的身影。   她缓缓攥紧了手中的枪,让自己按照原定的计划发问:   “为什么要单独联系我先上来?”   “因为……”   青年看向距离赤井玛丽一段距离的角落中的阴影。   那是赤井玛丽的视觉盲区, 她谨慎地挪动了一下位置,才发现那里有一片没有被炸弹波及的区域,上面躺着一个昏迷的孩子和一个成年男性。   “我上来之后才发现这里有两个人。那个男人吸□过量死了, 孩子被麻醉昏迷。”   角落里躺着的红发男孩眼皮动了动,努力睁开眼看向声音的方向,坚持了没几秒,就混混沌沌地闭上了。   但此刻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他。   赤井玛丽发现, 白兰地的语速比上次见面时缓慢得多, 部分音节还有些轻微地模糊, 她心中生出一丝疑惑,却没有表露丝毫, 只警惕地看着他。   却听见他说:   “除了你,好像没有别人能先带走他们。”   赤井玛丽的冷硬终于维持不下去了。   “我以为你是要和MI6谈判。”   看到那两个人的一瞬间,赤井玛丽第一反应就是他们是白兰地绑来威胁MI6的人质,但白兰地居然是让她把人带下去。   赤井玛丽并不是真的希望对方真的将无辜者作为人质。   但是,当她看着不远处的自称犯罪分子的青年因为她的问题而怔忪,像是全然没想过这个方法的样子,赤井玛丽还是忍不住闭了闭眼。   这本来是一个缺乏警惕的举动,但是就如她所料,卷发青年双手垂落,毫无攻击意图地站在钢架之间,任由直升机搅起的狂风扬起他的衣角。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吗?还是你以为今天还能逃掉?”   明明是那个恶名昭著的组织的代号成员,明明知道自己做出了在几乎任何一个国家都可以死刑或永久监禁的罪行,却又一次次因为自己的心软放过别人,哪怕将自己置于危险。   “啊。”青年像是终于明白了赤井玛丽再说什么,懒散地笑了笑,“因为没有这个必要。”   他垂眸,任由狙击枪的红点落在身上,凝视着几十米之下的漆黑河面,神情中有种无视生死的漠然。   赤井玛丽猛然心脏狂跳。   “等下!我有事要问你。”不安驱使她放低声音,装作要说不好被别人听见的内容,不着痕迹地往前两步。   此刻赤井玛丽距离白兰地只剩下半米的距离,一伸手就能够到,于是她清晰地看清了那张过于年轻的英俊的脸。   “问什么?”青年任由她接近,耐心地重新抬起头看向她。   对视的刹那,赤井玛丽愣住了。   因为之前距离较远,天色又暗,她居然没发现,青年那被墨镜遮挡的暗青色瞳孔并未聚焦在她身上,反而是涣散游移的。   幽深,起伏不定,像是海上漂流的浮标。   那不是一双正常人的眼睛。   “白兰地……”你怎么了?   松田阵平没能立刻回答,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河水的波浪声、警笛声、喇叭声,一道道声音怪诞地扭曲纠结、成为糊住他口鼻的湿润棉纱。   他站在高空上,他站在深海里,他站在巨兽的腹中。   松田阵平借着钢架遮挡直升机上的视野,从衣兜里摸索出自己的药瓶,立刻感觉到旁边粘稠流淌的人形投来注视。   “就当做没看到吧。”   松田阵平本来不想让赤井玛丽看见SOI-H,但他估计跳下去后,这药未必能完好无损。到时候在水里找不到方向,主动游到警察所在的区域就离谱了。   他将药片扔进嘴里,没有等SOI-H生效,就又看向赤井玛丽,   “你刚刚是不是想问赤井务武?我昨天查了一下,组织似乎真的对他动手了,但这部分不是我负责,所以短时间没能查到太多。”   流淌过来的液体手臂停在了半空中。   赤井玛丽因为这句话分心而停顿的刹那,她看见卷发青年低笑:   “下次再说吧。”   他向桥外倒下。   “白兰地——!”   他坠落。   半昏迷的红发男孩眉头动了动,不安地皱起。   赤井玛丽试图抓住白兰地的手停在空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青年下坠得越来越快,最后化为一个黑点,融化在漆黑的河水中。   同样看见这一幕的,还有远处的琴酒。   他把帕波米特扔给了贝尔摩德他们后,就换了车,来到泰晤士河边。并非被警车包围的河段,而是更远的下游。   “白兰地那边怎么样,他不会真的被抓了吧?”   贝尔摩德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带着她自己都没能察觉的隐隐焦躁,“我让他放烟花,可没有说让他将自己也放进去。”   琴酒按下打火机,火苗被河岸上的微风吹着,不情不愿地凑近灰白的烟体。   “Gin?”   “他没有被抓。”   女人在电话中悠悠地吐了口气,恢复了往日的从容,   “那就好,我还以为要在伦敦劫一次警……”   “他从塔桥上跳下去了。”   贝尔摩德的声音消失了。   半秒后,她才再次开口:   “Gin,你在开玩笑吗?塔桥有四十多米高,跳下去后十有八九会脊椎骨折,甚至内脏破裂,甚至有可能直接死亡。”   “只是让他做一次支援而已,这种事情,谁都知道要看情况行动……”   贝尔摩德的声音低了下去。   可白兰地真的知道吗?   他敏锐、强大。他能一眼看破陷阱,能轻而易举地解决困局。   但他懂审时度势、量力而为吗?他知道应该惜吗?   倒不如从一开始就直接联系驻守在伦敦郊区据点的代号成员。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和贝尔摩德都没有说话。   直到手里的烟燃尽,琴酒才道:“我要先将这边的情况告诉BOSS。”   “……那我先离开, MI6应该已经怀疑我当时出现在街上引起拥堵是故意的,我要作出莎朗温亚德没有过来的假象。”   贝尔摩德极少见地直接说出了自己后续的安排。   “嗯。”   琴酒将手机从耳边移开,调到邮箱的界面。   和白兰地的邮件还停留在半小时之前。   【真麻烦,贝尔摩德就算了,你也被困住了?——白兰地】   【调人过来。——琴酒】   【先等一个小时,然后让召集据点的代号成员赶过来后劫你们的警车?——白兰地】   【让贝尔摩德等,你也等着。没看到信号前,别擅自行动。——白兰地】   【什么信号——琴酒】   【?——琴酒】   琴酒沉默地看了几秒,就在他打算退出联系boss的时候,页面忽然闪了下,一封新的邮件传了进来。   上面是一串地址和简短的几个字。   【来接我。——白兰地】 第149章   琴酒按照地址来到荒僻的岸边, 就看靠坐着河边的树的白兰地。   他半阖着眼睛,身上仅穿了一件深灰色的磨毛T恤,黑色的皮衣被扔在脚边。本来蓬松的卷发耷拉着贴在脸侧,透明的水珠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滴落, 又没入T恤的领口。   似乎是听见了脚步声, 青年略有些疲倦地睁开眼, 琴酒注意到,他手上还攥着一点白色。   “你的药?”   “全泡水了。”   大概是因为先高空跳下又游了太远,导致体力耗费太过,再加上今晚一连串的爆炸, 松田阵平总觉得有些打不起精神。   他对着琴酒抬起攥着药瓶的手,轻微晃了晃,一点混着白沫的水滴从瓶底的缝隙甩了出来。   但是琴酒依然警惕地站在几步远以外的位置:   “你没受伤?”   松田阵平不耐地掀起眼皮, 对上银发男人审视的目光:   “你以为MI6也有一个能易容的贝尔摩德吗?还是以为我和你一样脆弱?”   他刚想起身, 感觉腿有些发软,不得已扶着树站起来:   “收一收你的疑心病”   “假如你再晚五分钟过来, 我就打算在邮件里发四年前Boss让你教我体术时,你的右手肘是怎么被我拽脱臼的。”   琴酒:……   被迫以一种自己不太乐意的方式确认了面前的白兰地是本人后,他沉着脸转身, 快步往停车的方向走去。   松田阵平还是感觉没力气,就慢吞吞地跟着,顺便听希拉在他脑中说话:   [假如‘只要有缓冲物或缓冲行为,从高处坠落就不会死’那条规则不能用的话, 你刚刚就死了。]   [你将水认定为缓冲物, 那我跳进水里, 当然不会有事,你总要相信自己的能力吧。]   [……]   希拉总觉得哪里不对, 但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好跳过这个话题,   [那阿利克莫里斯呢,你把他扔给了mi6,赤井玛丽接下来是不是会查莫里森家?]   [没关系,凯莫里森报警了,到时候推到兄弟争财产上就可以。而且这样一来,凯莫里森会受到mi6的一定关注,在这种情况下,他如果还能老实地把组织的东西都吐出来,再给出组织‘补偿’,那他就不会是组织优先解决的对象。]   [路已经给他铺好了,接下来怎么争取,就是他自己的事。]   [我本来也不是为了救他。]   松田阵平坐进副驾驶,神情隐藏在阴影中,缓慢合上双眼,   [而是为了那两个还无辜的孩……]   他还没说完,就被琴酒的车速惊得重新睁开眼。   具体有多快,只能说上次坐这个速度的车,还是在上辈子的22岁以前。   幸好琴酒不会像hagi一样,搞出各种奇怪的操作,因此松田阵平还能稳稳当当地地发出声音。   “你打算开进泰晤士河里?”松田阵平认真地问。   琴酒看都没看他,“如果你想,我把你的尸体扔进去。”   松田阵平:?   这他就不困了。   “那我一定死到南极,等着你把尸体空运过来。”   琴酒终于瞥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只是稍稍放缓了车速。   等到了位于市区外的据点,松田阵平还没来得及多说一个字,就被医用担架怼到了面前。   是不是有点过分,他看起来像是不能走路的样子吗?   抗议无效,松田阵平直接被送到了据点内部的小型医院。   检查结果是小腿和右臂轻度骨裂,脚踝软组织挫伤,内脏轻微挫伤以及一系列其他结果。   松田阵平大为震撼。   [为什么我……没什么感觉?]   他撸起宽松的病号服袖子,看到手臂上的大片淤青红肿后,迷惑地问希拉,   [正常受伤,应该是有明显的疼痛吧。]   他试着掐了自己一下,很好,还是疼的,很正常。唯独身上这些和诊断书上那些所谓的内脏挫伤没有什么感觉。   [你之前和我说过,人类受伤有可能会死。]   希拉迟疑地回答,[我不太能判断这个程度,所以你现在的受伤可能是人类概念上伤和我的概念发生的冲突。]   [所以……]松田阵平因为希拉绕来绕去的话,已经开始有些生理上的眩晕了,   [就是说医院不准,原理就和你之前被实验一样。]希拉立刻变得言简意赅。   [这也不准?]他按了一下自己手臂上真实存在上的淤青。   希拉斟酌了下,说,[在你清醒的时候,还是以你的实际生理感受为准,就算放着不管也会慢慢消失的。]   这次松田阵平听懂了。   也就是说如果琴酒没有把他塞进据点医院。那他甚至连药都不用吃。   [但是我感觉有点困乏。]   [这也是因为之前的规则。]希拉心虚地说,[昏睡昏迷这些被认定是安全的,所以不算在受伤,我没办法一起处理掉。]   ……这可太合理了。   松田阵平心想。除了每一条规则他都想不通以外,没有任何问题。   [我真的很好奇这些规则是怎么回事。希拉,假如有一天你摸索清楚了……]   [那也不能全部告诉你。]希拉一本正经地说,[万一你疯了怎么办?]   [好吧。]   松田阵平稍微郁闷了一下,但想的他也算是在其中得到了不少好处,就坦然接受。   在他养伤期间,伦敦的事情如他所想的顺利结束,苏格兰场的警察从头到尾都只和兰登的人发生了接触,连组织的影子都没摸到。   也不只是苏格兰场,就算是mi6,如果不是收到了佩恩的消息和赤井玛丽那边的情报,都不敢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在针对组织。最后,组织的人全都已经潜逃,大本钟和伦敦塔桥的事情也只能推在了兰登身上。   凯莫里森把英国这边的所有产业甚至连带美国的一部分都交给了组织,但为了掩人耳目,大部分还挂在莫里森的名下。   兰登的大部分财产被组织收割,mi6认为连环爆炸是组织为了吸引警力所做的,但表面上只能解释成帮派斗争。   也因此,接下来这片区域比以往更加混乱,苏格兰场的警察因此而压力倍增,将大部分精力放在了镇压和维持秩序上。直到三个月后,地下势力重新界定地盘边界后,苏格兰场那边才松了口气。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而松田阵平和琴酒他们根本没有如MI6所想,早就隐蔽地离开伦敦。甚至琴酒也并非像他对兰登说的一样,完全对这边的地盘不感兴趣,而是浑水摸鱼地掌控了不少小型帮派。   毕竟组织也需要眼睛,资金上没问题了,接下来据点要增加,研究所也需要重新选址。   成为真正的白兰地的好处就在这里。除非有相关的任务,琴酒和朗姆谁都不能越过“白兰地”主动去问研究所的事情,连明面的试探都不行。   但反过来,非固定地点养伤的松田阵平却可以随便出入行动部门的新据点,甚至从同样在养伤,所以没有立刻离开伦敦的帕波米特那边“骗”出情报部门的据点位置。   所以养伤真的是个好理由。   他当时也是用这个理由留在伦敦,让琴酒一个人回去见boss当面解释伦敦两大地标离奇爆炸的事情。   松田阵平也不知道琴酒是怎么解释的,最后boss也只是不轻不重地责备了他两句,就任由他继续安排伦敦的研究所。   “但我觉得,应该趁着行动部门重新整合,在里面埋点钉子,这么好的机会不用白不用。”梅根咬着棒棒糖含糊地说。   “然后让出任务回来的琴酒一眼看出来?你觉得最近日子太安生了,想让白兰地和琴酒反目?”帕波米特凉凉地说。   梅根咔嚓一声将棒棒糖咬断,面无表情:“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先进来的。”   “但这个餐厅是我买下的。”   “我帮你办的假证,别忘了你还没有成年。”   梅根闭嘴,默默看向坐在旁边圆桌上,低头专注画枪械内部构造图的卷发青年。   她盯了足足两分钟后,灼热的视线终于让松田阵平抬起头:   “啊,你们吵完了?”   梅根:……   “我们只是在交流而已,你在干什么?”帕波米特若无其事地走过去。   “改良枪械。”   松田阵平也不是没有在听,他思索着回答两人刚刚的争执,   “行动部门确实不能动,最近英国这边的事务都是琴酒在处理,这些小动作太明显了。但要是什么都不做,我也觉得可惜。”   “情报部门?”   “不行,那你要承担的风险太高了。”松田阵平一口回绝,接着不爽道,“上次的计划B我就根本没有同意。”   帕波米特不答反问,“那我也很好奇,我们所有的计划里都没有跳塔桥这一项吧?当时梅根被吓哭了。”   本来还想反驳的松田阵平顿时变得心虚愧疚,结果就听见梅根错愕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我哭了?”   “我随口说的,不过现在知道了。”   新一轮的战火展开,松田阵平靠在椅子上晒着太阳,安详地放空大脑,直到桌上的图纸被梅根拿起。   “K,你这个图和上次的不太一样,还加了很多注释。”   “能看懂吗?”松田阵平眼睛一亮。   “如果你是说文字的话,我能看懂上面的每一句英文。如果你是说改良方向……你可以现在告诉我,我要从什么课程开始补才能看懂。”金发的女孩呆呆地问。   “不,没事了。”松田阵平好笑地把图纸拽回来,解释道,“我只是觉得既然行动部门和情报部门不好直接插手,那就没必要非插手不可,为什么不能找一个新的部门,同时和两边都有联系呢。”   他在两人惊讶的目光中挑眉,   “比如……武器研发?”   事实证明,这个计划的可行性还真的很高。   组织有自己的武器研发部,但是一直不够受重视。松田阵平以自己的兴趣为理由,时不时跑上一趟,偶尔递出一些设想或推进某些研究。   等这些改良过的武器真正开始流入市场时,经过在商业上的天赋远比在杀人放火上高的梅根暗中运作,组织迅速从欧洲的地下势力收割了一大笔资金。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到了次年六月,武器研发的部分基本已经彻底归松田阵平负责,而松田阵平也从一开始的大部分时间待在研究所和BOSS的庄园,变成了在欧洲和北美洲四处活动。   唯一让他意外的是,最后负责英国分部的居然是弗朗布瓦斯,而非他本来预料的琴酒。   “所以你到底要去哪?”   松田阵平看着犹豫不决的萩原研二,不耐烦敲敲桌子,   “不就是一个暑假旅行,为什么要纠结这么久。”   “因为又想去东京玩,又想去海滨浴场。”   “那到底为什么不能找一个东京的海滨浴场?然后多待几天。”松田阵平反问。   “这样剩下的钱就不多了。”萩原研二犹豫,“我还打算留下点钱买一块新的手表。”   松田阵平嘴唇动了动,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萩原研二一拍桌子,   “决定了!下学期再买!我们去东京。”   东京……   美国的某处据点的靶场里,松田阵平靠着墙,盯着远处人形靶上被琴酒开枪射出的弹孔,忍不住皱起眉。   “你刚刚说你要去日本哪里做任务? ”   “东京。”   琴酒将试用的枪扔过来,松田阵平刚要伸手接住,却听见他说,   “一个海滨浴场附近。”   啪——   枪落地的声音吸引了琴酒的注意。 第150章   因为震惊而不小心失手将枪掉在地上的瞬间, 松田阵平立刻感觉到琴酒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半蹲,打算捡起来,但是手指触及还带着余温的枪体,却又忍不住蜷缩。   枪械……   还没有成为警察、还在上大学的萩原研二, 到目前为止连碰都没碰过枪。   琴酒要去的海滨浴场, 和hagi说的是同一个的几率有多大?   万一他们碰上了……   松田阵平当然知道琴酒不会莫名其妙的在公众场合杀人, 但是偏偏萩原研二身边还有一个巨大的不确定因素,就是他自己。   假如琴酒看见了和白兰地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那必然会去调查,甚至有可能会因为担心被人利用这点混淆视听, 而未雨绸缪地直接把另一个他干掉。   别怀疑,琴酒这种疑心病晚期真的做得出这种事。   而且就算是琴酒不打算立刻杀人,也绝对会加以关注。而hagi一向敏锐, 到时候反过来注意到琴酒……松田阵平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如此烦躁另外一个自己的存在。   长期以来都是在欧洲和美洲, 以至于他忘记了自己对于另一边自己的家人好友,就是一个庞大的威胁……   “白兰地?”   阴影垂下, 一双黑色的皮鞋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松田阵平回过神,拿起枪重新站起来。   他有心想问具体是哪个海滨浴场,但是对上那双看似平淡实际上带着探究审视的幽绿的眼睛, 话到嘴边绕了一圈,谨慎地换成了别的:   “Boss怎么会忽然让你去日本?正常来讲,你这段时间不应该……”不应该留下来接手某个区域的分部吗?   现在日本基本上完全算是朗姆的地盘,琴酒过去岂不是要和朗姆直接对上。   “日本不光有情报部门。”琴酒道。   “当然, 那边还有行动部门, 不过差不多也快归朗姆……”   等等……   松田阵平怔住半晌, 忽然问,“伏特加这个代号拖了这么久, 定下人选了吗?”   琴酒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你知道了?”   “啊?”   “BOSS把这个代号交给我处理,算是一个直系下属的名额。”   也是彻底破坏基酒代号地位的关键一步。   所以对于琴酒而言,这个人选既要有一定用处,免得浪费名额,又不能能力太强,影响了BOSS的安排。   但松田阵平却没有注意琴酒在想什么了。   他心里的惊愕和茫然如海浪般一波又一波的掀起。   所以……日本分部将来的行动部门负责人不像是他以为的那样,是接下来会定下的伏特加,而是琴酒?   他的目光注视着琴酒,忽然迟钝地意识到,琴酒的银发已经长得没过腰间,他侧过身的身影,就像是……   像是上一世,他被炸死前几天,那个血腥的夜晚,他遥遥看见的那个黑影。   也是他和组织纠缠的开始。   [那一晚,死了将近上百人。]   松田阵平感觉血腥味呛进鼻腔,   [有老人、有带着孩子出门的夫妻、有年轻情侣;有穿着玩偶服的兼职学生……]   亲眼看着本来被自己救下的生又在自己眼前逝去是什么样的感受;差一点抓住凶手却不得不放对方离开是什么样的感受;明明抓到了蛛丝马迹,却被公安强制不能继续调查,又是什么样的感受。   这种烦躁和压抑让他在遇到希拉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被投放到这个黑暗组织中。   如果如公安所说的,这件事情牵涉太广,牵涉太深,并非他一个普通警察可得知。那他就放弃警察的身份,自己深入进去,去看个清楚明白,然后彻底将它搅烂。   但他没想到,在他眼前制造或者策划那场商场爆炸的惨案的罪魁祸首,这几年来居然始终在他眼前。   松田阵平觉得荒谬可笑之余,第一次真正的动了杀意。   琴酒虽然很强,但是只要狠的下心,未必没有解决他的……   松田阵平的脑子刚刚转过一半,解决的方法还没从心中浮出,忽然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被一记铁锤重重砸进去,接着用力搅了三四圈。   疼痛、眩晕、强烈的反胃感,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穿过机体血液骨骼,对着他的脑干和五脏六腑都狠狠来了一拳。   他张了张嘴,没能说出半个字,就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最后的印象,就是身边骤然尖锐的古怪嘈杂的声音。   “白兰地?!”   “他今天下午真的在你面前昏迷过去了?”金发的美艳女人倚着据点的吧台,含笑问道。   “你的消息很灵通。”琴酒坐在吧台前,用听不出是警告还是随口闲谈的语气陈述道。   “有他的乐子,我当然要过来看一看。”   贝尔摩德捏着玻璃高脚杯的纤长手指不易察觉地稍稍用力,却俯下身继续轻笑:   “毕竟我听到的可是白兰地知道你要负责日本分部的行动部门,气得晕了过去。怎么?他是舍不得你走吗?”   琴酒的脸青了。   要是换成普通的成员,此刻已经噤若寒蝉。但贝尔摩德明明看出他的不满,却不仅没有停止这个话题,还将手搭在他肩上,故意道:   “Gin,真不愧是你,连白兰地这种人都能为你神魂颠倒。”   “贝尔摩德。”   琴酒手腕一翻,漆黑的伯莱塔对准了她,   “你如果真的好奇他的情况,我可以送你进病房去问。”   至于是站着进去还是躺着进去,那就不好说了。   “别生气。我只是觉得,没准我哪天听到的消息就是白兰地舍不得和你分开,要和你一起去日本了。”   贝尔摩德轻轻拨开枪口,轻柔地在他耳边低语,“那我以后来找你……”   脚步声打断了她的声音。   “琴……嗯……”   卷发青年站在门口,目光在距离极为暧昧的两人之间打了个转,神情微妙地双手抱胸,挑了挑眉。   “看来我打扰你们了?我只是来说件事,等我走了,你们可以继续。”   琴酒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反倒是贝尔摩德仿若无意地瞥过了白兰地略为凌乱的卷发和苍白的脸色。   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就听到卷发青年仿佛下达通知似地开口:   “琴酒,我也去东京。”   琴酒镇定的脸色崩了一瞬。   贝尔摩德的神情骤然古怪。   站在走廊边上的卷发青年对他们之前的对话和现在的暗涛汹涌毫无所觉。   说完之后,就旁若无人地转身离开。   被留下了两人短暂地安静了几秒,金发女人的视线一寸寸从白兰地的背影移到了琴酒身上。   接着,她缓缓站直,离琴酒远了一点。   而房间里,希拉也在问松田阵平。   [已经知道了琴酒行动的时间和萩原研二那边错开一天,应该不会遇到,为什么还要去东京?]   [大概率不会遇到不代表一定不会,而且将来琴酒要常驻日本,我又不能动他,没准哪天就遇到了,我要想办法解决一下这个隐患。]   [但是如果你强行影响另一边自己的相关人,有可能会造成我也不知道的影响。]一旦涉及到规则,希拉比他还担心。   [先到日本再说。]松田阵平耸耸肩,[我和boss提出的理由是去东京参加机械工学方面的交流会,这个交流会要持续好几天,到时候总能想到办法。]   虽然决定了,但是行动却没有这么快,而且最后,琴酒还是早他一天先出发了。   第二天晚上,松田阵平做好完善的准备,披着星月前往机场时,东京还是阳光明媚,海浪滔滔。   他躺在柔软干燥的沙滩上,一条手臂横伸着挡着眼睛,被阳光晒得昏昏欲睡。   去买饮料的萩原研二不知道消失了多久,他怀疑对方是被某个漂亮女孩拉去帮忙拍照、介绍周围景点,或者干脆教人家游泳去了。   但抱怨归抱怨,实际上松田阵平并不确定萩原研二离开了多久。大概是从十二三岁的时候,他对时间的概念就总是模糊。仿佛脑子里有一个时钟,他稍一走神,就会自动向前或向后几个小时,有时他甚至会记错白天夜晚。   也因此,几年前被萩原研二拉着认识的那位加宫医生,也时常提醒他要多到外面走走,放松下心情。   但这根本就不是心情的问题吧。   明明心里清楚现在是下午,但因为眼睛被手臂遮挡了全部光线,松田阵平恍惚间觉得现在应当是晚上才对。   但晚上几点,十点?十一点?   他有点纠结的想着时,忽然听见旁边脚步声响起。   以为是萩原研二良心发现回来了的松田阵平直接问:“现在几点了?”   “啊?11点。”   啊对,就是晚上11点。   松田阵平难得记对了时间,正欣慰的时候,忽然察觉不对。   他猛然睁开眼,震惊地盯着那个说话的陌生男人。   男人左右手腕上各带了一只表,他两只手举起,脑袋左右摆了摆,匆匆改口道:   “不对不对,是下午一点。哎呀,今天不小心带错方向了。”   男人正犹豫着要不要把左右手的表换回来时,却忽然手腕一紧。   那个本来躺在沙滩上、很自来熟地直接问时间的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坐起来了,脸色可怕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你这只手上的表是什么地方的时间?”   青年的声音极为冷冽,明明看起来年龄只有二十岁上下,身上却有种迫人的气势,让他不敢反抗,只能结结巴巴地回答:   “美、美国纽约。”   等手腕上带着两块表的男人离开,松田阵平盘腿坐在沙滩上,拿出自己的手机。   现在是东京时间下午1点,也是……纽约时间夜间11点。   难道他一直以来错乱的时间,是源于大洋彼岸的另外一个时区,但是为什么?   松田阵平合上手机,重新躺在沙滩上,用手掌挡住眼睛,放空大脑。 %51%69%53%68%75%39%39.%63%6f%6d   现在是下午1点。不,现在是晚上11点。   他不再刻意纠正自己的时间,而是任由思绪漫无目的的飘荡,跟着自己的直觉向下,下沉。   接着,他嗅到了清凉的风。   不是海滩边略带潮湿咸腥的海风,而是一种恒定干燥的循环风。   他继续下沉。   周围的声音从海浪声人群嬉闹声变成了轮子碾过瓷砖地面的声音,行李箱撞击椅子的声音、英文广播的声音……   他继续下沉。   穿过无边无际黑暗后,忽然生出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危机感。   [诶?松田?]   松田阵平猛地睁开眼。   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陌生的机场,耳边是不太熟悉的英文播报。   他茫然地跟着队伍向前一步,在有些昏暗的视野中发现排队的大多都是高鼻深目或者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这是哪?这是梦吗?   松田阵平低下头,发现自己不仅在7月的天气穿着长裤和靴子,上半身还在短袖T恤外穿了一件料子很薄、质感很特殊的皮质夹克。   他察觉鼻梁上略有重量,伸手摸了摸,结果摘下来一副墨镜。   大晚上戴墨镜,这是什么毛病?   上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晃动,松田阵平敏锐地抬起头,看清了上方悬挂的美国国旗后,瞳孔骤然一缩。   而这时,他终于听清了耳边不断回荡的英文。   【女士们先生们,前往东京的航班……登机安检已经开始,请您配合……】   东京?   配合什么?   安检?   松田阵平的脑子浑浑噩噩,尚还没有理清楚现在的情况,甚至连震惊都想不起来。   眼看着前面的人陆续通过了安检,马上就要轮到他了,他下意识地先摸了摸自己的身上。   然后,摸到了一把枪。   他触电般地缩回手,又在袖口间摸到了一把刀。   松田阵平僵住了。 第151章   松田阵平一生遵纪守法, 没偷过,没抢过,没袭过警,没伤过人, 除了闯红灯和超速没干过任何违法的事。   在他过去不到二十年的人生里, 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机场的安检队伍里随身带着一把上满了子弹的真枪, 和长度明显违规的锋利军刀。   所以下一步是要干什么?随机抓一个幸运路人挟持,然后大喊自己在机场里放了炸弹吗?   松田阵平心中吐槽了一句,感觉紧张和焦虑稍稍缓解,大脑终于开始重新转动了。   他还记得刚刚的情况:   先是忽然发现了自己的时间错乱居然是正好和纽约时间对应后, 接着他就感知到了机场中的动静。   再一睁眼,就发生了现在这种起来就像是什么三流小说中的穿越或者附身的情况——起码不能是有人将他瞬间从日本东京扛到了美国纽约。   虽然还不知道这一切发生的原因,但一定是他时间错乱的根节所在。   松田阵平转瞬间得出结论, 而在这种紧张时刻, 他脑子里居然不合时宜地想:   果然,我就说我没有心理疾病。真应该让hagi看看, 问题根本不在我身上。   但他很快就没有精力思考这件事,因为他前面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了。   松田阵平不由自主地站直了些。   该怎么办?   现在装作有事离开安检队伍,还是赌一把, “他”身上一定有顺利经过安检的手段?   松田阵平轻轻转了转手腕,无师自通地将扣在手臂上的短刀的位置调整得更加隐蔽,又谨慎确认了衣服没有露出任何枪械的弧度。   接着,他快速伸手摸进隐约有异物感的裤子口袋。   然后他的表情空白了。   里面确实有一个长方体的东西, 触手带着金属的冰凉和坚硬。但问题是这个东西的粗细大小和四根香烟并在一起差不多……   要说这东西是用于发出信号的遥控器, 那未免用料太扎实了。   但如果说这是信号屏蔽器或者干扰仪……开关呢?上面的天线呢?   松田阵平陷入迷茫, 但这时手里攥着的东西,大拇指所在的位置忽然轻微震动了一下。   指纹解锁了。   松田阵平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 瞳孔地震。   顺利通过安检从登机口上了飞机,一直到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他依然满心不敢置信。   他大学的专业就是工科的,又不是没见过屏蔽器,甚至还亲手拆过,但那个体积和结构,和手里这个精巧东西完全是两个概念。   这个科技水平真的合理吗?   如果不是机票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神奈荒介”这个名字,上面的日期年份也都和他的记忆对得上,他都要怀疑他是穿越到了几年后走上歧路的自己身上。   等下,也未必是……这具身体的主人也有可能是特工之类的。   松田阵平按捺住想要把这个小型的屏蔽器立刻拆开研究下的想法,先迅速拿出了手机和钱包,打开钱包后,他一眼就看见了露出边缘的护照。   就它了。   先看一眼“他”长什么样……   松田阵平骤然沉默。   松田阵平在沙滩上捂着肚子笑得停不下来。   而脑中是希拉迷茫的声音:   [你在笑什么?你不是在纽约的机场吗?怎么一下子到了海边?]   [我本来就在海边,你忘了,我和你说过,今天和hagi到海滨浴场。]   松田阵平咳了两声,忍着笑意回答,   [是你忽然过来了,不是我。]   希拉消失了足足五秒,才再次浮出他的意识:   [真的是我,我为什么会在这?]   听见希拉平板的声音,居然流露出浓浓的疑惑和不知所措,松田阵平好悬没忍住笑。   虽然希拉是和他的灵魂签订的契约,但是他们只在组织的那一侧共享感知。而被世界承认的松田阵平这一侧,希拉并不会接触。   毕竟不能两边同时被幻觉影响,在组织这边,他可以坦坦荡荡地故意表现出来他有病,但在这边不行。那只能让父亲和hagi他们担心,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这还是希拉第一次过来。   [我好像应该说一句欢迎。]   松田阵平双手交叠枕在脑后,懒洋洋地重新躺在沙滩上。   [谢谢。]   即使希拉还没有搞清楚现在的情况,依然先认真回应了一句。   然后继续回顾前情:   [我刚刚真的感觉到你好像碰了我一下,我以为你在‘喊’我,所以才找过来的,是我弄错了吗……]   这下松田阵平开始心虚了。   他目光飘移,   [没弄错,确实是我。]   他还记得刚才自己意识下沉时惊动了希拉,   [但你应该不能联系我才对。]   [……这是个意外。]   松田阵平知道祂的意思。   就像是希拉之前所说的,时光倒流后他不能保留记忆。   希拉没有详细地解释过这一点,但是随着时间流逝,加上松田阵平自己旺盛的好奇心,不可避免地对于规则有了轻微的了解。   当然为了不让自己真出什么问题,他一直试图把自己思考的东西和现实中的内容联系起来。   比如记忆这回事……如果把他完整的意识比做眼前的蔚蓝大海,里面有连贯的、不连贯的所有的记忆。   就像是渔网撒下后提起,比渔网缝隙大的贝壳和鱼被捞取,海水却只能从网中流出中。真正能够被他随时想起和理清的部分是前者,后者就像是模糊想法,只能从大脑中一闪而逝,留不下太多痕迹。   时间回溯前的记忆和组织那边的记忆就是如此,所以每一次他从这具身体清醒,都只记得这一世这一侧经历的内容。   而组织那边因为有希拉的存在,相当于是给渔网补上洞,他才有了完整的记忆。   也因此,这边的他应该不能联系希拉才对。   毕竟想要联系希拉,就必须先感知到希拉。   但希拉不在这一侧,这一侧的他就不能保留上辈子的记忆,所以根本不知道希拉的存在,这本身就是一个悖论。   怪就怪他太敏锐了,怪那个同时带着两个表的人恰好从他身边经过,还热心地回答了他时间。   已经被飞机上的自己完完整整地搜身过一遍的松田阵平不太认真的推卸了一下责任,等希拉终于接受了现实后,问出了他的疑惑:   [为什么你过来之后,那边的我留下的是松田阵平的记忆,而不是组织一侧的。   虽然说只留下‘白兰地’或者说‘K3098’的记忆有点可怕,但是按理说不应该是这样吗?]   [你已经说了可怕了。]希拉指出,[因为你根本不承认‘白兰地’可以独立存在的,所以想起的记忆就不可能是那一部分。]   哪怕规则判定那个坐在飞机上推理出‘自己’绝对不是好人、已经开始认真考虑报警自首的卷发青年并非松田阵平。   记忆上浮的那一瞬间,他依然会精确地、毫不迟疑地选出自己真正认可的身份。   哪怕世界不承认,松田阵平也记得自己是谁。   [那还挺好的。]   松田阵平对此倒没有什么想法,但下一秒,他目光就凝重了一些,   [所以现在规则承认的松田阵平是我,而不能影响另一侧的相关人的规则依然需要遵守对吧?]   [当然需要。]   [那你现在能过去吗?]   [……如果你从那边喊我的话,我就能定位。]希拉犹豫着说。   松田阵平:……   对不起,我正抓紧时间趁着飞机起飞前,找人借了部手机打算给hagi打电话呢。   他面无表情地但极为迅速拿出手机,争分夺秒地按下了同一串数字。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第152章   松田阵平面无表情。   松田阵平挂断了电话。   很好, hagi。   如果让我知道你这时候正在和班上某个女同学电话聊得正开心,你就死定了。   这时飞机上的广播已经提醒将手机关机,站在洗手间里的松田阵平烦躁地低头,看向已经零零散散的摆着一大堆东西的洗手台。   这些是松田阵平打电话之前, 紧急将自己身上的东西都检查了一遍拿出来的。   钱包——几张银行卡、一堆美钞和万元的日本纸币、以及给他暴击的护照。   手机——有密码, 他担心有什么输错之后自动删除全部内容的设置, 所以暂且搁下。   标着SOI-H的白色药瓶——完全没听过的药名,但有明显的经常打开的痕迹,里面是八枚白色的扁圆药片。   还有那个极小型的屏蔽器——侧面居然还可以打开一层,里面叠放了四个硬币大小的窃听器兼定位器, 和一个带接收器的隐形耳麦。   至于袖口的刀腰间的枪,以及其他的隐隐摸到的一些琐碎金属制品,都不太适合拿出来细看。   等确认完没有什么要紧的东西后, 他就急匆匆的给hagi打出电话。   现在他在这边, 那他的身体是什么情况?难道是两人互换了,那这样的hagi可能会有危险。   但通话中肯定不是危险吧。   松田阵平磨了磨牙, 又试着拨出去了一次,还是没人接,只能冷着脸将手机合上。   但抬起头时, 却再次被镜子中的人惊了一惊。   镜子里的卷发青年和印象中的自己长得一模一样,除了体型略微瘦削外,几乎看不出任何区别。   但哪怕是同样的长相,镜中人冷淡的神情却显得更为肃杀和危险, 暗青色的瞳孔幽深凌厉, 轻轻一瞥就像是刀锋掠过。   松田阵平对视久了, 甚至觉得这张脸极为陌生。他不太自然的把挂在领口的墨镜重新戴上,才感觉稍微好了一点。   他走出去, 借给他手机的年轻女孩正安静的站在外面,旁边是一个正想要敲门的乘务人员。   他将手机还给前者,道了声谢,回到自己的座位。却发现过道对面斜后方也落下一个人影,正是刚刚借给他手机的那个银发女孩。   脚步声好轻,他居然没听到?   松田阵平心中疑惑微微闪过,忍不住将目光转向对方,但是这一看他就微微眯起眼睛。   因为坐在女孩旁边的那个男人,一直在用看似隐晦实际上肆无忌惮的目光,不断地打量着女孩姣好的身材。   而戴着黑框眼镜的银发女孩明显是察觉到了对方的视线,将头埋低了几分,抱紧了怀里的双肩包。   松田阵平神色沉了下来。   库拉索的脸色也同样不好看。   她很想伸手直接把旁边的男人的头拧下来,但想到自己包里面是朗姆大人要的东西,她还是决定不要节外生枝。   但那个男人却仿佛以为自己怕了,目光越来越恶心。库拉索垂眸,掩下冰蓝色瞳孔中的冷光,被双肩包遮住的手缓慢捏紧成拳。   “喂。”   一道声音忽然响起。   库拉索神经骤然绷紧,险些一拳打出去,但好在她反应极快,迅速放松了手臂紧绷的肌肉,表面上看上去只是因为忽然的声音而惊吓得颤了一颤。   虽然只有一个词,但库拉索已经听出了这个说话的人是和她借手机的那个青年。   几分钟前,那个年龄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的青年转过来看向她时,他冷冽的气场让库拉索以为自己的行踪暴露,被某个势力的杀手跟踪过来。   但当对方僵了三秒,欲言又止的时候,库拉索开始怀疑青年仅仅只是想和她搭讪。   结果青年僵硬中又透出尴尬,干巴巴地说出自己手机被朋友设了密码打不开,所以想借手机电话问下朋友。   库拉索:……   她相信了。   真的,不会有人用这么蠢的理由搭讪,也不会有人用这么离谱的理由来试探。   她把自己几乎空白根本没有任何有用信息的手机借出去,拿回来时不出意料地发现里面没有被装上任何东西,甚至连除了电话以外的任何一个软件都没有打开。   要说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就是对方打完电话之后将消息记录删掉了。但看他出来时烦躁的表情,就知道根本就没有打通。   所以他来干什么?   库拉索抬起头。   卷发的青年戴上了墨镜,看上去比和她借手机时更加不好惹,但库拉索超强的记忆力还是让她在看到对方的瞬间,想起刚刚青年欲言又止挤不出一句话的尴尬样子。   “你过去,我和你换位置。”   青年沉着脸,配上这句话更像是毫不讲理过来专门找事的。但库拉索因为旁边男人升起的不耐烦和杀意,却被他一句话冲散。   她怔了怔,站起身坐到青年空出来的位置上,然后才发觉自己甚至连一声谢谢都没说。   但库拉索转头看过去却发现卷发青年似乎根本没有想过这一茬。他坐下后,将那个旁边的男人挡得严严实实,就低下头开始盯着已经关机的手机发呆。   ……大概是还没猜到密码。   库拉索有些好笑地收回目光,松田阵平却从沙滩上猛坐起来。   [她的眼睛不对,有一只眼睛戴了隐形镜片,很可能是有色的。]   如果真的是罕见的异色瞳,那松田阵平就不得不想起贝尔摩德曾说过的一个代号成员。   朗姆的心腹,库拉索。   松田阵平上一次听到库拉索的情报是半个月前,疑似在北欧发现了对方的踪迹,但如果她真的是库拉索,那为什么是从美国上的飞机?   朗姆表面上把她派到北欧去执行任务,实际上是去美国调查?   这么遮遮掩掩,又偏偏是‘白兰地’常驻的美国。松田阵平忽然对那个双肩包里的东西产生了好奇。   希望朗姆没给他找新的麻烦,否则他就要在日本的计划里加上一部分了。   夏日的风推着云,遮住半边太阳,阴影落在卷发青年平静而冷漠的暗青色瞳孔中。   “小阵平?小阵平!!能听见我说话吗?!”   炙热明亮的光又破开云层,松田阵平用手挡在眼睛上方,回过神懒洋洋地回答:   “听见了,你那边有人开车冲破栏杆从上面的悬崖摔到海里死了,现在有人正在调查,你也在观察情况。”   “是啊,我还因为去过一次商店,被可爱的小女孩追着问过了,现在的小孩子可真厉害。我等这边结束就回去,稍微有点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又不是你……”   电话对面的卷发青年声音像是急刹车般猛的停住,萩原研二正疑惑时,就听见他继续说,   “又不是你在调查,你不是说他们看起来已经有头绪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无异,但是萩原研二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不放心是因为警察还没到啦。”他解释了一句,又试探着问,   “是这样说起来你打电话是来催我回去吗?还是有什么别的事情?”   “嗯。我被晒得有点头晕,我要先回去了。”   “欸等等,那我和你……”   “不用。”   手机里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接着 细微的脚步声和幼驯染散漫直白的声音一起响起,   “你还是等到这边的案子结束吧,正好回去给我讲。”   “好吧,那你有事联系我。”   萩原研二说话时稍稍把手机拿开一点,注意到上面的两个未接来电,   “小阵平,有人给我打电话,我得回一下。”   “行。”   松田阵平模糊地低笑了一声,主动挂断电话。   萩原研二攥着手机站在原地,好半晌,他有点莫名揉了揉耳朵。   总觉得小阵平的声音和早上有点不太一样,但是仔细分辨又分辨不出来。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萩原研二揣着疑惑回拨那个没能接到的电话,但是对方的手机却已经关机。   也许是打错了?萩原去纠结了一下,就暂且放过,反正有事的话还会再联系上的。   而早知道这个电话不会打通的。松田阵平从沙滩上站起身往外走去。他刻意避开人群,想从停车场的出口离开,但还没走过去,就听见一个稚嫩和略有些熟悉的小女孩的声音。   “你们不能走,我大哥说……”   松田阵平并未多想,继续走过拐角,却在看清那个幼小身影的瞬间,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而抓住别人衣角不让人离开的小女孩也察觉到这边的动静。   她转过头,看清他后,眼里骤然亮起惊喜的光。 第153章   现在不是在任务时间, 今天刚到达东京的琴酒,应该还在据点准备,也不可能知道他以一个出乎意料的方式提前抵达了。   因此松田阵平的状态比上次在机场放松了许多,也没有刻意装作不认识。   “谁让你在这里拦人的?”   “我大哥!”   这什么糟心大哥。   把7岁的孩子一个人支使到偏僻的停车场后门, 就不怕她被人拐走吗?真以为日本有那么安全?   松田阵平听到这个离谱的答案, 有瞬间恶向胆边生, 想立刻对着眼前的小女孩拍张照片匿名发到赤井玛丽的邮箱,并附上一句她在我手里。   但是想到自己现在拿的手机来源过于清晰,这个行为又过于缺德,所以还是作罢。   他一伸手, 直接把小女孩提起来,   “让他们走,他们不是你要找的人。”   世良真纯猝不及防被拽住后领, 双脚腾空, 吓了一跳,本来抓着旁边人衣服的手立刻松开。等再反应过来时, 那两个被她拦住的人已经匆匆离开。   她扁扁嘴,扑腾了一下,发现自己怎么也够不到地面, 就努力往后仰头,以一个倒转的视角,看见了大哥哥那张熟悉的脸。   世良真纯试图和大哥哥讲道理:   “我哥哥说凶手有可能从这里逃跑。”   “但沙滩那边已经要抓住凶手了。”   世良真纯顿时瞪大眼睛,“我要去看看。”   她被放下来, 双脚刚踩到地面上, 就听见大哥哥冷淡的声音,   “别去,就在这等着。”   “为什么?”   世良真纯疑惑地仰起头。   松田阵平开始纠结怎么解释。   他从组织在情报库中查到赤井玛丽和赤井务武只有两个儿子, 并没有女儿,而且三人一起下落不明。现在看估计是从当年赤井务武失踪之后,他们就举家来到了日本,而当时赤井玛丽还正怀着孕。   这么多年来,组织一直没能查到他们的消息,尤其是这个才7岁的小女孩,更是一点风声都没有。他还记得上次赤井玛丽悄悄回到英国,也没有带上这个孩子,想来一直都保护的很好。   所以松田阵平觉得,还是别让她回去凑这个热闹了,而且等下赤井玛丽估计也要绕开人群提前从这里离开。   因为他迟迟不说话,小孩子的思路又十分的跳脱,所以世良真纯东张西望了一下,发现这边只有自己和大哥哥两个人又联想到自己上次和妈妈失散时的不安,一瞬间想通了。   “是大哥哥一个人呆着害怕吗?那我陪着你!”   松田阵平回神:?   松田阵平震惊:??   他不要面子的吗?   松田阵平冷酷地回答:“是因为上次你妈妈还没把三明治的钱给我,我不能让你跑了。”   世良真纯瞳孔地震。   而几分钟之后,赤井玛丽和她不孝的大儿子以及懂事的二儿子一起从停车场离开时,就看见她调皮活泼的小女儿正老老实实地独自站在出口的位置,稚嫩的小脸上一副怀疑人生的表情。   “真纯,怎么了?”   世良真纯犹豫地看了妈妈一眼,又看了看大哥,最后还是蹭到了二哥身边,拉着他的的衣服拽了拽。   羽田秀吉配合地蹲下,就听见自己可爱的妹妹用自以为小声实际上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问:“二哥,我们家是不是没什么钱了。”   羽田秀吉陷入沉思。   接着,他一本正经地回答:“是吧,毕竟连大哥的生活费都被玛丽妈妈断了。”   在世良真纯被自己相信的二哥忽悠的时候,松田阵平已经远远离开。   因为不能被世界发现有两个松田阵平,所以他这么多年来始终不能以任何方式去接近和影响这一边。但这次琴酒来东京的事情让他警醒,只要松田阵平用着和白兰地同一张脸,生活在日本那就有被琴酒发现和注意到的可能性。   可偏偏在这一侧的自己记忆不全,无法主动作出应对。所以来之前,松田阵平想办法做了各种曲折的计划安排,打算冒险一试,但希拉临时转移的这个意外,立刻让整件事情都变得简单多了。   他换了身衣服,简单的进行了一下乔装,熟门熟路的摸去了一些普通人接触不到的特殊区域。   再出来时已经拿到了新手机,不记名的手机卡、银行卡和一些不好买到的东西。   松田阵平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拨出电话,联系自己更早一步来到日本的下属。   说是下属,但却不是组织的。   实际上,他能动用的人大概分三部分。   一部分是组织里可被白兰地调动的所有代号成员和非代号成员。这部分数量最多,质量最高,但却不安全。   其二是这几年悄然聚集的许多被组织追杀或威胁过的人,他们有的亲人朋友因组织死亡,有的自己‘死’于组织。这部分主要由梅根和清水负责,相对来讲比较隐秘,也只有少部分人才知道他的身份。   第三部分的人数是最少的,和组织或者梅根他们都无关,也不清楚松田阵平的真实身份,他们手头或多或少的都不太干净,却没坏到极致。也就是说,这是一把不太干净的刀,任何人拥有权限后都可以使用。   如果放在上辈子,松田阵平做梦都想不他自己会“控制”这样一批人。   但也许是因为那个墨西哥厨师坐在炸弹箱上讲述过去时平静而隐带痛苦的样子,依然会在他梦中徘徊。他选择将他们留下。   他不敢保证自己做的事情就是正确的,但是起码比让他们在迷茫时被像是组织一样的势力吸纳进去,接着永远不得脱身得好。   而这次松田阵平联系的正是他们。   因为假如联系梅根,必然会使用到白兰地的身份,没准就会被判定为是他影响了松田阵平。   但如果使用松田阵平的身份去处理,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了。   电话接通后,松田阵平以一个匿名身份和那边的人对上了自己设置的暗语,得到了发布令的权限。   他长话短说了一小时,所作出的安排包括且不限于隐晦地限制“松田阵平”的可出行区域、限制“松田阵平”可接触的人群类型,并且从现在开始逐步破坏松田阵平过往痕迹,包括各类信息档案中他的亲缘关系等等。   这种事情如果要快速完成非常麻烦,但要是以年为单位来不断渗透的话,又会变成一个相当轻松的事情。   想起一向敏锐的萩原研二,和洞察力很强的几位同期,他又补充道:   “假如松田阵平选择了和日本政府部门相关的工作,就把观察范围稍微放宽一些,也不用对他身边的人关注太多。总之绝对不能被他和他身边的人发现。”   “您需要我们提前对他的职业选择做出干扰吗?”   “不!不用。”松田阵平当即驳回。   开什么玩笑,要是因为自己的安排导致自己没上警校,那就离谱了。   “我会给你一个邮箱,你将松田阵平的情报汇报过去就可以。”   虽然这个邮箱大概也没有人看,但是只要求监视不要求汇报,又太奇怪了。   他接着说:“我还有一个要求,几年后的某天,我可能会通过这个邮箱给你发送一封邮件,我需要你按照上面的要求来安排。”   “另外……假如松田阵平意外死亡,就立刻破坏松田阵平的所有资料,即使不能完全破坏的,也要在其中混入虚假情报,这个任务也就此结束,邮箱作废。”   因为松田阵平对上的暗语的权限足够高,所以哪怕他的要求复杂古怪,对面的人还是二话不说都应下了。   事情交代清楚,松田阵平正想挂断电话,忽然开口:   “等等!”   他尴尬地说,   “我给你一个卡号,在里面打一笔钱。”   跑了一趟黑市的松田阵平看似从容自若,实际上钱包已经彻底被掏空。   毕竟他大学兼职攒下的那点钱,一部分用来交房租,一部分用来支撑他烧钱的爱好。   要不是刚刚适当的威胁了一下,让黑市的人不敢随便提价,就算他透支了接下来一个月的生活费并把自己打算给hagi买表的钱花了也不够。   头一次发现自己居然这么穷,只能靠自己接济自己了。   挂断了电话,松田阵平惆怅地叹了一口气,又在外面绕了几圈,从商场随便买了身衣服换上,确定身后没有跟着任何尾巴,才回到和萩原研二住的那家民宿。   是的,他们两个人为了省钱,甚至没有住酒店。   不过这边也不算太偏,性价比还是很高……的。   松田阵平按了两下电灯开关,房间里依然一片昏暗,逐渐西斜的日光从玄关处洒进来,却没办法照进幽深的室内。   松田阵平不死心地检查完电闸后,终于死心地拿出自己本来的手机给房东拨了一个电话。   等萩原研二回来,就看见两人重新打包好的行李箱。   “我们不是两天后回去吗?”   萩原研二先是茫然了片刻,接着下意识看了一眼日期,神情顿时变得犹豫担忧,“小阵平,其实今天是……”   “你演,继续演。”   松田阵平靠墙边,双臂交叉,凉凉地看着站在玄关处萩原研二,   “我不信你没发现停电了。”   萩原研二被戳破后,也没有一点心虚。   “还不是小阵平你,莫名其妙就说先回来,我还担心你是因为我太久没回去生气了,所以才想逗你一下。”   他故意带着一点埋怨,配上那双本来就略有忧郁的下垂眼,显得极有说服力。要是真的19岁的松田阵平,没准能被他糊弄一会。   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恢复了全部记忆,和萩原研二又一起生活了三年直到22岁的松田阵平。   他听声音就知道萩原研二脑子里一定没转什么好事,于是连眼皮都没有掀一下。   “嗯,接着编。”   “……好了好了,我编不动了!”   往常好用的方法接连折戟,萩原研二果断认输,积极主动地拉起行李箱,目光却注意到松田阵平身上的黑色衬衫和藏青色长裤。   他有点迷惑:“今天新买的?”   怎么感觉小阵平这身衣服的风格有些过于成熟了,而且……   “这一身很贵吧。”   松田阵平顺着他的目光低头,才发现自己忘记换回了原来的衣服,至于价格他根本没看,随便拿的。   “……之前的衣服被人不小心弄脏了,对方赔了一套。”   他越过萩原研二,率先拉着自己的行李箱出去,   “走吧,我已经联系了酒店。”   “欸?哪里?”   萩原研二惊讶地转过头。   “来就行了。”   半小时后。   萩原研二跟着松田阵平站在银座的一家四星级酒店前,神情凝固,   “小阵平,在这家酒店的开销也是对方的赔礼?” 第154章   萩原研二站在玻璃旋转门外面的平台下, 仰头望着这栋有29层高的酒店,迟疑着没有走上台阶。   “小阵平,你知道这家酒店的一晚的价格吗?”   “四万多?”   这个松田阵平还真的知道,他刚刚在路上就查了一下订单。   萩原研二:……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幼驯染很心大, 但是之前也不至于随意到这种程度吧?这里一晚上的住宿费用, 顶上他兼职一周的薪资了。   萩原研二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松田阵平, 发现他是真的不觉得有问题,只能委婉地说,   “小阵平,我们两个神奈川租的公寓, 一个月的租金也才七万。”   结果卷发青年忽然露出迟疑的表情。   萩原研二生出不好的预感,   “你有什么话就直说,我撑得住。”   于是松田阵平真的很爽快地说:   “其实我订了两间。”   萩原研二当即呼吸不畅。   可他的卷发幼驯染毫无危机感, 啧了一声双手插在兜里, 斜过眼看他,   “又不是让你花钱, 你是怕我把你卖了?”   不,我是怕你把自己卖了!   萩原研二欲言又止。   衣服被弄脏了的赔礼这种理由,根本就没办法说服他。就算是对方特别有钱, 这也太过了吧。   所以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这家酒店是你选的,还是给你赔礼的那个人选的?”   “我选的啊。”   完蛋,更奇怪了。   “那小阵平,你为什么选这里?”   旁边的卷发青年怔了怔。   为什么?   松田阵平脑海中一瞬间闪过许多种答案:因为这里的安保措施好, 距离警局近, 距离组织的据点远。而且楼层够高, 不用担心被狙击或者窥探。   但这些哪个理由都不太适合和萩原研二说。   其实松田阵平知道萩原研二在担心什么,毕竟他也知道, 自己找的理由有些牵强。   为什么没找一个更天衣无缝,更合乎情理的理由呢?   松田阵平心里生出丝丝的懊恼。   只能说当时被萩原研二问起的时候,他脑子里什么也没想,也没有太认真地去构思话里是不是有太多漏洞,只是自然而然的随口扯了一句。   他有点太放松了。   并不是说不能在hagi面前放松一些。   事实上,正是因为他很清楚就算是自己没解释出来,hagi也不会反复逼问,所以才自然而然地随意了。   但是同样,他也知道萩原研二一定会悄悄地担心。   好不容易出来玩一次,总是想着这种事情怎么行。   松田阵平无奈地想。   “你以为我为什么选这里?”他说。   萩原研二眨眼,却看见松田阵平忽然笑了。   就像是他有时会在公寓的某些电器或者其他机械产品上做了一些独特的改装,却又不直接指出来,等着故意坑萩原研二一下的那种有点恶劣的笑。   “当然我故意挑的。”   “果然……欸,等等,为什么?”   萩原研二刚应了一半,猛然间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什么,瞪大眼睛。   “因为看对方不顺眼。”   松田阵平并不太擅长凭空编织谎言,但是经年累月的在boss身边,让他学会了怎么巧妙地偷换概念地将情况说出来。   他现在的钱的资金来源主要还是组织,而他每一次出任务的时候,从来不会想着为组织节约资金,原因说是看组织不顺眼当然也没问题。   就算是针对到具体的人身上,难道他就看boss顺眼了?   但就算他偶尔能骗过boss,却也没有多大把握能骗过萩原研二,毕竟对方对他的了解比boss要强多了。   幸好,现在的萩原研二才19岁。   松田阵平看向比他略高一些的半长发青年,半真半假地说:   “因为明明是他不小心先刮到了我衣服,却认为我在故意碰瓷。正想指责我,却又发现自己钱包丢了。为了让我帮他抓住摸走钱包的小偷,才不情不愿地放低姿态。”   卷发青年的情绪并不强烈,但是那点极为真实的不爽还是隐隐透了出来。   萩原研二听得差点都想说,那还帮什么让他去流浪街头算了。   但是根据结果来看……   “小阵平你最后帮忙了?”   “我不是为了帮他,但也没必要让小偷在外面继续偷东西吧。”   松田阵平撇撇嘴,   “所以才宰了对方一笔,虽然对方也未必会在乎这个,但是我为什么要替他省钱。”   看起来小阵平时真的很不喜欢对方。   萩原研二都有点惊讶了,虽然松田阵平的脾气暴躁,但其实并不是记仇的人,像是这种已经宰了对方一大笔钱后,提起对方来还带着负面情绪的情况,真的很少见。   但也正是这种真实的情绪,让他把心里的那点不对劲压了下去。   而且这样一来,他从回来后就隐隐感觉到松田阵平看上去比平时要更沉默一点的原因,似乎也有了解释。   果然还是在生闷气吧,一直都没开心起来。   萩原研二的思绪被牵走了,忍不住去想有什么事情能帮他换换心情。   而这时,刚刚赶完稿子的工藤优作伸了个懒腰,看了一眼钟表上的时间。感觉在过几分钟有希子就该带着新一回来了,便站起身走到窗边往下望去。   第一眼,他便注意到了夜色下在酒店门口站着的两人。   唔……大学生吗?   刚到东京?不对,是临时换地方住。   工藤优作目光掠过个子更高的半长发青年身上的打扮,猜测对方刚从海滩上回来。   但这样的话……他打量了一下行李箱的状况。   从距离车站都要走十来分钟的民宿,搬到四星级酒店,有点出乎常理。   是另外一个人出的钱?   工藤优作好奇地看向离他这边窗户更近的那个青年。   但他的视线刚刚移动,那个卷发青年就敏锐地抬头,目光直刺向他所在的位置,几乎是呼吸间,青年看似松散的站姿就调整成蓄势待发的模样,挡住了另外一人的身形。   工藤优作在对方抬头的瞬间,反应极快地侧过身,试图借着墙壁遮掩避开对方的捕捉,但还是稍微晚了一步。   看走眼了。   与那双冷冽中带着深深寒意的暗青色眸子视线相交时,工藤优作脑子里瞬间冒出这句话。   对方根本不是学生。   如果他先看到的是这个青年,绝对不会出现刚刚那种错误推断,轻率地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只是惊鸿一瞥,工藤优作还是看出对方绝对经受过专业训练,并且身上还带了一些在日本算是违禁品的东西。   对方可能出身某个极道势力,而且地位不低。   但这样的话,他旁边那个看上去完全不像是有什么隐藏身份的大学生又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家酒店的开销金额,想到刚刚卷发青年的保护动作,工藤优作陷入沉思。   两人短暂的交锋,并没有被还在沉思中的萩原研二目睹。   但是萩原研二却感觉到旁边人似乎气息发生了变化。   “怎么了?”他回过神。   “等的不耐烦了。”   觉得楼上那个人似乎只是随便一看,松田阵平也十分自然的重新调整了状态,故意没好气地说,   “住不住,不住现在去找别的地方还来得及。”   “当然住!”萩原研二立刻说,“这可是小阵平你的精神损失费,我们不住的话,万一给他退款怎么办!”   话虽然这样说,真的和着松田阵平一起办理了入住,上了28层后,看着走廊两侧相对的两扇房门,萩原研二还是忍不住吐槽,   “所以说订了两间也是为了多花一点钱吗?”   “对啊。”松田阵平回答得坦坦荡荡。   萩原研二半信半疑的看了自己的幼驯染一眼,还是接受了这个答案。   既来之,则安之。   根据他的经验,既然小阵平看上去除了有点兴致不高外没什么大问题,就说明他觉得事情都在自己可控范围内。   那剩下的细枝末节也就没那么重要。   看萩原研二放弃了追根究底问清楚具体情况的打算,松田阵平悄悄在心底松了一口气。   进入自己那间后,他坐在桌前,默默将藏在身上的一些零件摆出来,组装成一把手枪。   这也是他订两间的真正原因……今天新买的东西,不是很适合被hagi看见。   他把子弹上膛,掂了掂重量,神情若有所思。这次在东京,要不要怂恿hagi去射击馆玩一圈。   他们上辈子是什么时候才开始去射击馆碰枪的,二十岁?二十一岁?   反正不是今年。   毕竟这段时间hagi还沉迷开车,他敢说明天萩原研二就要主动提出去租车出去玩了。   正想着松田阵平,听见了敲门声。   “小阵平,要不要下去吃东西?”   他提高声音回答:“我还不饿,你吃完帮我随便带点上来。”   “知道了。”   萩原研二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琢磨着带点什么比较好,转身往楼梯口走去。   然后在前台的小姐姐口中得知,他们的费用中居然还包括了十七层的自助餐厅,八层九层的娱乐设施,以及顶层的露天泳池。   萩原研二大为震撼。   小阵平,你到底薅了多少羊毛?   他也不着急去吃饭了,干脆先上上下下转了一圈,最后从九层的台球厅出来时,遇到了一对容貌出挑的夫妻。   女人挽着男人的胳膊,含笑说:   “我还以为新一今晚会兴奋得睡不着觉呢,没想到刚一沾床就困了。”   “毕竟玩了一天,小孩子精力有限。”戴眼镜的男人温和地回答。   萩原研二稍微侧开身,让两人先过去。   结果男人注意到他,脚步顿住,   “抱歉,方便打扰一下吗?”   “诶?”   “我是一名作家,最近恰好在构思一个新角色,刚刚看到您的时候,忽然有了些灵感……” 第155章   假如能再给工藤优作一次机会的话, 他绝对不会因为推理不出答案,就用角色灵感的理由把人留住。   因为他忘记了,他身边总有一位比他更对他书中的角色感兴趣,而且还稍微有些……颜控的妻子。   尤其是, 他妻子的爱好恰好还和对方有些重合的时候。   一开始的寒暄还是三人聊天, 但自从他不小心点出对方家里曾经开过修车厂之后, 接下来的话题忽然就和他无关了。   “前段时间改装了增压器,结果一提速就感觉车身轻微抖动,完全想不通……”   有希子单手托腮,对着餐桌对面那个比她小八岁的俊朗青年抱怨。   “欸?居然这样……是不是进气管路的问题?进气泄压阀故障也有可能哦?”   已经被有希子问了半天的年轻大学生没有丝毫不耐烦, 神情颇为认真地给出推测。   接着有希子的眼睛亮了起来:   “你也觉得是进气的问题吧,我也想到了。但是仔细检查了一遍,却发现根本不是。”   明明只是修车的问题而已, 不断排查下去, 总能得到相似的答案,这有什么可被认为默契的。   但叫做萩原研二的青年却露出认同的模样,   “有希子小姐真的很了解车,而且技术学习得相当扎实呢。”   是夫人,不是小姐。   “哪里啦, 我也只是凭着兴趣随便乱改。”有希子笑得眼睛弯成月牙。   根本不是,明明前几天通宵琢磨了很久还不肯送到修车厂,让他也不得不跟着重新研究起来了。   “所以是天赋吗?”那个不到20岁的大学生却震惊地眨了眨眼,用相当自然的语气说出了恭维的话。   确实有些天赋, 但别再夸她了, 她心血来潮真的会今晚去修车。而且新一和小兰在, 她很可能会让我留下陪着他们,自己一个人去。   果然, 有希子笑得更加开心了。   她说:“你是自己来东京玩的吗?要不要和我去看看我的车?帮我一起重新检查下?”   等等?   和谁?   他不是说他已经在研究了吗。   工藤优作隐隐僵硬的微笑彻底消失了。   但是另外一道声音先于他响起。   “不好意思,他不是自己来的。”   工藤优作转头,看见身穿黑色衬衫的卷发青年正站在还有几步远的位置,散漫地打了个哈欠。   看来对方不仅对视线敏锐,连听力也很好,明明还隔着一段距离,周围也相当喧闹,他却清晰地听见了他们的对话,还能准确无误地插进来。   工藤优作目光在他鼻梁上那副墨镜,和墨镜也没能遮住的困倦神色上一掠而过。   没有早睡习惯,但是忽然困了。   明明订了两间房,困成这样还要出来找人。   墨镜是新买的,从鬓角和鼻梁也可以看出没有习惯戴墨镜的痕迹,但晚上却忽然戴上。   短暂离开过酒店十几分钟。   一条条异常信息迅速的在他大脑中闪现。   但这些甚至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身上的那种若有若无的危险感,给工藤优作的感觉就像是站在装着炸药的箱子、蒙上黑布的装野兽的铁笼旁边。   即使没办法直观地看见危险来源,种种蛛丝马迹也已经在发出预警。   工藤优作状似自然地站起身,想挡住对方看向有希子的视线,但是旁边的萩原研二却先他一步直接凑了过去。   “小阵平?你什么时候下来的?欸,怎么忽然戴上墨镜了,下午新买的?”   他直接伸手去摘卷发青年的墨镜。   工藤优作的心猛然提起。   灵敏又有力的手指是人体最有力的武器之一,而眼睛又是人体脆弱的重要器官。   如果面前的卷发青年真的是他所想的那种人,就绝不可能轻易让人接近要害。   但萩原研二这个突袭般的动作,却只让卷发青年稍微肌肉绷紧了一刹那。   只是一刹那——他稍微往后仰了仰头,又很快停下,任由萩原研二将手指伸到距离他的眼球只有一两厘米的危险位置,将墨镜摘走。   “下午看见就顺手买了,你是不是手欠。”   卷发青年懒散地将墨镜从萩原研二手中抽出,冷冽的气场自然地将他容纳进去,像是憩息的狮子短暂地睁眼,将撞上来的人圈进自己的地盘。   “好帅气……”有希子注意到卷发青年因摘下墨镜而完全显露出来的英俊锐利的容貌,忍不住低声感慨,“要是我再年轻几岁。”   工藤优作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当然还是选优作酱啦!”有希子迅速回头,但还没等工藤优作说话,她就主动往那两人的方向走了一步。   本来在询问松田阵平是不是困了的萩原研二注意到她,立刻愉快地介绍,接着道,   “小阵平在机械上的天赋比我高多了,刚刚有希子小姐的困扰,可以问小阵平哦。”   看似是进一步延续刚刚的话题,实际上却巧妙地拒绝了有希子的看车邀请。   跟着有希子过来的工藤优作脚步微顿,讶异地看了一眼萩原研二。   为他年纪轻轻却恰到好处的语言技巧和……轻而易举为另外一个人改变的态度。   如果他没搞错的话,一开始有希子邀请萩原研二去看车时,萩原研二明显心动了。   但是因为插话的松田阵平隐约有不愿的意思,就在对方还没明说的时候先一步拒绝。   “我们两个根本就差不多吧,尤其是在车的方面。”   那个叫做松田阵平的卷发青年先反驳了句。   而有希子本来想邀请两人一起过去的想法被带偏,将问题重新说了一遍。   讨论自然而然地开始。   “提速时会不会有声音?”松田阵平问。   “嗯……让我想想,好像有?但是什么声音呢……”   松田阵平用墨镜敲了敲旁边餐桌上的合金装饰,“这种吧?”   “啊啊,真的有点像!”   “涡轮内部隔板裂了,换一个。”卷发青年言简意赅。   “欸?这样吗?”   对话中的两人丝毫没有意识到有人消弭了一场可能会发生的尴尬拒绝。   工藤优作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笑眯眯站在一边的萩原研二。   半长发的青年注意到他的目光,侧过头对他眨眼微笑。   “扯平啦~”萩原研二用口型说。   啊,最开始交流时的试探果然被发现了。   虽然早有预感萩原研二拉着有希子说话是故意的,但是当他自己大大方方表达出来,工藤优作反而没办法责怪了。   不过,即使如此敏锐,却还是没办法发现身边人的异样,就是所谓的灯下黑吧。   年长者无声叹息,目光却在扫过松田阵平靠近他这一侧的衣袖时忽然凝固。   纯黑色的衬衫袖角,却有一块极不明显的暗沉不规则污渍。   因为与空气接触过久,呈现干粉状,且比其他位置质地稍硬,所以才能被他看出来。   但这样说,那就是……血迹?   确认的那一瞬间,工藤优作感觉松田阵平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但出乎意料的是对方什么也没说,反而以困倦为理由催促着萩原研二一起离开。   结果,就在两人即将踏出餐厅前,酒店的广播响起了。   “各位尊敬的客人,酒店员工在一楼侧门花坛处捡到一枚钻石袖扣,请遗失者听到广播后到一楼前台认领或拨打前台电话咨询。”   “各位尊敬的客人……”   广播一连重复了三四次。   萩原研二轻轻咋舌,感慨:“这边的员工捡到钻石都会上交吗?总觉得更加可靠了。”   但他身边的松田阵平迟了几秒才回答,“你是想说,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不会还回去吗?”   “怎么可能?小阵平你居然这样想我?”   “那你就是打算冒领。”   “等等,我为什么……?”   “既然都不是的话,那为什么不上楼去休息。”   “哇,好凶。”   萩原研二本来想说,他们办理入住的时候,他看到有一个带着钻石袖扣的中年男人,先他们进入了电梯。   但是被松田阵平一打岔,又觉得这件事情无关紧要,对方发现丢了之后,自然会到前台去认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走到电梯前,按下28层的按键。   电梯门缓缓闭合时,松田阵平的目光瞥过餐厅的门口。   等再晚一点,去见见那个大作家吧。   希望他不要去查那个袖扣的主人。   毕竟人已经彻底找不到了。   确认萩原研二安全回到房间,松田阵平因为出去买药忽然偶遇组织的人处理叛徒而提起的心,才缓缓落下。   过量服用精神类药物带来的困倦又一次涌上,他强撑着定了个四小时后的闹钟,就在床上昏睡了过去。   四个小时后,闹钟如约响起。   床上的人皱了皱眉,却没能清醒。   此时,气流带来的颠簸平息,松田阵平也从飞机上下来,重新站在东京的土地上。   但完全没有从国外回来的实感,只觉得海滩的度假彻底泡汤。   松田阵平暂且压下心中的焦躁,和对目前情况不明的担忧,顺着人群上了摆渡车回到航站楼,再次确认了“自己”真的没有任何托运的行李后,就这样两手空空的离开了机场。   不,也不算是什么都没有,起码他有成功解锁的手机和尚且不知道密码的银行卡,还有一大堆违禁品。   谁能想到在绞尽脑汁猜测了半天手机锁屏密码后,却因为半睡半醒间想看一眼时间,所以顺手用自己手机密码解了锁……   像是年度荒诞黑色笑话。   尤其是在看到里面唯一能查看的最新一封邮件后。   【计划有变,下飞机后有人接你,让他直接送你到据点。——琴酒】 第156章   松田阵平把邮件滑到最后, 是一个日本人名鱼冢三郎,和一个的联系电话。   好消息,看发邮件的人语气,来接他的“鱼冢三郎”不认识他, 不会立刻发现问题。   坏消息, 发邮件的“琴酒”一定认识他, 而且可能就在那个什么据点等他。等到见了面,被拆穿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松田阵平头疼地抓着手机,却没有再联系萩原研二。   对于目前的情况,他当然也有一些推测。   同样的长相, 同样的年龄,看上去几乎毫无区别的两个人。   虽然十分荒谬,但可能他们两个之间就是存在着某种特殊的联系。   一直以来错乱的时间, 偶尔冒出的奇怪想法, 和对许多从来没见过的东西的即视感。那些全都不是他臆想出来的,而是来自“神奈荒介”的感受。   不过如果只是这样, 他还能认为有仅仅是他单方面感知到对方、或者是单方面附身到对方身上的可能性。   可在发现了手机密码也相同后,松田阵平就熄灭了这种侥幸的想法。   既然如此,他在神奈荒介的身体中苏醒, 那神奈荒介还能在哪?   刚刚飞机起飞前联系hagi,是因为事情刚发生,如果真有意外,能够提醒hagi及时作出应对。   虽然当时没有打通, 但如果hagi发现那个自己的不对, 就一定会想到忽然的陌生电话。可实际上, 除了一开始回拨了一次以外,hagi就再也没有了消息。   要么是hagi被“神奈荒介”控制住了, 要么就是,hagi根本没有察觉松田阵平的异样。   到现在为止,他手机里都没有收到什么昏迷的萩原研二的照片,那就只能是后者了。   真行啊,萩原研二。   你平时那敏锐的观察力呢,被沙滩上的太阳烤化了吗?   松田阵平盯着手机看了两秒,最后还是愤愤地放弃了痛骂萩原研二一通的打算。   这场互换应该是“神奈荒介”也没有预料到的意外,但他却因为飞机航行,比“神奈荒介”少了十三个小时做出应对。   在对方明确知道他到达东京的时间的情况下,他现在还好端端站在这,没有被一群黑衣人围起来,手机上也没有额外的信息……若非“神奈荒介”真想玩身份互换的游戏,还不担心醒来被送进局子,那就是对方很了解他,了解到可以骗过萩原研二,了解到认为他可以应付现在的情况。   不过就不知道,“神奈荒介”的考量里,有没有包括那个琴酒。   松田阵平正思索着,忽然感觉一缕银色从身边滑过。   他抬头,看见那个和他同一趟航班的银发单马尾女孩坐上一辆出租车。   而不远处,一个壮硕的黑衣男子错愕地低声道:   “库拉索?她怎么在这?!”   琴酒,库拉索。   都是酒名。难道他们是一个组织的人?   那这个一身黑西装看起来明显是在等人的男人,该不会就是……鱼冢三郎?   松田阵平只犹豫了一秒,就避开黑西装男人的视线,上了另外一辆出租车。   “跟上前面那辆。”   他坐在副驾驶上,盯着前面还没驶离视野的出租车。   “这……”   出租车司机的语气迟疑,松田阵平的手摸到钱包上,犹豫着是像电视剧里一样直接拍给他两张万元钞票,还是找个借口把人糊弄过去。   结果他的手刚刚一动,余光就感觉旁边的人抖了一抖。   “我马上开车!”出租车司机像是逃到穷途末路的嫌疑犯似的仓皇踩下油门。   松田阵平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结果司机更紧张了,抓着方向盘的双手颤抖,   “我、我已经跟上了。”   “要不我来开。”   松田阵平开始担心他出交通事故,直起上半身转头商量,   结果司机脸唰就白了。   就算是松田阵平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刚想说话,却透过司机右侧的车窗的反光看见了自己。   黑色皮衣,黑色墨镜,很帅气,就是稍微有一点不像好人。   松田阵平:……   他若无其事地坐回去,从钱包里抽出两张万元钞票放在一边,司机的情绪肉眼可见地稳定了下来。   所以说都怪“神奈荒介”,好好的为什么要戴墨镜?   他忍不住通过后视镜又看了一眼自己。   不,明明不是墨镜的问题。   一定是“神奈荒介”的问题。   被自己反复指责了好几遍的松田阵平毫无反应,依然在药物副作用下昏昏沉沉地睡着。但警车的笛声遥遥响起的瞬间,他猛然睁开眼。   房间中一片黑暗,只有少许的光线从窗帘的缝隙透入。   他同时感觉到身下柔软的床铺、小巷里坚硬的墙壁、以及抵在他腰上的格洛克。   “为什么跟着我?”   月光下,库拉索的银色长发泛着肃杀的霜白。   “搞清楚,如果不是我把你拉过来,你现在已经被那群人带走了。”   松田阵平靠着墙壁,目光从她被炸得碎裂的上衣扫过,尽量不去看焦黑红肿交错的大片白皙肌肤。   车上还有一个没能逃出来的,被炸死的司机。   因为一时兴起的跟踪亲眼目睹了一场有预谋的爆炸的松田阵平心脏抽了下,很想现在就质问面前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是他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他”和这个即使身受重伤也出手果断狠辣的库拉索很有可能属于同一个组织,尽管她明显不认识他,   “你是神奈。”   松田阵平:……   “你知道我?”   他心情复杂地打量面前的银发女孩,但是对方看他的眼神依然陌生。   那种反应就像是曾经听说过他的长相描述或者是名字,但却没有见过照片,此刻却将他对上号了。   “……咳……当然知道。”   库拉索咳了一声,即使声音依然冷静,但依然不可避免的比之前低弱了些,松田阵平怀疑她是强行咽下去了一口涌上来的血。   “你……”   “你半年前刚炸了伦敦的大本钟和塔桥,这次又暗中来日本,是想炸了铃木塔吗?”   松田阵平瞳孔剧烈震颤。   谁?你说谁炸了什么?   松田阵平虽然早就确认了这具身体的主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忽然直接具体到案情,是不是太快了。   他半年前确实听说过伦敦的大本钟和塔桥被炸的事情,据说现在还在维修中,拒绝游客参观,当时还和萩原研二讨论过对方到底是用的什么类型的炸弹?是单纯的恐怖袭击还是别有目的?   最后的结论是,希望他们攒够钱出国旅游的时候,大本钟已经维修好了。   等等。   这张脸不会在FBI或者是CIA的通缉令上吧?   卷发青年长久的沉默,让库拉索开始怀疑自己认错人了。   她在飞机上的时候,虽然短暂的警惕过这个青年,但很快就认为是误会,后面在飞机上的十几个小时,也并没有感觉到对方的威胁性。要不然也不会明明看过帕波米特传回的情报,还是没有认出这个特征鲜明的白兰地下属。   但如果他真的是白兰地的下属神奈,那又为什么帮她?   刚刚开枪打爆油箱又过去搜查车辆的人,虽然伪装成了当地的势力,但训练有素的样子,已经超出了普通的极道水准。   如果刚刚不是他借着火光把她拉进小巷,又故意做出她往另外一个方向的痕迹,她已经被抓走了。   “动手的是琴酒派来的人吧?”   她忍耐着疼痛试探道,   “看来琴酒为了拿到日本分部行动部门的权利,和白兰地起冲突的事情是真的?”   怎么会有这种谣言?   从酒店床上坐起来的松田阵平大为震撼。   朗姆的情报部门是干什么吃的?能把这种离谱的情报当真?没人审查吗?   噢……可能是帕波米特审,他之前好像说过。   那没事了。   松田阵平把这件事情扔下,脑中却闪过在机场门口看见的那个“熟人”。   鱼冢三郎。   或者说,未来的伏特加。   他上辈子距离组织最近的一次,就是发现了伏特加的踪迹。   那天来自附近高楼上的狙击瞄准,让他以为自己会死。   可叫做伏特加的男人撤离,那个高楼窗边似乎是长发的黑影也收起了枪,落在他胸口的激光红点最终没变成真实的血洞。   反倒是来自内部的令,让他的调查终止。   这就对得上了,伏特加是琴酒的下属,那天接应伏特加的也是琴酒。   前世的疑惑一点点解开,松田阵平垂眸,却察觉警车的声音越来越近,像是往这个方向。   他警觉得抬起头,却忽然听见了门口细微的脚步声。   接着,轻缓的敲门声响起。   松田阵平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   凌晨两点。   这个酒店该不会有什么特殊的服务吧?   他头昏昏沉沉地从床上下来,脚踩在地上时还是有些发软,只睡了四个小时并没能完全让他缓过来,但是另一边的情况还需要关注。   如果真的有必要的话,松田阵平单方面给白兰地发邮件提醒并拒收对方邮件,应该也是可以钻的空子吧。   他一边琢磨着可行性,一边顺手把放在枕头下面的枪插在腰间用衬衫遮住,趿拉着拖鞋绕开隔断空间的红棕色镂空立柜,慢吞吞地经过沙发和茶几,走到门口给对方开了门。   门口是晚上刚见过的另外一个人。   戴着眼镜的大作家沉稳友善地说:   “我觉得如果等你去找我,可能会吵醒孩子们和我的妻子,所以我先过来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工藤优作的声音落下,保时捷356A独特的撕裂声忽然由远及近,停在了小巷口。 第157章   小巷里的两人同时僵住。   松田阵平一言不发。   库拉索也一言不发。   刚刚还火药味十足的两人忽然有了极高的默契, 同时将身形藏在巷子凹进去的死胡同的阴影中,屏着呼吸听车门打开,车门关上,又听见隐约地打火机被按下的声音。   酒店里的松田阵平也跟着屏住了呼吸, 心里有些不可置信。   琴酒怎么会在这?   他很清楚, 炸库拉索的车的人绝对是琴酒安排的。   琴酒被boss派到日本就是想牵制朗姆, 因此绝对不会放过能削弱朗姆实力的机会。   现在库拉索是暗中行动,理论上琴酒不应该知道,可偏偏被鱼冢三郎看见了。这时候对库拉索动手,在琴酒眼里可以说是无本买卖, 成了,他没有嫌疑,可以直接推给东京的地下势力。   就算不成, 也能让朗姆吃个闷亏。   这时候不动手什么时候动手。   但琴酒本人不应该出现。   就算是他的车只是停在了爆炸外的另外一条街上, 两边只有一条小巷相连。   以琴酒的谨慎,也不应该亲自来现场, 万一朗姆的人发现怎么办?   他有毛病吗,刚来日本几天就这么嚣张了……等等,他知道了……   琴酒来找他的!   松田阵平的脸色都要青了, 他怎么就忘了这回事。刚刚琴酒发了邮件说让鱼冢三郎来接他,但是他没回复邮件,也没联系鱼冢三郎。   如果是平时的话,琴酒倒是确实不管, 毕竟两人甚至算不上平级, 琴酒也没资格真的令他。人通知到位了, 来不来和boss解释去,琴酒乐得他不在。   但偏偏赶上了库拉索的事情。   所以琴酒得到的消息从“白兰地不知所踪”, 变成了“朗姆得力下属库拉索现身东京,同在机场的白兰地不知所踪”。   琴酒稍微动一动脑子,都会去猜他是不是去追库拉索了。   偏偏还真的歪打正着,把本来打算从小巷里撤走的他和库拉索堵住了。   现在巷子两边,一边在琴酒的人监控下,一边是琴酒本人。   松田阵平呼吸不畅。   站在酒店房间门口的卷发青年迟迟不语。   工藤优作若有所觉地抬起头,正好看见青年绷紧的排斥神情,像是不希望他进来。   年轻作家本来笃定的神色有了微妙的变化。   他克制住回头确认对面那间有没有人的想法,提出另外一个方案,   “或者你觉得我们出去聊更合适?”   “不,没那个必要。”   卷发青年眉宇间萦绕着倦怠,但也正是因此,本来有所掩饰的危险感更加鲜明,那双暗青色的眸子情绪莫测地看了他一眼,终于侧开身,   “进来吧。”   工藤优作只好脚步有些迟疑地走进去。   但当他越过玄关,看清房间内的情形后,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松田阵平仅在客厅开了一盏壁灯,因此室内光线昏黄,浅棕色的沙发和玻璃茶几沉没在晦暗中,镂空立柜的影子压在凌乱的床铺上。   但房间里并没有另外一个人留下的痕迹。   工藤优作悄然松了口气,他礼貌地在客厅站了两秒,结果卷发青年自顾自地走到盥洗室去洗脸了。   听见水龙头的流水声的工藤优作:……   他自觉地安排自己在沙发上坐下,甚至在对方出来之前主动打开了灯。   果然,走出来的青年对此没有任何异议。   他只是靠在墙边,单手抄进兜里垂眸看过来,   “我没有招待人的习惯,想喝红茶自己泡。”   工藤优作顿了顿,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又抬起胳膊轻嗅一下,终于在衣袖上闻到了一股极淡的红茶香气,   这种被人先声夺人地推理的感觉还挺新奇的,应该算是下马威吧。   完全颠覆了他晚上时对松田阵平的印象。   是因为需要隐瞒的同伴不在,所以暴露出了真实的性格,还是太紧张警惕,所以显得咄咄逼人?   工藤优作思忖着,表面上却依然只是无奈地放下手臂。   “习惯之后,就是容易被忽略。”他意有所指地说,“不管是什么,不管是多敏锐的人都一样。”   卷发青年果然沉默了两秒,目光移开,平淡地说,   “你这是在自夸吗?”   “唔……也许吧。”   警笛声已经到了酒店楼下,被吵醒的萩原研二艰难地睁开眼,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站起身走到窗边。   下面停着三辆警车。   “这是怎么了?”   萩原研二瞬间清醒了几分。   这么响的声音,小阵平应该也已经醒了吧。他果断地拨出电话。   手机的震动声突兀地响起,在寂静的巷子中异常明显。   琴酒夹着烟的右手顿在空中,眼睛危险地眯起。   而他左手上亮着的手机屏幕上,是异常鲜明的……   【Brandy】   松田阵平盯着手机看了半秒,冷静地挂断了电话。   起码他不用担心认不出琴酒了对吧,毕竟来电显示上清晰地显示了【Gin】。   唯一的问题是,他低头看向指着自己胸口的枪,又顺着已经微微颤抖的枪口,看向对面年轻的女孩。   她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人,放她走也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她太年轻了。   起码不能把她交给外面的那个人,那相当于送她去死。   脚步声缓慢接近,松田阵平想起刚刚那封和震动声几乎同时到达的邮件,握住了枪管,用口型对她说,“交给我。”   银发的女孩沉静地盯着他,最终松开了手。   松田阵平毫不犹豫地调转枪口,对着前方的地面开了两枪。   子弹挟着火光,在脚步声拐过之前,暴烈地如流星砸向地面。   脚步声停下。   琴酒站在一步之外的地方,在火药和硝油味之间,闻到了一丝血腥气。   他皱起眉等了两秒,听见里面略微粗重的呼吸声后,才走进去。   先看见的是地上的一滩血迹。   带着墨镜的卷发青年靠着墙坐在血泊边缘,脸色苍白,胸膛剧烈起伏,手上紧紧攥着白色的药瓶。袖子、胸口甚至脸上都沾上了一点零星的血迹,但身上并没有伤口。   “你最好站在那。”青年沙哑地说,“Gin.”   松田阵平用生平最快地手速从邮箱界面切回通话界面,终于接通了萩原研二的电话。   毕竟他已经听见了门外的脚步声,再不接就来不及了。   “小阵平,开下门。”   “不开,你晚上睡不着还要我给你唱摇篮曲吗?”他冷酷地说。   站在门外的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狐疑地后退半步,确认幼驯染的门口确实透出了室内的一点光亮。   “你房间里藏了人?”   “藏了尸体。”松田阵平懒洋洋地说,“敢进来我就供出你是同犯。”   坐在沙发的上的工藤优作:?   “……那这时候更应该一起商量怎么毁尸灭迹吧。”   过了一会,萩原研二吐槽的声音才从电话里传出,看似轻松的语调中却带着一点忧虑,   “那小阵平在房间里等着,我先去楼下看看怎么回事。”   萩原研二真的离开了。即使他们两人都知道,萩原研二离开并不是因为没听出松田阵平另有隐瞒,而是出于对松田阵平的信任。   “这样和他说没问题吗?他似乎听起来很担心。”   被忽略半天的工藤优作真的给自己泡了一杯红茶,但喝了一口就不太适应地放下,   “还是你真的想让他帮你做点什么?“   “那你呢?“松田阵平重新抬起头,看向端着红茶杯的年轻男人,   “你都已经报了警,为什么还过来找我?难道推理小说家还兼职自己小说中的侦探,要在警察来之前,条条列出我的疑点和破绽,先逼我认罪?”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清晰地看见这个从容的年轻作家表情短暂空白了一秒。   大约是推理生涯中从来没见过像他这样配合的……凶手吧。   但这时候去狡辩实在没有意义。   广播里那个丢了钻石袖扣的男人,也确实是他解决的,叫石井祐辅。   来日本之前,松田阵平粗略地看过一遍这边组织人员的情报,石井祐辅是枡山集团旗下一个子公司的高管,也是皮斯科的下属。   就是那么巧,他千挑万选的地方,最后正好撞上了皮斯科的下属设陷阱钓出叛徒。   松田阵平不是不能更理智些,当做没看到直接离开,毕竟他现在是松田阵平,他的身份一旦暴露给组织,必然会影响到萩原研二和他们各自的家人。   可听到对方点出对面的人日本公安卧底身份,他还是没办法旁观下去。   hiro那家伙,就是身份暴露所以被当做叛徒吧。   如果当时有人救下他就好了。   心中升起这样的想法时,松田阵平忍不住动手了。   虽然救了人,但是他也并没有暴露自己的长相。毕竟日本不同于其他国家,还有一个记忆不全的自己在,本地的官方组织来查的话不要太容易。   结果因为不放心hagi先去找了一趟对方,就被人发现了破绽。   假如面前的人不是那个世界上首屈一指的推理小说家,或许就不会有这个麻烦。   根据松田阵平的记忆,接下来的几年里,对方的名气只会越来越大,除了小说以外,他推理能力和洞察力同样是世界顶级的水准。   故意和萩原研二搭话,被发现的血迹,广播响起时投在他身上的视线,和晚上响起的警笛声。   松田阵平从那位BOSS身上学习到的极为重要的一点,就是绝对不会盲目乐观。   既然事情已经出现了纰漏,那就不能指望对方发现的不够多。   “因为我想知道你就不担心吗?”年轻的作家目光扫过他的脸,“明明猜到我会报警,为什么你不离开,甚至还睡了一觉。“   工藤优作听到广播后,就去了楼下前台,迅速确认了丢了钻石的人是哪位房客,又说服了酒店前台联系那位客人。   但是不出他意料,电话无人接听,客房里空无一人。   他顺着踪迹追查下去,在停车场的监控死角发现了一点零星血迹后,更加确认对方已经凶多吉少。   单凭这点报警还有些勉强,但是他的那点微薄名气,加上警视厅的熟人,在这时候也稍稍发挥了作用。   工藤优作本可以等目暮他们到了,再和松田阵平对峙。   没错,是对峙……   他是真的没想到,松田阵平会当着他对自己的同伴开玩笑般说出藏尸这种敏感的话。   又直截了当地对他承认了杀人的罪行。   “松田先生,是觉得我找不到可以定罪的证据?”   工藤优作将白瓷茶杯放在玻璃茶几上,红褐色的水面轻轻摇曳,将光线扭曲成纠结的一团,给他的感觉,就像是松田阵平这个人。   明明可以推断出来的信息很多,但每条和每条都不能完全对应,有时候甚至会拐向截然相反的结论。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未免太看不起警方的能力了。”   “啊,我没有这么想。”   卷发青年的神情有轻微地恍神,像是从遥远地地方抽回思绪,“但这不是证据的事情。”   他走到窗边。   微风抚过他的衣角,让工藤优作注意到他腰间隐约的手枪轮廓。   “要有罪行,证据才有意义。”   工藤优作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刹那,就察觉到松田阵平话中的隐藏含义。   他当即拿出手机,恰好,毛利小五郎的电话打了进来。   男人不爽的声音响起:   “工藤,你搞错了,石井祐辅刚刚亲自打电话过来退房了,还骂了联系他的警察一通,说我们大半夜骚扰他。” 第158章   毛利小五郎的嗓门响亮, 连为了探听消息故意和前台搭话的萩原研二都听见了他的声音。   萩原研二不着痕迹地偏过头,将高瘦男人的神情收入眼中,结果对方反应极快地转过头,注意到了他, 大步走来,   “喂, 小子,你住在几楼的?”   “28楼。”   萩原研二才说出口,就注意到男人脸色一变。   这个看上去二十七八岁的警察目光露出隐藏得不算太好的警惕,手指微微动了动。   即使男人的动作幅度很小, 但萩原研二还是立刻意识到对方是想要摸腰间的枪。   他心思急转,28楼有什么问题?   刚刚前台说的因为临时有工作所以仓促退房、被误会失踪的石井祐辅住在27层,总不可能是因为他们住得近。   电光石火间, 萩原研二想起遮遮掩掩不肯开门的小阵平, 和这位警察口中的“工藤”。   失踪、误认死亡、藏尸……   “我刚刚看见工藤优作先生上去敲我隔壁的门……”他撒了个谎,眼也不眨地盯着高瘦男人的反应。   “他真一个人上去了?”对面的男人果然没有怀疑, 立刻袒露不满,嘟囔着,“他怎么敢的, 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怀疑……”   大约是知道在人前,所以话没说尽,不过仅是这些,已经让萩原研二心中生出荒谬的情绪。   28楼只住了他和小阵平两人。   也就是说, 晚上偶遇的那位名作家工藤优作真的就是报警的人, 而小阵平不开门的原因是因为工藤优作就在他房间里。   工藤优作过去的原因是……他怀疑小阵平杀了石井祐辅?   哪怕线索已经指向这个结论, 萩原研二犹自不敢相信。   他当然知道今天小阵平情绪不高,还明显有事情瞒着他。   但他们两个之间本来也不会非要时时刻刻弄清楚彼此的事情不可。   就像是在学校里, 除非他把小阵平拉去凑数,小阵平很少主动问他今天参加了哪个学院的联谊。同样,萩原研二也不会每时每刻注意到,松田阵平拆坏了哪件电器,又改装了什么。   但两人之间确实也没有什么秘密,毕竟随着时间流逝,松田阵平早晚会注意到和萩原研二打招呼的人,萩原研二也能发现他们两个租的公寓里多了或少了些东西。   也正是这种多年来松弛自然的相处,让他没有在第一时间追问。   可怎么感觉这次的事情有点严重了。   刚刚前台小姐说那位石井先生已经找到了,可实际上也只是接到了一个电话而已。   就算是前台也不会记住每个人的声音,再加上声线经过电话,电路传播本来就有些失真,想要模仿的话也不一定不可能。   只要拿着对方的手机,就能轻易地做到这件事。   警察应该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虽然被电话那头的人痛骂了,但是依然没有撤走,估计是正在联系石井的家人。   那位石井先生到底有没有事情?估计很快就见分晓了。   实话实说,萩原研二并不抱什么希望,毕竟这个判断的人是那位相当有名的推理小说家。   就今天晚上的感觉。对方的学识谈吐都极不简单,推理能力大概也并非虚名。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件事到底和小阵平又有什么关系?   小阵平,你不会是真的被人坑了吧?   那事情解决后研二酱一定会大声嘲笑你一整年的。   萩原研二刚下来时还残存的些许困意已经彻底消失,甚至拿出小学都没有用过几次的自称在心里活跃了一下气氛,好让自己不至于往糟糕的地方去想。   他看见那个警察走到一边再次拨出电话,克制住了想要跟过去的动作,自然地转过头面向前台的服务人员,双手撑着下巴做出好奇的模样,   “说起来,我刚刚一直想问,大堂和电梯里都是有监控的吧,为什么发现了钻石袖扣之后没有直接查监控而是进行广播呢,这样不是很容易被人冒领?”   “这个嘛……”   穿着工作服的前台小姐露出稍稍有些为难的模样。   半长发的英俊青年配合地看了看左右,稍微凑近了一点,用气音小声问:   “难道是监控坏了?”   前台小姐姐含糊地说,   “嘛……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刚刚警察已经问过一遍了,但毕竟影响不好,所以经理拜托警察不要外传。”   萩原研二心里沉了又沉,表面上却答应下来,做出一副守口如瓶的样子。   这么巧?偏偏就是今天监控坏了。   他打算去那个据说是发现了血迹的停车场看一看,但是脚步刚动,就注意到那个警察似乎没打通电话,正打算上楼。   萩原研二猛地刹住脚步,硬生生改变方向,往电梯口去。   不行,小阵平因为父亲曾经被误抓的事情,一向对警察没什么好感。万一和对方发生了争执,那杀人的嫌疑还没洗清,就要因为袭警被拘留了。   他正打算找个借口和对方一起上楼时,银白色的电梯门却缓缓敞开,露出里面一前一后两人。   前面戴着眼镜的自然是工藤优作。   而后面靠着电梯墙壁,看见他之后稍微扬了扬下巴算是打过招呼,慢悠悠直起身走出来的,不是松田阵平还能是谁?   “小阵平?”   “嗯。”   被他担心了好一会的卷发幼驯染嘴都没张,从嗓子里挤出一点声音就当做是回应,并且得寸进尺地胳膊压在他的肩膀上。   “喂……”   萩原研二还没来得及吐槽他这样子不费劲吗,就感觉自己的肩膀上越来越沉,都快要被压得塌下来了,“等等等等。”   “别乱动,让我靠会,困死了。”   松田阵平今晚的力气出奇得大,轻而易举地镇压了他的反抗。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可以告诉被蒙在鼓里的我……唔……”   萩原研二本来想说的更有气势一点,但是松田阵平一个哈欠,让他也忍不住跟着打了一个,声音都跟着变得模糊了,   “所以是怎么回事啊?”   “就是……”   松田阵平解释的时候,正在和警察说话的工藤优作恰好转过来,就看见卷发青年的锋芒收敛,整个人显得随性许多,有一句没一句地和旁边的人说话。   和几分钟之前在28层的房间中的他判若两人。   “就是你们什么也查不到的意思。”   卷发青年站在窗边,目光漫不经心投向窗外五彩斑斓的车流。   “他是死了,但那又怎么样。”   “大作家,你推理出来得很快,但是有的人比你更先得到消息。”   “你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有恃无恐吗?”   这一刻,才十九岁的青年显露出超乎年龄的冷漠,   “因为我知道,我什么都不需要做,因为他们比我更想把这件事情掩盖下去。”   石井祐辅是枡山集团旗下公司的高管,又是皮斯克枡山宪三的手下。   组织的第一原则是隐蔽,并不是说真的隐蔽到没人察觉,而是让人抓不到把柄。   虽然松田阵平一次次弄出极大的动静,但是实际上每次表面上都有背锅的人,譬如在伦敦那次的兰登。   尤其是现在琴酒刚到东京,皮斯克又是朗姆的人,现在绝对不敢给朗姆拖后腿,让琴酒抓住破绽。   所以松田阵平甚至不需要做什么,只要把破坏了痕迹的尸体留给皮斯科那边的人,让皮斯科确定石井祐辅真的死了,而不是叛逃或者是泄露的消息,他的第一反应绝对是将事情掩盖过去。   至于追查凶手,那是私下的事情,不然表面上闹得太大,朗姆都要第一个问责。   这件事情做起来简单得不可思议,但如果他不是“白兰地”,不知道石井祐辅背后的身份,不知道组织内部的势力纠葛,就绝对想不出这样的办法。   因此哪怕是工藤优作,在缺乏绝大部分信息的情况下,也没办法推断到这一步。   “接下来警察那边会联系上石井祐辅的家人,但是那边一样会统一口径说石井祐辅活得好好的。”   “再继续查下去,你们只能查到石井祐辅前几个小时就已经坐上了去往其他国家的飞机,原因大概是出差或外派。而且没有几年,恐怕都不会回来。”   “到几年后,谁还记得这个人?”   松田阵平说完,也没有转头,去看身后的那个大作家现在是什么样的眼神。   深恶痛绝?悚然?想将他绳之以法却只能忍耐的愤怒?   反正他已经见过太多了,虽说不是以松田阵平的身份,但实际上对他来说并无区别。   而只要工藤优作还顾及家人,就绝不会把今天两人的对话说出去。而有工藤优作背书,警察那边也可以轻松地解释为是个误会。   一切都能顺利解决,将影响控制在了最小范围内。   但松田阵平却有些心烦。   还是先下楼去看看吧,他怕自己再晚下去一会儿,hagi都要考虑怎么帮被告席上的他打官司了。   就在松田阵平打算将房间里的另外一个人请出去的时候,沉默了许久的年轻作家忽然说话了,   “那你呢?你说了半天都没有说你为什么对他动手?”   “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卷发青年不耐烦地挑眉。   “这是偷换概念。”   工藤优作居然在这种时候还有闲心解释,   “你说有些人在我推理之前就先得到消息,并且能做出天衣无缝的安排,那他们一定和石井祐辅关系密切。”   “他们急切掩盖石井祐辅的死,这意味着他们和石井祐辅更可能是利益关系,而且地位要高于石井祐辅。”   “能做到你说的上述的事情,必然不是一个小型的团伙,而是一个庞大的成体系的组织。”   “你话里话外的意思,你也是其中的一员,如果我想将你的事情告诉警察,或者是继续追查石井祐辅的事情,都可能给自己和家人带来灾难。”   卷发青年没有否认,霓虹灯的光线映出他冷硬的神色。   工藤优作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   “但奇怪地是,我却同样推理出,你对那个组织十分厌恶,甚至在说话时都本能地将你和他们划分出界线。”   “你还不到二十岁,就能轻而易举地决定一个人的生死,能逃脱法律的制裁,能轻易得到可以挥霍的金钱。这种高高在上的权力能让一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迷失,但你却在排斥它。”   卷发青年的唇角立刻绷成直线,但那一瞬间的僵硬还是泄露出了他的真实想法。   而工藤优作这时,也已经缓慢地消化完了自己内心的挫败感。   说实话,他并不像是自己表面上那么冷静,真相就在眼前却无法将其昭之于众,若非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年纪,恐怕很难接受这样的落差。   但现在的他知道有比真相更重要的事情。   “你为什么杀他?”工藤优作继续重复这个问题。   “重要吗?不管是为什么,我都杀了人。”   卷发青年双手插在兜里,冷淡地说,   “还是你觉得只要合情合理,就能随便杀人?”   工藤优作的目光闪了闪,终于准确地抓住了那一丝异样感。   他怅然而笃定地微笑起来。   “当然不是。我之所以这样问,只是想确定一件事。”   他说:“真正的恶人从来不会认为自己有错。”   “但你恰好相反。”   松田阵平从回忆中抽离,垂眸掩盖神情,不让hagi注意。   他继续解释,“工藤优作知道了我和石井祐辅有过冲突。”   “冲突?等下,怎么我不知……”   萩原研二先是极快地接了话,但说到一半又顿住,   “你的衣服?”   “……嗯。”   发现了衣服的血迹,也算是通过衣服发现的吧。   松田阵平稍微有一些心虚。   他本来是不打算对萩原研二继续撒谎,就让这件事情含糊下去,但工藤优作却用一句话阻止了他,   “如果是我十九岁的时候,一旦生起调查的心思,所使用的方法和手段,恐怕会比现在激进许多。”   松田阵平稍微代入了十九岁的萩原研二和自己,觉得太有道理。   而接着,工藤优作又说,“我晚上调查的时候发现,你们入住前在酒店门口说的话,有进出的客人也听到了。”   “这种稍微一查就能拆穿的谎话……仅我个人的角度进行一个微不足道的建议,我觉得还是顺便圆一下比较好。”   就因为这,趁着萩原研二和工藤优作交流,松田阵平对着那个叫做毛利小五郎的警察面无表情地念提前准备的内容:   “我和石井祐辅下午是起了冲突,但我不可能因为这种事情杀人吧,更何况他还给了赔偿。”   “没错,他丢了钱包……他钱包里有什么?好像是装着公司合同的u盘?”   “银行卡流水?那你联系石井祐辅让他去查,关我什么事,我又没拿到现金。”   “勒索?那你去问石井祐辅,看我有没有勒索他?”   松田阵平根本不怕他们核实,因为这种小事皮斯克根本不会亲自过问,而负责处理的下属就算是没查到也没关系,毕竟以石井祐辅的身份,有几张查不到的银行卡太正常不过了。   反而是他们做贼心虚,为了防止警察发现不对劲,估计会一股脑地认下,甚至伪造账单。   但松田阵平一开始根本没想到这方面,这个思路,甚至回答技巧的都是工藤优作提供的。   他在酒店门口对着萩原研二随口扯谎的时候,真没想到这件事情真的能找人扣上,而且严丝合缝,死无对证。   从揭穿真相到帮忙掩盖破绽,兼职侦探到兼职犯罪导师的转换只在一瞬间。   成功将警察糊弄过去的松田阵平心情复杂,决定以新的眼光去看待推理小说家这个职业。   如果他有这个颠倒黑白的本事,刚刚在琴酒到巷子里的时候,就不会……   嗯……   不小心坑了自己一把。   松田阵平在保时捷356A的副驾驶上阖着眼,手指紧紧地扣住身下的皮质座椅,但没几秒就又无力松开。   心跳如重锤般一下下砸在左肋骨上,窒息感如海浪般涌过口鼻。   简直就像是十天十夜不睡觉之后,快要猝死的感觉。   松田阵平刚冒出这个想法,就又被昏沉地大脑淹没,太阳穴也开始一抽一抽的疼痛。   好吧,也有点像中暑。   他有气无力地在心里痛骂,   别让他逮到那个发邮件的“神奈荒介”。不,他自己更蠢。   他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   为什么看见了邮件里的【开枪,吃药】就真的照做了? 第159章   刹车声割裂寂静。   松田阵平身体因惯性向前倾了倾, 勉强抬起眼皮看了眼,发现车停在一处偏僻的烂尾楼附近。   他动了动嘴唇,想出声说话,但是刚开口发出一个音节, 就不得不费力地喘一口气。   说真的, 他这样没问题吗, 真的不需要送到医院做急救?   还是他哪里露馅了,对方是想杀人灭口?   松田阵平强撑着侧过头,看向坐在驾驶座上银发的年轻男人。   一秒、两秒,他指望对方说什么。结果琴酒在他的注视下, 握着方向盘的手掌越来越用力,苍白的手背上青筋显露,最后冷着脸从车上下去了。   松田阵平:?   等银发男人直接把车门一关, 走到远处, 他才意识到对方是专门给他单独留出空间。   很好,看来是认为他一切正常。   所以这个叫琴酒的是不是眼瞎?   松田阵平吐槽了一句, 却并没有当真。   琴酒离开反而验证了他心里的猜测,即他现在这种糟糕的状态,在“神奈荒介”身上可能比较常见, 琴酒曾经见过   所以刚才那封邮件才暗示他只要吃药就能骗过琴酒,不会怀疑是他故意放走了那个明显是站在对立面的库拉索。   但这个代价未免有点离谱。   松田阵平靠着椅背,夏天本来就热,他身上还穿了两件。现在汗水已经彻底浸透了里面的T恤, 黏腻地贴在身上, 让人更加心烦气躁, 但他却没有再闭上眼。   过了两秒,确定走开的琴酒已经看不见他在车里的动作后, 松田阵平摸出手机,手指灵活地按了两下,打开了邮箱。   刚刚那封邮件却从邮箱消失了。   松田阵平挑眉,翻了下,发现琴酒发给他那封果然也不见了。   他想起解锁后手机里空空荡荡的样子,意识到大概是什么手机的保密设置,就是不知道是自动删除了,但是隐藏起来了。   不过现在也没空去好奇这个,松田阵平按照记忆重新输入刚刚的邮箱。   但刚刚打出一个“你”字,新的邮件已经发过来。   【别联系我。】   松田阵平的大拇指僵住,悬在屏幕上方。他确定车里没有什么监控设备,那对面的“神奈荒介”又是怎么知道他正要联系他的?   “你在监视我。”   他试着在手机上敲下这几个字,甚至还没打完的时候,新的邮件已经再次弹出。   【别废话了。】   对方的打字速度非常快,甚至比他还快一些。几乎是同一时间,下一封邮件就跟着发过来了。   【琴酒不会等太久,问他找你什么事,和研究所以及朗姆无关就拒绝。我来东京的借口是参加交流会,邀请函和其他东西都在安全屋,你等下过去,没必要别去据点。】   邮件附带着一个地址和一串密码。   松田阵平:……   等下,你是不是说了借口?   而且这时候不应该先介绍下自己是谁吗?琴酒又和你什么关系?这个以酒名为代号的组织又是什么势力?   库拉索认出你的身份时,说是神奈而不是神奈荒介,那神奈才是你真正常用的称呼?神奈荒介是假名?   为什么琴酒、库拉索都是用酒名做代号,你的却是姓氏?   该不会是因为你的地位不够吧,就像是那个被琴酒派来跑腿的鱼冢三郎一样?   【……】   【你有完没完,你很烦。】   卷发青年攥紧了手机,目光冷下来。   果然,不是文字,是你能听到我心里的想法。   酒店一楼的大堂里,盯着手机屏幕的松田阵平不爽地啧了一声。   不久前刚从楼上下来的工藤有希子正在和一个梳着马尾戴眼镜的女士聊天,两人的声音不断灌进他的耳朵。   “这里离你们家这么近,为什么还要住酒店?”   “因为优作的稿子还没写完嘛,昨天开车回去的时候看见编辑先生幽怨地蹲在门口,优作的脸色都变了呢。”   “那好歹也要把兰送回来。”戴眼镜的女士有些埋怨,“该不会是那丫头玩疯了不想回家……”   “才不是呢。”有希子女士笑嘻嘻地反驳,   “是新一回来就知道黏着他爸爸说海滩上的事情,一点都不好玩。我才请求小兰留下来陪我,因为兰酱真的超——级可爱!而且送回去的话,没准会遇到编辑哦。”   “也不可能蹲到我家门口吧。”   “可上次不就把催稿电话打到你那边了……”   “欸,居然这么可怕。”萩原研二惊讶地说。   “什么啊,根本就是因为他留了我律所的电话吧!”戴眼镜的女士冷着脸说。   “其实是……”工藤有希子的目光立刻心虚的飘了一下。   “也算是不错的广告吧。”萩原研二笑着打圆场。   “话虽然这么说……”戴眼镜的女士语气缓和了一些。   松田阵平:……   这才是他总是忍不住听那边对话的原因。   hagi到底是什么时候过去的啊?怎么就那么自然地插入了别人的家庭话题?!   但他也只是短暂地听了两句,心神就被自己和琴酒的对话扯了过去。   脸色略有些苍白卷发青年倚着车,不满地开口:   “非要去据点?有什么话不能现在说,我不想掺合这边的事。”   “那你刚才为什么去追库拉索。”   “想给朗姆找麻烦。要不是……”   他的话没说完,但眉宇间的烦躁已经说明了一切。   琴酒审视着他,“但这次是Boss的令,有资料要给你看,不方便拿出来。”   啊,这题超纲了。   神奈根本没有提到Boss。   松田阵平的心跳快了几分,却很清晰的判断出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他站直身体,果断地打开车门,   “走吧。”   这个位置已经离据点不远了,琴酒的车只开了十来分钟就到了目的地。   他跟着琴酒进去,到了地下一层后又继续经过走廊往前,中间路过无数紧闭的房间。   其实他很想知道这些房间都是什么用处,里面都有什么,但还是忍住了没有将好奇表露的太明显。毕竟他也不知道之前神奈去过的其他据点是不是类似的构造,万一是的话就露馅了。   一直到了走廊尽头,琴酒在一道黑色的合金制门前停下,而门边是一道密码锁。   松田阵平故意顿了两秒,但琴酒却没有做出任何示意他回避的动作,直接输入了密码。   很好,神奈的权限真的很高。   所以你听得到吗?你和琴酒是同级?   他在心里问了一句,但是手机没有震动,更没有像是轻小说里写的一样,脑中能听到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好吧,要么是地下信号不好,要么就是害怕琴酒。   松田阵平猜到神奈不会在琴酒在的时候联系他,但还是试着激将了一下,可惜没用。   他遗憾地走进去。   入目是一排排……保险柜?起码材质和防盗锁不逊于保险柜。   松田阵平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抬手碰了碰其中一个,很想试试有没有办法……   “如果你敢撬开,那你就出钱把这一批换成新的。”琴酒森冷的声音响起。   松田阵平的手凝固在保险柜上,足足两秒,确认自己没说出口后才缓缓收回。   他差点以为琴酒也能听到他心里想什么了!   “你想让我看什么资料? Boss的令是什么?”   他说到这,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假如神奈和琴酒的地位差不多,那……   “为什么Boss不直接告诉我。”松田质疑道。   “突发情况。”看起来这个问题很合理,琴酒丝毫不意外。   银发男人简洁地回答,“朗姆发现了组织在搜罗软件工程方面的人才,但是还不确定是‘白兰地’的计划,还是Boss的打算,所以派库拉索悄悄去查。”   新的酒名出现了,白兰地。听起来地位似乎挺高的。   松田阵平脑中刚转过这个想法,琴酒就再次开口,   “本来今天是想叫你过来商量,但是正好撞到了库拉索。所以我直接派人毁了库拉索偷走的程序拷贝的光碟。”   “但是她人还活着。”松田阵平假装人不是自己放走的,顺着这个思路继续推断,“最多只能让朗姆暂时不知道Boss想要研究的方向。但如果他继续调查,早晚会发现不对。”   “影响不大,Boss已经打算在日本这边安排人,成立一个新企业,以这家公司的名义来招揽人才,就叫做神栖科技。”   所以Boss和朗姆也不对付,这个朗姆人缘真的很差。   松田阵平思索着,看银发男人侧过身打开了其中一个柜子,拿出一沓资料,扔到茶几上。   他有了不好的预感。   松田阵平坐在沙发上,默默抽出一份。   【木场真一,年龄33岁,已婚,一子一女,现居地址……职业CG特效制作师……】   接着连续几页都是曾经参与的项目,后面还附了一个光碟。   他又打开一份。   【矢野拓人,年龄37岁,已婚,一女……】   松田阵平现在觉得很不妙,给他看这些资料,该不会是要他来……   琴酒的声音这一刻变得尤其的魔鬼,   “白兰地,只有你才知道具体研究范围和项目,把合适的人挑出来,明天就开始着手准备了。”   很好,他现在知道白兰地是谁了。   神奈,神奈荒介,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居然不说?   他再说一遍,这题真的很超纲。   他怎么知道这个组织在研究什么东西?   松田阵平沉着脸攥紧手机。   一直关注着他的萩原研二敏锐地发觉了不对,和两位女士告别之后凑过来,   “小阵平,你怎么了,脸色超级可怕。”   “你看错了。”   松田阵平面无表情地将手机锁屏。   萩原研二上下打量他一番,确信地说:   “绝对没看错,就像是老师讲完知识点后发现下面的学生在悄悄煮寿喜锅一样可怕。”   松田阵平翻了个白眼,   “既然如此,就给我就躲远点。”   “怎么可以!”萩原研二大惊失色,“那有希子小姐刚刚送我的礼物岂不是用不上了。”   ……这时候就不要再坚持你那个有希子小姐的称呼了,回头看看刚从外面回来的工藤优作的表情,已经和他书里暗夜男爵的面具一样了。   松田阵平凝视萩原研二,换来对方一个故作无辜的微笑。   都已经解释了报警是误会,就不要记仇了啊……   松田阵平无奈地问,“所以送了你什么?”   “猜一猜?这可是个大惊喜……”   松田阵平看他一副想卖关子的样子,把心思从假装认真看资料的失忆自己那边抽回来,打算先猜一猜,反正那边他也帮不上忙。   结果路过的名作家十分和善地插话,轻描淡写地杀死了由萩原研二发起的推理游戏,   “我记得明天有一个机械工学方面的国际交流会在东京举办,是那边的邀请函吧。”   萩原研二笑容消失了。   松田阵平笑容也消失了。   因为在东京的另一边。   卷发青年想出了一个糟心的好主意,他把资料扔回桌子上,对着琴酒说。   “这些人有明天参加要参加交流会的吧?我先去看看再决定。” 第160章   松田阵平发表完意见后, 不等琴酒说话,就用邀请函放在安全屋的理由离开据点。   他按照神奈发的地址到了公寓,用密码开了锁,站在玄关按下开关。   光华铺洒而下, 落在一水的黑白灰色、线条冷硬简洁的家具上。   松田阵平在心里打出一个问号。   你已经开始提前适应监狱生活了?   手机上没有任何回答, 松田阵平便径直走到客厅, 地上放着两个黑色的皮箱。   他半蹲下,盯着密码锁琢磨了三秒,将开门的密码倒过来又用自己的习惯重新编译一遍输入进去,密码锁开了。   简直就像是他自己设置的一样。   松田阵平没有立刻打开箱子, 而是在心中发问。   到现在了你还不解释吗?   手机上依然没有任何回答。   松田阵平打开那个稍小些的箱子,立刻被上层的两排吸引了目光,除了常见的各式各样的钳子、螺丝刀、镊子起子以外, 还有许多造型奇特、他从来没见过但是一看就知道怎么用的工具。   遭了, 是心动的感觉。   松田阵平努力把视线扯下来,伸手触摸底部。果然和他想的一样, 厚度不对,还有夹层。   但是这么薄一层,窃听器或者定位器?针孔摄像头?   没有回应。   总不会是异形枪或者微型炸弹吧?   还是没有回应。   松田阵平有点不爽, 手指放在邮箱发送界面,却迟迟没敲下发信地址。   明亮的客厅内,半蹲的卷发青年凝视着手机,目光少见得有些沉郁。   半晌, 他放下手机, 直接打开箱子。看清里面的东西之后却愣住了。   夹在防震层之间的, 不是他想的什么秘密武器,而是一块很有质感的烟灰色手表, 边缘镶嵌了一圈银色的金属边。乍看低调,但认真观察就会发现其实很有设计感。   这不是松田阵平偏好的风格,但要让他来形容的话,他会说,这种风格会让他想到萩原研二。   更直接一点,是假如他要挑选一个送给萩原研二的手表的话,那会大概就是这样的风格。   心里隐约的猜测进一步得到验证,松田阵平沉默了片刻,将手表拿起。比他想象更轻盈,硬度也出乎意料。   这可不是我兼职能买到的表。   真要送的话,你打算怎么和他解释?   【没打算送。】手机上的邮件姗姗而至。   酒店里,终于躺回自己床上的松田阵平打了个哈欠,感觉困意慢慢上涌。   但另一边,失忆的自己脑回路已经转到平行世界穿越时空了。他只好又坐起来,继续打字,   【不要问。】   虽然自己继续思考不会疯,但是也别太挑战规则底线,万一不小心问出口,被察觉怎么办。   他希望自己考虑周全的担忧传到另外一边,但是事实上,“白兰地”烦躁的情绪已经越积越多,最终在从另外一个箱子翻出了邀请函、却被他阻止前往的时候达到满格。   你不会觉得我一直都会听你的吧?   卷发青年把那块烟灰色的手表扔回箱子里,坐在地上,手里转着从工具箱中拿出的斜口钳。   要么现在解释清楚,要么就一句话都不用说了,我自己查。   结果松田阵平暂时和自己绝交。   [你和自己谈崩了。]希拉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明显的惊奇。   [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吧。]松田阵平无语。   但希拉不能理解,[我觉得很奇怪,你们明明是一个人]   [虽然是一个人,也会在不同的情况下有不同的想法。]松田阵平想了想,解释道,[这就有点像是上初中的时候,我在放假当天晚上决定,第二天早上开始写作业,结果第二天却和hagi去修车场了。]   毕竟作业晚上也可以写,但是修车厂晚上就关门了啊!   咳咳,总之就是,即使失忆的自己说出了和他现在意愿不同的话,但是他还是能清晰地理解自己的心理路程,甚至在心底有一部分是认同的。   [可你为什么不说清楚具体情况?]希拉有些疑惑的问。   [要多具体才算说清楚?如果要详细讲,我一晚上也讲不了多少。如果概括地说,仅仅说出失忆的原因,和我的目的……]   [不行吗?]   [当然行,但是没有用。]   松田阵平不擅长了解别人,但还算了解自己,   [口述和真正经历过的记忆是不一样的……他会愤怒、不可置信、也会担忧,但不会真正和我感同身受。]   他把手机搁在床头柜上,躺下双手枕在脑后,凝视着天花板。   [我可以告诉19岁的我自己,上辈子萩原研二死在22岁。]   死亡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三行讣告、一块墓碑就可以写尽。   [但是我想不出来,我要怎么说,才能形容他的死。]   正如松田阵平没办法说服年轻气盛的十九岁自己按兵不动,只等待他将一切做完。   [那你要怎么办?明天萩原研二会和你一起去,他一定会看见‘白兰地’的。]   [不止,琴酒肯定会关注交流会,所以组织的人也会混进现场。]   松田阵平很少后悔,但假如再给他一次预知未来的机会,他绝不会听到琴酒可能要常驻在日本分部,就急匆匆找了借口跟着过来。   如果他没来,这时候八成应该已经回了卡拉斯号。   Boss已经不在船上,坪内森又在那边经营了一段时间。虽然关键位置还是有boss的人掌握,但是只要小心点,哪怕是失忆了,也有办法遮掩过去。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边有遇到点风吹草动就开始大胆怀疑的琴酒,一边有看似随性实则敏锐的hagi。要同时在他们两人的关注下,掩饰有两个松田阵平的情况,不露出丝毫破绽……   松田阵平面无表情,   [不然我们还是今晚去把会场炸了吧。]   [这个办法好!]   [……不好,我开玩笑的。]   上午十点的太阳还未升到当空,暑气还未凝聚,但松田阵平已经开始感觉到燥热了。   他躲在宴会厅外的角落阴影中,看着戴着墨镜,拎着黑色皮箱的‘神奈荒介’慢悠悠地走到会场门口。   手里刚接通的电话传出萩原研二的声音。   “小阵平,你在哪?不是说在路口等我吗?”   “我看到信号灯亮就过了马路,忘记你还在便利店了。”   “那你现在?”   不远处,‘神奈荒介’拿出邀请函,递给门口的人。   于是松田阵平从容地说了实话:   “我已经进会场了。”虽然是另一个我。   萩原研二不满地抱怨:   “……喂,这也太过分了吧,根本就是完全都没想起我还在后面。”   “现在想起来了,你到哪了?”   “我当然还在路口。”   很好,也就是起码还有五分钟才能到。   特意穿了和‘神奈荒介’同款衣服的松田阵平把鸭舌帽盖在头上,打算绕到会场侧门。   但是他刚走两步,瞳孔骤然一缩。   会场内,已经走进去的‘神奈荒介’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随意的往后一瞥,就看见两个男人正从门口走进来。   一个较矮,身材略微圆润,另外一个高挑颀长,长相俊雅,看见他,目光闪过一丝讶异。   这个人认识他。神奈荒介的朋友?   以神奈荒介的身份进入交流会会场的松田阵平飞快地思索,又迅速否定。   不对,如果交流会上有认识的人,他昨晚一定会说。但这个人看起来是陪旁边的人过来的,意外偶遇也说不定。   正思索着,就听见年轻男人注视着他,目光有些疑惑:   “松田先生,你自己一个人过来?没和那位萩原先生一起?”   神奈松田阵平荒介:?   不是吧,就用了我身体半天,还认识了新人?   至于后半句,他倒是不怎么惊讶,从昨晚神奈的态度,他就猜出hagi他们也会过来。   虽然神奈不肯解释为什么非要遮遮掩掩,但是他也没想全盘破坏对方的计划。他到现场,只是想逼迫用着自己身体的神奈和他见一面,并不想影响到萩原研二。   至于怎么操作……他大大方方出门,神奈能“看见”他这边的情况,自然会配合他。   “嗯。”松田阵平开始胡扯,“我不小心把他忘在后面了。”   “怪不得,我刚刚看见他似乎在十字路口那边的便利店。”   松田阵平身体顿时一僵,那不就是只有几分钟就到了。   所以神奈人呢?   年轻男人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又给他介绍旁边的男人。   松田阵平稍微敷衍了几句,就找了个上洗手间的借口离开,实际上却避开两人的视线,绕到了从内部上锁的侧门附近。   如果神奈不走正门的话,那最有可能的,就是这边。   你不会是在等我给你开门吧?   松田阵平在心底问完,静静等了几秒,但是门外里始终没有任何的动静。甚至连另一个人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你真的在外面?   喂,时间紧迫,说句话。   我还没指责你用我的身体带着hagi去住四星级酒店,编离谱的谎,还随便认识一堆人。   【开门。】   松田阵平终于听到了外面按下手机按键的动静,手机上也几乎同时弹出一封邮件。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将手机重新塞回衣服口袋,低头研究了下门锁,正要打开。   忽然,松田阵平听见身后一点细微的、衣料摩挲的声音。   “抱歉啊。”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声音。   有点奇怪,和他印象中的不太一样,是因为没有骨传导的影响吗?   意识逐渐模糊,松田阵平脑海中却冒出这种奇怪的想法。 第161章   萩原研二刚走进会场的大堂。就看见松田阵平倚着旁边的柱子, 低头漫不经心地在手机上按了几下。   居然还知道等我。   萩原研二因为被甩在后面生出的一点郁闷消散,他走到松田阵平身边,伸手拍他肩膀,看起来很专注的卷发青年却敏锐地抬头, 目光锐利地刺向他。   萩原研二的手顿了顿, 但卷发青年很快放松下来, 如同往常一样抱怨他,   “真慢。我们快点过去,要开始了。”   说完,松田阵平就率先转身往里面走, 萩原研二心中生出的一丝异样立刻被他雷厉风行的动作打散。   “别急嘛,还有五分钟呢。”   萩原研二笑嘻嘻地跟上,目光却注意松田阵平黑色T恤的右肩处有一点水痕。   “小阵平?你衣服怎么有点湿。”   松田阵平肌肉紧绷了一瞬, 控制着表情尽可能随意地看了一眼, 顺势与萩原研二的肩膀错开。   “刚刚去洗手间的时候,不小心被人溅上水了。”   他刚刚把失忆的自己打晕之后, 就迅速扔进了洗手间最后一个隔间里,挂上了维修中的牌子。   接着在组织那边的手机上面开启了他自己曾经设置过的程序,将收到的所有短信邮件电话全都暂时转到松田阵平的手机上, 还不会被联系的人察觉。   为了防止自己中途醒来,他还给自己打了一针麻醉剂,而且用量特别大,足够他睡到下午第一天的交流会结束。   至于醒来之后会不会找他的麻烦, 那到时候再想办法吧……   松田阵平其实已经在缺德地考虑, 如果到时候拦不住, 就试着引导自己像是海滩时候那样主动来探究希拉。只要希拉感应到,能够回到另一边, 就不需要再解释了。   至于为什么不需要解释……他之前和希拉讨论过,希拉离开后他的记忆会变成什么样。   假如他完整的记得这几天发生的一切,却不记得组织相关、和希拉相关的内容……自己和陌生小女孩熟稔的交流,忽然打电话毁掉自己信息并和人要了一笔钱,晚上还杀了人,与工藤优作对峙,单方面发给神奈荒介一堆奇怪的短信。   松田阵平怀疑明天的加宫医生的心理咨询室就会多一个熟客。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而且万一失忆的自己自己顺藤摸瓜摸到了组织怎么办?到时候不知道又有多少麻烦。   所以松田阵平想起了很久之前希拉破解过的一个奇怪的规则。   叫做“当事人未察觉到的失忆”。   简单地说,如果一个人遭遇一件冲击性较大的事情,希拉可以暂时性地让他忘记这件事,并且不会意识到自己失忆过。直到下一次碰到有联系的物或人,才会逐渐唤醒。   不只是失忆者察觉不到,甚至和失忆者共同经历这段记忆的人,也不会注意到他失忆过。   而且在希拉的控制下,这个失忆并非是突兀地少了一段记忆,而是一种类似于时间流逝,自然而然忘却的感觉。大脑中会有一些依稀发生过什么事情的印象,只是模糊了所有重点。   松田阵平刚听到这个规则时,甚至觉得有些毛骨悚然,让人忘记一段记忆并且毫无所觉,是多可怕的能力。   但在希拉这里,这个人……特指松田阵平。   好鸡肋,他没事干让自己失忆干什么?   [但你现在需要。]希拉幽幽地强调,[你之前说绝对不会用上,如果不是我要求你连测试都不肯测试。]   [……]和萩原研二穿过走廊的松田阵平移开目光,[总有没想到的事情。]   已经生效的规则,不会因为希拉的离开而忽然失效。   比如放在‘白兰地’身上,就是之前吃过的药物不会因为希拉离开而重新出现副作用,除非继续吃……   所以如果希拉在的时候,将这条规则应用在松田阵平身上,那就算是祂离开了,松田阵平依然会保持失忆状态。   但是只有这个也不够安全,毕竟萩原研二不可能半点不提起这几天的事情,就算他模糊了这段记忆,在希拉的影响下也不觉得这件事情有问题。根据他对自己的了解,他依然会本能的推断完整的逻辑。   所以松田阵平决定上一下双重保险,比如误导一下自己。   他在自己的手机里面制造了数量不多,但是显得极为真实的的假信息。   伪造出自己真的曾经在下午见过石井祐辅,并且帮过对方的假象,其中甚至包括几张他‘调查’时拍的照片,对方发给他的酒店预约等等。   因为有了昨天晚上工藤优作的查漏补缺,整段过程都显得十分真实可信。   这样一来,手机里的各种记录、和警察交流的确凿事实、再加上萩原研二的表述种种真实可信的信息,就会共同编织成一段假的事实。   如果换一个人,松田阵平绝对做不到这地步,但他现在要骗的人是自己。聊天的习惯,说话的习惯,甚至拍照习惯的角度,甚至都不需要他动脑子去琢磨。   只要现在的他看不出问题,那失忆的自己绝对也看不出来。   虽然不一定特别牢靠,但是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两人转过走廊,萩原研二停下脚步,看向前面的左右两扇打开的大门,和旁边铺着红色地毯的楼梯。   整个交流会根据主体不同分为四个会厅,这边是一号和二号,楼上则是三号和四号。   "我记得第一个就是……”萩原研二沉吟,还没说完,就看见松田阵平又拿出手机低头看了一眼,回答,   “汽车硬件方面的,有个EGR冷却器的改进不错。”   “你找到了发表项目的介绍?”   萩原研二有点惊讶,他昨晚上网查的时候怎么没找到详细信息。   “……”松田阵平在他灼热的视线下猛地反应过来,这不是松田阵平应该知道的东西。   因为要糊弄组织,他以‘神奈荒介’这个身份在美国参加过几次交流会,稍微有一点名气。   而且他太年轻,又故意公开过一些用处不大、但明显是非个人能完成的技术改进,所以大部分人默认他只是个招牌,身后有实力不弱的企业或研发团队支撑。   这样一来,‘神奈荒介’收到的邀请更多了。每次交流会上,都会有人故意找上他寻求门路或拉投资。   萩原研二从有希子那边拿到的邀请函类似于旁听名额,而‘神奈荒介’拿到的确实实打实的业内邀请,因此介绍的详细程度当然也不一样。   “我从专利局的官网上查到的。”   松田阵平努力遮掩,并祈祷对方真的已经申请了专利。   他生怕萩原研二真的好奇查一查,立刻伸手按住对方,   “我们先去……”   他正说着,目光撇过二号厅,忽然看见了工藤优作和他刚刚介绍过的朋友阿笠博士——虽然不是对着他这具身体介绍。   在二号厅正好,和他们岔开,松田阵平松口气,和萩原研二一起走进了一号厅。   而他身后,工藤优作若有所思地看向门口。   “优作,你在看什么?刚刚你打招呼的那个学生进来了?”   “唔。”工藤优作发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语气词。   阿笠博士挠挠头,“该不会还在洗手间吧?”   “我也不知道,没准就是呢。”   “那不会是吃错东西闹肚子了吧。”阿笠博士信以为真地有些担忧。   “嘛,我开玩笑的,有人会关注他情况,我们就不用操心了,不如再确认一下你新发明的介绍?这里好像有几位眼熟的企业家。”   “啊我我马上……”阿笠博士顿时手忙脚乱,不再想那个门口见过的卷发青年的事情。   而这时,工藤优作后背突然被人撞了一下。   “让开。”   一句不客气又腔调生硬的日语响起,工藤优作侧开身回头,看见一个个子高大、金发碧眼的男人沉着脸在场内张望一圈,就从二号厅匆匆离开。   找人的?   工藤优作目光扫过他缺了一根手指的左手,又注意到他几次视线落点都落在较为年轻且黑色卷发的人身上,微微拧起眉。   “我先离开一会。”   “啊?哎,优作!”阿笠博士刚听清,就发现工藤优作已经从他面前消失了。   而一号厅,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进去之后没几分钟,就自然而然地分开了。   虽然两个人都在机械上面感兴趣,但也有爱好上的细微差别,这种时候自然去挑自己感兴趣的去了解。   当然,松田阵平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不能让组织的人看到他和萩原研二在一起。   虽然组织更加关注软件方面,也就是二楼的三号厅和四号厅。   琴酒安排混进来策应的外围成员也都集中在上面。   但也说不准,以琴酒的谨慎,下面留了人不是不可能。所以松田阵平打算整个交流会都和萩原研二保持一定距离,就算是靠近,也要尽量避免肢体接触。   总之就是不能让人觉得他们很熟。   他在一号厅里面转了一圈,确认萩原研二已经乐在其中,完全想不起他来之后,就打算悄悄离开一号厅上二楼。   但这时,松田阵平忽然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窥视感。   他没露出丝毫异样,继续往前走了两步,当到了门口,后面的人变得稀疏起来之后,忽然猛地回头,目光准确无误地锁定了一直在看着他的人。   但是看清那个金发碧眼的男人后,松田阵平瞳孔骤然一缩。   对方被他抓了正着,也没有丝毫尴尬,反而古怪地咧开一个笑容。   “白兰地,我看见了。”   他盯着松田阵平,目光像是看实验台上正被剥皮的白鼠。   那是,‘白兰地’熟悉的目光。 第162章   松田阵平双手插在兜里, 缓缓收紧,冷漠地看着人群中的那个他见过无数次的研究员。   葛兰哈维。   他是个天才科学家、也是个疯子。   葛兰哈维第一次在他身上实验的时候,就试图给他注入神经毒素。   第二次甚至想将他的大脑解剖。   如果不是BOSS阻止,“白兰地”已经杀了葛兰哈维。   但偏偏在目前研究的项目, 葛兰哈维的重要性几乎无可替代。   最后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开枪打断了葛兰哈维惯用手的食指, 逼着对方只能从头开始练习用右手。   而且因为葛兰哈维是自愿加入组织, 并且已经疯狂到毫无底线,反而是研究员中少有的没有被限制行动的人。   但葛兰哈维为什么会在这里?   更重要的是葛兰哈维看见什么了,洗手间里被他打晕的另外一个自己?   不,如果只是单纯看见了白兰地打晕了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不至于如此兴奋。   也不可能是看见了他和萩原研二走在一起,葛兰哈维明显是刚进入一号厅没多久,而且他也根本不会掩饰视线, 要不然也不会那么容易的被松田阵平发现。   所以他是看见……“松田阵平”打晕了“白兰地”。   而他现在, 却叫“松田阵平”为“白兰地”……   得出这个可怕的结论的瞬间,松田阵平感觉电流从他的神经上穿梭而过, 血液被电火花点燃,呲呲作响,灼烧着他的理智。   怎么可能?   那葛兰哈维就不应该清醒的站在这里。总不是因为他早就彻底疯了, 所以就不受影响了吧。或者他猜两个人是双胞胎,认为两个人不是第一次互换身份?   松田阵平尽可能想得轻松一点,但是焦躁却如暴雪,层层叠在脆弱的枝梢, 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压断。   而悬在他心上的摇摇欲坠的, 是葛兰哈维有没有把这件事情上报给boss。   假如boss发现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未必会做什么, 最多顺手处理掉。   但如果发现他和“松田阵平”有所联系,哪怕就只是双胞胎, 事情都会不可挽回的滑落深渊。   连莫里森那样的家族都会在组织轻易的设计下分崩离析,松田家和萩原家更没有承担这个后果的实力。   不,别乱想,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先问清楚。   松田阵平冷静地看着他走来的葛兰哈维。   “你看见了什么?”   金发研究员炽热的目光像是在阳光底下烤化的柏油,漆黑黏腻中带着刺鼻的恶意,   “当然是洗手间的。”   “白兰地。”他轻微地动了动唇,近乎无声的用英语道,“你知道怎么收买我?”   我更知道怎么弄死你。   松田阵平起码先得到了一个好消息,格兰哈维想威胁他,也就是说他还没有告诉boss。   一个坏消息,葛兰哈维还在打用他私下实验的主意。虽然对方现在不敢真的在他身上做什么手脚,普通的实验也没办法,真的伤到他,纯粹就是睡一觉的事情。但松田阵平还是不想让这个疯子得意。   可这里是东京,而他还和Hagi在一起,如果葛兰哈维在这边出事了,那一定会惊动boss。   先稳住,换个地方再套话解决。   倚在门框边缘的卷发青年垂眸,即使是被威胁,漠然的语气也像是在施舍,   “行,我同意了。”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松田阵平忽然感觉身前的人扭动起来,发出嗬嗬声音。他猛地抬头,就看见葛兰哈维抓着自己的脖子,表情狰狞,满脸痛苦。   接着,葛兰哈维摔倒在地上,身体激烈地抽搐了几下,就没了声音。整个过程极快,加起来也不过短短几秒,但是造成的影响却让旁边人立刻发现了。   松田阵平和倒下的葛兰哈维,骤然变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松田阵平顿觉不妙。   果然,几声尖叫之后,整个会场像是被龙卷风洗过了一圈,混乱得让人糟心。场的负责人脸色苍白地冲过来,紧急的安排守住1号厅的门,既要拦住外面的人向里面窥探,又要拦住里面的出去。于是场面更加复杂,松田阵平起码听到了同时有五个人在打报警电话或急救电话。   但最先过来的,其实是工藤优作和萩原研二。   在松田阵平刚刚拿起手机的时候,工藤优作已经半蹲在葛兰哈维面前查看死因。   在松田阵平手速极快地联系了琴酒安排在会场的人要求他们不要留在一层时,萩原研二就紧跟着跑过来了。   松田阵平只稍微和他对视一眼,萩原研二就立刻停下。   他的幼驯染平时或许轻佻不着调,甚至有些气人,有时候还故意骗他背黑锅,但从来不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半长发青年扫了一眼和松田阵平距离极近的尸体,目光凝重地后退一步,回到人群中,装作和松田阵平完全无关的样子,仅作为普通的参会者,不着痕迹地观察旁边所有人的神情动作。   这时,松田阵平才半蹲在工藤优作旁边:   “怎么样?大作家,有结论了吗?”   “看这里。”工藤优作隔着手帕托起葛兰哈维的左手,让他手心朝上。   葛兰哈维左手的大拇指上有一小道浅淡的新鲜伤口,像是被锋利的瓷片或者刀子划伤。   而伤口边缘,还有一点几乎看不出来的淡黄色,就像是不小心沾到的果汁。   看清的瞬间,松田阵平目光凝固。   “应该是某种毒素,可能是蛇……”   “眼镜蛇的神经毒素。”松田阵平即答。   之前葛兰哈维想给他注射的就是这个,看来动手的人很了解葛兰哈维。   工藤优作顿了顿,微妙地侧过头看他一眼。   “虽然警察还没到,但下次还是别回答得那么快。”   松田阵平:“……人不是我杀的。”   “嗯。我知道。”   听见警笛声响起,工藤优作将葛兰哈维的手丝毫不差地放回原位,站起身后退一步。   “等下有点麻烦了,我恐怕和你一样都要先避嫌。”   松田阵平跟着站起来,挑挑眉,“他是死在我面前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工藤优作委婉地说,“我和他的路径重合度比较高。”   松田阵平:?   等警察进来之后询问情况,他才意识到所谓的路径重合度比较高到底是什么意思?   松田阵平看工藤优作的目光顿时变了。   你直接说你跟踪他不就行了?   被盘问的工藤优作注意到他质疑的目光,尴尬而不失礼貌地一笑。   然后松田阵平就被和工藤优作隔开了。   警察问询坐在一边松田阵平,“你和死者是什么关系?”   松田阵平沉吟:“我是他路径的终点。”   警察:?   想到葛兰哈维死在这可能造成的影响,松田阵平其实相当头痛,但是既然人已经死了,那也可以说是一件好事,没必要再继续纠结。   不过凶手还是需要尽快找出来,免得组织介入。   松田阵平仿佛不经意地抬起头,和正在跟别人聊天的萩原研二目光交错又分开。   他们两个不是一起进的会场,在外面大堂也只是短暂地接触了几分钟。   因此就算警察问起同行者,松田阵平还是可以说是单独过来的——只要能在警察去查他的入住酒店之前把事情解决。   不过,还要保证他们别查到洗手间那里。   如果Hagi现在没有线索的话,那他只能冒险多透露点葛兰哈维的信息给推进破案速度了。   松田阵平刚转过这个念头,就听见萩原研二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在他听来明显是演出来的关切:   “这位先生,你好像出了很多汗。救护车还在外面,需不需要我帮你和警察先生说一下,先送你去医院?” 第163章   松田阵平顺着萩原研二的声音看过, 去就看见一个穿着深蓝色西装的中年男人满头冷汗,甚至连腿都在轻微的颤抖。   他仔细打量那个人的长相,却没有什么印象,看来不是组织的人。   如果这个人是凶手的话, 那可能是和葛兰哈维和对方有私怨。但如果有准备的杀人, 心理素质应该不至于这样。   松田阵平正思索着, 就被旁边的警察拉回了注意力:   “葛兰哈维旁边的人说他临死前曾经和你说话,既然你说你们两个人不认识。那他为什么过来找你,你们说什么了?”   “他当时说话了吗?我没听到。”松田阵平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回答, “要不然你们查监控吧,我根本就没碰到他。”   对面警员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松田阵平猛然反应过来……哦对,从门口到大堂这段路的监控被他提前干扰了, 现在应该是失灵状态。   他有点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虽然门口的监控损坏了, 但是厅内的监控应该还是完好的。”   另一边,工藤优作温和对询问他的八矢警部说,   “我虽然和那位先生在二号厅相撞了一次,但除了肩膀以外,没有任何地方有肢体接触, 等下去查监控的警察回来,应该就能证明我说的是真的。”   “……我确实跟了地上那位先生一小段路,可中途都没有和他有肢体接触,更何况我在他后面, 也没有提前动手脚的机会。”   “至于跟着对方的原因, 其实因为觉得他有些眼熟, 像是我美国认识的朋友,想追过去确认下。”   工藤优作无奈地解释,   “这里是会厅内,又不是什么偏僻的角落,没人会在这种地方尾随。假如我是凶手的话,也不可能在监控下做这么可疑的事情。如果你不信,我现在就可以联系我在美国的朋友。他们两个长得确实有一点像。”   负责这个案子的八矢警部本来就对这位知名作家没有什么怀疑,在这一通诚恳的解释下,国字脸上的严肃神情已经缓和了不少,   “那你既然跟了他一段路,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情况?”   “我跟到一号厅之后没多久就发现认错的人,于是中途停下了,大概是在死者死亡前三四分钟左右,在这之前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又解释了两句之后,工藤优作逐渐反客为主,   “死者的袖口稍微带着一点果汁的痕迹,如果毒素是通过手上的伤口进入体内,那很可能一开始是被下在饮料里。死者接触毒素的时间应该就是在我停下之后,也就是死亡前的5分钟之内。”   他刚说完,八矢警部立刻提高声音,“去催一下监控……”   “倒也不用啦。”   八矢警部还没说完,一个半长发的青年笑眯眯举起手,“最后和地上那位先生有肢体接触的人在这里。”   “你?”   “欸,不是,是我旁边这位,不过情况稍微有些复杂呢。”他侧过头看向旁边穿深蓝色西装的中年人,“要不还是您自己和警察先生解释吧。”   “好。”中年人嘴唇哆嗦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才镇定下来说“我刚才拿着一杯橘汁正要转身,结果和他撞上了,高脚杯不小心脱手,被他接住,但是果汁也撒在了他手上……”   “你是说那杯果汁有毒?”走过来的年轻警察瞪大眼睛。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里面有毒……我差点就喝下去了……”   “凶手想杀的人是我……”   他哆嗦着手抓住那个年轻警察,“警官,警官,我差点就死了,有人想杀我。”   “好的好的,你不要着急,慢慢说,绝对不会有事的。”   年轻警察连忙安抚对方,而萩原研二站在一边,嘴角弯起的弧度丝毫未变。   另一边,因为嘴里没一句有用的所以被暂时放置的松田阵平站起身,往葛兰哈维的尸体那边走去。   他还没走两步,确认监控的警察也已经回来,小跑到八矢警部身边低声说:   “葛兰哈维死亡三分钟前,自己撞上了一个背对着他的穿着深蓝西装的男人,看上去是巧合……”   松田阵平听清了这句话,默然。   如果葛兰哈维的死因不是他自己曾经研究过时间不短的神经毒素,他也没准会相信对方是作恶多端遭报应了。   但现在……松田阵平抬起头,恰好和工藤优作对上目光,这位知名的推理小说家却轻轻摇头。   然后他们同时听到了萩原研二安慰的声音。   “别慌,这里这么多警察,总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下杀你。这位……岛中利明社长?啊,不好意思,刚刚看到您的邀请函了。”   半长发青年的手按在对方肩膀上,十分无害地笑了笑,   “所以好歹也要对警察说明下,你和地上那位先生是熟识吧?刚刚有人说你们两个是一起从二楼下来的。”   此话一出,旁边本来正在安抚岛中利明的年轻警察的眼神顿时犀利起来。   岛中利明抓着警察衣袖的手僵住,“我……”   萩原研二贴心地帮他说完,“一定是害怕被误会是杀人凶手对不对?”   “对…没错……”岛中利明忍不住擦了擦额头的汗。   但本来正常的理由现在这样被萩原研二先说出来,反而听着假了许多,起码警察的表情不像是相信了。   工藤优作也和八矢警部一起走向了岛中利明。   松田阵平留在原地,听见工藤优作接着萩原研二的话继续问,   “也许岛中社长还可以解释下,为什么中途换了一身衣服?您现在这条领带和西装的颜色不太搭,而且袖口上的褶皱似乎有点明显。”   岛中利明脸色青红交加,后退一步,   “我换了衣服又怎么样,我只是不小心弄脏了而已!而且换衣服和他的死有什么关系?别忘了是他自己撞上来的,我根本就没看见!”   “因为我知道这位先生对陌生人很没耐心,而且极不礼貌。”   工藤优作缓缓道,“尤其是他正急着做什么事,遇到挡路的人就会直接撞过去。单假如他认出前面的人自己认识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至于看没看见……玻璃杯也是可以折射的。”   萩原研二手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玻璃杯,当着他的面轻轻晃了晃,上面印出一个深蓝色的细长人影。   “只要确定对方走到身后之后,故意卡着时间转身就好了,到时候再假装杯子被撞掉脱手。撞你的人要是不想被果汁泼一身,第一反应就是抓住杯子或者躲开用手挡一下,不论他做哪个动作,果汁都会啪地——溅在手上。”   萩原研二故意在用语气词拖长了声音,“是这样吗?岛中社长?”   “……”岛中利明脸上不安闪过,但是没过两秒,反而冷静了下来。   “这都是你的臆测而已。”   穿着深蓝色西装的中年人攥紧手帕,沉下目光,   “我听见了,他是因为左手上有伤口,又正好左手碰到了毒才意外死亡的。按照你的说法,我是故意的,那正常来说,一般人都会用右手去挡或者接住杯子吧,他也不是左撇子。”   “确实。”八矢警部皱起眉,“葛兰哈维衬衫衣兜里的笔是放在左边,而且右手上有明显的写字的茧子。”   工藤优作刚想说话,就听见一道略带不耐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因为他左手食指断了。”   他立刻抬起头,就看见不远处的卷发青年冷淡地道,   “所以不得不锻炼使用右手做写字之类的精细动作,但是在紧急情况下,还是会下意识地用左手。”   “你怎么知道?”国字脸的八矢警部愕然。   因为手指是我打断的,我还能不知道吗?   松田阵平正想编一个合适理由的时候,工藤优作忽然瞥了他一眼,正当松田阵平愣神思考对方想传达的意思时。   这位现推理小说家、现兼职侦探、前犯罪导师自然地代替他对警察回答:   “因为死者左手上有略淡一些的茧子,应该是这几年不常用,所以已经淡去了,但依然还有一些痕迹。刚刚我们两个一起检查过尸体。”   松田阵平:……   等下,你刚刚不是觉得我会当场承认吧?   但是话都被工藤优作说完了,所以松田阵平也就默默闭上嘴,迅速把情况理了一遍。   他打晕自己的位置是在西侧门,那边有一条消防通道和一个公共洗手间。   他之前躲在公共洗手间那一侧,还确认过消防通道的楼梯间没有人,但是葛兰哈维还是看见了,那大概率就是从二楼的楼梯间通过窗户折射。   不过西侧的楼梯间是上锁的,没办法下来,所以葛兰哈维就绕到另一侧的楼梯。   但可能因为遇到了岛中利明,所以没有直接去洗手间查看,而是进了二号厅。   结果出来后就被工藤优作跟上,最后一起来了一号厅。   ……所以他们两个人到底去没去洗手间那边?   外面的监控被他干扰了,连他自己都没办法查,但要让他直接问工藤优作……那就算是没暴露也要暴露了。   松田阵平正纠结着,那边的杀人动机已经被盘问出来了。   是葛兰哈维为了做实验,私底下对岛中利明的女儿动手,导致对方成了植物人,接着又假装成医生取得岛中利明的信任,继续在她女儿身上研究。   “可是却被我发现了,哈,没错,我早就想杀了他。几天前,他找我要这场交流会的邀请函时,我就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穿着深蓝色西装的男人生硬地笑了几声,最后终于笑不出来。他捂着脸,痛苦中夹杂着恨意的声音泄露出来,   “他根本不是人,他是恶魔,他该死!”   旁边人的的神情大多是震惊痛惜,萩原研二的笑容也收敛起来。   工藤优作目光沉凝,若有所思地将目光投向松田阵平。   而卷发青年却正垂着头,平静地盯着葛兰哈维的尸体,像是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   “小阵平……”   又过了十来分钟,松田阵平做完笔录,身边的警察离开,工藤优作还在和那个警部说着什么,萩原研二终于能凑过来,   “你还好吗?”   “我怎么了?”松田阵平打了个哈欠。   “感觉你心情不太好。”   “谁碰到杀人案心情会好。”松田阵平翻了个白眼,过于直接的回答反倒让萩原研二不知道说什么了。   小阵平说的没错,他知道自己找出来的“凶手”是这个情况后,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   “心情不好的明明是你吧?你在想什么?”   松田阵平这时候忽然敏锐起来,“就算是你没把人找出来,监控也能看到对方。找出凶手难道是错的?”   “当然不是。只是他……”   “他情有可原,所以怎么减刑就是法官和律师的事情了。要不你现在转专业,争取毕业的时候帮他打官司?”   “啊?”萩原研二愣愣地眨了眼。   “没这个打算的话,难道下次遇到谋杀案,你看见了有人有嫌疑,想要当做没看到?”   “那不太好。”萩原研二诚实地回答,他那点纠结的想法已经差不多被松田阵平一连串的话冲散了。   而他的卷发幼驯染挑了下眉,毫不迟疑地说,“既然这样,你再胡思乱想,我就把你扔进外面喷泉里洗洗脑子。”   “不行!”萩原研二一激灵,两条手臂在比划了大大的叉,“动手禁止!啊!小阵平,你怎么可以来真的!”   萩原研二本来还想问下那个葛兰哈维和松田阵平说什么来着,现在只能匆匆捂住头挡住他的突然袭击。   松田阵平看萩原研二脸上那点碍眼的内疚消失,才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行了,我们先回去。”   那个自己也该醒了,他得先想办法怎么解释葛兰哈维的事情……尤其是岛中利明。   岛中利明现在被警察带走反而更安全,如果今天没被识破,那明天的新闻头条就变成了某会社社长意外死亡自杀。   但松田阵平刚说完,手机铃声响起了——今天新设置的铃声。   他顿了顿,   “我去接个电话。”   不等萩原研二回答,松田阵平就快步离开会厅,来到走廊上,   “琴酒,你……”   “是我。”   松田阵平的声音戛然而止,神情凝固。   被电流扭曲、听不出原本音色的声音继续平缓地从手机中传出,   “白兰地,我听说你那边出了一些意外。”   但后面半句松田阵平已经听不清了。   白兰地一词,像是凿子一样,重重地凿在他的神经上。 第164章   “白兰地?”   是在……叫我吗?   松田阵平恍惚间, 闻到了清洁剂的气味,他挣扎了摸索了一下,手指触碰到冰冷光滑的瓷砖。   “葛兰哈维是怎么死的?”   葛兰哈维?   他早该死了。   不对,他是谁?我认识吗?   “白兰地, 琴酒说你昨晚刚吃过药, 你那边发生了别的意外?”   最大的意外是你的电话。   不对, 电话里的人是谁?   一个个想法以松田阵平的脑子为战场互相厮打,让他的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眼眶发胀,眼球像是要爆裂开, 耳朵里乱糟糟一片。   他努力睁开眼,看见了方块似的白色天花板。   “你在一楼?”   那个带着电流的声音继续问道。   松田阵平本能地把手伸进上衣兜,摸出了衣服里的手机, 举起来盯着看了两秒, 目光露出一点疑惑。   奇怪,明明手机没有放在耳边, 还黑着屏,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   声音消失了。   松田阵平意识又缓慢地沉下。   下一秒,他骤然重新睁开眼, 整个人都猛一激灵。像是终于从炸。弹混乱的排线中分析出了火线和零线,却发现犯人还把电源线和雷管连在了一起。   不对,不对。   这是琴酒的手机, Boss一定会让琴酒安排他的人下楼查看。   快说话。快说话。回答点什么。   他打开了手机。   “我在一楼……西侧门这边, 警察已经……”   另一个自己的视角中, 警车从会场门口缓缓驶离。   “警察已经撤走了。”   坐在马桶盖上的松田阵平站起身, 同时打开反锁的厕所隔间的门要走出来。结果站起来的瞬间就感觉双腿发麻,整个人踉跄了一下, 肩膀撞上了对面隔间门上维修中的牌子。   松田阵平:……坐了几分钟怎么就腿麻了?   他索性靠在门上,晃了晃脑袋,继续回答:   “葛兰哈维是东京本地一个会社的社长毒杀的,他自己手脚不干净,被人盯上了,死了活该。”   “当地的一个社长杀的?”   Boss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松田阵平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琢磨着说,   “那个社长好像不知道组织的存在,所以我就任由警察带走了……”   结果Boss轻轻敲了一下桌子打断他,“这个不重要,我知道葛兰哈维不敢对外泄露组织的情报。”   “但是,白兰地,当时只有你在现场。琴酒说他安排的人都在二楼,当时都被隔在外面了。”   “他的人隔在那又怎么了?”松田阵平愣了一下,“我不是在里面……”   他顿住,忽然意识到Boss的言外之意。   现在Hagi和另外一个自己确实是摘出去了,但整件事情似乎对他不太妙了。   琴酒的人一开始是均匀的分布在会场内的,但是他早上过来之后给琴酒发邮件,让他着重盯着几个和研究所那边内容重合的几个科研人员。   为了和萩原研二以及另一个自己避开,他故意选了在楼上的。所以也可以说是,琴酒是在他的要求下把人都安排在二楼。   而他在一楼转了一圈,确定没什么问题之后,本来正打算上二楼,结果遇到了没事找事来威胁他的葛兰哈维。   因为葛兰哈维死的太快了,所以他到现在也不知道对方威胁他的是什么。   是看见了另外一个他和Hagi在一起,觉得他还有个双胞胎兄弟?还是干脆没有认出出他两边身体的区别,认为他和Hagi关系匪浅,所以想利用Hagi威胁他?   不管哪个都不重要了,毕竟人已经死了。   所以,这件事情在boss眼里就是,他故意把琴酒的人安排在楼上,和格兰哈维在1楼“巧遇”,然后葛兰哈维死了。   噢……如果这个时候琴酒的人已经在调查,甚至还知道更多,比如他曾经是第一嫌疑人。   “我懂了。”松田阵平面无表情,“那您就当成我杀的吧。琴酒那边应该查到了,他就死在我面前,距离我不到半米。”   Boss停顿了一会,松田阵平仅能能听见他平缓的呼吸声。   如果是别人的话,大概会觉得颇有压迫感。   但松田阵平倒是习惯了,如果怀疑的只是这种小事,那根本不带担心的。   松田阵平甚至真的开始假设:   “我给他用的就是当初他想给我注射的眼镜蛇提取的浓缩神经毒素,他当初不是想测试浓缩毒素造成的意识障碍呼吸抑制和我平时出现的是不是同一种吗,我让他自己体验一下。”   但凡有一个警察没走,听到这段话,都要立刻亮出手铐和配枪。   “白兰地。”   Boss加重了语气。   “啊。”松田阵平走到镜子面前,用肩膀和头夹着手机,拧开水龙头洗手,   “交流会因为这件事已经中止了,我这就回去,琴酒的人撤了吗,要不要让他们绑着我走。”   “……”   松田阵平真的完全不介意,反正案情明明白白,又没牵涉到另外一边的自己,Boss总能查清楚。   就算是真的被绑回去了也无所谓。   他甚至可以睡一觉,专心和Hagi吃饭。   虽然下午四点吃饭有点奇怪。   “没办法嘛,刚刚在交流会上耽搁太久了,连午饭也没吃。不过也没看到什么,这样草草中止有点可惜。”   因为想要帮松田阵平去去霉运,所以萩原研二大出血选了一家高档寿司店,现在两人正坐在装修古典的和室包厢里。   萩原研二盘腿坐在榻榻米上,单手撑着下巴,晃了晃筷子上夹着的三文鱼刺身。   “……你今年是上幼稚园吗?不要玩食物。”   松田阵平捏着寿司蘸了一下酱油,顺着他的话稍微思索了下,脑海中零星闪过会厅里的一些画面,   “感觉也没什么好看的。不过也可能是看的时间太短。”他甚至没想起什么特别有印象的设计。   “小阵平,眼光越来越高了啊。”   萩原研二感慨了一句。   松田阵平盯着他看了两秒,“这个语气有点熟悉。”   “有吗?”萩原研二心虚地移开目光。   半秒后,松田阵平放下手里的寿司,扯起嘴角,语气平和,   “这是过年的时候,阿姨劝千速姐找男朋友时候说的话。”   萩原研二立刻后撤三步。   “不许动手!!!啊!小阵平,寿司!寿司!别撞到茶几!”   最后,萩原研二用店里提供的湿毛巾擦掉脸上的酱油。   “我只是稍微的占了一下便宜而已。”他控诉道,“这顿饭甚至都是我请的。”   “你现在住的酒店也是我请的。”松田阵平反应极快,但说完之后却怔了一下。   酒店……   那是昨天的事吧,萩原研二一直没回来,他有点头晕,所以从海滩上回来,路上……去了别的地方。   然后把钱花光了……   奇怪,他把钱花哪儿了?   松田阵平猛地坐起来,忽然意识到牛仔裤的兜里好像放了什么东西。   “怎么了?”   萩原研二转过头,就看见卷发青年做起来一动不动地愣了两秒,忽然从牛仔裤兜里摸出一个略微扁长的礼盒。   这个形状……萩原研二隐约意识到了那是什么。   果然。卷发青年打开看了一眼,像是确认了什么,脸上疑惑消失,又合上扔给他。   “昨天买的……送你了。”   他语气随意得就好像是昨天逛街时买的当地特产。   看清里面东西的萩原研二却一句话没说。   干嘛不说话。   坐在保时捷356A上的松田阵平有些郁闷地回忆了一下。   这块表好像是昨天花光了他这段时间攒的所有钱吧,接下来要是不快点打工,连下个月的房租都交不上了。   他按了按眉心,目光转向旁边居然专门开车来接他的琴酒:   “Boss怎么忽然来日本了?”   “不知道。”琴酒在红色信号灯前踩下刹车,“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按理说你应该比我更清楚boss的行程才对。”   ……所以他才觉得奇怪,总不会是因为葛兰哈维,难道是因为朗姆那边对研究所的关注度太过,所以boss想要亲自来确认一下朗姆了解到什么程度了。   不过后面验证大概确实是这样,因为没过两天boss就打算离开了,而这时另一边的自己和萩原研二已经回了神奈川。   松田阵平干脆和Boss一起顺路回了美国。   嗯……他也没有不顺路的余地,毕竟boss也不希望他长时间留在日本,引起朗姆的注意。   所以接下来几年,松田阵平大部分时间都在欧洲或美洲,以及卡拉斯号上。   直到他二十二岁。 第165章   “真没想到, 你就要当警察了。”   心理咨询室内,加宫医生走到饮水机旁边,从下方储物柜取出一个一次性纸杯接了杯水。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之前不是说过吗?”   “唔……已经定下是□□处理班了?感觉有些危险。”   “那边邀请了我和hagi, 毕业就去。”坐在转椅上的松田阵平低着头, 把打印机的右侧边盖扣回去, 重新用螺丝刀拧紧,“应该好了。”   “这么快?”加宫叶生有些惊讶,“我还以为很麻烦,都打算重新买一台新的了。”   “有什么麻烦的, 就是皮带断了,弹簧掉了一个。”卷发青年吐槽,“而且你这个打印机是新的吧, 怎么搞成这样。”   “遇到调皮的小孩子, 被推下桌子了。”他把纸杯递给松田阵平。   “谢了。”松田阵平随手接过来,目光扫过旁边的电脑桌面, 看见有打开的文档,就直接按下打印键测试。   打印机顺畅地吐出印满了油墨的a4纸。   他拿起两张,打算确认下打印是否清晰, 结果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份病例。   “抱歉。”   松田阵平猛然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一位心理医生,立刻放下手里的纸。   “放心,都是经过允许被公开的案例, 姓名和住址之类的真实信息也被处理过。”   加宫叶生平和地笑了笑, 眼角细微的纹路加深了些许,   “如果我真的把打开的病历文档放在桌面上,被你看到了。那也不是你的问题, 而是我这个做医生的失职。”   松田阵平愣了愣,“这么严格吗?”   “不是严格,是医生的职业道德而已。”   松田阵平捏了捏纸杯,看着里面晃晃荡荡的清水,若有所思,   “那当初我第一次来找你咨询的时候,还是未成年吧。你还同意了没告诉我爸,这也符合你的……”   “咳咳。”加宫医生清了清嗓子,打断了他的话。   松田阵平挑眉,就看见面前的医生泰然地回答,“那我当时收你诊费了吗?”   “……没有。”甚至还倒贴钱带他做好几次检查。松田阵平当初还想拒绝来着,但是成年人有一百个理由,比如什么课题研究之类。   “所以那根本不是治疗,仅仅只是和侄女的同学聊了聊天而已。”   “啧,这也太狡猾了。”松田阵平不太认真地指责。   加宫叶生笑着摇摇头,“开玩笑的,我当时没有告诉你家人也是有我自己的考虑。”   “什么理由?”   “一是你自己本身的强烈要求,二是你的情况很特殊。虽然出现了时间错乱的情况,但却找不到任何明显的诱因。最重要的是你思维清晰,记忆力正常,也没有出现任何疑似应激反应的状态。在这种情况下判定是心理疾病,以我个人的准则来看并不合适,反而会给你和家人带来压力。”   松田阵平还真不知道当时加宫叶生还考虑了这么多,但想起自己当时的烦躁,又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他手指在无意识地在键盘上敲击几下,却又听见加宫叶生说,   “其实我还有过一些疑虑……不过后来觉得是我想多了。”   “什么疑惑?”   松田阵平回神,随口问了一句,又闲不住地重新拿起旁边的a4纸,扫了两眼,目光忽然凝住了。   他缓缓念出上面的内容:   “虚构症,患者在记忆缺失的情况下进行回忆,把过去从未发生过而可能是纯属幻想的事件,当作亲身的经历,并坚信确有其事。以虚构的事件来填补其记忆的空白。”   “嗯,是记忆障碍的一种。”加宫医生的手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解释。   松田阵平却没注意到,他只是觉得这个说法有些熟悉,像是哪里看见过。但是他平时也不会关注这些,怎么会对这个有印象。   记忆……   啊,难道是景光?   浅金色的夕照洒落室内,将卷发青年脸上思索的神情勾勒得有些晦暗,   “是不是还有一种可能,其实事情真的发生过,只是时间、地点或者别的什么不小心混乱了……”   加宫叶生沉默了一会,又在卷发青年抬起头求证时露出平和的笑容,“确实有这么一种,被叫做错构。不过除非是器质性脑部疾病,也不用太过担心,也许只是……”   “只是因为收到冲击,短暂地记忆混乱或者缺失,可能慢慢会想起来?”松田阵平根据诸伏景光的情况推测。   “……嗯,有这种可能。”   加宫医生的声音莫名低了一些,神情也有些严肃,松田阵平觉得他可能是想到自己的病人,就体贴地没有问。   “行了,我先走了。”他放下手里的a4纸,往门外走去,结果刚走两步,就被叫住了。   “松田……”   “嗯?”松田阵平回头看向加宫叶生。   “你……”已近中年的心理医生和他对视了片刻,忽然迟疑了起来。   就在松田阵平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最近遇到什么麻烦的时候,加宫医生忽然耸耸肩,   “没什么。哎,本来想问问你,之前这边是不是有什么流窜的小偷或逃犯之类的,不过想想你还没正式入职,而且就算入职也是在东京,不清楚这边的情况。”   松田阵平皱起眉,“多久了,你丢东西了?”   “应该是你刚要去警校之前……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感觉附近总有陌生面孔晃来晃去。”   “算了,不用在意,都几个月过去了,就算有也已经离开或者被抓了。”反倒是加宫叶生先改了口,“行了,快回去吧。”   松田阵平看他不打算细说,纠结了一下要不要继续问,最后还是打算先自己查查,便点点头离开。   加宫叶生看着卷发青年走下来,出现在马路上,转身回到里间,打开档案柜。   柜子里是一排排扁平的文件盒,上面只有姓氏、日期和编号,没有全名,尽可能地保证了隐秘性。   但……   加宫叶生的手指缓缓扫过标注着松田的几个不同的病人的文件盒,最后一起抽了出来。盒子被一个个打开,空空荡荡地盛着即将消散的日光。   “真的是遇到小偷了吗?”   萩原研二沉吟片刻,“哪有小偷会去心理咨询室偷东西?怎么也应该去家里吧。“   “我也觉得奇怪。”松田阵平走在他旁边,审视着周围的人群,“完全都是……陌生面孔啊。”   “那是因为我们经常不回来!”萩原研二无语,“不要盯着看了,那个大叔是街角那家杂货店家的。”   “有这么个人吗?”松田阵平质疑,“我记得杂货店老板是女的,好像四十多岁,她家还有个七八岁的孩子。”   “那是她三年前再婚的丈夫。“萩原研二放低声音,“而且人家的儿子已经十几岁了。顺便,小阵平,你再继续盯着他,他就要跑起来了。”   “……看一眼又怎么了。”松田阵平悻悻地收回目光。   “好歹把墨镜摘了再说吧。”萩原研二好笑地揶揄了一句,然后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说起来陌生面孔……好像几年前姐姐提过,说是看见有人在你家门口。”   “我家?千速姐说的?”   “对,当时姐姐过去搭话,但是对方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后来也没再看见,应该就是普通的过路人……哦对,是我们从东京回来的时候她说的。”   因为时间太久了,萩原研二也没有特别在意。   但远在美国的松田阵平却开始苦思冥想。   上辈子有这件事吗?完全没印象。   总不会是组织的人注意到了松田家,但是不应该,如果是组织的人,不可能三年了没有任何动静。尤其是另外一边的自己还和上辈子一样顺利上了警校,甚至马上就要毕业了。   不过毕业之后,马上就到11月了。   [希拉……]   [怎么了?你好像很紧张。]   [我还可以更紧张点。]   松田阵平在图纸上画了一个毫无意义地圈,破坏了自己半天的心血,在发现这件事情后,他又接着多画了几圈,让这个改进设计彻底报废。   [这不是你紧张,是经费紧张。]   [那不是更好了。]松田阵平撂下笔,站起身走到高楼的窗边,[死亡置换那边……我还需不需要做别的准备?]   [准备?]希拉有些迷惑,[还准备什么?不是都已经做完了?]   [我也没做什……]   手机来电打断了松田阵平冒出的疑问,他接通boss的电话,随着电话的内容,目光逐渐错愕,   “琴酒重伤?谁这么有本事……啊,不,我的意思是琴酒真倒霉。” 第166章   “白兰地要来东京了。”   贝尔摩德指尖夹着细长的香烟, 在袅袅烟雾中噙着笑意,   “琴酒,他可是为你来的。”   给伤口换完药的琴酒将上衣穿好,抬眸看向不请自来闯入房间的金发女人, 幽绿的瞳孔中泛着粼粼寒光,   “那是boss的令。朗姆手底下的藏的东西比我们想象得还多, 仅靠行动部门没办法真正影响到他,需要有足够分量的人引诱他做出更多动作。只有他行动起来,才能抓住破绽。”   “难道弗朗布瓦斯不行吗?他可是boss手下的老人了,现在还负责着英国分部。”   贝尔摩德将烟按灭在旁边的烟灰缸里, 注意到上面已经堆了七八个烟蒂。   琴酒虽然抽烟,但明明是该养伤的时候……也对,谁能想到, 明明琴酒刚来东京地位不稳时还能下手坑朗姆一把, 现在地位稳固将行动部门全盘握在手里后,反而被朗姆轻而易举地掀了个大跟头。   只是一次普通的利用议员和当地□□勾结的把柄威胁对方的任务, 却在朗姆不声不响地运作下,演变成了另一种局面——帮派头目以为议员要将他们出卖给另外一个势力,所以决定暗杀议员, 还嫁祸给另外一个高官,却被出任务的琴酒“恰好”撞破。   比起之前的行动,这样既给组织赚了一大笔,又让组织和某些政要的关系更紧密了, 除了一不小心害得琴酒不得不背下了暗杀议员的黑锅, 陷入了当地势力械斗和日本警方追捕之间。   琴酒和贝尔摩德都知道朗姆是在报复, 报复三年前琴酒假借东京本地势力之名向库拉索动手,让他吃了个暗亏的事情。   但朗姆做得比当时的琴酒还要技高一筹。   哪怕琴酒这次几乎算得上死里逃生, 也没有立场责怪擅自更改计划的朗姆。   组织的利益最大,就算琴酒现在是日本分部行动部门的负责人,也越不过这一层核心准则。   这一巴掌打在现在,远比打在当初刚到东京的琴酒脸上要响得多。分部里许多摇摆不定的组织成员,这时候也会重新考虑自己的倾向。   仅仅这些还不算什么,说到底,在普通的代号成员眼里,这只是两位核心干部的一次“摩擦”,琴酒失利而已。   唯独贝尔摩德清楚,对于琴酒而言,这是boss交代的任务出现了重大失误。   琴酒表面上冷静,实际上压力不小。   但……来的人却是白兰地。   “听见是白兰地,是不是松了一口气?”   金发女人曼妙地轻笑,说出的话如美杜莎的吐信,   “你本来也以为是弗朗布瓦斯吧?”   弗朗布瓦斯和琴酒都是以行动部门为主,两人同在一个区域,必定要分出主次地位高低。弗朗布瓦斯不是重权的人,但是boss如果真让他过来,他也绝对不会放弃到手的东西。   这就是组织的人。   也正是因此,受伤的琴酒避开了几乎所有的组织成员,没有留在据点,而是在私人安全屋养伤,仅留下他一手提拔的伏特加听他安排。   要不是贝尔摩德和琴酒多少有些私交,也根本找不到这里。   但她和琴酒的关系,现在也算不上太融洽。或者说,在组织里,boss之下,没有谁真的和谁关系太好。   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平时尽可以互相无视、反正危险时谁都跑不掉,到了迫不得已的那一步,还能把对方当做挡箭牌和储备粮。   不管是贝尔摩德还是琴酒,都是如此。   但白兰地不一样,他的地位现在远比弗朗布瓦斯要更高,但是负责的却是研究所和自己一手带起来的武器研发部门。   更重要的一点……   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却绝不会提起的——那个被刺目火光吞没的伦敦之夜。   “伦敦?”   卷发青年拧着眉思考,“是在伦敦吧?我好像见过帕波米特。他也掺和进这次的事情了?我当初就说琴酒不应该去救他。“   琴酒从卧室走出来的时候,刚好听见这句。   “如果当时不救,那朗姆一定会再派更多人过来。”   他扫了一眼白兰地在地图上勾出的几个区域,   “你想动加濑组?虽然他们在东京的势力不弱,但本部在广岛,意义不大……”   “不参与行动的人别指手画脚。”   卷发青年头也不抬地打断他的话,又接着在地图上画了几个圈。   贝尔摩德姿态优雅地坐在旁边沙发上,看琴酒被白兰地一句话堵回去,冷着脸站在一边,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   她故意附身靠近白兰地,看向他手里的地图:   “那我参与行动,总能看了吧?”   松田阵平立刻闻到一股清冽的薄荷香烟的味道,他嗓子发干,感觉烟瘾犯了。   “白兰地”因为长期实验的原因,被boss禁止吸烟,只抽过初从琴酒那里顺来的一包,本来不应该有烟瘾。但是架不住另外一边的自己还是和萩原研二一样,稀里糊涂……可能为了耍帅就开始抽烟了。   不过他喜欢的烟和琴酒不一样,更偏向柔和清淡,就类似贝尔摩德手上夹着的这根。   在被迫戒烟的人面前抽他感兴趣的烟,还能有比这更过分的吗?!   “抽烟的人离我远点。”   白兰地绷紧下颌,毫不客气地开口。   贝尔摩德却在灰白色的烟雾中,看见卷发青年的喉结微微动了动,神情少见地有些不太自然。   美艳的金发女人怔了怔,夹着香烟的手指顿在空中。   她其实有大概一两年没见过白兰地,不,就算是两年前,白兰也已经二十岁了,只是她从来没意识到。   直到此刻,贝尔摩德贴近他,细细打量卷发青年俊美锐利的眉眼和线条利落的侧脸轮廓,才猛然间发现,当时那个船上身形单薄的少年原来早已经被漫长的时间雕琢成型。   烟灰落在白皙的指尖,让她手指被烫得蜷缩了一下,细微地动作却引来旁边青年的关注,   “如果你敢把烟灰抖在我衣服上……”   “就怎么样?”贝尔摩德不以为意,对一脸不爽的青年吐了口烟气。   如果面前的是当初的琴酒,可能会口头警告她,也可能配合着你来我往几句成年人心照不宣的话题。   但白兰地,白兰地真的有可能开枪。   可贝尔摩德还是乐此不疲。   被两人忽略的琴酒坐在一边,无视白兰地刚刚的话,也无视正在“对峙”的两人。   他拿过地图,低头看了一会,语出惊人   “我把行动部门的权限暂时交给你。”   贝尔摩德细长的眉梢挑起,讶异地看了琴酒一眼。   虽然他们两个都知道,白兰地很大几率不会借此对行动部门伸手,现在将行动部门直接交给白兰地,也是能最大限度让白兰地的任务指令准确传达,并且实施指挥的方案。   但这就意味着琴酒要将手上的权力暂时出让,相当于被架空……不,比架空还糟糕一点,因为他自己还受伤了。   当然,她知道琴酒一定还有其他的后手,在日本发展三年,要说因为朗姆一次计划就元气大伤一蹶不振,那也太看不起琴酒了。   可琴酒本来不必冒这个险。   白兰地连夜过来,早上到这边就开始琢磨东京的局势,根本没提过要动行动部门的事。   噢,除非刚刚那句话也算。   贝尔摩德稍微一想,也猜到了原因。boss既然让白兰地过来,就是表示不再追究琴酒,那琴酒自然要做出让boss满意的态度,哪怕冒险。   那白兰地呢,他怎么想?不主动出手,和不动已经交到手里的权力,完完全全是两个概念。   贝尔摩德将微妙中夹杂探究的目光投向白兰地。   但卷发青年像是根本没在意其中的种种纠葛。   “没必要。”   他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稍微避开了一点贝尔摩德,   “你受了伤,消失了好几天,行动部门都没出什么乱子,就是因为你之前的威信还在,不少人在等结果。这时候让我经手,人心不稳,被朗姆钻空子,之后又是一堆麻烦事。”   典型的白兰地式回答,boss任务永远高于个人利益。   贝尔摩德难得升起的愉悦从心里散去。   她百无聊赖地从烟盒中抽出一根新烟,按下打火机,看火舌看似温和实则炽烈地跳动,将卷曲的烟丝烧得发白,最后簌簌落下。   而另一边,白兰地已经漫不经心地说,   “东京这边的研发部门不太行,研究所的资金也经常被朗姆盯着,我这次会换个身份,替‘白兰地’处理这两件事的。”   “人你借我一些,当着‘科涅克’从行动部门借的,至于钱和地盘……”   他低头,敲了敲桌上的地图,“让这个加濑组滚回他们的老家,不就腾出地方了。”   琴酒冷静反驳:   “那一部分人恐怕不够,而且加濑组在东京也有不少路子,产业一被袭击就立刻反应过来,等不到你下次动手,可能就已经联合了其他势力甚至让某些议员高官从上面施压,到时候可能白白浪费精力和人手。”   结果卷发青年满眼莫名地看他一眼,   “谁说我要分好几天动手了。”   琴酒:……   贝尔摩德:……   她觉得琴酒说的不是几天,是几个星期到一个月。   但白兰地看起来真的不打算和任何人商量。   或者说,他们这时候商量,对于已经思考半天的白兰地来说太晚了。   一向我行我素的卷发青年站起身,冷淡地开口:   “就今晚。” 第167章   松田阵平的决定遭到了琴酒和贝尔摩德的一致反对,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这两个人这么默契的声音。   但是反对无效。   松田阵平强硬地让琴酒安排了人。   而他自己则去了一趟武器研发部。   他虽然是第一次到日本分部这边的武器研发部,但之前以白兰地的身份远程了解过这边的进度,在他的英明把控下……每一项研究都非常高端,但成品约等于无, 基本全靠美国那边的武器研发部门捡饭吃。   只有一些用处不大的改良产品, 可以在表面上充充数。   比如上次那个内嵌微型信号干扰仪, 却能准确接受特定频段的操控信号的无人机,技术很高级,但是……   “干扰范围30厘米。”戴着墨镜的卷发青年一目十行地扫过产品说明,然后扔到一边桌子上。   厚厚的一沓白纸砰的落下, 声响砸得研发部的负责人芝尾勋嘴唇哆嗦一下。   他小心翼翼地对这位空降过来,有资格全权处理武器研发部的科涅克大人解释,   “一开始为了隐蔽性, 所以尽可能地将干扰芯片的微型化, 结果一不小心牺牲了范围……”   结果就是最多能一对一地干扰下监控设备,还需要有人精确操控, 确保被干扰的机械在30厘米以内才行。   “是我的……“失误……   就在芝尾勋想要承认错误时,卷发青年却说:   “可以,够用了。”   芝尾勋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   “存货还有多少?”   “还有三箱, 一箱十……不不、30个。”   芝尾勋看见科涅克不耐烦地拧眉,立刻改了口。   说起来,这30个也是因为他当时不知道怎么鬼迷心窍报了上去,结果居然被白兰地大人通过了, 做出了一批。   听到这个数量, 卷发青年眉毛舒展, 脸色缓和了一些。   “按照我的要求设置目的地。”   “那个……如果是不是人工操作,可能不够精确……”   “我知道。十五分钟后, 会有人运一批东西过来,给你们两小时,想办法把它们组装到一起。两小时后我叫人来拿走。”   “好好。”   芝尾勋连连点头,但等到“东西”送过来,他手都在颤抖。   居然是一批炸弹。这为什么不能提前说啊!   但这时候,松田阵平已经坐在了前往目的地的车上,车上还多了一个不速之客。   “你的任务是去抓加濑茂名的二儿子,不是和我去加濑茂名的私人庄园。”   又一个信号灯转红,松田阵平不爽地靠在车座椅上,第三次下逐客令。   但是贝尔摩德却慵懒地剔了剔指甲,   “加濑茂名的私人庄园戒备森严,安保系统完善,连只鸟都飞不进去,你带着几个人,打算怎么处理?”   “更何况我去解决加濑智冶,那琴酒干什么,你真打算让他留在安全屋里等结果?”   “……?”重伤的人不是琴酒吗?不然他在安全屋等结果?   松田阵平觉得莫名其妙,但也懒得管。   他继续赶人:   “庄园这边不用你管,我让武器研发部等下送东西过来。你去处理加濑茂名在世田谷区的别墅里养的情妇,那边还有一对不到十岁的双胞胎。”   “琴酒也安排了。”   “加濑茂名的大儿子。”   “在你的后备箱里。”   松田阵平:……   怪不得他觉得重心不对。他还以为是贝尔摩德放了枪械之类的。   “既然没事了,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只是好奇。”贝尔摩德那双水绿色的眸子含着冰冷的笑意注视着他,“你怎么知道加濑茂名的庄园的位置,这可不在组织的情报里。哦对,还有他那个藏得很严实的情妇。”   卷发青年冷淡地反问,“我不能找人调查?”   “当然可以,但你今天才到东京,就算是找人调查也太快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白……科涅克,你这样简直是明明白白地告诉琴酒,你早就暗中关注着东京的情况。”   事实上,意识到这一点后,连贝尔摩德也吃了一惊。   虽然说这边也有武器研发部门和不少研究所,但是她一直以为,琴酒将重心放在压制朗姆上时,白兰地尽量不过多涉及日本的事务,是他们两个的默契。   但现在想想,三年前白兰地突然来东京这件事本身就有些莫名其妙,也许那时候就已经开始做出安排布置人手了,但当时她和琴酒居然谁都没有往这方面想。   “你在东京有自己的情报网络,而且他却毫无所觉。”   贝尔摩德审视着卷发青年,却只能看见他不为所动的神情和被墨镜遮住的眼神。   “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亲自出来了。”   “……”卷发青年沉默了几秒,继而嗤笑一声,“我以为他吃饱了撑的,没想到是疑心病犯了。”   “那就让他伤口裂开失血过多死了算了,我还省点事。”   贝尔摩德:?   但卷发青年说完这句就不再解释,自顾自地闭上眼睛。   大地吞没夕阳,月轮自西而起,悬上高空。   琴酒熄灭了最后一根烟,听着通讯里传来基安蒂的抓狂声音。   “琴酒!这两个小孩子还在哭,我能不能先杀一个!”   “要活的。”   “啊!知道了知道了!”   通讯频道里没了声音,身边脚步声响起,伏特加走过来。   “大哥,人抓齐了。”   “走。”   “去和基安蒂他们汇合?”   琴酒停下脚步,看了伏特加一眼,才确认他是真的在发问。   “……去和科涅克汇合,让基安蒂他们自己过去。这种时候分散从不容易被加濑组的人注意到。”   “噢噢,大哥您说的对。”   起码比你说的对。   琴酒面无表情地坐在副驾驶上,倒没有生气,毕竟他已经习惯了伏特加偶尔反应不过来的情况。   但是这很合理,如果不是鱼冢三郎综合实力中上但却不突出,脑子不够灵活但忠诚,也不会成为伏特加。   不过当时白兰地知道伏特加的情况后,拒绝认为伏特加是不够灵活。   “不够灵活充其量是做事比较死板,和脑子不好使是有区别的。比如弗朗布瓦斯,他能管英国分部,伏特加可以吗,这是智商上的差距。”   事到如今,琴酒不得不承认白兰地说得对。聪明人即使无心,也能判断出局势,适当给自己留下后路。   半小时后,他们赶到加濑茂名的庄园附近。   但预定的地点没有人,灯火通明的庄园也安静得有些异样。   琴酒皱眉,拿出手机,但白兰地的电话先打了过来。   “直接进来。”   青年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散漫又近乎令,   “这位加濑先生不太相信我的话,看来一个儿子的分量不够。” 第168章   白兰地说完这句后, 就挂断了电话。   琴酒拿着手机,神色平静地扫视这条被树木包围的小路。   纹理粗糙的树干上,没有。   枝蔓缠绕的灌木丛,没有。   枯萎干黄的草地, 没有。   他可以确定自己身上没有发信器, 车上也没有, 所以科涅克是怎么知道他过来的?   琴酒审视的目光落在了伏特加身上。   但伏特加却误会了,机灵地主动地问道,“大哥,那我们现在去找科涅克汇合?”   琴酒:……   “走吧。”   保时捷一路畅通无阻地开进了庄园, 虽然白兰地调动了不少普通成员,但是这里并没有看见他们的踪迹,庄园内也没有打斗的痕迹。   但……   走下车的琴酒仔细闻了一下, 闻到了一股不太浓重的硫磺味。   “你用了炸弹?”   伏特加刚打开车门, 就听见琴酒大哥的声音。   他抬起头,恰好看见琴酒大哥走上一楼大堂外的台阶上。   倚着柱子有一下没一下抛着手机的卷发青年侧过头, 看了琴酒一眼,撇撇嘴,   “那种算不上吧。就是个烟花。”   “是三十个被探测仪检查不出来的无人机扔到室内、还能持续燃烧半小时以上的烟花, 而且还顺便干扰了火灾报警器。”   一个黑发的陌生女人从走出来,态度自然地接话。   这是谁?伏特加下意识警惕起来,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琴酒开口:   “贝尔摩德, 里面的人现在谁看着。”   “谁都不需要。”女人用下巴点了点旁边卷发青年的方向, “都被你面前的这位……科涅克, 打晕昏迷了。”   伏特加松了口气,站在在一边, 悄悄打量这个科涅克。   但仔细看过去,伏特加才发现对方有些眼熟。   等等?!   “神奈?!”   这个青年不就是三年前在日本分部这边短暂待过几天的神奈吗?   “嗯?”   卷发青年移过目光,“嗯。你还没死啊。”   伏特加:?   他什么时候死了?不对,这句话难道是在威胁他吗?他什么时候得罪了科涅克?伏特加目光有些惊恐。   伏特加胡思乱想的时候,基安蒂他们也已经赶到了。   先是一个个子高大的灰发男人从副驾驶出来,接着红棕色短发的高挑女人推开驾驶座的车门。   她跃下车,先吹了一声口哨。   “这个园子不错嘛。 ”   她称赞了一句后,但目光转向车后排的位置,又变得暴躁,   “喂,还哭什么哭,再哭我就撕了你们的嘴,挖出你们的眼睛!死在这种地方你们也该满意了吧。”   “羡慕的话,你也可以死在这。”   伏特加刚想开口把人喊过来,懒散的声音从他身侧响起,他猛地闭嘴,差点咬了自己舌头。   而基安蒂的脸色也顿时变得难看。   “哪个孙子在说话?”   她开口时,手就已经摸出腰间的枪。   咔嚓一声,枪迅速上膛!   但是科涅克的动作比她还快。   伏特加站在侧面,因此看得清楚。   明明基安蒂是先去摸枪的那一个,科涅克随后才有了动作。   但她的枪还没完全抬起,伏特加就听见了扣下扳机的声音。   砰!   子弹凶狠地打在基安蒂旁边的防弹材质的车前盖上,火星爆裂,弹壳碎片飞溅,逼得基安蒂骂了一句,和科恩一起狼狈仓促地闪开。   还好科涅克有分寸,没有对着人打。   伏特加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这个想法,毕竟从基安蒂声音落下,到科涅克先一步开枪,也不过短短半秒钟,他根本完全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如果科涅克真的瞄准了基安蒂,那任务还没结束,一个同伴先伤于内斗,就太离谱了。   但是等他转过头看向科涅克,冷汗唰地落下。   哪里是科涅克打偏了,分明是琴酒大哥按住了对方的手,强行让子弹偏开。   “琴酒?”   科涅克丝毫不觉得自己做得有问题,他垂眸看了一眼琴酒的手,又看向台阶下面满眼戾气举起枪的基安蒂。   “我杀人也不是非要用枪。”他平缓地说。   “基安蒂,放下枪。”琴酒开口。   “什么?明明是他先……”   “基安蒂。”   “我,他……”   基安蒂看起来快气疯了,但到底还是咬着牙把枪放下。   松田阵平余光注意到她的动作,敛目沉思。   虽然一开始开口只是看不顺眼,开枪还击也是顺势而为——因为他知道琴酒一定会拦住。   但是对方一定是不知道的。在这种情况下,她都能忍住听琴酒的……看来琴酒这几年在日本分部这边,确实已经很有威信。   松田阵平的沉默却被琴酒误认为是另外一种意思。   琴酒开始烦躁。   这和意识到科涅克可能早在几年前就在东京布置了暗手的烦躁,并不是同一种。   非要让他去比较分类的话,那应该是他十七岁的时候,在车上得知旁边的代号成员空手毫无准备出任务,躺在旅店的床上后又听见隔壁的人开窗户跳了下去那种烦躁。   并且琴酒几乎可以预见,这种烦躁在接下来几年里恐怕还不会少。   他对上那双暗青色的眼睛,   “科涅克,到此为止。”   “行啊,让她看紧自己的。”   卷发青年嗤笑一声,冷淡地抽回手,往灯火通明的大堂内走去。   人都抓来,以后事情就好办多了。   松田阵平的目的并不是杀人,或者说他之所以用这种方法来快速解决加赖组在东京的势力,就是为了尽可能地不伤人。   接下来只需要把加濑组在东京的东西原原本本地掏出来就行。   松田阵平不是很擅长审讯,但是反正琴酒也来了,既然他愿意劳心劳力,那就让他自己接着问吧。   在加濑茂名的两个年长的儿子各断了一条腿,琴酒又将枪支向那对年幼的双胞胎时,加濑茂名终于松了口。   松田阵平紧绷的肌肉重新放松下来,若无其事地抬起头,把对方说的内容和自己得到的情报一一对应。   一部分是情报上没有的,真假没法验证。   但也有一部分是加濑茂名没说的,等对方痛哭流涕的说真的没有了的时候,松田阵平只好给他提示,   “新宿那边,是不是还少几家夜总会。”   已经快趴在地上的加赖茂名不可置信地望过来,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盯着恶魔。   其他几人的视线也瞬间转向他,靠在椅子上的卷发青年骤然变成众人的焦点。   而贝尔摩德已经有些心惊了。   从白兰地说要对加濑组动手后,她就开始着手调查情报,很清楚有些信息的隐秘程度,但是白兰地却能轻而易举地说出来……   这已经超出了她的预计。   卷发青年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   “看我干什么?”   他的目光扫了一圈,最后落在琴酒脸上。   贝尔摩德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注意到了琴酒已经略微泛白的唇色,   琴酒毕竟伤得不轻,虽然表面上能在安全屋里行走自如,和她以及白兰地语气正常的说话。   但是就贝尔摩德闯进他房间时的匆匆一瞥,琴酒的状况绝对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好。   已经五六个小时过去了,现在琴酒还能站在这里,除了他本身的毅力以外……大概就是因为白兰地今天表露出来的实在是太让人惊心。   白兰地本身并不擅长情报方面的收集。这件事情过去是她和琴酒的共识。但是假如连短板都已经到了这个程度,甚至还是在琴酒已经经营了几年日本分部,那他们不知道的还有多少?   要真是这样,别说现在琴酒能够走动,就是他现在一动就会伤口裂开,都没办法待在安全屋里。   椅子和地面摩擦的声音让贝尔摩得回神。   卷发青年突兀地站起来,走到加濑茂名面前,手里拿着刚刚亮起屏幕的手机。   “现在加濑组的头目,是你父亲吧。”他半蹲下,“我知道你是被认回来的私生子,想指望在靠东京这边的利润,将来掌控加濑组。”   “但是光这边不够,还得有你妻子……你妻子背后,她父亲的财团的支持对吧,如果她死了,她的两个儿子也死的话……”   他在手机上按下一个按键。   女人恐惧的声音从手机中传出,   “你们想要什么?钱?钱好商量,你们想要多少?”   录音被暂停。   “我不像他们那么有耐心。”卷发青年漠然地说,“十、九、八、七……”   他没有说倒数计时结束后会做什么,但在这种情况下,未知本身就是一种极可怕的压力。   没等他数完,加濑茂名彻底崩溃了。   贝尔摩德站着他侧后方,神情露出了几分难以掩饰的怔然迷惑。   怎么可能?   这么短的时间内,白兰地怎么可能派人去广岛,绑架了他的妻子。   要说是制造的虚假音频……那更没有必要了,她人就在这里。   难道让她伪音做一段假的不是更快?   如果说白兰地在东京布置了人,那还在她能理解的范畴内,要说白兰地人在国外,却悄无声息地在日本的关东关西都布下情报网。   这是什么愚人节玩笑吗?   贝尔摩德心中生出一个古怪的想法,忍不住看向旁边的琴酒确认。   但穿着黑色风衣、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愈发苍白的银发男人却并没有看向她,只是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这时卷发青年已经站起身,对加濑茂名懒散地重复,   “行了,现在可以挑一个你想先送回广岛的人了,五天后我会再让你送两个回去。十天后……要是十天后这边的清算还没能完成,那你和剩下的人就不用回去了。”   “对了……别指望在广岛那边做惹我不高兴的小动作。”   太怪了。   按照这个说法,他是真的想要放虎归山。   整个计划的风格都不像是白兰地,过于完善、周密,最重要的是整个计划中体现的掌控力。   要让贝尔摩德说,只有说干就干定下当晚行动,和空投炸弹放烟花这两步像是白兰地毫无顾忌的风格。   但是仔细想想,选择了声响小威力弱的“烟花”也不像是他会做的。   贝尔摩德动了动嘴唇,但却没有说一句话,旁边的琴酒同样如此。   松田阵平搞定后,转过头,就看见身后的两人神色各异的样子。   ……他也懒得猜这两个人在想什么。   安排人把加濑茂名一家带走控制起来,收尾结束后,几人都换了车离开。   其中琴酒、贝尔摩德、松田阵平在一辆车上。   伏特加本来想开车来着,结果就看见贝尔摩德占了驾驶位。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哥,又看了一眼戴着墨镜的科涅克,终于机灵了起来,乖觉地站在原地任由车开走了。   松田阵平坐在后排打了个哈欠。他从昨天收到消息之后过来,接着就安排计划,现在已经差不多24小时没睡觉,一放松下来就越来越困。   但这时,同样坐在后排的琴酒冷不丁地开口。   “你怎么知道我刚刚到了庄园外面。”   “啊?”   松田阵平满脸莫名地看了他一眼,   “你们经过最后一个路口的时候,我武器研发部留下来调试的人刚好回去,他们看见了你的车。然后稍微推一下时间就知道了吧。”   车子忽然猛地转弯加速。   松田阵平一把按住前面的椅背,“贝尔摩德?”   “超个车。”   松田阵平不太相信地通过后视镜看向已经卸下易容的金发女人,但是对方神色自若,看不出什么异样。   而旁边的琴酒稍稍沉默了一会,就继续发问:   “你刚刚故意暗示加濑茂名广岛那边有人盯着。但是在广岛能够隐隐压制加濑组的只有丰吉会。你想挑起两边争端?”   “对,有这么明显?”   松田阵平沉思,他还以为自己做的比较隐晦呢。   “丰吉会……”   “当然和朗姆有关,这就不用问了吧。”松田阵平理所当然地道。   之所以要速战速决,并不是他急于求成,而是Boss提出的要求。   选择加濑组同样也是如此。   朗姆这次的计划虽然让琴酒吃了大亏,但是中间动用人脉手段时,却也暴露一些情报,让Boss发现了朗姆和广岛那边的第一大势力丰吉会有所联系。   正好,这次事件中同样出身广岛,且在当地势力不弱的加濑组仗着有背景,混水摸鱼捞了不少利润,相当扎眼,正适合被组织杀鸡儆猴。   所以松田阵平得到的令是先从东京入手,把他们逼回广岛,再将加濑组在整个关东地区的势力地盘犁一遍。让加濑组伤筋动骨,但又要尽可能的保存他们的实力。   他们在东京失利,再加上对丰吉会的怀疑,必然会将矛头指给丰吉会,借此机会,就可以削弱朗姆对关西地区的掌控力度。   “加赖组的情报也是Boss给你的。”   “不然呢?你能一天之内查到,还是让我去问朗姆?”   松田阵平想起贝尔摩德白天试探他的事情,随口怼了一句,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你们两个盘问完了吗?我接下来还有得忙。”   Boss的计划和情报援助也就到今天为止了,接下来才是他自己要既费心又费力的时候。   车上的两个人都没在说话,于是松田阵平继续开口。   “停车吧。”   他在市区的路边下车,又随便打了一辆出租车到酒店休息。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松田阵平都在忙加濑组的事情。琴酒再没有像今天一样忽然参与任务,贝尔摩德也接近半隐身的状态,除非他主动联系,不然就看不见踪影。   但松田阵平也不太乐意找她,他甚至本来想继续把人放回黑名单来着,可惜被Boss阻止了。   倒不是说因为当年的事情,而是这几年里贝尔摩德依然还在关注当初卡拉斯号那对宫野姐妹的情况,那他当然也要表明组止的态度,防止贝尔摩德再动杀人的心思。   尤其是那个年纪稍微大点的女孩现在就在日本的情况下。   但贝尔摩德最近却也没有再提她们。哪怕松田阵平没找她帮忙,她也会神出鬼没地偶尔搭把手。   而除了加濑组之外,松田阵平还得用各种手段处理想要趁机浑水摸鱼的其他势力,其中也少不了用炸弹。   次数多了……难免有自己和自己撞上的时候。   已经第五次自己安装炸弹自己拆,自己痛骂自己后,时间来到了让他难以安眠的十一月。   一号过去了。   二号过去了。   三号,四号……松田阵平接到了一通来自加宫叶生电话。   “松田,明天有时间见一面吗?我有点事情想和你说。” 第169章   “小阵平?”   萩原研二走过来, 就看见松田阵平挂断电话,“我刚刚拐过来的时候,听见你说回神奈川?”   “加宫医生说有事找我。”   “欸?”   “他说有点事情想要问我,但是电话里不好说清楚。正好我明天休息, 干脆就回去一趟算了。”   “听起来也不像是急事, 也没听说家里那边有什么事情发生。”   萩原研二思索片刻, 无果,升起了好奇心,   “要我请假和你一起回去吗!”   “哈?你还是好好值勤吧。”松田阵平拒绝,“才上班一个月就要请假, 你怎么比我还过分。”   “那是因为这一个月真的很累啊。”萩原研二痛苦地捂住脸,“为什么最近忽然会有什么这么多炸弹,炸弹犯们也都要过年冲业绩吗。”   “不一定是多人吧。”松田阵平抿唇, 有些纠结。   “唔……所以小阵平你还是觉得你遇到的那几个火药配比和电路设置完全不一样的炸弹, 都出自一个人?”   “对。”松田阵平心烦地抓了抓头发,“虽然没有证据, 但我总觉得是一个人。如果你遇到他的炸弹,一定也会这么想。”   “可惜那些炸弹最后都被公安带走了,连个解释都没有, 特殊犯罪三系那边的增山警部似乎还因为这个和公安吵起来了。”   萩原研二接了一句,又忍不住感慨,“说起来,小阵平你居然都没有生气欸!脾气变好了。”   松田阵平本来抓着头发的手缓缓下落, 不自然地摸了摸后颈, 目光移向空无一人的走廊,   “嗯……这个我背下来了。”   他在萩原研二震惊的眼神中干巴巴地解释,   “因为都拆过一遍……别这么看着我!我也知道拆过也不一定能记住, 但是那几个真的很好记,很奇怪,当时上手就特别顺利……总之等明天晚上,我回来后试着复原一下,没准能看出什么。”   “小阵平。”萩原研二惆怅地开口。   “干什么?”   “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买了什么提高记忆力的药,这种好东西不能私藏,要拿出来分享才行。”   “哈?那我一定给你和z……”zero他们。   松田阵平顿了一下,想起来其中有两个人的名字已经不是可以轻易说出口的了。   他有点不爽地双手抄在兜里,往办公室走去,“给你和班长一人买十瓶。”   萩原研二笑着跟上去,一把勾住他的脖子,   “谢谢小阵平,不过在那之前,先顺便帮我带点东西给姐姐。”   “所以我还要跑一趟横滨是吧?”   “嘛,反正都要出门。”   脚步声和说话声越来越远,直至消失,警局走廊里的声控灯随之熄灭,却又在下一秒突兀地亮起。   光明和阴影的交界处,隐约露出一双皮鞋的鞋尖。   “松田……阵平。”   “过来下。”   “干嘛?”刚想下班回去的松田阵平走到高桥邦彦身边。   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摸了摸下巴上冒出的青茬,露出一个有点尴尬的笑容,“明天……”   “我休假。”松田阵平警惕起来,“你知道我已经连上了多少天吗?”   连hagi昨天都休息了一天,他都没轮上休假。   “你这是什么表情?我能吞了你的假不成。”高桥警部恼羞成怒,“调到7号而已,就晚两天,竹内警官今天受伤住院了,万一明天要出勤得有人替他带队。”   “……行吧。”   松田阵平也没想起竹内是谁,但是遇到这种突发情况也没办法。   他点点头答应下来,接着给加宫医生打电话,要把时间改到7号,但加宫叶生的回答听起来有些勉强。   就在松田阵平怀疑他那边是不是有什么紧急又不好明说的情况,考虑联系千速姐让她先去问问时,加宫医生忽然改口了:   “那7号我到东京来找你吧。”   “耽误两天没问题?”   “没有。”加宫叶生的声音在电流中轻微的扭曲,“其实本来就应该我去找你,这次应该能解开一个我很长时间的疑惑。”   最后,两人将时间定在了11月7号中午,神谷町二丁目的一家餐厅。   但接下来两天却意外的不是很忙,松田阵平只出去了一次,剩下的时间都是在补之前的报告和想办法复原炸弹,一眨眼就到了11月6号下午。   今天出现场的萩原研二一回来就趴在桌子上,唉声叹气,   “防爆服好重又好热,明明已经要冬天了,穿上了却比夏天还热。”   “那也要穿上。”   不远处研究炸弹模型的松田阵平头也没抬地警告他。   “放心啦。”萩原研二心虚地动了动眼珠,打起精神坐起来,“这个炸弹模型是你复原的……啊不是,只是个基础模型。”   他稍微仔细一看,就看出来不是松田阵平的风格。   “那个下午也做了。”卷发青年英挺的眉皱起,“但是正好撞见特殊犯罪三系的那个警部,说想借过去研究一下,我就先给他了。”   “这么巧啊。”萩原研二有些可惜没能立刻看到,但是也没有特别在意,“那等他还你的时候我再看。”   “那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明天我再做一个。”   两人说了几句话,就差不多到了下班时间,中间平安无事的没发生任何其他情况。   “一星期以来第一次准时下班!大成功!”   萩原研二走出警视厅的时候,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松田阵平,   “要不今天去买上次说的那个模型?”   他刚说完,就被松田阵平往前推着走了两步,   “既然去就走快点,别等到那家店关门。”   “不至于啦。”萩原研二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现在才五点二十,急什么,最多走十五分钟就能到。”   萩原研二不着急,但是另外一边的松田阵平却觉得不妙了。   “我们就非得在这种地方等贝尔摩德?”   他坐在车里,目光扫过前面巷子里的那家模型屋。   坐在前面的琴酒还没说话,贝尔摩德的先声音从通讯频道中响起,   “这里怎么了?难道离警视厅太近让你觉得膈应?”   “是你地点选的太奇怪。”   松田阵平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声音看起来听起来正常,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神经已经绷紧。   再有不到十分钟。另一边的自己和hagi就会走到这边。   如果到时候两边撞上……   他正想找个借口,先让伏特加把车开到其他地方,贝尔摩德的声音却又一次响起。   “是因为你前段时间的动作太多了,不少地方戒严,反而是警视厅附近宽松一些。”   接着易容后的女人出现在后视镜中,她走过来,径直打开后排车门坐下。   “等下朗姆可能安排人加入任务。”   “他前几天一直没有动静,但是你今天刚从神奈川回来,他就立刻派人过来了。科涅克,你说他是冲着谁来的?”   坐在他身边的女人故意念出了他的新代号。   “冲着谁来都无所谓,想查就让他查,我既然来了日本,那不管早晚都会被他盯上。”   松田阵平有些心烦地闭上眼,却从另外一边自己的视角远远地看见了另一边的小巷入口。   “行了,走吧,该去港口了。”   他尽可能平静地说。   车辆启动,坐在副驾驶的琴酒看向马路一侧,坐在副驾驶后面的贝尔摩德低头摆弄着手机,开车的伏特加专注地看着路。   黑色的丰田车缓缓驶过小巷的瞬间,半长发青年和卷发青年说笑着拐过来。   松田阵平坐在车里,克制着没有转头。   但穿着西装的卷发青年却恰好抬眸望过来。   街灯将明未明,日光将落未落,月华将生未生。松田阵平就在这半昏半暗的光线中,从自己的视野里,看见了车后排那个穿着黑色皮衣的身影。 第170章   等等, 那是?   天色昏暗,松田阵平看不清车里那个男人的面容,但是那种诡异的熟悉感,却促使他向前迈步。   那是……   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 记忆如被风吹乱的纸页, 骤然散落满室。被埋在深处, 落满灰尘的画面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带着墨镜的卷发青年走进交流会的会场大门。   卷发青年拐进走廊,走到尽头,伸手触碰门锁。   卷发青年紧闭着眼倒在他怀里。   卷发青年靠着厕所隔间的墙壁昏迷不醒。   那是……   那是我。   可如果昏迷的人是我,醒着的人又是谁?   也是……我。   等等, 停下。   不要想。   为什么不要想?   停下。   为什么要停下?   你是谁?我是谁?   我是……松田阵平。   我也是松田阵平。   高楼上的爆炸撕裂灵魂,摩天轮上的爆炸撕裂身体。   接着,一切归于寂静。   他坐在墓碑前, 看前来拜祭的好友越来越少。最后金发青年形单影只, 笑容落寞,也消失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但上天给他一个奇迹。   他遇到了[希拉]。   ——我能逆转时间的洪流, 让死人复生。   ——我要付出什么。   ——一些微不足道的代价。   松田阵平不怕付出代价,但只能是属于他自己的那部分,不能牵涉到其他人。   ——有可能会变得更糟糕吗?会影响无辜的人吗?   ——两种规则叠加, 让时光倒流,发生的事情我无法控制。我也不知道以人类的标准来说,怎样才算是更糟糕。但我可以让规则来告诉你。   ——那该怎么做?   ——我们可以在契约中加入一条,假如未来你会后悔, 那契约将不会成立, 什么都不会发生。   ——签订契约是现在的事情, 规则怎么知道我将来会不会后悔?   ——规则不以时间为限,同时影响现在过去和未来。   ——我答应。   [契约成立。]   [死亡置换之前, 这个世界上有两个松田阵平。]   [世界上只有一个松田阵平,即,死亡置换开始。]   开始了。   大脑就如被搅动般晕眩,眼前昏黑一片、耳边被诡异的低吟充斥,口鼻间像是被柔软滑腻的胶质流体覆盖,无法呼吸、无法出声。   后排的一道呼吸声忽然粗重,琴酒抬头,透过后视镜看过去,却看见白兰地忽然俯下身,紧紧抓住前面的椅背。手臂青筋崩起,肌肉鼓起,从肩胛到腰背更如绷紧的弦,蓄势待发又隐隐颤抖。   “停车。”   黑色的丰田车猛地停下,同样注意到白兰地情况的贝尔摩德目光错愕,下意识抬手想碰卷发青年的肩膀。   “科涅克?”   “别碰他!”   琴酒眼皮一跳,立刻开口。   金发的女人倏然一惊,反应过来,但已经迟了。   纤长的手指停在白兰地肩膀上方,带起的气流比蝶翅扇动的力道还轻,却还是被身体明显不适的白兰地敏锐感知到。   卷发青年身体顿住的刹那,贝尔摩德脸色骤然发青,迅速往后撤身。   但是车内的空间狭小,根本就躲无可躲。   几乎是同一时间,面上毫无血色的青年就已经紧紧攥住她的手腕,接着瞬间暴起。   失去先机的贝尔摩德立刻反击,但下一秒,膝盖、手肘、所有有攻击预兆的部位,立刻被半压在她身上的白兰地控制。   卷发青年的呼吸撩过她脖颈,带来的强烈威胁感,让她错觉像是被猛兽撕咬的刺痛。   也不是不能反击,贝尔摩德一只手空着,身上还有迷药和匕首、甚至伪装成口红的单发袖珍枪。   但是现在又不是什么非打不可生死相搏的时候。   贝尔摩德对上卷发青年有些涣散的暗青色眸子,感受着手腕肩膀以及身体各处传来的痛感,悄无声息地咬了咬牙。   而琴酒从白兰地动手,就开始故意保持沉默,防止被他盯上。   等白兰地清醒的时间,他的目光随意地越过伏特加,看向小巷那侧。接着,瞳孔骤然紧缩。   “科涅克身上应该带着药。”   贝尔摩德正等着白兰地清醒,琴酒却冷不丁地出声,嗓音有些异样的低沉。   “亲爱的Gin,你是希望我现在从他身上拿药吗?”   贝尔摩德笑容僵硬了。   琴酒这是在说什么废话?她从自己身上摸出枪,都比从白兰地身上拿出药容易。   但琴酒迟迟没有回应,旁边的伏特加却突然倒吸一口凉气,   “那那那个……”   贝尔摩德疑惑地转头,看清小巷里那个靠着墙按住眉心的青年,眼睛也震惊地睁大了。   青年穿着西装,但衬衫的扣子却系得相当随便,最上面被拽开了两颗。   他和科涅克一样戴着黑色墨镜、甚至连款式都是近似的简单造型,再往上,也是几乎一致的、略有些凌乱蓬松的黑色卷发。   不,这些都不是重点。   贝尔摩德借着街灯朦胧的光线,目光细细打量他的侧脸。   她擅长易容,哪怕人脸上的细微差别都逃不过她的眼睛。但即使以她的眼力,都没能发现两人五官上的丝毫区别。   怎么可能?世界上真的有这么相像的两个人?   那他和白兰地又是什么关系?   贝尔摩德脑海中瞬间闪过种种猜测,而这时,远处一道担忧的声音响起:   “小阵平?你怎么了?”   上方的白兰地忽然动了动,像是逐渐清醒,但贝尔摩德却没有立刻转回视线。   她耳边还回荡着那个称呼。   阵平酱?这个叫法实在过分亲昵。   她没办法想象被这样喊的是和白兰地同一张脸的人。   贝尔摩德脑子乱糟糟的,表情古怪地往声音的来源看去。   模型屋的店门口,半长发的英俊青年从明亮的光线中踏入巷边的阴影,关切地看着旁边的人。   “……我没事。”   松田阵平放下紧按着眉心的手,   “白兰地”身上产生幻觉正在希拉的帮助下褪去,但呼吸的艰涩,胸膛被重压的不适感,依然若有若无地影响着……他。   影响着“松田阵平”这具身体。   松田阵平也没想到,死亡置换会让他两边同时恢复完整的记忆,甚至联系希拉。   [不单单是死亡置换,是时光回溯和死亡置换的效果叠加出了一个规则的模糊时间区域。在这段时间里,你的两具身体会被判定成一具,所以我也可以在任意一边和你交流。]   希拉一边分析一边解释,   [不过,你一定要在死亡置换结束之前,固定选择一具身体作为松田阵平死去才行。否则规则重新清晰后,你现在的情况就是一个……需要清除的错误。到时要么死亡置换失败,要么就是两具身体一起死亡。]   [嗯……那和之前预想的也没什么区别。]   松田阵平思索着,又因为思索而略微晕眩。但车内属于“白兰地”的紊乱感知,却终于重新明朗起来,他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压制着贝尔摩德。   松田阵平:……   他松开手,坐回到自己的位置。同时。另一边身体移动了下,挡住萩原研二可能看向汽车方向的视线。   他一边开口打算支走萩原研二,一边坐在车里,继续询问希拉刚刚脑海中浮现的那些奇怪的画面。   虽然基本上没有什么印象,但是他却能猜到,那大概率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应该是上次到东京的时候出了什么岔子,他不得不让希拉利用规则让自己失忆。   这样说的话,他估计还做了别的安排。   [关于我的情报是不是都处理完了,还有明天的事情。]   [是吧,应该就差再布置一个炸弹,到时候会引爆炸物处理班的人过去。]   希拉完全没察觉他是询问的语气,只以为他是在确认自己的布置。   松田阵平无奈,却又松了口气。   但贝尔摩德的一句话惊醒了他。   “科涅克,看窗外。” 第171章   贝尔摩德说出那句话之后, 卷发青年怔了怔,望向窗外。   此时天色已完全暗下来,车内更是近乎漆黑一片。白兰地的五官本来隐藏在阴影中看不分明,但是他这一转头, 稀薄的光线便落在他侧脸上。   恰好此时, 那人也和身边的半长发青年一起走进模型屋。   模型屋内的灯光同样点亮了他的侧脸。   一样的五官, 一样旁若无人的神情。   甚至眉宇间隐约的倦怠,都重叠得恰到好处。   他们像得让贝尔摩德有些心惊。   简直……就像是白兰地在这一刻被切割成了两份,一份在车里,一份在车外。   这真的只是长相相似吗?   贝尔摩德装作无意地扫过白兰地的神情, 却发现对方脸上出现的不是震惊亦或者不满,而是一丝……抗拒?   他那双暗青色的眸子浮出些许混乱,似乎想要移开视线, 却不知为何一动不动, 直到两人走进模型屋后,才垂眸说道:   “走吧, 去港口。”   大概是车内的气氛诡异,让伏特加不知道该不该开车,小心翼翼地看向了琴酒。贝尔摩德却不打算去港口了, 她正想找个借口下车,忽然感觉到微弱的震动。   她拿出手机。   【去查那个人。——Gin】   果然,想到一块去了。   贝尔摩德干脆以此为借口,装作收到了新情报, 把自己故意藏着没说的信息说出来:   “已经确定了, 朗姆会派玛克到港口, 既然这样,我就不去了, 这个任务不需要那么多人。”   立刻,旁边一道视线投来。   贝尔摩德当做不知,若无其事地将手按在内侧开门的按键上。   车门锁弹开的瞬间,她听见白兰地嗤笑了一声。   “装模做样。“   贝尔摩德怀疑他其实猜到了,只是懒得阻止。   之后琴酒发话,伏特加才开车到了港口。   如贝尔摩德所说,朗姆手下的玛克已经在他们和基安蒂约定的见面的地点等着。   他们几人一过来,玛克的目光就放在科涅克身上,但科涅克一路上都似乎在想什么,现在也频频走神 ,连看都没看对方一眼。   伏特加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这次任务不出意外地出意外了。   远超出预定计划分量的炸弹提前爆炸后,玛克和科涅克的通讯同时消失。   回去的时候,基安蒂的痛骂和诅咒声在伏特加的耳边响了一路。   伏特加惆怅,但是伏特加忍耐,谁让他不得不搭基安蒂的车回去。   而扔下他的琴酒,此刻还在港口附近。   他留在这有两个原因,一个是玛克出来了,但是白兰地却消失了。   白兰地不按常理出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他只是疯,又不是没有脑子。   提前引爆炸弹的举动虽然让人火大,但是仅以任务而言,这个决定并没有错误。   就基安蒂所在的位置,即使琴酒不提醒也不会出事,唯一一个真正会倒霉的只有玛克。   所以琴酒很清楚,白兰地只是想给朗姆的人一个下马威。唯一的问题就是,白兰地今天的状态似乎真的不太对。   而另外一个原因……琴酒看了看贝尔摩德发过来的情报,直接转发给了boss。   就算那个叫做松田阵平的拆弹警察仅是和一个普通的代号成员长相似,都要被查一遍,更别说撞脸的是白兰地。   琴酒在原地等了一会,BOSS的电话就响起了。   但奇怪的是,当他复述完情况后,boss反而先问起了白兰地。   “他看到那个叫做松田阵平的警察后,是什么反应?”   琴酒据实说明,   “白兰地一开始精神状态不对,在贝尔摩德提醒后才发现松田阵平,虽然看了一会,但是反应不强烈。”   电话那边安静了一会,只有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的声音响起。   半晌,boss才平静地问:   “你的意思是白兰地可能早就见过对方了,所以不惊讶?”   琴酒皱了皱眉:“如果只按照态度推测,也有可能是白兰地并不在乎这件事。”   “嗯?不按照态度呢?”   “我觉得这两个可能性都不大,他应该有别的打算。”   Boss终于轻笑了一声,   “那还是不要等他的打算了,琴酒,如果我让你和贝尔摩德今晚就把松田阵平抓来,要活捉,能做到吗?”   今晚……根据贝尔摩德的邮件,对方已经回到警局安排的宿舍了吧……   琴酒沉默片刻,还是应下:“没问题。”   “别担心,这件事没那么困难,找个理由把对方引出来就可以了。”   boss又道,“这件事不用白兰地插手,也不用知会他。”   “是。”   咸腥而潮湿的海风卷着硫磺味和焦糊味,扬起男人的大衣衣角和银色长发。   正在爆炸现场勘验痕迹的松田阵平,接到一个熟人的电话。   “加宫医生?你说你已经来东京了?”   独自开车前往神奈川,已经到达目的地的松田阵平目光微凝,悄无声息地熄灭车灯,看向前方写着【加宫】的一户建。   那里亮着灯。男人的身影映在窗帘上,清晰得一目了然。   他沉下心神,和那边的“加宫”对话。   “临时有事要离开日本一段时间,所以只能今晚见面?”   “好吧。我现在正好在外面。我在……”   贝尔摩德熄灭手机屏幕,脸色有些古怪。   “松田阵平就在港口,他似乎一直在调查最近的炸弹案的关联,所以被特殊犯罪三系临时叫来帮忙了。”   “要现在过去吗?”   金发的女人缓缓问道。   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不远处的港口依然闪烁着红色的警灯。   “等他们结束。”   琴酒回答。   而这时候,松田阵平已经开始头痛。   他再一次看了一眼亮着灯的加宫叶生家,无奈掉头赶回东京。   之所以要来神奈川,就是因为加宫医生的事情。   4号的时候加宫医生打电话联系另一边的自己,像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但是当时“松田阵平”又没有恢复记忆,于是对方改约了11月7日。他虽然知道那一天注定要失约,却也不能做什么。   既然现在暂时没了限制,那他总要把事情都处理完才能安心,只要到时候让加宫叶生保密他曾经来过的事情就可以。   但他没想到这两个人居然这么着急。那个电话中的声音和加宫叶生本人没有任何区别,一想就是贝尔摩德的变声。   他才离开了不到两个小时,贝尔摩德就要对“松田阵平”动手了?!   哦对,应该还有琴酒。   早知如此,他在车上就直接表态要自己处理就好了。   可惜他当时满脑子都是能看见自己好怪。   再看一眼。   戴着墨镜果然很帅气,但还是好怪。   一直到自己走进模型屋,松田阵平还保持着这种微妙的心情。   因此,在琴酒给贝尔摩德发邮件时,也没有点破。虽然想不起三年前来东京的那段记忆,但是松田阵平还是相信自己的。   既然已经处理过,那贝尔摩德一时半会应该查不到什么太有用的信息。等明天爆炸发生后,他再把这件事情揽在自己身上,接着找个借口,把表面上的资料再清理一遍就行了。   松田阵平想得很好,但是现在计划全都被打乱了,偏偏他还不能戳破贝尔摩德,只能配合,免得她用出什么更极端的手段来。   眼看着那边警局的任务就要结束,松田阵平有些焦虑,却不敢把车开得太快。毕竟以他的情况上路还是稍微有些危险,就算是希拉不主动和他交流,万一他想到了什么不小心触碰到了规则,同样会有影响。   可琴酒和贝尔摩德合力不容小觑,如果另一个自己真的被抓住,那明天的死亡置换怎么办?   就算是两具身体都能实施,他同样也能作为松田阵平去神谷町拆弹,但组织那边说不过去。   如钩的弯月一点点划过天际,向东倾斜,港口的炸弹勘验终于到了尾声。   增山警部询问面前虽然只正式入职一个月,但是已经可以称之为爆炸物处理班的精英的松田阵平,   “现在太晚了,你等下和我们的车一起回去吧?”   “那也要等太久了吧?我自己走就行。”卷发青年打了个哈欠,就转身离开。   增山警部捏着自己的手机,对着卷发青年毫不留恋的背影喊道:   “这附近封锁了,你打不到车。”   但松田阵平背对着他摆摆手,洒脱地说:   “没事,我自己走一段路。”   这下增山正树再也没有理由把人叫住,只好看着松田阵平一路往前。   交织的警灯落在他身上,将他的背影染成热烈的红色,但下一秒,卷发青年已经越过形色匆匆的警员,彻底没入无光的黑色阴影。   而另一边,站在某栋楼上的贝尔摩德放下望远镜,声音有些低哑:   “琴酒,他拐到了你前面那条街道上。”   “知道了,你怎么了?”琴酒敏锐地发觉她语气的异样。   “……”   贝尔摩德回过神,摸了摸手臂,甚至错觉上面有细微的颗粒感——为松田阵平和白兰地可怕的相似。从望远镜中,她根本分不出来两个人的区别。   这个任务简直就像是……   贝尔摩德压下复杂的心绪,再开口时语气已经恢复了优雅曼妙,内容却不那么美妙:   “Gin,我只是很好奇,等你抓他的时候,会不会觉得像是在抓捕……白兰地。”   对面的人没有再说话,大概是觉得这个问题实在无聊。   而无人的街道上,松田阵平听见一点响动。   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这一声太过明显,就像是在提醒松田阵平不要反抗。 第172章   琴酒的伯莱塔枪口对着前方过于熟悉的背影, 脑海中莫名其妙地冒出了刚刚贝尔摩德说过的那句话。   “你会不会觉得像是在抓捕……白兰地?”   但仅仅是一秒,琴酒就将这个想法甩开了。   这是个不可能的设想,就算是他和贝尔摩德背叛了,白兰地也不会背叛。   因为白兰地无处可去, 也无法可去。   像他们这样的成员, 多少还和外界有所牵扯, 但白兰地就是彻彻底底地与普通人的社会毫不相连。他是Boss亲自培育的荆棘,仅能从这片剧毒的土地上汲取养分。   琴酒的心神重新回到不远处的卷发青年身上。   对方也不知道是胆量惊人,还是过于愚蠢看不清形势,明知道自己正暴露枪口下, 却依然一动不动,甚至手都没有从衣兜中拿出来。   “需要我提醒你应该怎么做吗?还是你正在遗憾子弹没打在你身上。”   琴酒的声音落下,背对着他的卷发青年似乎终于意识到了危险, 顿了顿, 将手抬起。   西装外套的袖口随着他的动作略微的下滑,露出里面衬衫的一圈白边。   但奇怪的是, 衬衫袖口上的扣子居然是解开的。   琴酒察觉出一丝不对,   “转过来。”   他说出这句话之后,通讯中立刻传出贝尔摩德的疑问:   【你不先蒙上他的眼睛吗?为什么要让他转过来看见你的脸?】   琴酒没有答话, 目光盯着前面还是丝毫没有惊慌害怕,像是完全没听到他说的话一样,依然自在地站在不远处的青年。   他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要求:   “转过身。”   卷发青年低沉地笑了一声,   “好啊。”   他配合地转过身, 露出和松田阵平一模一样的那张脸。   琴酒凝视着他, 把这张脸和自己当时在车窗外看到的进行比对。   但就和当时的贝尔摩德一样, 仅看外表,根本分不出两人的区别。   于是琴酒的目光从那张脸上移开, 向下。   西装外套上面沾了一些尘土,毕竟他在爆炸的现场待了好几个小时,这很正常。但是里面的衬衫却多了几道不自然的褶皱。   之所以说不自然,是因为那几道折痕的角度不像是正常穿上脱下造成的,更像是面对面扒下别人的衣服时过于粗暴,才不小心拉出的痕迹。   琴酒沉默了片刻,而贝尔摩德也隐约察觉出了不对,心头生出一丝荒谬感:   【Gin,他是松田阵平还是……白兰地?】   如果是白兰地的话,那怪不得他消失了好几个小时。   也许就是琴酒还在Boss汇报的时候,没有离开的白兰地就看见了赶来港口松田阵平   那已经结束了任务的白兰地,会什么都不做吗?   想也知道不可能。   贝尔摩德回顾刚刚自己盯了松田阵平两个小时、越看越觉得像是白兰地的复杂心绪,已经开始牙痒痒了。   【Gin,如果他是白兰地,你觉得松田阵平还活着吗?】   好问题,同样想到上面的可能性的琴酒也想知道。   如果松田阵平已经被白兰地杀了……那就是说,他们接到Boss的任务的时候,任务已经失败了。那他们在这里耽误几个小时,也太可笑了。   但琴酒却没有直接问。   他只是维持着举枪的动作问:   “你刚刚去干了什么?”   这句既是试探他身份,也可以说是质问他任务为何失联。而卷发青年的语气,和白兰地平时一样漫不经心又漠然:   “杀了个人而已。”   “什么人?”   卷发青年轻轻扯开嘴角,看过来的目光带着几分讥嘲,分明是知道琴酒在明知故问。   但大概抢在他们前面动手让他心情不错,他还是继续回答了:   “那个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的警察。”   琴酒:……   事已至此,他没有再说其实这是Boss的任务。   刚刚在电话里,Boss特意提了不必告诉白兰地,就是有隐瞒白兰地这次行动的意思。   如果松田阵平真的和白兰地有血缘关系,就算白兰地不在意,Boss亲自下令杀或者留下做点什么都不合适。   白兰地能猜到他们的目的,却未必能想到Boss的令。   倘若任务已经失败,那更没有必要先对白兰地暴露这件事。   最后,琴酒只能先应付道:   “手脚处理干净,别被警察怀疑到你身上。”   “我已经安排了。”   琴酒皱了皱眉,忽然察觉出一丝异样。但是他还没想清楚,就被白兰地冷淡的声音打断。   “你问完了?那我可以走了吧。”   琴酒心知以白兰地的脾气,能耐着性子和他解释完这几句已经是极限了,再问下去,就容易彻底闹僵。   于是他垂下枪,任由卷发青年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   接着,琴酒才关闭通讯,走到偏僻的角落联系Boss。   而另一边松田阵平终于开着车赶回了东京。   [你现在要去……接你自己?]希拉推测。   [不是接我,是要换衣服。虽然刚刚成功骗过了琴酒,但既然已经和琴酒说了‘我’杀了‘松田阵平’,那‘松田阵平’的衣服应该在我这里。]   [你也可以用另一边的身体继续演白兰地吧。]   松田阵平无奈,   [两边的身体还是有细微的区别,刚才是实在没办法,既然现在来得及,就没必要留下这种隐患。]   [而且就算让另一边的我来演白兰地,那‘白兰地’的手机还在这边,不管怎么样都要汇合一次。]   [那汇合之后呢?]希拉问。   松田阵平略微思索了一下,忽然纠结,   [现在松田阵平在组织的人眼里已经是个死人,那这样子死亡置换算不算是已经达成条件了。]   希拉也跟着纠结起来,不过想了想还是严谨地说:   [应该不算,除非你真的留下一具尸体,给警局的人看到,让他们确认松田阵平在事实上死亡了。]   [那还是算了。]松田阵平果断换了想法,[如果我真的是这么个不明不白的死法,那hagi他们恐怕要追查一辈子,还不如在任务中被炸……]   松田阵平沉默了片刻,忽然又道,   [也就是说我只需要保证明天自己在任务中被炸死就可以了,炸弹是谁的其实不重要吧。]   [应该是这样。]   希拉的声音落下的刹那。   已经走到拐角处的松田阵平,驾驶座上手握着方向盘的松田阵平。   在这一刻,忽然同时目光闪过凌厉的冷光。   穿着西装的卷发青年拉开车门,坐进后排。   一开始松田阵平远远的看见另外一个自己的时候有点奇怪,但是真坐到同一辆车里,反而没有了任何感觉。非要说的话,大概就和照镜子差不多。   他还试着自己碰了一下自己,那种感觉也像是左手触碰右手,因为提前预知的太清晰,所以感知十分平淡。还没有班长忽然一下子拍在他肩上,或者hagi忽然勾住他脖子的感觉明显。   迅速的探索完满足好奇心之后,‘两’个人安静地交换了衣服,期间没有任何的‘交流’。毕竟也没有人会觉得左手和右手合作前应该互相握一下。   不过,其实‘松田阵平’本来没有必要换‘白兰地’的衣服,只要‘白兰地’穿上‘松田阵平’的西装就行。   可车是临时搞来的,也没有准备另外一套衣服。松田阵平虽然在组织的人眼里已经死了,毕竟还活着,没办法真的让自己裸奔。   接着,‘松田阵平’下了车,拐过一条街后打了一辆出租车   “去吉岡町。”他对司机说道。   而‘白兰地’则调转方向盘,往神谷町开去。   希拉并没有阻止他,但平板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疑惑,   [那两个炸弹犯是萩原研二死亡运中的重要一环,虽然理论上来说,死亡置换的条件只要求在节点中死亡。但是置换是欺骗,并不代表你能够改变萩原研二死亡的运本身。]   [我知道。]   [如果你强行去做的话,反而可能会发生出乎意料的事情,即使我也没办法掌控。]   [我知道。]   [就算是你成功了,强行干扰这种和你牵扯极深的运,你也会被规则影响的。]   [这个我也知道。]   松田阵平的回应是在还没到神谷町时就停下车,谨慎地销毁了车上一切可能会证明他身份的痕迹,开始步行。   另一边的自己已经先到了吉岡町的那栋公寓。轻松撬锁进去后,在楼上看见了上辈子拆过的,那枚熟悉的炸弹。   已经来到神谷町三丁目的松田阵平脚步顿住。   他仰头看向前面毫无动静的高层公寓,却因为这个熟悉的视角而有些晕眩和心悸。   幸好现在是晚上,让他不至于看得太清楚。   松田阵平试着往前迈了一步,却感觉腿上像是灌了铅一样,他的手按在胸膛上,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心跳紊乱又聒噪,一下下的、像是撞在他的耳膜上。   让他听不清……听不清高层上的爆炸声。   松田阵平攥着拳闭了闭眼睛,又深呼吸了几次,把那个噩梦般的场景从脑海中甩开。他正要再次往前,前面的公寓侧门忽然悄悄地开了。   两个身影从里面鬼鬼祟祟的出来。   是他们!   松田阵平脑子里嗡的一声。   手机恰好震了起来,但是他已经无暇顾及。   松田阵平迅速掏出枪——他甚至在这一刻开始庆幸,来到这边的是‘白兰地’这具身体,因为‘白兰地’身上有枪。   “站……”站住。   松田阵平没能说完,因为就在这一瞬间,他的两具身体同时感觉到地面忽然震动了起来,近乎墨色的夜空挟着星光瞬间倾倒,高楼也倾倒。   它们旋转,和街灯、行道树、停在路边的车辆一起在他眼前扭曲成漩涡。   松田阵平从眩晕中恢复了些许清醒后,发现自己已经摔倒在地上。   那种并非真实存在的窒息和反胃感依然残留在大脑中,让他下意识的大口呼吸了几下,却又剧烈地呛咳了起来。   还没等他缓过来,手机又一次震动。   松田阵平勉强摸出手机,但是眼前的屏幕已经是扭曲的光和线条,什么也看不清楚。甚至手上的触感都已经变得像是粗糙的麻布。   他习惯性地去摸自己兜里的SOI-H,接着就想起晚上已经吃过一次了,只好松开手,接通电话。   “白兰地。”   混沌发木的大脑像是被浇上了一盆冰水。   这种时候?为什么忽然打电话过来?   “Bo……”他刚发出半个音节,就像是肺中的氧气存量不够了一样,不得已地停下喘了口气。   一片嘈杂中,他听见了Boss的略有些失真的声音。   “你在哪?”   “我在……”   他轻轻地晃了一下脑袋。   我在哪?   他脑中同时闪过了两个地名。   哪个?   “我在……吉岡町。”他有些恍惚地说,接着又确认了一遍,“吉岡町二丁目……”   十来分钟以后,T03研究所的人到了吉岡町,带走了穿着皮衣的卷发青年。   冰凉的液体涂抹在他身上。   冰凉的液体注射进他体内。   有什么贴在他的额头、太阳穴、胸口、腹部。   有光线不断扫过他。   松田阵平猛然惊醒。   从实验台上。从神谷町三丁目的小巷阴影中。   等下,被带走的好像是……   松田阵平开始怀疑人生。   [怎么了?]   [身体数据可能不一致。]   松田阵平先是紧张了下,又松口气,   [我之前没在东京这边检查过身体,这边也没有过往数据的权限。而且报告不会那么快同步,我尽快把这边的数据处理掉就行。]   又过了几分钟,身上紧贴着的滑腻如触手的仪器被拆下来的后,松田阵平听见旁边某个长眼睛的肉瘤中传出Boss的声音:   “感觉怎么样?”   松田阵平踩在实验室的地面上,不太确定,脚下是真的不太平整,还是自己的幻觉。   “还好,没什么问题。”   “那就是药效不够了?”   “可能吧,已经快两年了。”   松田阵平心知自己的情况大概就是毫无准备下强行干涉运的造成的,但需要提高药效也确实是连带的结果。   “嗯,那从明天开始彻底检查下,你今天就留在这边。”   “……”松田阵平沉默。   就不能等一天吗?现在“松田阵平”在组织的人眼里应该是个死人了,但是明天“松田阵平”还需要去神谷町,起码给他一个伪造“松田阵平”被炸死的时间。   “还是你有别的事情?”   松田阵平嘴唇动了动,差点说出这个理由,但是突然间察觉不对。   Boss的话说的太恰到好处了,简直就像是专门留给他的一个解释的机会。   不太对劲。   松田阵平心中微紧,表面上却不太高兴地说:   “琴酒是不是说了什么?他又告状了?”   结果Boss轻笑了一声,   “难道他不应该告诉我吗?毕竟你可是骗过了他。”   松田阵平的手抖了一下,不祥的预感促使他闭上了嘴。   但Boss却没有放过他的打算,像是洞悉全局般不紧不慢地继续道:   “不解释吗?”   寂静中,松田阵平又清醒了几分。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漏掉了什么……要对他动手的不是琴酒和贝尔摩德,而是Boss。   但这时候知道太晚了,松田阵平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连轻微的呼吸都显得干涩艰难。   Boss这样的问法,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但是到底是真的知道了,还是仅仅在诈他?   要说谎吗?说谎可以骗过这位心思深沉的Boss吗?   最终,松田阵平垂眸道,   “您说的对,我骗了琴酒,松田阵平还活着。   “我在港口的时候就已经抓住了松田阵平……我没有立刻杀他,是不想让他的死因和港口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这句话算是真的,毕竟他不想hagi调查这件牵涉到组织的案子。   “所以我换上了他的衣服,打算等勘验炸弹痕迹结束后回到他住的宿舍,第二天再找个理由把他炸死。”   这句也是真的。   假如Boss不是今晚下令的话,那第二天就能听到松田阵平的死讯。   “那为什么要对琴酒说谎?”   “因为这件事情和他无关,我不想他和贝尔摩德掺合起来……我当时不知道是您故意绕开我派的任务。”   松田阵平还是没忍住,把‘故意绕开我’几个字加上了。   因为这件事情实在很没有必要,难道在Boss的眼里,在组织里长大的白兰地还能为了一个只是长得一模一样的松田阵平违抗令吗?单纯就是Boss的疑心病而已。   松田阵平在这边和Boss解释的时候,另外一边的他已经开始悄悄往警局宿舍方向走,一路上他都谨慎避开了监控。   如果按照他之前和琴酒说的,松田阵平已经死了,那白兰地身在实验室的时候,无法‘扮演’松田阵平时,他是绝对没办法回去宿舍和警视厅的。   毕竟组织很有可能在宿舍和警视厅附近留了人盯着。   但现在已经被戳穿了。   那干脆就换一个计划,比如他被白兰地威胁,不能透露任何组织的信息,甚至第二天继续见面。   可让人意外的是,这边居然没有人留守,他回去得堪称畅通无阻。   松田阵平心中疑惑,但在T03研究所中,还是用了这个理由对Boss回答:   “虽然他刚刚趁乱跑了,但是我威胁了他……”   Boss听完之后,却轻轻敲了一下桌子,“假如我说要活的呢。”   卷发青年沉默,然后不太情愿地说,   “那就明天等他从警局宿舍出来后,再把他抓过来。或者等到他到和我约定见面的吉岡町也行,我在那边安装了炸弹。”   “那这个任务就交给你、琴酒和贝尔摩德。”   “是。”   松田阵平答应的很好,像模像样的和琴酒他们商量了计划,甚至还得知了另外一个意外的事情。   昨天晚上琴酒和贝尔摩德他们确实在警局附近和宿舍附近都留了人,但是那边忽然发生了一场抢劫案,导致警视厅附近大街小巷的搜寻嫌疑犯,他们的人不得已撤离。   而第二天的抓捕计划,地点自然定到了吉岡町。   松田阵平“恰好”就有一个安全屋在那边,所以干脆连夜过去了。   至于琴酒和贝尔摩德,松田阵平不太乐意……但是也不得已暂留了一晚,就当做给他自己留下证人了。   因为第二天,最先响起的是警笛声和直升机的声音。   新闻和情报几乎同时到来。   有人在两栋高层公寓上放了炸弹,意图勒索警方十亿日元,其中一栋正是白兰地放了炸弹的那栋楼。   琴酒:……   贝尔摩德:……   大量的警车和直升机,完全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松田阵平现在在哪?”琴酒问。   “他在……他往神谷町去了。”   神谷町有另外一枚炸弹。   松田阵平坐上车,和琴酒他们赶往神谷町时,又回头望了一眼高高伫立的大楼。   即使这一枚炸弹是他赶到后拆卸又重新更换的,即使他知道这一面炸弹绝不会爆炸。松田阵平也一直等到手机上信号彻底断开,吉岡町广播解除交通管制才安下心。   但神谷町还设置着路障,他们不得不停下,各自想办法混了进去。   但还是晚了一步,松田阵平已经上去了。   贝尔摩德打过来电话:   “白兰地,神谷町这一枚炸弹真的不是你放的吗?”   “在日本,就别叫我白兰地了。”松田阵平先说了一句,忽然察觉出不对。   如果以身体来论,现在在神谷町的高层公寓上的,其实是‘白兰地’。   虽然说因为昨天故意设置了转接,所以另外一边也能接听查看‘白兰地’的电话短信,但实际上手机还在这边。   他略微卡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这个炸弹确实是我放的,但是定时炸弹,我控制不了,除非他能自己在倒计时之前拆了。”   “我给他的地点是吉岡町,那边才是安全的,是松田阵平自己非要过来。”   贝尔摩德:“……那炸弹还有多久爆炸。”   “还有……你自己听吧。”   松田阵平看着上面的倒计时6秒,按下了挂断。   五。   贝尔摩德听见电话里的忙音。   四。   琴酒扫视了一圈人群,注意到仰头看向高楼之上的白兰地。   三。   长谷川和辉推着矢野绘美跑出大楼。   二。   萩原研二乘坐的警车赶到了吉岡町。   一。   萩原研二的手放在门把手上,嘴角还带着轻松的笑意。   零。   砰——   [死亡置换完成]   [松田阵平已死亡。]   松田阵平已死亡。   贝尔摩德敛下目光,悄然退出人群。   松田阵平已死亡。   琴酒低头发送了一封邮件,再抬头却发现白兰地的身影已经消失。   松田阵平已死亡。   萩原研二茫然地看着高层公寓上的火焰和黑烟,像是完全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   松田阵平已死亡。   松田阵平半蜷着藏在仅有一人宽的死胡同中,背抵着墙,头抵着墙。   他想说别吵了,但却迷蒙中意识到,他‘听’到并不是真正存在的声音,是人类不应该理解也不能理解的某种规则尘埃落定所下的结语。   而从那结语落下,他就感觉属于松田阵平的那部分,正缓缓从他身上下沉,沉到他自己也抓不住的地方。   这一刻他想不起来希拉,想不起来自己的重生和死亡,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忘。   身边响起一个有些耳熟的男性声音。   “先生?先生?你还好吗?要不要我帮你打急救电话。欸,我好像看你有点眼熟……”   他抓住对方的衣袖,艰难地说   “我的名字是……松田阵平。”   我是松田阵平。   不能忘。   不能再忘记。   璀璨的火光在摩天轮的观景窗外炸开时,映入缓缓闭合的暗青色眸子。   等松田阵平再睁开眼,上方是熟悉的天花板纹路和昂贵典雅的顶灯。   太熟悉了,以至于他过了几秒,环顾了一圈四周才反应过来,这不是他所知的日本任何一个研究所的房间。   而是他多年以前就来过的。   Boss的庄园。   “我睡了多久?”   他看向走过来的穿着白大褂的陌生医生。   “睡?”   医生欲言又止。   半个小时后,琴酒在电话里平淡地嘲讽道,   “如果正常人一觉可以睡三个月的话,那你就当做自己睡了一觉吧。”   “但有件事情你需要知道。”   “什么事?”   琴酒却没有立刻回答。   松田阵平疑惑地等了等,听见那边隐隐传来按下打火机,似乎在点烟的动静。   “苏格兰叛逃了。”琴酒说。 第173章   东京的二月本来已经回暖, 但是最近不知怎么的,忽然就翻了脸。   晴空不见,只剩下寒意料峭,风将灰蒙蒙的雨丝吹向街边的行道树, 令树梢上嫩芽伶仃的颤栗。   即使如此, 那风竟然也是柔和的。   柔和又冰冷。   像是苏格兰。   赤井秀一因为自己的联想而略略失神, 脚步不由慢了下来。   “大君?”   旁边的人脚步也跟着慢下来,疑惑地出声。   赤井秀一回神侧头与她对视,却发现那双在他面前一向澄澈明媚的眸子,居然也积攒了些许忧虑的阴云。   他持伞的手顿了顿, 向宫野明美那边倾斜几分,却发现对方手里还拎着两人从超市买的蔬菜和肉类。   往日两人一起去超市,从收银台离开时, 这些东西就由他接手了。   赤井秀一伸手去勾明美手里的袋子, 顺势又问,“你怎么了?最近有烦心的事。”   他忽地注意到宫野明美手上细碎的划痕, 像是擦伤,   “组织给你派任务了?不是说这种我去处理……“   “但最近大君也有很多烦心事吧?”   穿着杏色呢子外套的女人挽住他的手臂,却没让他去拿装满了食材的袋子,   “你伤还没好,不要总想着照顾我。”   他们已经快两个月没见面了,如果不是以养伤为理由,赤井秀一都挤不出时间来见宫野明美。   事实上, 大概还有研究所那边到现在也见过面的雪莉的功劳。   去年宫野明美还说过, 这次可以和他还有妹妹三个人一起过新年了, 到时候想要正式介绍他给雪莉认识。   赤井秀一当然答应下来,连科涅克都知道这件事, 还特意对他保证那时候不会有任务,也一定让雪莉能在新年离开研究所。   但是没想到,还没到新年,做出保证的人已经随着电视中传出的一声爆炸……尸骨无存。   接着,赤井秀一就忙起来了。   作为组织的莱伊,他是科涅克专门从琴酒那边要过来的下属,又替科涅克完成了不少任务,因此,他本以为他已经足够清楚科涅克的权力范围——除了始终被科涅克严防死守的研究所。   但是当两家近年来经常在日本财经新闻上出现的企业被吞并收购,几个个议员高官被暗杀或是被“查出”污点,甚至连他的上司、FBI的高级搜查官詹姆斯·布莱克都传来消息美国那边有些势力乱起来了后……   赤井秀一才意识到,他还是低估了科涅克的影响力。   而那时距离科涅克死亡,还不到一个月。   如果说组织内的动荡是海面上的剧烈风浪,在知情人眼中鲜明的一目了然,那组织内部的变化就是诡谲的暗涌。   开始只是任务频繁,后来任务又变得比以往更加隐秘,有时甚至到行动前一刻才能知道具体内容。   莱伊起初以为,因为他是科涅克曾经的下属,所以被刻意防备了。但是他很快就发现,不只是他,大部分人都是如此。   起初代号成员还稳得住,但几次任务互相冲突和仓促草草收场,终于将将组织的日本分部在进行的权力洗牌摆在了明面上。   赤井秀一也是那时候,在任务中再见到了苏格兰和波本。   先到的是波本,金发的青年看上去更锋利了,那双紫灰色的眼睛冷芒不加收敛。   看见等在车站外的他,波本轻轻扯起嘴角:   “莱伊,好久不见。”   赤井秀一迟了几秒才回应:   “好久不见。”   世界真的变化很大,连波本都会主动打招呼了。   等待苏格兰的三分钟里,莱伊有三分十五秒的时间在顺便等波本的阴阳怪气,但波本从打完招呼后就真的再没出声,始终沉默地看手机。   赤井秀一注视着他,但波本这段时间大概被太多人盯着,因此他明明感觉到了,却毫无反应。   车站人流密集,形形色色的人从他身边经过。过去任务中时刻观察细节、掌控欲极强的情报专家却始终被鸭舌帽的阴影笼罩,未抬头一次。   终于,穿着蓝灰色连帽衫背着贝斯琴包的青年走到他们面前,   “抱歉,我好像来晚了?”   “还没到约定的时间。”   赤井秀一刚刚开口,另外一道声音就和他同时响起,内容却刺人得多:   “放心,就算你任务结束之后再来也没人怪你,毕竟你还要优先完成琴酒派的任务。”   是熟悉的波本的感觉,只是没有针对他。   一年多以前,赤井秀一还曾经想过利用苏格兰来牵制波本,结果失败了,反而亲眼看着他们几个人的关系越来越混乱。   但世事总超乎意料,那个肆意妄为的科涅克离开后,人缘极好几乎没有恶评的苏格兰,却莫名地越过他成为波本最不顺眼的NO.1。   如果赤井秀一打听到的消息没错的话,波本这段时间已经明里暗里的针对过苏格兰好几次了。至于原因,赤井秀一到现在还没有搞清楚。   而这时苏格兰已经好脾气的对波本继续道歉:   “是我的错,刚才任务耽误了一会。”   苏格兰刚主动接近波本时,就是这种温和的态度。即使现在那个最主要的目的已经不在了,他的态度依然没有任何变化,连着装姿态都和之前一般无二,就仿佛丝毫不受影响似的。   但赤井秀一仔细看去,却发现苏格兰下颌薄薄的胡须比起之前显得凌乱了些许,明显打理的人没有之前精心。   而平日里总是被笑意柔和的蓝灰色上挑眼中,也隐约带着些许沉郁。   不过在赤井秀一看过来的瞬间,那点负面情绪就如同初春的薄冰,清晨的雾一样,悄无声息地化开了。   “我们进去吧。”他说。   赤井秀一没有异议,而波本从刚刚说的那句话后就又开始沉默,三人一同进去。   就当赤井秀一以为一直到到达目的地任务开始前,都会保持这种安静的氛围时,他在换乘的站台前看见了绝不想在此刻看见的人。   “秀哥!”   跑来的年幼女孩眼里带着喜悦,却让他的心脏都剧烈抽动了一下。   别过来!   眼角余光看见苏格兰摸到腰间,赤井秀一第一次在潜伏任务中几乎失去冷静。   波本去接电话了,这里只有苏格兰和他,如果他动手的话……不,除非偷袭,否则根本不可能在波本回来之前压制苏格兰,更别说解决对方。   赤井秀一呵斥了真纯,一副不认识她的样子,甚至直接把真纯丢在原地去买票,任由自己的妹妹和危险的苏格兰独处。   这是最合适的做法。   苏格兰不是滥杀的人,甚至可以说是吝啬于在普通人身上花费哪怕是扣下扳机的精力。没有任务,没有接私人委托,他就不会轻易动手。   只要他不承认,并且露出不在乎真纯的态度,就算苏格兰怀疑他和真纯认识,也不会立刻做什么。   先把真纯送走,再想办法解决其他的事。   赤井秀一转过身,背对着两人向售票处走去,每走一步都在试图说服自己。但他没想到自己回来的时候,能听见妹妹开心的笑声和贝斯的声音。   赤井秀一无声地松了口气,往前一步,绕开柱子的遮挡,悄然看清前方的情景。   穿着蓝灰色连帽衫的青年正半蹲着从真纯身后环过来,用手扶着贝斯,温柔地让她尝试。   已经十三岁还打扮得像是个男孩的真纯脸上还带着一点泪痕,但是眼睛却因为兴奋而亮晶晶的。   看来是苏格兰因为真纯哭了,所以用贝斯来哄她……但是苏格兰真的会对一个陌生的小女孩这么温柔体贴吗?   赤井秀一察觉出一丝异样,本来要走出去的脚步停住。   而从这个角度,他才发现原来波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回来了,但居然没对苏格兰的“多管闲事”进行嘲讽。   金发青年一动不动地站在苏格兰身后一步的位置,鸭舌帽的帽檐压得极低,看不清神情,但却可以确定是在看着苏格兰和真纯。   赤井秀一心中不对劲的感觉更加浓厚。   而这时真纯已经弹完,苏格兰态度异常温和地询问:   “学会了吗?”   “嗯!大哥哥好厉害!”他听见妹妹崇拜的声音。   赤井秀一略微挑起眉。   难道我给你录练习截拳道视频时不厉害吗?   正要拿着刚买的车票走过去,让真纯先离开两个危险的组织代号成员身边,赶快回家,却因为苏格兰的下一句话愣在原地。   “那大哥哥还想听你说另外一个卷发大哥哥的事情,可以继续给我们讲吗?” 第174章   几分钟之前。   从这个小男孩跑过来的时候, 诸伏景光就察觉出了他和莱伊的相似。   相似的眼型,一模一样的瞳色,最重要的是那个小男孩跑过来时笃信惊喜的目光。   他一定认识莱伊。   而他说的“しゅう(秀)”,那个和诸星大三个字毫不相关的发音, 很可能那才是莱伊真正的名字。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 诸伏景光的第一反应就是莱伊可能也是卧底。   但很快他就把这个想法压下, 因为就算是混黑的人,也有很大一部分还有血缘亲人,只是无人知晓罢了。   而且像他们这种身份,因为某些意外换了名字, 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如果以这个来判断身份,太轻率了。   不过,虽然莱伊把这个孩子吓哭了, 还毫不犹豫地离开, 诸伏景光还是觉得,莱伊不像是表面上那样不在意。   莱伊走后, 他站在一边,本来按理说以的人设应该不管比较合适,但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孤零零的站在一边, 眼里噙着泪,反而更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但是诸伏景光没有想到。他仅仅只是哄孩子的时候顺口试探了一下莱伊的底细,却听到了另外一件事。   “你是说你认错人了,你把他当成了另外一个卷发大哥哥?”   “……嗯, 嗯!”   世良真纯隐约意识到了自己似乎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叫出秀哥, 所以她灵机一动, 想起来了某个自己只见过两次的大哥哥。   秀哥的头发也是卷发,只是留长了不太明显而已!但是从前面看还是很明显的!   世良真纯飞快地说服了自己,   “其实我认识的那个大哥哥是短发啦!刚刚没看出大哥哥是长发!”   但是她的声音刚落下,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冰凉的声音。   “苏格兰?他在说谁?”   世良真纯下意识往后望了望,还没完全看清那个被鸭舌帽挡住脸的金发男人,就被旁边的大哥哥拨弄贝斯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手要放在这里。”   “噢,好。”   她手忙脚乱地照做,忘记了疑惑为什么蓝衣服大哥哥没有回答。   诸伏景光一边教这个小男孩贝斯,一边脑子里。飞速确认刚刚听到的内容。   确实,莱伊的头发其实带一点弧度,前面没被针织帽压住的刘海部分相当明显。就刚刚他们所站的角度,不小心认错说得过去。但诸伏景光还是倾向于小男孩在说谎。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卷发。另外一个卷发大哥哥。   能让这个小男孩想要掩饰时立刻想起对方,说明那个人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且他对对方还有一定的信任。   和莱伊有关的,较短的黑色卷发。   如果不是巧合的话,只能让诸伏景光想起松田阵平。   换句话说,这个和莱伊有关的小孩子,很可能同样和松田阵平接触过。   这个答案被推理出来的一瞬间,诸伏景光立刻想到了半年多以前,他们和班长以及萩原某次见面时,提到了莱伊的事情。   已经知道了松田是白兰地,白兰地利用莱伊控制松田的推测就不再成立了。   偏偏那时班长说,莱伊对科涅克似乎带着几分真心,松田阵平对莱伊似乎也有一定的信任。   为什么不久前还互不认识的两人在短时间内多了信任和默契?   诸伏景光隐晦地问过松田阵平,当时松田阵平含糊地回答,“恰好发现之前有些渊源而已。”   所以这个小男孩,就是两人关系发生变化的契机?   松田阵平遇到过这个男孩,发现了他和莱伊的关系,并帮莱伊隐瞒?   这样确实就说得通了。   诸伏景光试探着想多问出一点关于松田之前的事情,结果刚开口,就听见另外一个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下。   察觉到了对方落在他身上针扎似的的目光,诸伏景光有些许尴尬。   哎,下意识就开始套话,还被家长发现了。   但是在莱伊面前,他还是要保持着苏格兰的人设,既然已经开口问了,就不能莫名其妙的停下。   于是他只能继续听小男孩不太高兴地说:   “我不要提他了,在海边的时候我让他等等,三明治的钱还没有还他呢,结果我一转身他就不见了。”   海边。还钱。   赤井秀一虽然早就从母亲那里听说过科涅克和真纯见过的事情,但是这也是他第一次听见具体内容。   听见关键词,他立刻锁定了记忆中的那个场景。   但眼看着苏格兰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赤井秀一走过来,把票塞进真纯手里,冷着脸说;   “好了,你可以走了。”   真纯接过车票,小声的说了声谢谢,就要垂头离开。   结果这时,苏格兰忽然开口:   “既然不想提他,之后也不要提了。”   真纯明显愣了愣,而苏格兰站起身,收敛了笑意,语气倒还是温和的:   “我只是觉得,对方既然是故意离开的。那即使找到了也会对对方造成困扰。你说是不是?”   赤井秀一眯起眼睛。   这句话不太像是固执的近乎偏执的苏格兰会说出来的。   如果不是不太可能,他都要怀疑苏格兰是在故意提醒真纯不要再提起科涅克,免得惹麻烦上身了。   这个想法刚从心头掠过,旁边的真纯就抿了抿唇,仰起头大声的说:   “才不是。大哥哥又没有问过他,怎么知道是不是困扰,万一、万一他只是有事情没办法留下呢!”   苏格兰怔了怔神,   “这样吗?”   “我…我只是自己这样觉得。”真纯的小脸上露出几分纠结,鼓了鼓腮帮子,“总之谢谢大哥哥啦!”   她悄悄瞥了一眼赤井秀一这边,就跑走了。   诸伏景光将对方的动作看在眼里,却当做没看到,主动提醒两个人上车前往任务地点。   这次的任务并不算复杂,花了两个小时,就差不多解决了。   但是等到了约定汇合的地点,诸伏景光却发现本应该最后一个赶回来的zero已经提前回来。   还是垂着头,一副面无表情,和谁都不想多说的样子。   诸伏景光看得有些好笑,但好笑之中又带着忧心。   觉得好笑是因为zero为什么会是这幅模样。   一个月前的摩天轮爆炸“科涅克”死亡的事情后,波本是最受关注的那一个。他同时被琴酒和朗姆两边关注,演技遭到了极为严峻的考验。演到后面已经演不下去,最后干脆做出阴郁自闭的样子来屏蔽所有人。   至于到底是在阴郁什么?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就诸伏景光这段时间听到的消息而言,知道当天具体情况的,有人怀疑波本接受不了科涅克居然是主动替萩原研二去死;不知道当时的情况的,有人认为波本是不能亲手杀了科涅克心有不甘。   诸伏景光尽量不去听这些消息,以防止自己在见到自己的幼驯染时表情太奇怪,而被对方恼羞成怒地瞪过来。   而忧心则是关于松田的。   他当时看见电视直播上的画面,脑子里一片空白。   先是接近顶端的一个座舱爆炸,接着滚滚浓烟遮蔽了视线,接着就是连续不断的爆炸声,从骨架到其他座舱,最后摩天轮晃晃悠悠的转了转,彻底崩塌。   那松田阵平呢?   三年前,他还在公安的培训中时,已经得到过一次噩耗。   三年后,他们不仅没能抓住那个炸弹犯,还让松田阵平再一次孤身赴死?   他手脚冰凉而麻木,仅能庆幸组织中和科涅克的那点特殊的私交,让他不必掩饰得毫无破绽。   结果还没两秒,就收到了琴酒的暗示,让他去检查痕迹。   科涅克在摩天轮上那么近的距离,那种爆炸的威力只能是尸骨无存,还能留下什么痕迹?   如果只是简单的判断,根本不需要他和莱伊一起去。   但琴酒还是下令了。   那一瞬间,诸伏景光差点生锈的脑子,迅速又重新运转起来。   检查?不,是清扫才对。   他作为苏格兰,作为被琴酒带进组织之前,是清道夫绿川雅也。清理痕迹,打扫现场这种事情是他进入组织之前的“老本行”,   最初的几个月,他和琴酒一起完成过无数次任务,也在任务中支使着做过无数次类似的事情。   他意识到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想办法抄近路提前赶到广场时,得知警方确实发现了一具……一点几乎可以说的上是焦炭的残骸,已经收殓带走。   现场只剩下被几乎烧融的钢架铁皮,和破碎的玻璃,而且基本上所有的座舱都爆炸了,根本分不出来哪个是72号。   穿着现场清理人员同款工装的诸伏景光估计了一下可能掉落的角度,往那个方向去。在他刻意的寻找下,终于发现有些残存的铁片和玻璃,不像是从内往外炸开的,而是从外往内。   虽然心中早有猜测,但是真的看到证据,诸伏景光才终于松了口气。   紧接着就收到了zero传过来的松田假死的消息。   如果只是到这一步,基本上可以确认,起码松田性无忧,诸伏景光也就不必太担心了。   但没想到,他当晚找琴酒确认科涅克情况,却只得到了要守口如瓶的警告,和科涅克另有安排也许不会再回来的暗示。   什么叫做不会再回来?   诸伏景光有些不安,和zero他们等了一天又一天,却再也没有收到来自松田的任何消息。   如果不是近期zero终于查到了白兰地登上卡拉斯号的情报,他们差点以为松田又进了某个实验室。   “这么简单的任务都能让你发愁?看来你最近是在跟在琴酒身后划水。”   Zero带着一点恶意的声音忽然在仓库里响起。   诸伏景光回神,对上幼驯染和语气完全不符的关心目光。   因为莱伊随时有可能会回来,所以他还是维持了平时波本和苏格兰相处的态度。   也就是针对苏格兰……   他们两个人,一个是朗姆的人,一个在琴酒这边,表面上的关系只是普普通通,但之前一年却因为科涅克的原因,所以显得有些复杂。   这次摩天轮事件,他们借着机会将彼此关系割裂开。   毕竟波本已经从朗姆那边验证过,已经得知了科涅克的死亡有琴酒出力。因此同样和科涅克关系匪浅,却最后站在琴酒这边的苏格兰,自然也会被他一起针对。   作为被针对的另外一方,诸伏景光却没有做什么额外的事情,甚至保持了原来的态度,以免显得太过刻意,像是商量好的。   “如果是和你比的话,总归是轻松一些。”   诸伏景光慢悠悠说完,就看见面前的金发青年脸色僵硬了。   这段时间,“波本”为了阻止其他人的试探,也为了在朗姆那边更进一步,假装是用任务来麻痹自己,   效果是好的,但是不知不觉居然超过了琴酒,成为近期完成任务最多的人。   诸伏景光觉得这样不行,   “波本。”他轻轻叹了口气,“你不能一刻不停的紧绷着。”   zero,找个理由快歇一歇,不要那么心急。   “当然比不上你,放松到连身边人的动作都察觉不出来?还是你本来就在装聋作哑?”   别说我了,我感觉琴酒最近有什么新计划。   “……是吗?”   我去问问。不过你不是在转移话题吧?   金发小麦色皮肤的青年若无其事地别开头。   诸伏景光有些无奈,刚想说什么,忽然听见极为轻微的咔嚓一声,像是踩断了树枝。   他目光一凝,下意识的从腰间拔枪对准门口。   “是我。”   一不小心听了会儿墙角的的赤井秀一走进来。   穿着蓝灰色外套的男人看见是他,手中握着的左轮稍稍垂下,温和地说。   “……下次还是进来听吧,不然容易误伤。”   赤井秀一:……   他有时候真的很佩服苏格兰,连威胁的话都能不带丝毫硝烟地说出来。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先认出了苏格兰的枪,要说的话一时停在嗓子里。   苏格兰习惯用左轮,也不止一把枪。赤井秀一更没有去盯着对方的枪的习惯,但唯独这一把SW-M29左轮,他认识。   有几天他去找科涅克,就撞见卷发青年正在亲自改装这把枪,连手枪的木质握把都是专门定制的,结果却在某次任务中随随便便扔给了苏格兰,花了多少精力却一个字没提。   从那天起,苏格兰这把枪就没有离身过。   赤井秀一收回目光。   明明他大部分时间和精力其实还是花在探听组织情报,以及各据点位置和人员分布上。但是不知不觉中,竟然也知道了不少科涅克的事情。   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早晚有一天,这把枪会损毁,科涅克这个名字会被尘封。   就是不知道那个时候,他是不是已经离开组织,正面和这个黑暗里的庞然大物为敌了。   赤井秀一当时是这么想的。   但是却没料到有人先他一步。   第二天,他就听见了苏格兰叛逃的消息,看到了组织下的通缉令。   “大君?你在想什么?”   细雨下的声音,将赤井秀一从两个月前唤回。   “没事,想起了最近的任务。”   “我听说,有人叛……”   宫野明美没有说完,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他,赤井秀一轻轻点了下头。就感觉自己的胳膊上的力度重了些。   “他……会被抓住吗?”   赤井秀一没参与追杀苏格兰,但也隐隐知道一些情况:   “前段时间在大阪发现了他的踪迹,不过等组织的人到时又扑空了。他实力很强,不是那么容易能被抓住的。”   “要实力……很强啊。”   长发的女人轻轻重复了一句,并没有多说什么,赤井秀一却心中微微一动,   “也许不只是,可能他有人接应。”   琴酒在电话里说道。   “所以你怀疑他是卧底?”而电话那头的白兰地冷笑,“不是你把人逼走的吗?”   琴酒平淡地说:“我确实疏忽了,但申请是你提的。”   那天,苏格兰的任务结束之后,他把人叫到了组织某个据点。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科涅克的下落吗?”   “他在研究所。”琴酒对准前面的枪靶,扣下扳机,“我可以送你进去。”   “以……试验品的身份?”   匆匆赶过来的苏格兰翻了翻放在旁边档案袋里的薄薄两张纸,目光在死亡率75%上停顿了一会,   “我恐怕也不能拒绝吧。”   琴酒瞥了他一眼,“要逼你答应,就没必要在据点和你说这件事。组织不缺你一个实验者。”   “那为什么要选我?你的下属已经多到可以扔到实验室里随便消耗了,还是我已经变成用处不大的那个?”   苏格兰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但即使到这一步,他语气中也没有什么明显的不满,反而像是在闲聊。   琴酒终于转过头看他。   穿着蓝灰色外套的青年坐在一边,像是整理自己书房的资料似的,专注地把只写着实验代号和部分涉及项目、隐藏了实验目的的两张纸规规整整地放回档案袋里。   琴酒想,他有时候真的理解不了,脑回路不太正常的人都在想什么。   但他又怕哪天自己真的理解了。   “不是我选的。”   他站在一边,目光落在苏格兰脸上,   “是科涅克给你选的。半年多以前,他就测量过你的身体数据,帮你提交了实验申请。”   从进来之后,苏格兰第一次露出了怔忡的神情。   过了几秒,他才缓缓问,   “为什么?是我哪里让他觉得不满意了?”   “不,恰好相反。”   琴酒看了一眼苏格兰腰间的枪,   “你和他的情况,你自己应该更清楚。”   也许正是因为满意,白兰地才会主动提出对苏格兰进行实验,就像是当初BOSS对他做的。   “苏格兰,我提醒过你,不要招惹科涅克。他是个疯子。”   琴酒点了一支烟,冷漠地说:   “我给你一次机会,放下手里的档案袋,当做从来没看见过,离开这个房间。”   “然后呢?”   松田阵平问电话那边琴酒。   琴酒道:“他没答应实验,离开后当天就叛逃了。”   白兰地嗤笑:   “你觉得我信吗?他没答应的话?你真的会放他走?”   琴酒心软,本年度组织最大的笑话。   但放在和苏格兰对话的当时,却很有欺骗性。   毕竟他们就在人来人往的据点,不少人亲眼看着苏格兰和琴酒一起走进靶场。不管是少一个人出来,还是一个人横着出来。都会引起轩然大波。   而且靶场里面有还有不止一把枪,苏格兰手上也有武器,这种情况下一对一,琴酒就算能赢也要挂点彩。真想要抓人的话,不必在这种环境。   但诸伏景光还是觉得不对劲。   正常来说,没有哪个组织成员会答应这种几乎是必死无疑的实验吧。   但琴酒偏偏问了。   最重要的是,松田为什么会给他提交这种实验?   松田不可能害他……他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   快想想,他有没有说过什么,或者是暗示过什么?   诸伏景光对上琴酒那双幽绿色的眼睛,倏而想起,那一天松田阵平阻止他靠近研究所说过的话。   “没必要,这边有我一个人就行了。”   “你们按部就班,尽可能的将日本这边的据点和关系网挖出来就行,尤其是朗姆那边的。”   最重要的是那句……   “hiro,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它主动找上你,就算你想躲,也是躲不掉的。”   躲是躲不掉的。   因此……   在琴酒的注视下,这段时间状态始终有些不太好的苏格兰忽然释然地笑了,   他将腰间的左轮取下,拨开弹巢,调转枪口向上。   子弹一颗颗落在面前的桌子上。 第175章   琴酒并没有详细描述, 他当时是怎么和苏格兰交流的,但是松田阵平还是猜出了答案。   他笃定地说:   “苏格兰当时一定答应实验了。他知道是我安排的,应该不会拒绝。”   “你料到他答应,那料到他会到了研究所之后改变主意叛逃吗?”琴酒嗤笑反问。   松田阵平还真的知道, 毕竟苏格兰的叛逃就是他安排的。   他理不直气反而壮:   “我说了他的实验我自己全程负责, 谁让你在我不在的时候对他提的。”   “Boss那边已经同意, 之前又已经确定了日期。你让我以白兰地昏迷,所以不能上交苏格兰的理由拒绝研究所?”   这个研究所可不是白兰地名下的那部分,而是直属Boss的。   其实最初安排苏格兰进行实验时,琴酒是不同意的, 毕竟苏格兰是组织的代号成员,而且实力不弱,作为实验品实在过于浪费。   但松田阵平选择的本来也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当做消耗品的实验, 而是进展已经停滞了几年、但是Boss始终没放弃进行尝试的重要实验。   目前唯一一个经历过这个实验还活下来的, 也就只有松田阵平一个人而已。   前几年已经证明了,这个实验在普通人身上进行就是纯粹浪费时间, 虽然样本足够多,但是效果却不好。继续挑选的实验体,自然是尽可能挑选身体素质和智力都超过一般人水准的, 苏格兰就在这个符合要求的范围之内。   况且关于研究所的事项,本来就高于行动部门。如果他非要直接申请提交到Boss那边,琴酒也没有办法。   虽然对于琴酒来说,苏格兰是一个好用的下属, 但是对于整个组织的首领, 苏格兰只是一个新加入组织一两年的代号成员。虽然确实很有潜力, 但不具有唯一性。   因此,在松田阵平答应了一些研发项目后, 琴酒果断地将苏格兰卖了。   而松田阵平之所以要这么做,当然不是为了真的坑一把诸伏景光。而是为了破解景光死亡的运的一次大胆的尝试。   景光的卧底身份被发现,被组织追杀,最后不得已自杀。这是松田阵平上辈子就知道的全部情况。   但也正是因为他曾经观测到景光的运,所以反而被运束缚,一连几年都没有任何成效。   直到那次,他想出了另外一个办法。   假如他不去干扰已知的运和结果,而是自己出手,给景光制造更大的威胁呢?   在Boss眼中,实验的重要性远远高于解决卧底。就算是诸伏景光的卧底身份被发现,只有他还有实验价值,那Boss也不会杀他,而是作为实验体去投入实验。   因此,当松田阵平测量苏格兰的身体数据,提出实验申请,将苏格兰和实验强行画上等号,那苏格兰死于实验的几率,就远远高于了被发现卧底身份死亡的几率。   两条运链条的结果同样指向死亡,但人又不可能死两次,危险程度更高的必然会覆盖掉另一个。   就这样,从松田阵平布置好这个计划开始,诸伏景光中注定的死亡就已经发生了变化。   从松田阵平已知的、且不能插手的死亡,变成了他未曾观测到的实验结果。   虽然成功就代表着危险程度一定更高,但松田阵平却终于得以从旁观者,变成了可以影响运的入局者。   如果是前者,假如松田阵平失败了,那诸伏景光只能无知无觉地走向死亡。但现在,他能够主动插手,也能想办法警告景光其中的危险。   就算是他做不到,那诸伏景光自己呢?   诸伏景光从来不是只能被他人拯救的弱者。   当危机自暗转明,诸伏景光自然也会想办法,给自己去搏出一条生路。   不过松田阵平也没真的打算不管诸伏景光了。   他选择的这个实验,虽然自己并没有全权负责的资格。但当时提交实验申请时,他就和Boss提出希望能全程跟进。本来他还准备了一堆理由,但是没想到刚刚提出,Boss就同意了。   而松田阵平当时是打算在实验中做手脚,结果突然的昏迷打乱了他的计划。   虽然他提前暗示过诸伏景光,假如有研究所相关的内容找上他,就立刻配合不要拒绝,也做了如果出了意外,就让梅根那边接应的准备。但是这种事情谁说得准。   松田阵平理智上可以推理出,景光现在应该是和梅根在一起,但这种事情,没得到确切的消息,就松田阵平也没办法完全放下心。   可偏偏他在Boss的庄园里,不能随意联系外界。   松田阵平无声地吐了口气,让自己心中隐约的焦躁平复下来,又问了问日本那边的情况后,才挂了电话。   但是盯着手里暗下来的屏幕看了一会,他还是有些不能安心。   就在他躺下又反复坐起,因为动作太快导致眼前一黑的时候,希拉忽然出声了,   [你在干什么?]   松田阵平缓慢地重新躺下,   [在思考诸伏景光死亡运更改计划的实施进展。]   [不是已经成功了吗?]   希拉的疑惑地说,   [按照你们人类的时间,应该是一个多月前,12月的时候,他的运就已经变动了。]   松田阵平斟酌着问:   [……你的意思是,诸伏景光的死亡运更换了?不再是我知道的那个,而是和实验相关的?]   [不是。]   希拉没能理解松田阵平此刻忽然的小心,还以为松田阵平真的没理解他的意思,于是认真地解释,   [如果他的死亡运和你有关,那我能感知到。我说的变动是我们的契约上的变动,关于诸伏景光的部分,已经完成了。哦对,萩原研二的部分也完成了。]   [……]   松田阵平迟迟没有说话。   希拉等了等,还是没得到他的后续反应。   [你不高兴吗?]   [不,不是。]   松田阵平盯着天花板发呆,有些难以形容自己的现在的心情。   当然高兴,但也不只是高兴。   hagi那边,虽然早就完成了死亡置换,但是26岁的死亡节点,一直压在他身上,他从来没有一刻真正的放下心过,景光的事情也是一样。   但是他这次醒来。两件事情忽然都解决了。   而且,景光的运被改变,就意味着这种影响运的办法是可行的。接下来,不仅班长的车祸,甚至zero那不知原因但大概率也和组织有关的死亡,也能用这种手段解决。   明明是已经计划了很久的事情,可是真得到了结果,他却有些抓不住实感的茫然。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在断电的房间里摸索打火机和蜡烛,却无意中找到了重新打开电闸的开关。一瞬间满堂光明,反而让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松田阵平纠结着,在思考怎么和希拉解释他的心情,这时,忽然听见了门口的脚步声。   对方甚至还不急不缓地敲了三下门。   松田阵平意识到外面是谁了。   他默默把差点说出去“进来”咽回肚子里,坐起身脚踩到地上。   站起来时,他因为有点使不上力气而稍稍腿软了一下,缓了半秒才往前走,却又被手上的东西拽住。   松田阵平把那个连着手腕的医疗仪器从他身上拆下来,无视尖锐滴滴声,走到门口把门打开。   黑发棕眸的男人不再年轻,眼角出现了轻微的细纹。   贝尔摩德因为实验的原因容貌早已固定,他却只是普通人。   但即使如此,他距离老迈这个词还差得太远,但整个人的气场也比之前更加深不可测。   “Boss。“   松田阵平略微低下头,错开身请对方进来,而床头的仪器还在声嘶力竭的尖叫。   本来等在隔壁的医生慌慌张张跑过来,看见站在地上的他和旁边的Boss,又一次露出那种欲言又止的表情,   松田阵平:……   今天已经看到过对方好多次类似的表情了,上次是他刚刚坚持要和琴酒联系,上上次则是他刚醒来太饿,所以拆了身上的仪器叫人送餐的时候。   只不过是因为太久没活动,导致动作不太灵活,不小心将盘子碰到了地上摔碎了,想捡起来时又因为稍微有些头晕,所以不小心割伤了手指。   结果刚离开两分钟的医生就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跑回来,帮他重新检查。   松田阵平觉得完全没必要。   他现在除了稍微有点没力气外,根本就没有其他的问题,甚至他还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正在恢复。   至于仪器上面显示的那些看起来很危险的数值,松田阵平已经学会了忽略他们。   并忽略医生。   既然Boss没有反对的意思,他就干脆连身上的那几个无线的贴片也一起拆下来,随意的扔到了医生手上。   “行了,收拾一下这边。”   医生纠结地看了一眼Boss,见对方许可,只能快速地关了监测仪。而这时,那两位已经走进了和卧室相连的小书房。   因为门敞开着,所以他甚至能听见里面的声音。   那位白兰地大人态度自然地问,“您怎么直接过来了?”   这话说的就好像这地方只有他在住,Boss是客人似的。   医生的眼皮跳了跳,整理地速度越快了,恨不得拔腿就走。   但现在两人大概是没打算立刻谈论机密的问题,所以也不在意他的存在。   于是医生听见Boss说:   “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走太远,还是说,你愿意坐轮椅过去?”   “根本就没到那种程度吧。”   “就检查结果来说,你的身体状况不算太好,还需要休养一段时间。”   “啊,我知道了。”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医生终于收拾完了。   他确认了不会有任何一个仪器在他走出去后忽然叫起来影响到交谈的两人后,就要走出去。   但到门口时,下意识地往书房那边瞥了一眼。   卷发青年就站在窗边,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因为长时间的昏睡,他现在脸色还是不健康的苍白,再加上消瘦的身形,肉眼可见地需要休养。   但即使是今天出了不少状况,连Boss都明说了他需要休养,他似乎还是没能察觉到自己身体的真实情况,连答应的语气都像是仅仅在服从令。   这也太奇怪了。   身体是他自己的,难道他感觉不到吗?   还是说感觉到了,只是太过习惯了,所以意识不到其中的异常?   医生心中莫名的生出一点凉意,快步离开了房间。   听见咔嚓一声响,松田阵平往那边看了看,才走到书房门口把门关上,主动提起了那天的事情。   “您接下来的计划是让琴酒和朗姆合作,借此敲出朗姆那边的底牌,那日本分部那边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其实松田阵平更想问的是,他这么仓促的离开了日本分部,而且在朗姆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是不是不能回去了。   果不其然,Boss直接道:   “暂时不用,你这几年把精力先放在其他地方,等过几年再说。”   “好的。”   看来接下来只能远程联系一下他们几个了,松田阵平应了一声,脑中掠过这个想法,却忽然发现Boss正在看着他。   他有些不解地回望过去,却听见黑发棕眸的男人说:   “让科涅克假死这个计划没有提前告诉你,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我现在不是差不多已经弄清楚了?”松田阵平想了想,觉得自己已经推测的八九不离十,“这不是您的计划吗?哦,对,我最后稍微坑了一下朗姆。“   登上摩天轮之后,他就把药盒里最后一片药吃了。摩天轮升空的时间,他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建筑,推理出朗姆可能在的几个的位置,趁着爆炸前发给了手下的人。   倒也没能做什么,只是让他们给某人拍几张照片而已。   虽然拍得大概率不清晰,但是就以朗姆平时的谨慎——连自己长相性别的烟雾弹,都在组织里放出去了不知道多少种——有可能被人拍了照片这件事情,大概已经让他坐立难安了。   他把这件事情简单描述了一下,但是旁边的Boss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情,   “这件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那就没有了。”   松田阵平搜刮了一下记忆,确认能说的都说了,但Boss像是还在等他的样子。   就在松田阵平已经开始怀疑,Boss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别的不妙的消息在试探他时,Boss终于开口:   “关于你昏迷了三个月的事情……”   还没等Boss说完,松田阵平愣了一下。   又愣了一下。   忽然觉得不对劲。   [希拉……hagi的运已经成功更改了,那我的部分呢?]   [当然也成功了。]希拉的迷茫已经溢出来了,[你现在不是活着吗?]   可是……为什么会成功?   11月7号发生的事情完全在松田阵平的预料之外,他根本就没来得及做任何准备,甚至连假死的事情都是Boss安排的。   等等,Boss安排的。   那不就是说,是Boss插手,导致了本来应该死在摩天轮上的他活了下来。   也就是……Boss救了他?   松田阵平瞳孔地震。   “白兰地?”   “嗯……”   松田阵平下意识应了一声,却还没完全回过神。他此刻心中的复杂,比刚刚得知了景光和hagi的事情已经解决更甚。   尽管在Boss眼里,整个计划是他设计的,但是被死亡置换和运节点困扰了十多年的松田阵平,却不能真的当做这件事不存在。   他一直以来,都是以解决Boss、解决组织为目的,直到现在计划也从来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但是……   “确实还有件事。”   松田阵平沉默了片刻,   “谢谢您救了我。”   沙发上,黑发棕眸的男人刚刚端起茶杯,正要送到唇边,听见这句话,忽然顿住。   “你不知道这是我的计划?”   “知道。”从窗边走过来坐下的卷发青年诚实地回答,“但确实是我没发现,如果不是您,我可能已经被朗姆炸死了。”   松田阵平说完,就感觉Boss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闭上嘴,等着Boss的下文。   Boss专程过来,一定是有事情和他说。现在他说完了,怎么也该轮到对方说了吧。   结果他等了等,却等到了Boss站起身。   “我知道了,你先休养吧。”   “?”   但Boss像是看不见他的疑惑,以苏格兰的事情结束了对话,   “他毕竟是琴酒的人,让琴酒自己去处理,接下来的追杀你不要掺合了。”   这个倒是没什么。   松田阵平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就这样,又过了两个月,医生终于放人。松田阵平才能独自离开Boss的庄园,在任务的间隙和梅根他们联系上。   然后就被问东问西的问了一大堆。   他解释了好多遍,才让他们相信他身体没什么问题。   而景光果然是到了梅根那边。   虽然为了安全,他们两个没有直接联系过。但是听梅根的口风,似乎在那边混得不错。   松田阵平不好直接和梅根说诸伏景光是公安的人,但也借着梅根,用暗语传递了几次消息给苏格兰,问他要不要回到公安。   结果诸伏景光拒绝了,说他会和公安联系,并且另有打算。   既然诸伏景光有自己的决断,那松田阵平自然也不会过多插手,就随便他去了。   而hagi和zero那边,就更麻烦一点,一开始只能借着梅根——帕波米特这种曲折的方式互相传递一些消息。   倒不是因为他,而是萩原研二那边有公安关注,降谷零那边也被朗姆看重,这时候反而需要更加小心。   这几年,松田阵平也没有真的放弃关注日本的消息,毕竟他还需要提前为干扰班长的死亡运做出安排。   也因此,琴酒和朗姆“合作”的进展,他也多多少少地注意了一下。但还没来得及做点什么,就先得到了莱伊卧底身份暴露的消息。   暴露了,但没有完全暴露。   琴酒和朗姆那边到现在也还没确定,莱伊到底是日本公安,还是FBI。   Boss派出了贝尔摩德调查。   当时松田阵平正在卡拉斯号上,就在他考虑要不要想办法借着这件事、换个身份回到日本的时候。   他被Boss召回了。   “有一个终于准备好的实验,”Boss说。 第176章   “白兰地。”   “白兰地。”   “K3098。”   [松田。]   松田阵平困倦地睁开眼, 结果被天花板上的刺眼的白光照了个正着。   硬了,拳头硬了。   [既然结束了,为什么不能先调整下亮度再叫醒我。]   旁边的显示仪上,脑电图出现了一些奇怪的波动。   [我调整不了。]希拉回答。   [?]松田阵平在心里敲出一个问号, [你知道我不是在说你吧?]   [我在和你开玩笑, 人类的玩笑。]   [嗯……也行。]   他闭上眼, 等旁边的研究员将灯光亮度调低后,才重新睁开。   “那个……这次看来还是失败了。”   研究员小心翼翼地开口,他的嗓音粗砺,听在像是松田阵平耳朵里, 简直像是穿着硬胶底鞋在石子路上挤压。   松田阵平坐起来,揉了揉被难听声音伤害的耳朵:   “我知道,下个月再试吧。”   他趁着夜色走出研究所。   十二月的伦敦空气阴冷又潮湿, 松田阵平打开伞, 挡住街灯的光线和自墨蓝色天幕坠下的雨丝。但才拐过一条街,一辆车已经停在他面前。   “弗朗布瓦斯让你来找我?”   松田阵平坐进车后排, 看向驾驶座上那个体格结实的金发英国男人,   “司陶特。”   “不,因为据点泄露的事情, 他最近已经忙得顾不上关注你了。”   这个看起来长相十分正派的男人挤出一个阴冷的微笑,反差冲击极大。   松田阵平注视了两秒,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   “假如哪天弗朗布瓦斯终于怀疑到你身上, 你就这么对他笑吧。佩恩莫里。”   男人只好收敛笑容, 又重新变回严肃正经的表情,   “那些明明都是因为帮派火并被发现的。”   些许凉风从窗外渗入,松田阵平往中间坐了坐, 将脖子上的围巾拉紧了一些,   “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别做得太明显,但弗朗布瓦斯只是反应慢一点,不代表人蠢,不要等他腾出手。”   “……”   前面的男人没有再说话,一直到车停在某条偏僻的街道前,松田阵平下车时,才听见对方音量极低地说了一句,   “最近别去尼尔大街那边。”   没有任何明显标志的黑色商务车,重新隐没在夜色中,松田阵平在原地站了几秒,转身拐进巷子里。   又走了一段路之后,他“随手”打了一辆出租车,   “先生要去哪里?”前面的年轻司机说道。   “艾洛商业广场。”   “从尼尔大街走可以吗?”   “不行。”   前面的司机愣了愣。   “那边听说发生车祸了,换条路。”   等司机绕了远路,把松田阵平放在了伦敦另一边之后,他才终于绕到了自己的隐秘的安全屋。   他回到书房,打开电脑,输入了几次密码之后打开了一个加密的文档。   文档里面密密麻麻的,记录着组织在欧洲,美洲甚至非洲以及亚洲各国的无数据点、后勤仓库以及研究所。   一部分标红,是在他权限内知情的,这部分随着时间而越来越多。尤其是这几年,数量飞速增长,现在已经占据了一半以上。   另外一部分则是用两种不同的图标标注,分别代表已确认和待确认。这是他多年里根据组织内的武器流向、资金流向和任务痕迹推断出来的。   一旦发现,他就会用各种提前商定的办法,将消息转给当初那群孩子,也就是梅根他们。再由他们安排人进行渗透和观察。   不需要真的卧底进去,更多的时候可能只是和组织对接的清洁工、送货员,或者更进一步和组织有情报交易的线人,连基层成员都算不上。   这种方法安全和隐蔽、可行性高。但简单就意味着不够深入,就算是训练有素的特工,也很难从这些过于浅层的表面往来中分离中真实有用的信息。   但偏偏他们中有不少人都曾经接触过组织,对组织有一定了解。更重要的是,还有潜伏在朗姆身边的“帕波米特”,和更加了解组织的“白兰地”。   即使这样,松田阵平也强调过,除非提前说明的情况,比如诸伏景光那次。其余时间,只需要收集、整合,再提交到梅根和清水那边,不需要做出任何额外的行动。   松田阵平根据新的情报添加了一些,又将部分未确认的更改为已经确认,才把这个文档关闭之后重新加密。   接着,他又打开了另外一个名为R的文档。   这是关于朗姆的情报。比起刚刚的文档,这一部分就少的可怜了。   松田阵平在组织里面待的时间不短,但最开始几年一直在boss身边,接触到的代号成员不多,后来拿到研究所的权利后,他的主要活动范围在欧洲和美洲,朗姆却已经因为在那次权力分割中失利,不得以退守日本。   因此他虽然一直在顺着BOSS的暗示蚕食朗姆的权利,后来甚至到了日本和对方“正面”和朗姆打交道,却连对方的长相都不清楚。   一直到……那天在摩天轮上。   松田阵平点开另外一个文件夹,里面是几张模糊的照片。   上面是一个戴着眼罩的光头男人。特征和boss以及琴酒的描述一致,所以大概率就是朗姆的真实长相。   可惜这个照片最多只能暂时,最多只能用来吓一吓朗姆,没办法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毕竟他的目的并不是直接把找到对方,直接把对方抓住,而是借着boss的计划,将对方手中的底牌全都先撬出来。   [所以你已经决定按照boss的计划来做吗?]   [不……让我再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我现在不想回日本。]   回到日本就意味着有可能碰到hagi他们,松田阵平觉得不行,起码再过几个月再说。   他现在完全不着急,毕竟班长的死亡运已经更改,只剩下降谷零的部分。   虽然他不知道降谷零最后是怎么死的,但应该是在明年年底,而且大概率和组织有关。   不知道情况是个麻烦事,但也是件好事,因为这意味着直接改变的可能性大大提高了。如果能在那之前先把组织解决,可能死劫自然而然就会消失。   但问题是,组织怎么也不像是能够一年之内解决的。上辈子降谷零他们到底是怎么办到的?难道组织还有什么他没发现的漏洞,只要能抓住就能立刻翻盘?   松田阵平有些纠结地思索着,顺手将充满电的手机重新开机。   他还得先找人确认一下尼尔大街那边是什么情况。   梅根前几年在那边开过一家餐厅,他们偶尔会用那个地方来传递消息。组织怎么会突然盯上那边,又是谁盯的,弗朗布瓦斯的人还是朗姆的人?   但他还没决定好要联系谁,先看见了来自琴酒的未接电话。   昨天才联系过的,今天又打过来电话?   松田阵平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正想回拨,但是那边的电话已经再一次打过来。   “什么事?”   “朗姆说,发现有老鼠在盯着组织。”   松田阵平立刻想到了尼尔大街那边,但又觉得不太合理。   如果真是伦敦这边的问题,那怎么也轮不到主要负责日本那边的琴酒来告诉他。   所以松田阵平不动声色地继续问:   “东京?盯着哪里?”   “研究所。”   松田阵平皱起眉:“朗姆开始掺和研究所的事情了?他最近是不是越来越嚣张了?哪个?”   “T03,还有早期k开头的。”   “……”松田阵平沉默了片刻,“所有k开头的实验都不是我负责的。这件事你难道不知道吗?”   “Boss让我联系你,来彻底收尾。”   琴酒故意在彻底一词上面加了重音。   松田阵平听出了言外之意,走到窗边,手指轻轻挑起窗帘的边缘。   熹微的晨光破开云层,落在他前方的脚下,让他轻微地皱了下眉。   “知道了。”   飞机在夜幕下掠过高空,给东京带来了接连几日如伦敦一般冰凉的雨。   穿着白色外套的长发女孩匆匆低下头,伸手将帽子戴上。   “等下!”   旁边差不多同龄的男孩下意识伸手阻拦,却没来得及。   放在女孩帽子里的手机摔在地上,无视男孩女孩惊慌的表情,自顾自地滚向下水道前,却被一个男人用脚挡住了。   “要小心啊。”   个子差不多有两米高的男人弯下腰,把手机捡起来,递给女孩,   “这么晚了,还是快点回家……哟,是你们两个啊?”   “谢谢!啊,是伊达警官。”毛利兰感谢地接过手机,本想质问工藤新一为什么会把手机放在她帽子里,却先看清了面前的人。   “伊达警官怎么一个人在外面逛?”   “嘛,偶尔也要一个人透透气。”   成熟的大人笑呵呵地打着哈哈,结果被旁边的高中生侦探不讲情面地拆穿了,   “手上还拿着包装好的蛋糕,却在外面走了半天,一看就是女朋友失约了。”   毛利兰尴尬地用手肘戳了一下旁边的工藤新一,   “伊达警官别介意,他只是说话直了一点。”   “哎,没事没事。”   伊达航这几年时不时的就找借口去阿笠博士家,现在不止和对方有了些交情了,连住在隔壁的工藤新一以及经常来找工藤新一的毛利兰都已经十分熟悉。   他和这对青梅竹马并肩走到屋檐下躲雨,看着雨势渐大,干脆邀请他们一起进了旁边的拉面屋。   “吃点东西?我请你们。”   “这怎么好意思,我们自己来就可以。”毛利兰下意识说道,结果被工藤新一推了进去,“喂,干嘛!”   “没关系啦,伊达警官看上去就很需要有人陪的样子。”   工藤新一笑嘻嘻地揶揄道,“谁让他之前总是在我们面前炫耀女朋友。”   “行了。”确实一不小心炫耀过太多次伊达航笑骂了一句,“别太过分了啊。”   等拉面上来的时间,毛利兰打量了一下伊达航的神情,发现他确实像是新一所说的,最多只是有点惆怅寂寞,应该不是情侣吵架了。她才好奇地问道:   “是最近来间小姐工作太忙吗?”   工藤新一摸着下巴反驳,   “如果是这样的,伊达警官会把蛋糕给来间小姐送到学校吧。”   “唔,确实。”   伊达航任由他们进行了一波推理游戏,才揭露谜底,   “娜塔莉的有一个很重要的朋友受伤了,所以这几天经常去看望对方。”   “伊达警官不能一起去吗?”   “……说是不太方便,对方不想见到太多人。”   工藤新一的目光犀利了起来,   “现在是晚上。”   “……嗯。”   “你这个表情,不会连那个朋友是男是女都不确定吧?”   伊达航终于苦笑了起来。   他相信自己的女朋友,也知道娜塔莉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原因,甚至因为尊重她和她的朋友而没有去深入探究。   但是这不妨碍他稍微的、稍微的、有一点点吃醋。   他对着面前的这对准情侣叹气,“就这一周,娜塔莉已经去看望对方三次了。我本来一周也就只有四五天能看见娜塔莉。”   也就,只有。   面前的两位高中生欲言又止。   “……你们还不懂。”   “但是我知道,如果让班长发现你晚上来见的人是我,他可能会揍我的。”   按完门铃后,就自己用钥匙打开门的年轻女人笑了笑,   “真让你一个人在这里,航知道了反而才会难过吧。”   她尽量让自己语气轻松一些,但是目光落在站在阴影中的卷发青年身上时,还是忍不住泄露出一丝痛惜。 第177章   娜塔莉来间走进室内, 将身后的门关上,走廊的光线被厚重的公寓门隔绝在外,室内骤然暗了下来,只剩下半开的窗帘露出的一线乳白月光。   她站在玄关处换了拖鞋, 本打算等眼睛适应了房间内昏暗的光线再往前走, 但才刚刚直起腰, 旁边的壁灯就已经自己亮了起来。   娜塔莉转头,正看见卷发青年收回按下开关的手,   “不用那么小心。我的情况没那么严重。”   他懒散地说了一句,坐到了沙发的边缘。月光与壁灯的暖黄色光线在地面上交织, 影影绰绰地点亮了小半个房间,但是他现在坐的位置正在月光与壁灯全都直射不到的角落中。   “但多少还是会有些不舒服吧。”   娜塔莉看得有些难过,口中却没有多提这件事, 而是说起了其他的事, “我今天过来,看见隔壁那家搬走了?”   “嗯, 搬了一天。”   卷发青年走过来拿起她放在一边的袋子,有点好奇地在里面翻了翻,“这是什么?”   “汤料。”娜塔莉失笑, “我先去做饭。”   面前的卷发青年神色有些纠结,“你已经过来好几天了,班长那边……”   “我和他说来看望朋友,放心, 他不会跟过来的。”   “但这样说感觉更奇怪了。”   娜塔莉:……   不知怎么的, 她居然忽然真的生出了微妙的心虚。   娜塔莉将奇怪的想法甩开, 拎着从超市买回的菜走进了厨房,顺手将厨房的门带上后, 才将灯打开。   最开始的时候,她其实是回家做好饭之后再带过来,但这样一来是时间花费太久,二来显得过于小心,反而会让对方别扭。就和她不想开灯,但是每一次松田阵平都主动给他打开一样。   真是跟航一样倔强的性格。   娜塔莉一边把锅里的汤煮上,一边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听到松田阵平这个名字,是在七年以前,上警校的伊达航打电话对她说,认识新朋友了。   伊达航一向优秀,性格也好,有很有责任感还擅长交际,因此从小到大从来不缺朋友。   但也正是因为他那个过于有责任心的性格,和出众的能力,和别人相处时,总是喜欢把别人的事情担在自己肩上。   所以认识的人,最后与其说是朋友相处,不如说是大哥和小弟。   娜塔莉当然觉得这样认真的伊达航也很可爱,但是也总会觉得他太累了,如果能有一些跟得上他的思路,同样能关照得到他的朋友就好了。   起初她只是随便想想,但没想到,上了警校之后的某天,伊达航打过电话来,沉默了好一会,主动提起了他的父亲。   娜塔莉忽然意识到,那个存在他心里多年的心结被人解开了。   听完便利店抢劫案的始末,听完伊达航难得幼稚得抱怨澡堂又脏又难洗,娜塔莉主动提起说,将来有机会的话,请朋友一起吃顿饭吧。   当时伊达航答应得很爽快,结果还没能到那一天。也就是才从警校毕业一个月不到,伊达航孤零零地来找她。   明明没有下雨,但平日里豪爽乐观的青年,却像是在瓢泼的大雨里站了一天,狼狈又茫然。   “松田牺牲了。”   他像是觉得自己没有说清楚,笨拙地补充道,   “松田阵平。”   明明还是什么都没解释。   但娜塔莉怔怔地看着他,却清晰地理解了,伊达航想说出的,并不是松田的名字,而是他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痛苦悲伤。   她几乎感同身受的心脏疼痛了起来。   不过即使如此,伊达航还是很快就振作起来了。   萩原比我更难过,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幼驯染。   松田的父亲看上去也憔悴了很多。   萩原的家人是看着松田长大的,松田几乎算是他们的半个儿子。   他用这种理由回答娜塔莉,然后搓了搓脸又打起精神。   但难过怎么能分等级呢。   娜塔莉心想。重要就是重要,又怎么能以认识的时间长短和先后而区分出轻重,明明都是一样的。   她太了解伊达航,也清楚地看见了,警校前后伊达航的区别,因此也越发为他难过。   倘若从没有结交过也就算了。既然已经成了朋友,在彼此生中留下深深的痕迹,却又猝不及防流星般转瞬而逝。愉快的记忆一朝之间变成遗物,过往蒙上阴霾,活着的人倘若不想抛下,只能从冰冷的照片中回忆曾经的相处。   娜塔莉为伊达航心痛,也为那个牺牲的年轻警察而难过。   直到四年以前,她看见了那个仅仅只在交照片上面见过的青年。   当看着伊达航和那个卷发青年一句话没有交流,却自然又默契为对方掩护时,娜塔莉听见自己心里无声舒了口气。从那天伊达航沉默地找过来,伫立半晌,却只能说出对方的名字时就悬起的心,忽然重新放下了。   那天在游乐园,她帮着青年一起处理完炸弹,看他专注的样子,看航明明背靠炸弹,却只紧张对方伤口,似乎不担心爆炸的信任模样,就忍不住微微地笑了起来。   但当时,娜塔莉对对方的印象还仅仅只是伊达航的好友。   真正让她印象深刻的……是亲眼看到航被放倒了。   卷发青年的目光和她对上,暗青色的眸子里立刻闪过一丝鲜明的心虚,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   娜塔莉看他状似镇定,实际上匆匆离开的背影,忽然理解了当初伊达航打电话给她提起松田阵平以及其他几个朋友时,为什么总是一副好气又好笑的样子:   “到时候见到就知道了,是一群大胆又鲁莽,行事冲动还马马虎虎的家伙……不过我觉得你会喜欢他们的。”   伊达航总是了解她的,正如她了解伊达航。   这几年虽然没有再从他口中听到松田阵平的消息,但娜塔莉看伊达航的状态,一直以为对方的情况应该还算不错。   结果却……   娜塔莉收回思绪,将已经煎好的鱼放在盘中,又将汤和米饭盛好,等稍微凉一些之后才端出去。   客餐厅的壁灯依然开着,整个房间都处于昏暗但又不会看不清的状态。   不仅是晚上,白天的时候,松田阵平甚至还会将特意更换的厚实防光的窗帘拉上。   他对此的解释是眼睛畏光,过段时间就好了。   但是眼睛畏光的人不会稍微听到一点突然的动静就精神紧绷,也不会每次出门都一定要裹上厚厚的围巾手套,不在室内都穿着高领的毛衣,全身上下裹得只剩下手指和脸露在外面。   要是航在这里就好了,一定能能想办法问清楚,但是娜塔莉却开不了口。   那天松田阵平帮她找回了掉在绿化带中的钥匙,她提出请对方到家里吃饭时,顺便和伊达航见面时,卷发青年几乎立刻就拒绝了。   “等过段时间吧。”   对方反对的意愿太过强烈,整个人看起来行动自如,呼吸均匀,不像是有什么问题。娜塔莉当时便没有什么多想。   直到迎面的汽车按着喇叭驶过来,车灯打在两人的脸上,卷发青年的瞳孔骤然一缩,身体绷紧,下意识拉高了围巾。娜塔莉愣住,又发现对方还戴着一副皮手套。   生出了怀疑后,她找借口去了对方住的地方,果然不出意料,也是背阴的。   为什么?   几年前在游乐园遇到松田阵平的时候,虽然他也受了伤,但是和现在的状态几乎是天壤之别,他这几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娜塔莉不能真的枉顾他的意愿,强行对伊达航说出他的踪迹,但却找借口时常来见他。   做饭其实是次要的,毕竟对方看起来并不缺钱,愿意雇人的话,绝对比她做的要更好。   娜塔莉只是隐约有种直觉,不应该再留松田阵平一个人单独呆着。他像是已经独处太久了。久到刚开始相处时,他明知道娜塔莉是善意的,依然沉默地表露出排斥和抗拒。   松田阵平慢吞吞往嘴里塞了一口米饭,又感觉到对面投来的目光。   其实只是一晃而过,并没有刻意打量,只是松田阵平现在对视线、以及其他的一切感知都十分敏锐,包括光线、温度的变化也是。   [组织的研究所真的是什么药都能搞出来,有这种本事用在正经研究上不好吗?]他对着希拉吐槽,[这个效果和我之前给自己注射的催醒剂差不多了,就是时间太长。]   [因为其中就包含了同样的效果。]希拉回答,[这个也只能等你自己身体代谢完。毕竟不属于副作用,是正面的效果。]   [太正面了,我现在觉得这个壁灯亮得有一千瓦。]   松田阵平吃着饭,顺便回答着对面娜塔莉来间的问题。本来他还以为两个人吃饭会只剩下尴尬的沉默,但是娜塔莉来间大概因为是做老师的,所以还算健谈,而且语气很和缓,起码不会出现忽然音量变化过大,让他觉得刺耳的情况。   两人交流最多的其实是班长……班长对不起,我已经将你为了吃hagi请客的免费餐所以去参加联谊的事情说出去了。   松田阵平稍微歉疚了一秒。   等两人吃完饭后,松田阵平穿上外套,戴上墨镜围巾和手套,送对方到车站。   看着娜塔莉来间进入车站,松田阵平又在原地站了几秒钟,就有一个看似不起眼的普通路人从他身边走过,紧跟着进入了车站。   确保娜塔莉能够安全到家后,松田阵平才转身离开。   他坐上另外一辆车。   “去米花港。”   车辆安静地启动,在夜色中穿梭。   但还没赶到,松田阵平就先听见了一声爆炸。   米花港,一个男人慌乱地从某个小酒吧中跑出,急匆匆坐进路边停着的一辆车里,随即被火光吞没。   酒吧内,琴酒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了震。   他拿起,看见了基安蒂的邮件。   “老鼠解决了。”   “动作真快。”   一道温和的声音忽然响起。   和琴酒隔着一个座位的伏特加,看向从酒吧的后台走出来的男人:   “多亏了你,要不然我们没那么容易找到这只老鼠。”   那人绕到吧台前面,坐在琴酒和伏特加之间,刚刚被炸死的男人之前坐的位置。   他晃了晃桌上的酒杯,无奈地说:   “毕竟我可被盯着呢,如果什么都做不好的。那Gin下一个处理的人,恐怕就是我了。”   “别说废话。”琴酒道。   “开个玩笑而已。”   男人拿出一个信封,放在桌上,   “那个势力的重要人物。”   琴酒打开信封,倒出一张像是偷拍角度的照片。   照片中,女人口中咬着棒棒糖,蜂蜜般的金色长发流淌到肩头。 第178章   爆炸响起的时候, 松田阵平距离琴酒所在的酒吧还隔着好几条街的距离。前排的司机毫无所觉,但他却清楚地听见了那一声遥远的巨响。   这样的爆炸一定会引来警察关注。   感觉可能是他们约定的位置附近,松田阵平下意识让车先停在路边。他正想要拿出手机,问琴酒那边什么情况时, 忽然顿住。   [怎么了?]   [只是觉得有点……]   只是觉得如果是上辈子的他, 听到爆炸后的第一反应, 应该是最先赶到现场查看,而不是是避开警察。   松田阵平没能说出口,但是希拉依然读到了他的想法。   [不是因为你已经猜到了动手的人了吗?]祂奇怪地问。   [……确实。]   他这是在想什么啊。   松田阵平用拳头撞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放过这个话题, 转而拨出琴酒的电话。结果电话直接被挂断了。   他又发消息。   【你干的?】   琴酒过了两分钟才回复,   【别过来,换地方见。——Gin】   依然没解释刚刚爆炸的问题, 只是附带了一个新地址, 同样在港区,但是却是另外一个方向。   松田阵平挑了挑眉。现在爆炸刚发生, 警察已经赶到的几率不大。   能回邮件,还有时间和他另外约地点,说明他早有准备, 情况不紧张。但不接电话,说明旁边有不能听见电话的人。   那么换地点大概也是忽然被人绊住了,很可能和刚刚的爆炸有关。   故意约反方向,不想被他看见。   松田阵平思索, 难道贝尔摩德也从美国来日本了, 琴酒怕他们两个吵起来?   正好, 他也不想见到贝尔摩德。前段时间的实验稍微出了点岔子,导致他白天困得厉害, 于是他突发奇想,提出让自己手下的研究所做一些刺激清醒方向的研究。   美国这边的研究员没有雪莉那么高的道德水平,当即就开始了。   ……结果他试了试后,后果稍微有一点点、出乎意料。   等他再次醒来,就被赶到的贝尔摩德冷嘲热讽了一番,然后通知他这个实验被boss禁止了。   虽然松田阵平很确信自己没什么问题,只是需要几个月时间让过于灵敏的中枢神经以及感官缓慢下滑到正常水平。   结果最近这这个月,他接受的几次实验的方向都是恢复和调整,贝尔摩德更是阴阳怪气了好几次。   这也是他不想见到萩原他们的原因。   还是再躲两个月吧,感觉两个月应该就没事了。   松田阵平想着,拉了拉围巾,挡住车窗渗入的寒意,让司机掉头去了新地点。   正好趁着段时间,先让他查查哪边的人这么厉害,已经摸到研究所了。他还真的有些好奇……   好奇个鬼。   当梅根的照片猝不及防地摆在他面前,松田阵平的瞳孔都缩小了几分。   只能说幸好他戴着墨镜围着围巾,加上房间的光线不算太亮,才遮住了他一瞬间错愕的神情。   怪不得之前在英国,司陶特说尼尔大街那边不太对劲。怪不得说“老鼠”摸到研究所,是梅根那边渗透的人被发现了?   那今晚的爆炸……   松田阵平声音平静地问:“就一张照片吗?对方的身份呢?"   “只知道对方的的名字梅根,完整姓名不清楚,身份背景也暂时没查到。”   万幸。   他继续试探,“你今天处理的是他们的人?怎么没抓活的?”   “没必要,一个不重要的小喽啰,什么都不知道。”   松田阵平嗓子发紧,轻轻咬了下牙。   没必要,意思就是根本没有审问。   换个说法……琴酒那边有更了解梅根他们的人,比如被策反的、或者潜入的卧底。   照片背景是一个普通的咖啡厅,外面的广告和招牌是日语的,但梅根从半年前就已经到日本了,这个范围太大没办法排除。   松田阵平快速地推断着,忽然听见旁边手指摸索烟盒的声音。   他现在的嗅觉极为敏锐,完全不想闻到烟味,于是头也不回地劈手夺过扔到茶几上。   “等我走了你再抽。”他干脆直接问道,“你的人有渗透进去的?到什么地步了,还知道多少情报?”   结果琴酒没有立刻回答。   松田阵平疑惑的转头,却发现那双墨绿色的眸子正冷幽幽地盯着他,还怪瘆人的。   “你想说什么?直接说。”   “他知道的情报不多,但是目前已经确认,这伙人以前就在盯着组织,却并非官方势力,反倒像是觊觎研究所的研究。”   “觊觎?”   松田阵平语气有些古怪,“我要见见那个给你情报的人,把情况问清楚。”   “……你真要见他?”   “怎么?你的人还非得藏着掖着?”松田阵平啧了一声,“不行算了。”   大不了他从梅根那边想办法。   照片现在才刚刚递过来,说明对方之前大概没有接近核心,一定不是之前从实验室出来的那群孩子。很可能是最近一个月或者半个月内,才第一次见过梅根的人。哦,对,而且还是男性。   松田阵平已经决定今晚就想办法联系梅根想办法找出那个人,这时候琴酒却开口了,   “可以见,但要等等,他下周不在东京。”   “行,下下周几回来?”   “周日。”   很好,已知条件又多了一个。   松田阵平没有急着立刻离开,而是又和琴酒确认了一下目前暴露的几个研究所,确认了部分转移计划。   接着又问了问朗姆那边的动向,毕竟现在琴酒和朗姆算是合作中,虽然依然有些小摩擦,但是整体大方向上是“一致”的——尤其是在阻止白兰地的势力在日本渗透的方面。   等都搞定之后,已经差不多凌晨四点,松田阵平打了个哈欠,在睁开眼的时候,眼前的景物已经开始如呼吸般缓慢收缩。琴酒的银色发丝在顶灯下照射越发浅淡,透出一种坚固冷硬的色泽。   他晃神了几秒,接着从衣兜里摸出药吃了。   虽然上一次被莱伊发现了,但是他的药盒还是打火机的形状,毕竟除了打火机以外,也没有什么太多可以被合理放在口袋里而不觉得奇怪的东西。   当然了,如果真的只考虑隐蔽性,不考虑其他,他完全可以把药片单独包装成糖果的样子。   但是这样万一遗失,被不懂事的小孩子吃了,那就危险了。   松田阵平最后在隐蔽性和安全性上选择了安全优先,因此也就凑凑合合的继续用着。   吃了片药又缓了一会,他就和琴酒分开了。他没有回娜塔莉所知道的那个安全屋,而是去了另外一个更加隐蔽的地方,打算联系梅根。   不是直接打电话。虽说琴酒早就怀疑他,并且利用今天的消息来试探他是不是认识梅根的这种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但是松田阵平也没必要故意冒这种风险。   情况还没有紧急到千钧一发,所以他还有选择了较为稳妥的先邮件确认,再等对方回拨的固定流程。   而梅根那边回应的速度永远很快,还没五分钟,她的电话就已经打了过来。   可听到他说消息泄露的时候,梅根却显得并不算惊讶,语气还有些吞吞吐吐。   松田阵平立刻警觉,想起来他们不容小觑的搞事能力。   “我说过你们不许自己探究组织内部的情况吧?你们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那又怎么了!你瞒着我们的事情更多,如果不是清水那边找理由试探了一下贝尔摩德那边,我们根本不知道你前段时间身体情况恶化了!”   听见梅根气恼的回答,松田阵平已经开始心虚了,但是还没等他解释,对面的人语气忽然又放软,有些不安地道:   “K,我……不是想要怪你。 ”   “我知道。”   松田阵平懒洋洋地靠着桌子,前段时间的实验虽然没什么卵用,但是起码药效没有完全代谢的这段时间,他不会因为吃SOI-H太频繁而犯困了,   “不告诉我也没关系,不过现在琴酒已经开始调查了,你们总要以安全为主。而且卧底的身份,你们有头绪了没有?”   “嗯,这个也不用太担心。”   梅根思索了一下,有点犹豫地说,   “假如我们真的想对研究所做点什么,会不会影响到你。”   “多少有一点,但是影响不算大。”松田阵平实话实说,“不过你们的行动最好提前告诉我。”   电话那边的声音一下子就卡壳了。   过了几秒,梅根才缓缓道,“那我回去重新整理一下。”   “整理什么?”   “一份可以让你同意的完整计划书。”   松田阵平:……   梅根挂断了电话之后,他还在沉思。   [感觉稍微有点奇怪,之前的话如果我问到这种程度,梅根就已经先说出来了。]   [……嗯。]   [而且今天琴酒也有点不对劲。]   [……嗯。]   [你也这么想吗?]松田阵平本来是在自言自语,但后知后觉地发现希拉在回应他。   [没有,我其实没有在听。]   希拉的回答让他噎了一下。   [那你在想什么?]   [我也感觉有点不对劲。]希拉平板的声音中多了一点近乎纠结的情绪,[但是不知道原因。]   [我有一点……不安。]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里,松田阵平除了远程支使琴酒弄来几块新的地,重新安排研究所的地点,顺便自己监管研究所的转移外,还花了大量的时间帮希拉寻找不安的源头。   但是始终毫无所获。   一直到某天晚上,琴酒联系他,说明天周日在一家西餐厅见。   “哈?明天不是周五吗?”   松田阵平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1月3日,周四,忽然脑子嗡了一声,   他有些迷茫地问:   “琴酒,我们上次什么时候见面的?”   “你又在发什么疯?”琴酒冷淡地回答,“两周前,1月15日。” 第179章   琴酒骂他发疯的时候, 已经很习惯的松田阵平没什么反应。   他现在只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确实是1月15号和琴酒见的面,距离现在已经过去11天,按理说今天应该是1月26日。   为什么却变成了1月3号?   松田阵平第一反应就是时间回溯了,但是1月3号他应该还在英国才对。   [希拉?]   他试探着喊了一声, 但是希拉没有反应。   接着, 松田阵平就听见琴酒用肯定的语气, 说出了两周前是1月15日。   松田阵平:……?   今天是愚人节吗?不,就算是愚人节,琴酒也从来不过节日。   琴酒这个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幽默细胞,更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跟他随口开玩笑。   松田阵平看着手机上的日期, 再次确认:   “你知道今天是几号吗?”   琴酒居然没有挂他的电话,而是真的回答了:“1月3号。”   看来他的眼睛没有问题。   松田阵平忍不住调出手机中的日历。日历上从1月1日到1月31日,往前翻是去年12月, 往后是2月, 哪个月都没多出几天,一切正常。   接下来就是更关键的问题了。   松田阵平捏着手机, 做足了心里准备,继续问:   “那你觉得1月15号在1月3号之前,还是1月3号之后?”   这次琴酒那边沉默了更久, 直到松田阵平催促才开口,   “你在哪儿?你在什么地方?”   “……我现在很清醒。”   “你带着你的药吗?”   “带着,你先回答我。”   松田阵平气笑了,却又在琴酒停顿的空白中忍不住将手指按在日历的1月15号上, 屏起呼吸, 等待答案。   “白兰地, 1月15号当然是在1月3号之后。”琴酒缓慢地道。   很好,琴酒没疯, 很正常。   如果他真的回答1月15日在1月3日之前,那也太可怕了。   松田阵平重重地松了一口气,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稍微平复了一点,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憋气太久,稍微有些晕眩。   他没有在意,稍微缓了缓,继续问道:   “那你不觉得现在的日期有问题吗?我们上次见面的时间是1月15号,但是今天却是1月3号。”   “……”   “琴酒?”松田阵平心中生出不详的预兆。   “嗯,有什么问题?”   有什么问题,你这句话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   松田阵平差点直接挂断电话,但是手放在红色的挂断键上,还是不死心地又一次开口:   “你觉得……”1月3号前后,有两个1月15日真的没问题?   但是这句话还没说完。甚至你觉得三个字刚刚说出口,他的声带像是被粘稠的糖浆填满,连轻微的震荡都变得极为艰难。无形的空气忽然变成了有形的块垒,连汲取氧气都变得极为艰难。   松田阵平猛地声音卡住,接着艰难地呼吸了一下。挂断电话之前,他隐约听到了那边似乎在喊他白兰地,但他已经没有精力去回应了。   是……规则?   日期的问题和规则有关?   松田阵平脑海中刚闪过这个想法,手机已经掉在地上,他也失去了平衡。   地板包裹住他的身体,茶几翻涌着靠近他。   松田阵平忍着眩晕和一阵阵的心悸感,想伸手去摸口袋中的药盒,却因为触感的失常无法确认口袋的位置。   而往常这时候已经反应过来帮松田遮掩的希拉,却没有丝毫反应。   但松田阵平这时候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希拉。   拿到药了吗?   他意识朦胧间,听见了一点声音,接着,门被打开了。   嘈杂的声音一窝蜂地涌了进来。   古怪的沉闷的混乱的、低语声尖啸声嗡鸣声诵唱声……啊,好吵。   “别过来。”   卷发青年含糊而冰冷的声音,让娜塔莉倏然止住脚步。   手里拎着的袋子落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里面的两个罐装饮料从袋子里滚出,撞到墙边。   娜塔莉却顾不上。   她站在玄关处,看着前面的客餐厅中蜷缩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卷发青年,小心翼翼地喊对方的名字:   “松田,你还好吗?”   但除了刚开始那一句,卷发青年始终蜷缩在阴影中,安静地不发一言。只有急促的呼吸声和起伏的脊背,能证明对方的状况不佳。   娜塔莉担心地想要走近,但是才动了下,鞋子磕在玄关处的台阶上发出了微弱的声响,就看见卷发青年稍微动了动。   他的呼吸声忽然放低,拳攥紧,脊背轻微地弓起,整个人仿佛蓄势待发。   娜塔莉想起刚刚卷发青年冷厉的警告,又站在了原地。   因为有一个做刑警的男友,所以她或多或少的也被普及了许多观察人和保护自己的技巧。现在松田阵平的状况让她隐约意识到,过去的话可能会有危险。   但如果真放着不管,真的出事了怎么办?   刚刚卷发青年的唯一一句话就是驱逐她,大概对自己的情况很熟悉……如果是旧疾的话,那身上是不是应该有药?   娜塔莉犹豫了一下,动作极轻地脱下鞋,只穿着袜子跪坐在玄关前通往室内的地板上。   “松田……”   她的声音既低且柔,不带一点攻击性,   “我能过去吗?”   阴影中的人没有任何回应,娜塔莉拿出手机,手指放在紧急拨号的快捷键上。她单手拿着手机,小心翼翼地往松田阵平的方向蹭了一点。   卷发青年的手指动了动,但是却没有更多的反应了,于是娜塔莉又地靠近了一些。   她稍微换了一个角度,转到了卷发青年的正面,借着窗外的微光,看向松田阵平。   但看清的一瞬间,娜塔莉猛然捂住了嘴,忍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惊呼。   松田阵平居然是睁着眼睛的。   和娜塔莉之前所设想的意识不清,脸色痛苦,类似于心脏病人发病的场景不一样。   松田阵平的神情是平静的,平静得近乎漠然。   那双在黑暗中显得越发幽深的暗青色眸子,如同翻涌着漩涡的大海深处,里面看不见任何属于人类的感情。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娜塔莉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存在。   如果她存在的话,那为什么松田阵平眼中看不见?   过了几秒,娜塔莉才忽然惊醒,发觉自己的后背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手心也是一片黏腻的感觉。   而这时,她面前的卷发青年又一次有了动静。   那种眩晕感来的快去的也快,也不过几分钟,松田阵平就缓了过来。   他试着又喊了一声希拉,但是。希拉还是没有回应。   在松田阵平的印象里,这种情况只发生过一次,就是在4年多以前。他误以为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松田阵平,因为怀疑抗拒希拉,所以无法听见对方的声音。   但这次是为什么?难道是希拉自己被什么事情绊住了?会不会和时间的不对劲有关。   明知道希拉有多强大,也知道假如希拉真的遇到问题也不是他可以解决的,但松田阵平想起上次希拉说的有些不安,还是生出了一点担心。   他一边思考,一边伸手去碰前面像是长出了苔藓还在扭动的茶几,结果手按上去,就因为那种疙疙瘩瘩的触感嫌弃地皱了皱眉。   松田阵平忍了忍,硬着头皮借力坐起来,才开始专心的找药。   希望自己刚刚没有一不小心失手,把药盒也扔出去。   这里可没有一个莱伊帮他把药捡起来了,那他自己要找到什么时候,还不如睡一觉,等醒来状态好一点再继续找。   松田阵平纠结着,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在了手心里。 第180章   时针转到夜间11点, 门咔嚓一声响了。   坐在沙发上的人立刻站起来看向门口。   走进来的娜塔莉吓了一跳:   “航,你怎么过来了?”   伊达航却松了口气,   “我本来只是想给你送点东西,结果你一直都没回来。要是你在没回来的话, 我就要打电话了”   娜塔莉无奈又想笑:   “想打电话就打了, 干嘛还要犹豫一会儿。”   “这不是怕你那边还有别的……”   娜塔莉在玄关处换鞋的功夫, 伊达航边说边走过来,接着目光凝滞,声音也消失了。   “怎么了?”   伊达航忽然的沉默引起了娜塔莉的注意,但她还没来得及转过头, 伊达航的手就按在了她的肩上,温热从两人肢体接触的部分传递过来,   “娜塔莉, 你是不是遇到了麻烦?”   “什么麻烦?”   娜塔莉稍微怔了一下。   伊达航仔细观察她的神情发现, 却发现他眼中的疑惑不似作假,心稍微放下来了几分, 随即又纠结地看向她的衣服。   白色毛衣上有地方开了线,袖口手肘的位置,还沾上了一点灰尘。   “啊, 这个……”娜塔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露出了一丝肉疼,“算了,衣服可以再买了。”   她沉吟了片刻,   “就算你今天没有来, 明天我可能也要找你。”   娜塔莉拉住伊达航的手, 将他带到客厅,又按住男友宽厚的肩膀, 把人按在沙发上,   “我有些事情拿不定主意。”   “什么事情?”本来还在不解的伊达航立刻坐直身体。   但坐在他旁边的娜塔莉却没有立刻说话,像是在斟酌。   半晌,她才开口:“如果说,你有一位朋友的状态不太好,但是他又不希望别人知情……”   伊达航正色:“哪方面的不太好?健康状况?”   “……如果还有……精神和心理方面呢?”   “那他和自己的家人关系怎么样?”   “他好像没有家人了。”   娜塔莉莫名地看了他一眼,才继续道:   “但还有一些关系很好的朋友,可他不希望他们知道他的状态。”   “……”伊达航本来还没有多想什么,正在思考这个精神或者心理方面的问题大概有多严重。   但是他一回头,注意到了女友迟疑的神色,忽然生出了一点荒谬的想法。   他张了张嘴,鬼使神差地问:“我可以见一见你那个朋友吗?”   娜塔莉覆盖在他手背上的手忽然稍微用力,攥住了他的手腕。   伊达航低头,后知后觉地发现是因为自己手臂先绷紧了。   他嗓子干哑,“娜塔莉。”   “别紧张,我正在问你呢。”金发的女人稳定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航,你觉得这时候,你应该去见他吗?”   时针悄悄地又往后转了两格,期间坐在沙发上的一男一女一直在交谈,偶尔男人会猛然站起,又被旁边的女人拉着坐下,或者轻轻搂住。他们有时像是在争论,有时又像是在探讨。   最后,男人拿起手机发出去了一条消息。   而松田阵平,这时候还在自己安全屋的电脑前。   闪着幽幽白光的电脑屏幕上,属于Brandy的邮箱正打开着,最上方一封邮件的内容是:   【《APTX-4869最新研究进展》——雪莉】   松田阵平点开,看完之后,重新整合了一下,又编辑了一封新的邮件发送到boss邮箱里。   【雪莉成功复现APTX-4869半成品,毒性致死,死因无法检测。和宫野厚司宫野艾莲娜研究路径基本一致,药效基本一致,判定无异心。申请调取‘银色子弹’完整剩余资料。——白兰地】   【先测试两周,把APTX-4869交给琴酒,让他去试试。——Boss】   松田阵平看到试药,就感觉额头的青筋突突跳了两下。   但最后,他也只是回复了一句“是”,答应了下来。   即使他厌恶组织、尤其是boss这种轻描淡写就随意用人试药的手段,但也没办法阻止,甚至还不得不促成。   他现在能做的,仅仅是将组织试药的名单默默记录下一份。即使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这些或无辜或有罪,但都不应该以这种方法死去的人的名字重见天日。   松田阵平放下手机,看了一眼上面已经变成了1月4日(周日)的日期,再次感觉自己的脑子和理智正在对他进行大声嘲笑。   他又看了看旁边自己翻箱倒柜找出来的纸质日历。   1月4日,周日。   1月3日,周六。   一切都很正常,如果他昨晚没有在试图用手机拍下纸质日历的日期时差点晕过去,那就更好了。   但也因为这两次尝试,让松田阵平可以确定时间混乱一定和规则有关,只是不知道是暂时的,还是长期的。   自从重生以来,他遇到过各种不可理解、不可描述的吊诡情形,但那都是针对他自己的。从来没有过这种……他没问题,但是世界好像乱了套的古怪情况。   甚至刚刚boss说先测试两周的时候,松田阵平都差点问一句,两周后是几月几号。   不过仅仅这些,也没那么严重,大不了他每次起床后,都先查看一下当日日期。   最重要的是……   [希拉。]   松田阵平试着又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   四年多以前在公安医院的那次,起码他呼唤希拉的时候,还能隐约得到一点奇怪的呓语,让松田阵平明白希拉正在回应他,只是他听不懂而已。   但是现在无论他怎么呼唤,希拉就像是从来都不存在一样,没有任何的反应。   即使认识这么久了,松田阵平对于希拉的了解也并不多。仅限于知道祂是另一种更高等的存在,可以破解规则并消化后重新利用以强大自身,换成以规则为食这种解释也没什么问题。   反过来,希拉同样会被祂暂时还没有察觉、或者是没有破解的规则限制。   但具体什么样的限制,限制到什么程度,这些松田阵平都不知道。   因此现在松田阵平不确定希拉是遇到了什么危险,还是单纯的因为规则所以无法和他联系了。   如果仅仅是后者的话,那还好。但如果是前者的话……他还是什么都帮不上忙。   松田阵平有些心烦气躁地闭了闭眼睛。   他暂且把希拉的事情放下,联系琴酒告知了他APTX-4869的事情,让他去雪莉那边取药。   却得知了另外一件事。   “你是说你明天晚上的交易地点是多罗碧加乐园?”   “今晚。”琴酒纠正他的时间。   松田阵平捏紧了手机,几乎是瞬间就想起了这个特殊的地点。   “那个社长为什么会约在那种地方交易,他怕你们灭口,想借着人多方便脱身?”   “嗯。”   琴酒,多罗碧加乐园,APTX-4869。   全都齐了。   松田阵平虽然一直记着之前被规则警告的事情,但是却没想到,居然真的有那么一天,这三个词会叠加在一起。   就像是……既定的运。   松田阵平因为自己的联想而有些心惊。   “我过去看看。”最后他说。   大概是因为他没有明确表示要参与到任务中——也就是不会干扰任务的,所以琴酒也没拒绝,只是告诉了他基安蒂和科恩的位置,让他自己避开。   但临挂断时,松田阵平又想起来一件事。   “你上次说的那个潜伏在另外那个势力的卧底,是在今天任务结束之后见?”   “……嗯。”   “行。”   得到琴酒肯定的答案,松田阵平放下手机,洗漱之后躺在床上。   临睡前又喊了两次希拉的名字,但是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松田阵平闭上眼睛,明明已经有些疲惫,却因为各种事情和之前没能代谢的药效,难得的有些失眠。   一动不动地在床上躺了一个小时,松田阵平终于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松田阵平甚至罕见地梦到了当初和希拉刚刚认识时的事情。   据希拉所说,松田阵平其实是祂第一个主动接近的人类。   那时候,希拉其实才诞生没多久……不,祂的表述更像是苏醒这个概念。不过松田阵平也不确定希拉的多久是什么概念,可能是一年,一个月,也可能是十年,几十年。   毕竟等时光真倒流了许久之后,松田阵平才知道,他们两个人第一次交流前没多久,希拉才刚刚弄懂时间和空间的区别,才刚刚理解不同的时间点上也会有同一个生存在。   而松田阵平的时间回溯,也是希拉第一次尝试对时间进行操作。就像是刚拿到了新玩具的小孩子,迫不及待的想要找个机会试一试。   不过也多亏了这次尝试,松田阵平才能走到现在这一步。   这么长时间以来,虽然松田阵平从来没说过,但是他早已经习惯了希拉的存在。   [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到。如果没事的话,就想办法告诉我一声。]   松田阵平等了一会,还是没等到回答。   他起床洗漱,穿好外套,戴上围巾和手套,前往了预定的地点。   多罗碧加乐园。   而差不多同一时间。琴酒接到了一个不想接的电话。   “我也到多罗碧加乐园了。”   “这个任务你没必要过来。”琴酒道。   电话那边的声音回答:   “嘛,毕竟情报也是我提供的,他又定在这种人多眼杂的地点,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你推到我身上怎么办?”   “不要在我面前找借口,我会让基安蒂和科恩盯着。”   琴酒冷淡地警告,“波本,你的手不要伸得太长了,否则……”   “否则怎么样?”   这几年手段越发莫测狠辣的波本在电话那边低笑,   被你当做绊脚石处理掉?”   “像是……科涅克?” 第181章   听见波本的话, 琴酒久违地感觉到了一丝头痛。   波本的能力很强,他是亲自体会过的。   四年前摩天轮的事件后,波本居然在短短几天内,就查清楚了“前因后果”, 推敲出“真相”。   也就是他为了利益重新划分和朗姆合作, 故意“迫使”白兰地登上摩天轮, 铲除白兰地。   当时琴酒已经做好了波本一旦出现异动,就扔给白兰地自己解决的打算。但boss给了琴酒另外一个理由,让他转达给波本。   那句话是:   白兰地是自己走上摩天轮的。   话是没错,白兰地是为了boss的计划配合假死, 但是结合当时的场景,很难不让人理解成白兰地是为了萩原研二上的摩天轮。   当时波本听见这句话后,整个人像是被人直接推进了森寒的极地, 骤然冷静了下来。之后, 波本甚至履行了过去的承诺,继续留在朗姆那边, 偶尔给琴酒递一点消息。   但态度的阴晴不定,比当年有过之而不及。   “波本,你想干什么?”琴酒直截了当地问道。   但波本却沉寂了下来。   就在琴酒打算挂断电话时, 电话那边才响起幽冷的声音:   “我只是想看看鸠占鹊巢的人,是什么模样?”   琴酒:……   琴酒理解了,他面无表情地挂断了电话,接着花了三秒钟顺了一遍自己的计划:从确认是否有人埋伏, 到进行交易, 再到撤离。   确认没有波本发挥的余地后, 他给白兰地发了一封邮件。   【波本在多罗碧加。】   坐在车上的松田阵平一个激灵。   怕什么来什么?降谷零怎么会到多罗碧加乐园?   总不会是娜塔莉告诉了班长,班长又告诉了降谷零吧……   松田阵平摩挲了一下手机屏幕, 又飞快地否定了这个推测,应该不是,娜塔莉也不知道他要来这边。   那就只能是琴酒今天去研究所取APTX-4869,让朗姆发现了,所以让波本来试探琴酒,顺便调查下白兰地有没有亲自来日本。   松田阵平想明白了,于是他真诚地问:   【你这几年给朗姆灌了什么迷魂汤?他当年好歹还会扯个幌子,现在直接明目张胆地盯着研究所?】   虽然朗姆向琴酒传出有人盯着研究所的消息,就是为了引“白兰地”出来,但是现在研究刚迁移,琴酒才稍微有点动静,朗姆就立刻派出波本。   比起当年偷偷摸摸搞小动作的样子,现在嚣张得简直让人怀疑是得了失心疯。   还记得四年前,他醒来后没多久,和boss交流过朗姆那边的情况。   当时Boss说:   “朗姆前些年被压制得太狠了,但他这种人不怕失败,失败只会让他吸取教训,甚至逐渐学会隐忍,像毒蛇般等待敌人破绽。到了这一步,局势就会逆转,变成你和琴酒在明,朗姆在暗。这就是他威胁性最大的时候。”   “所以,我们需要退一步,让他成功。人的阈值会不断提高,一旦尝到成功的滋味,就会舍不得停下。一开始他只是往前迈一小步,接着,步子越来越大,最后忘了脚下的陷阱,只顾得上贪婪地擭取。到这时,就会重新变成他在明,而我们在暗。”   “当你能轻易看出清他的动机和动向时,就是可以动手的时机了。”   松田阵平本来还觉得,boss的计划过于理想,朗姆也不是蠢货,时间长了总会重新察觉不对,怎么可能仅仅因为一时的成功冲昏头脑。   结果事实证明,他错了。   松田阵平故意用那句玩笑话压下刚刚作出推理后生出的一点心惊,才低头去看琴酒发来的新邮件。   这一看,他的表情就诡异了起来。   因为这封邮件里转述了波本的原话。   波本知道科涅克就是白兰地。   所以四年前,在波本眼里,应该是白兰地在摩天轮上炸死了。而这几年依然在欧洲和美洲甚至其他地方活跃的白兰地,代号下面已经换了人。   但降谷零,你解释下,什么叫做鸠占鹊巢?   就算白兰地换人,也是正常的代号轮换而已,话能不能不要说得这么难听?   【波本又不会耽误任务,你让他直接加入就行了。】   松田阵平给琴酒发邮件,试图让琴酒看住降谷零。   当年松田阵平以为降谷零会趁着摩天轮事件,先暂时脱离琴酒的钳制,专心深入朗姆的势力。等他回来后,他再找机会顺势和波本见面,再重新恢复表面上的联系。   可他醒来就发现,降谷零居然以他不知道的手段,成功达成了左右逢源成就。   既然如此,琴酒的任务多波本一个也没关系。   毕竟松田阵平现在真的不敢见降谷零他们。   虽然说松田阵平自觉表面上看着也没什么大碍,但是连娜塔莉都能发现他有些不对劲,他总不能指望他那敏锐的幼驯染和同期们看不出来。   所以今天出门的时候,他甚至让人将那个安全屋清理了,之后也不会再回去。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结果琴酒大概是已经烦透了波本,回复得极快,   【你自己处理。】   意思就是,要么是白兰地自己和波本解释,要么就自己躲着,不要出现在波本面前,反正他不掺和。   松田阵平头皮发麻,恨不得原地掉头,但这时候,车已经停在多罗碧加乐园的门口。   而他甚至没能从琴酒口中得知波本的位置。不过大概是因为琴酒也未必百分百确定。   基安蒂和科恩肯定是琴酒安排的,但是降谷零作为波本时一向作风神秘,就他这几年查过的记录,任务其他组织成员从头到尾看不见他也是常有的事。   但这次任务的交易时间是晚上,还故意选择了偏僻没有灯光的地点。不管是降谷零还是琴酒,肯定会趁着天还没暗下去,先通过一些较高的建筑或者是游玩设施,观察一下交易地点。   因此,松田阵平还没进多罗碧加乐园,就先买了一顶帽子,遮住有可能的自上而下的视线。   进来后,他先谨慎地环视了一圈,感觉看得最清楚最完整的,大概就是云霄飞车。   [希拉,你说……琴酒或者降谷零该不会去坐云霄飞车了吧?]   松田阵平知道希拉不在,只是习惯性地和祂吐槽了一句。   他避开人群,踩着各种建筑和各种摊位被向西倾斜的日头拉长的阴影,遮遮掩掩地走到云霄飞车的售票处时,恰好看见伏特加横冲直撞地检票进去。   很好!既然琴酒在这边,降谷零肯定不在!   松田阵平稍微松了口气,而伏特加身后的琴酒察觉到他不再收敛的视线,往这边瞥了一眼,看见是他后又收回目光。   松田阵平看似没什么反应,等他们进去了,斟酌两秒,却没忍住走到了售票台前。   结果被告知云霄飞车没有在过程中抓拍的服务。   虽然早猜到是这样,但得到确切的答案后,松田阵平还是有些遗憾,他本来还想看能不能搞到一两张琴酒坐云霄飞车的照片。   他压了压帽檐,正要离开,忽然隐约有一种被审视观察的感觉。   松田阵平脊背猛地僵住,肌肉绷紧,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放松下来。   别紧张,千万别紧张。现在降谷零不知道他已经从国外回来了,所以不会刻意关注人群中有没有他。   松田阵平等那道视线从他身上离开,才装作自然的离开走到角落里,借着反光看向高高的瞭望台,果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好险……   松田阵平缓缓吐了口气,拉紧围巾。   好消息,现在降谷零的位置也可以确定了。   坏消息,琴酒在云霄飞车上,降谷零在嘹望台。他要去什么地方,才能既避开降谷零的观察,又能确认多罗碧加乐园、琴酒和APTX-4869组合在一起会发生什么?   说起来,这三个词组合在一起,总让他觉得琴酒会把APTX-4869喂给交易人。   但这次的任务并不需要灭口,只要对方不做什么手脚,这种可能性不大。   难道是任务现场被别人看到了?   如果是这样,那就稍微有些麻烦了。   能避免的话还是避免的好。   松田阵平犹豫了一下,联系了梅根,问她有没有在这附近的人。   不需要做别的,只需要确保没人靠近交易地点周围就行。   结果梅根回复得很快。   【有一个,我让他过去看看。他很谨慎,不会被发现的。】   松田阵平答应下来,借着四处看了看,终于找到了一个……他不太喜欢,但是也没有更合适的观察位置。   五分钟后,基安蒂和科恩收到了琴酒的撤退令。   “搞什么?根本没有出场机会。”基安蒂切了一声,转头叫科恩撤退,却发现科恩专注地盯着摩天轮。   “怎么?你想坐……啊!!”   她说着,顺势拿起望远镜看了一眼旋转的摩天轮座舱。   然后,一个穿着黑色皮衣的卷发青年猝不及防的撞入她的视野,基安蒂声音骤然尖锐惊恐起来,   “那是个什么东西!!”   基安蒂手里面的望远镜啪叽一下子掉在地上,等她在匆匆忙忙捡起来看向那边的座舱室,却发现那个座舱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人。   “见了鬼了!”   基安蒂的脸色煞白,一把拽住旁边还没反应过来的科恩直接把人拉走。   摩天轮上刚刚摘下帽子、就察觉到似乎有人看向这边的松田阵平藏在阴影中,伸手按住自己跳动的越来越急促的心脏。   [我本来以为不会有什么影响,看来我果然还是怕死的,不过这也是好事吧,稍微克服一下。]   他缓了几秒,感觉心跳重新平稳,才随着逐渐升高的摩天轮座舱向下看去。   这个摩天轮转一圈的时间大概是30分钟。   等昏黄的日光彻底淹没在地平线上,而他所在的座舱也已经越过了最高点,开始向另一边下降。   正好是接近交易地点的那一侧。   松田阵平拿出特意准备的夜视望远镜,望向那边。   为了防止被对视线极为敏锐的琴酒发现,他刻意先看向本应该没人的附近的林木间。   这一看,松田阵平却惊地猛然从摩天轮上站起,头狠狠地撞在了座舱顶上。   松田阵平瞳孔地震。   松田阵平裂开。   而越发晦暗的夜色里,本应该更晚一点才和琴酒见面的诸伏景光将外套上的兜帽扣在头上,背着琴包,沉静地将身形隐藏在树林深处。   从这个位置,恰好可以观察到从两个方向往这边过来的人。 第182章   诸伏景光等了大概5分钟之后, 看着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   男人拎着一个手提包,紧张地左顾右盼,像是在等人。   诸伏景光隐藏在阴影中,仔细的打量了一下男人确认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之后, 忍不住皱起了眉。   看这个情况, 这次的任务就像是一次普通的交易, 手提包里面装的大概是钱。那这种任务不过不外乎就是威胁勒索。和昨天晚上降谷零告诉他的情况相符。   所以梅根为什么要让他过来?   虽然对方说了,目标只是阻止交易双方以外的人靠近交易地点,但是诸伏景光并不觉得梅根有那么好心,还要专程保证组织的任务不出岔子。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任务同样和他们有关。   诸伏景光已经在这个始终密切关注着组织动向, 似乎对组织有所觊觎的复杂势力中呆了三年多。他对这个组织的了解,远比他对琴酒所说的要多的多。   比如他知道这个组织里收留了很多被组织迫害过的人,而且核心的成员似乎大部分都和组织有仇。   如果仅是这样的话, 诸伏景光其实更倾向于联系公安, 让公安以官方的身份和这个势力进行交涉。   但偏偏琴酒告诉他另外一个消息。   那是四年前,他赌一搏, 答应参与实验时,   “虽然实验确实是科涅克申请的,但boss对你另有安排。”   “最近, 疑似有隐秘势力试图接近组织的在日本的研究所,似乎想要探听组织的研究。这件事情应该由科涅克负责处理,但他现在没空。”   “组织会为你铺路,而你要以组织叛徒的身份, 想办法潜入、并且取得那个组织的信任。”   成为卧底后, 又一不小心被外派到其他势力去卧底怎么办?   自从警校毕业后, 诸伏景光常常觉得警校的课程和公安培训的课程跟不上他的诡异离奇经历。   如果他能回去的话,不如让他来写教材吧。   当时的诸伏景光沉痛地想, 并且不太爽快地答应了琴酒:   “我只有一个要求,让我见一见科涅克。”   “等科涅克回日本。”   琴酒答应了,然后一拖就是四年。   以至于今天凌晨zero联系他,说班长通知他松田已经回日本时,诸伏景光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上次见面时琴酒果然又骗他。   第二反应是可惜萩原不在东京,而且因为是公安的保密性任务,所以暂时联系不上。   虽然zero非要联系的话应该也可以联系上,但是听到松田阵平的情况后,他们两个同时划去了这个选项。   畏光、畏声、怕冷、惧热。   仅仅听到这几个形容,诸伏景光就有些心中发寒,更别说后面描述模糊的精神问题。   如果让萩原知道了……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几乎没有多过考虑,就默契的决定,等萩原研二人回来再说。而诸伏景光本来打算今天和琴酒见面时再提一下和科涅克见面,却同时收到了梅根和zero的消息。   一条是临时的任务安排,另一条是……zero看见了松田的身影,但是没找到人,怀疑他可能躲到了摩天轮上。   真是好地方。诸伏景光想起那场高空爆炸,心平气和地捏紧了手机。   而这时候,小路上传来动静。   诸伏景光凝神扫了一眼。   伏特加。   怎么只有他自己?琴酒呢?   他站直身体,刚想要躲得更隐蔽一些,却忽然看见了伏特加来的那条路上,居然坠了一个尾巴——一个才高中生年纪的少年。   诸伏景光脸色变了变,琴酒八成马上就到,要是让他发现了……   要是让他发现了,那个少年就必死无疑了。   松田阵平在摩天轮上看得清楚,琴酒最多还有两分钟就转过弯。   拦住他。   电光石火间,松田阵平毫不犹豫地播出了琴酒的电话。   但是手指刚放在最后一个键上,松田阵平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彻底盯上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希拉不在的原因。这一次的警告比松田阵平之前经历过的所有时刻都更恐怖更诡异。   不再是他可以理解和接受的疼痛、眩晕反胃等等生理感受。   也不是虽然光怪陆离,但是却明显和现实存在都能一一对应上的幻觉。   松田阵平被拉入无垠的虚妄。   没有色彩,没有光线,他却感觉有密密麻麻的眼睛,每一双眼睛都注视着他,视线是有形的,又是无形的,是流动的,是半凝固的。黏着着他,覆盖着他,吞没了他。   直到。   [你是来接我的吗?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平板的、无机质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又好像带着丝丝愉快。   松田阵平骤然坠落,坠落到现实中。   [回来了。]希拉感慨,[世界规则忽然变得奇怪又混乱,我被绕在里面了。]   [嗯……]   [本来以为要花二十多年的时间才能翻出来。幸好我记得人类可以活到七八十岁,长的能活到一百多岁,不然到时候就见不到你了。我没记错吧?]   [嗯……]   [你怎么了?]   [我……]   松田阵平又停顿了几秒,才找回思维和语言能力,   [我觉得你刚刚要没有回来的话,二十年后大概找不到我了。]   他的手伸进粘稠的冰凉的胶质液体中,凭着直觉摸索出一块像是触手断须的东西,转了一圈,终于感觉自己似乎推开了什么。   也没有数剩下了多少,甚至看都没看一眼像是在移动的白色‘药片’,直接一股脑地倒进了嘴里。甚至他也不确定到底是他自己吞咽下去的,还是那些东西自己顺着咽喉爬下去的。   也不知道缓了多久,松田阵平眼前的景象终于恢复了不少,虽然还是略有些扭曲,但也差不多能看清了。与此同时,他的思路也骤然清晰。   尤其是一眼看见和他一起摔在地上的手机,上面有一个通话两分钟的电话时。   完了……也不知道琴酒一个人对着电话说了什么,该不会觉得他打电话过来故意耍他吧。   松田阵平手撑着地面坐起来,拿着夜视望远镜往窗外交易地点的方向看了一眼。   虽然摩天轮的座舱已经逐渐降低,但这一眼看完,松田阵平就冷不丁松了手,扑通一声茫然地坐了回来。   [是不是有点不对?]   他喃喃,   [是不是药效不够,我还没醒?不然我为什么看见那个高中生变成小孩子了?]   [所以不光是成年人,可以变成国中生,高中生也可以变成小孩子。]希拉不懂他的震惊,理所当然地做出结论。   [……]   松田阵平满心迷惑,忍不住又往下望了望。   然后他比上一次还快地坐了回来。   [不对劲……为什么我好像还看见降谷零在摩天轮下面?为什么我感觉他刚刚看过来了,他好像就是在等我,他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就像你刚刚接我一样?我也想知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那个我真的不清楚。]   松田阵平来不及想这些了。他摸了摸自己已经被汗水湿透的衣服,又借着窗户的倒影看了一眼自己苍白的脸色,清晰地意识到,此刻绝对不是见面的时机。   哪怕拖到明天都行。   更重要的是,他得先去看一眼那个孤零零趴在小巷里的孩子。   [怪不得规则警告我。]   还没等摩天轮座舱到底部,就中途跳了下来的松田阵平,此刻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草地里。还没生出新芽的丛生植物和干枯的树枝扎不透他的裤子,每次划过却依然带给他一种不适感。   [我刚清醒时还在想,阻止琴酒对一个未成年动手,为什么不行。]   一开始松田阵平觉得交易现场被人发现的可能性实在太小,安排也只是以防万一。   和梅根说的也是等琴酒和伏特加过去之后,再确认不要有别人过来就行了。   谁能想到琴酒和伏特加一前一后,把那个高中生夹在了中间,时间又太短,哪怕是诸伏景光也没办法。   所以松田阵平才想要给琴酒打电话拖延时间,结果却出了意外。   现在看样子,就像琴酒顺手拿对方APTX-4869的药物实验,却根本没等到人断气。   这也不像琴酒的作风,很可能是景光做了什么。   起码松田阵平从摩天轮上看的时候,那个孩子还活着。   只是……从高中生变成小孩子。   松田阵平恍惚地想。   虽然说他早就见识过类似的规则,但是只应用在自己身上和亲眼看见是两回事。   再联想一下那几个关键词。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琴酒用APTX-4869灭口,但是那个高中生可能体质特殊,不仅没有死,甚至还返老还童了。]   [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这个被世界认为是必须达成的?是这条规则的源头?]松田阵平推测,又因为眼前逐渐变幻而刹住想法。   [让我想想,你不要想了。]希拉不赞同地说。   [……行吧。]   松田阵平无奈答应,沉默了两秒,又忍不住道,   [那你呢?还会不会因为规则而被绕在‘里面’?]   他跟着希拉选择了里面这个说法,但却不能理解这个里面指的是哪里。   [有可能。]希拉有点困扰,[虽然说我们有契约,但是我不能时刻链接你,在我没有搞清楚之前,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绊住。好奇怪。]   [……其实时刻链接也没什么。]   [欸?]   [大不了再想办法增强一下药效就行了。]   松田阵平说着,走到偏僻的乐园一角,看清了那个高中生……不,男孩。   “怎么有点眼熟。”   工藤新一从剧痛中回过神,就听见了这样一句。   他艰难地睁开眼,看见一个戴着墨镜,围着围巾的卷发青年半蹲在他面前。   好像确实有点眼熟。   不过好奇怪,这是哪?我这是怎么了?   工藤新一迷迷糊糊地思考着,就听见卷发青年沙哑的声音:   “你叫什……”   卷发青年的声音戛然而止。   工藤新一晃了晃昏沉的大脑,有些茫然地想要坐起来,但刚一动弹就被旁边的人死死按住。   手心有汗水,手指也有些轻微的颤抖,是不安?害怕?   还没意识到自己变成七岁幼童的工藤新一本能的推理,接着就感觉被一把拽住,迅速而无声地拖进了草丛里。   他瞪大眼睛,刚想张嘴,就被一只手捂住了嘴。   半分钟后,一片寂静中,时走时停的微弱脚步声,隐隐约约地在不远处响起。 第183章   脚步声, 有人过来了?   为什么要躲?   等下!难道是刚刚给他喂药的人回来确认了?   工藤新一猛然回忆起刚刚的情形。   他看见了刚刚在云霄飞车上遇到的那两个可疑的男人之一,觉得有些奇怪,所以跟了上去,然后……忽然后颈刺痛了一下。   接着就听到了一道近乎温润的声音。   “不好意思, 你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谁打晕人居然还会道歉?   觉得抱歉又为什么还非要打晕他?   侦探的思维总是敏捷, 客观分析时常超越理智和感情, 因此在那一瞬间,工藤新一脑海中闪过的居然是这些念头。   但是更古怪的来了,对方甚至没有放任他摔倒在地上,而是体贴地接住了他。   工藤新一的额头磕在对方的肩膀上, 想要挣扎却逐渐失力。   就在这时候,忽然背后一道森冷声音传来:   “苏格兰,你怎么在这?你在干什么?”   这个声音……是在云霄飞车上的那个银发男人。   他们果然是认识的。   而头顶上方, 刚刚被袭击时听到的温润声音再次响起:   “捡到了一个可爱的孩子, 我打算把他带走……”   谁要被你带走啊,这是绑架!   工藤新一意识越发模糊, 他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想让自己稍微清醒一点,结果还没能完全睁开眼睛, 就被身后走来的那个男人硬掰着下巴露出了正脸。   “这个人你不能带走。他是最近很有名的那个高中生侦探,如果失踪了会引起太多人关注。”   银发男人冰冷地审视着他,目光如刀子割过,竟让工藤新一有种刺痛的感觉,   半搂着他的那个男人却还是没有完全放弃, “我可以处理得周全一点, Gin,你总要相信我的在这方面的能力。”   周全?怎么周全?哪方面的能力?   明明对方的声音十分随和, 甚至有种邻家哥哥的感觉。但工藤新一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连两人肢体接触的部分,都有种碰到毒蛇般令人惊悚的麻痹感。   可在这种情况下,他连维持一点意识都越来越艰难,更做不出任何反抗的动作。   而旁边那个银发男人再次拒绝了:   “不行,现在就处理。”   他听见对方打开了什么。   “这是组织的新药,还没经过人体实验,正好让他当第一个试验品。”   接着一粒药被塞进了嗓子眼,工藤新一被迫吞咽下去的时候,感觉本来扶着他的那个男人手掌用力极大,几乎陷进了他脊背的肌肉上。   是因为不满失去了猎物吗?   很快,工藤新一就来不及思考了,骨头融化般的剧痛吞噬了他。   再醒来……就看见了神奈先生。   对!是神奈荒介!   阿笠博士的朋友!和爸爸也认识!   工藤新一猛然间想起在什么地方看见过卷发青年,他想要扭头,却发现自己的嘴还被紧紧捂着,于是只好在对方手背上写神奈两个字的片假名。   【カンナ】   结果刚写到一半,对方的手倏地缩了回去。   工藤新一的手指被孤零零地扔在半空中,茫然地蜷缩了一下,然后他发现自己的手似乎……变小了?!!   松田阵平刚松开手,甩掉手背上那一点轻微但是明显的痒意,就看见旁边的男孩猛的一激灵,眼中流露出不可置信。   他连忙把对方按住,示意对方不要出声,这会儿的功夫,松田阵平也想起来这是谁了。   前几天还在报纸上看见过,最近协助警察破了不少案件的高中生侦探。   他比划了一个口型。   【工藤新一?】   年幼的小男孩急促地猛猛点头,看起来还怪可爱的。   松田阵平盯着这张稚嫩的脸,想起几年前,好像还在一家餐厅里见过他和他的父亲。   啊对,当时那个很有名的大作家似乎还帮他遮掩了一下药的事情,他还想过找时间和对方见个面,结果忙忘了。   但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他不确定那个远处的脚步声是谁,去而复返回来检查的琴酒?还是什么路人?但是不管哪个,工藤新一这一身大号的衣服都太可疑了。   如果是前者,大概能瞬间猜出是怎么回事,后者大概会把他当成拐卖孩子的。   这边可以躲避的地方,并不算是太隐蔽,为了防止真的被发现后没法解释,松田阵平动作极轻地把自己外套脱下来,披在现在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工藤新一身上。   而这个盛名之下的高中生侦探果然极为聪慧,立刻就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裤脚和袖子挽了起来。   两个人的动作都很快,加上正巧一阵风吹过,树叶簌簌作响,倒也没被正在走过来但还有些距离的人发现。   只是松田阵平刚才衣服被汗水湿透,身上本来就黏腻且别扭,现在被凉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并不是觉得冷,以他的体质而言,现在的温度和冷差远了,但偏偏就是有一种古怪冰凉的刺激不适感。   他有点烦躁地拧起眉,阻止了男孩试探把衣服还给他的动作。而这时,脚步声已经近了。   两人同时屏息,一动不动,看着一道漆黑的人影走到之前两人所在的地方。   那人半蹲下低头看了看地面,又重新站起来。   几秒后,他冷不丁的开口。   “你还在躲什么?”   那声音像是淬了冰,又像是毫无情绪,   “这种时候了,还非要我把你拉出来吗?”   他是在说我吗?不,工藤新一感觉到旁边人呼吸紊乱了一瞬,立即反应过来,这人是来找神奈先生?   但这人怎么感觉也不像是好人。   工藤新一下意识地紧紧抓住旁边人的衣袖。   这不是他往常会做的举动,毕竟他已经十七岁,再加上丰富的破案经历以及父母的言传身教,让他有远超同龄人的敏锐和冷静。   但是今天经历的一切,让他脑子一片混乱,本能地想要抓紧唯一认识的成年人,哪怕几年前他还怀疑过对方精神有问题。   结果旁边的神奈先生却像是想通了什么,或者在短短的几秒钟做出了什么决定。   他拍了拍工藤新一抓在他衣袖上的手,仅仅是一点轻微的响动,就立刻吸引了不远处的人。   那人走过来,月光透过树枝的缝隙,勾缠在他从鸭舌帽中露出的几缕金发上。   他的帽檐压的极低,又戴着口罩,看不清全部容貌,从工藤新一的角度只能看清他寒凉的紫灰色眸子和少许小麦色的肌肤。   工藤新一紧张又直接的视线,也引起了他的注意。   但金发青年的目光也只是短暂地在裹着他的皮衣上停留了半秒,接着就凝滞在了神奈先生身上,   “你……”   他死死攥紧了拳。   工藤新一越紧张反而越冷静,他手心冒出冷汗,却能感觉到身边紧挨着他的神奈荒介手臂上的肌肉微微绷紧又松懈,像是强迫自己迅速放松了下来。   接着,戴着墨镜的卷发青年状似自然地对着站在他面前的人伸出手,   “拉我一把,有点没力气了。”   金发青年听见这句之后,脸色更加难看了。   工藤新一看得心惊肉跳,生怕对方忽然发难。但最终,那人也只是冷着脸,一言不发地把对方拉起来。   身边骤然一空,感觉凉飕飕的工藤新一:……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也凉飕飕的。   他不用人拉,自己就乖巧地站起来了。   接着很不小心地就发觉,金发青年和神奈先生靠得极近……给他一种对方在禁锢封锁神奈先生离开路线的即视感,简直就像是怕神奈先生跑掉似的。   工藤新一心里的不安愈发严重,感觉这两个人完全不像是朋友关系。   他正想说点什么,打破那种诡异僵持的气氛,金发青年已经把视线移向他:   “他是谁?”   不行,不能告诉这个人。他自己还没搞清楚情况,现在被这个人知道绝不是好事。   但工藤新一还没想出敷衍对方的借口,却看见神奈先生动了动嘴,身体却忽然晃了一下。   金发青年像是时刻关注着他的状况,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要伸手扶住他。但是手掌刚碰到神奈先生的肩膀,神奈先生就猛然后撤,像是被针刺到一般。   然后两人同时僵住了。   “那个,我……”   神奈先生声音沙哑地开口,似乎想要找借口解释,结果金发青年先脱下外套扔给了他。   “穿上。”   “我不……冷。”神奈先生在对方的目光下妥协了。   他穿上外套,对金发青年解释,   “朋友亲戚家的孩子,今天家里有事,托我带出来玩一天。”   看神奈先生没说出他的身份,工藤新一心中松了口气,但金发青年似乎却不太相信。   “朋友?”他平缓地重复了一遍,“哪个朋友?我认识吗?”   神奈先生沉默几秒,才说,“阿笠博士。你知道的。”   “那你是打算让他的家长过来接,还是把他送回去?”   “那个,我可以自己……”   工藤新一还没说完,就被神奈先生打断了。   “我联系人送他回去。”神奈先生拿出手机。   但是他的手机屏幕才刚刚亮起,就被金发青年重新按熄。   金发青年轻巧又自然地把黑色的手机从神奈先生手里抽出:   “不用,我们一起送他回去吧。我知道阿笠博士住在哪,米花町二丁目二十二番地,对吧?”   那一瞬间,工藤新一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据他所知,阿笠博士已经好几年没有和神奈先生见面了。   可是金发青年却连神奈先生一个多年没见的朋友家住址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和神奈先生到底什么关系? 第184章   明明现在身上还裹着神奈先生披到他身上的厚实皮衣, 工藤新一心底的寒意却久久不能散去。   但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让对方打消将他送回去的念头……可是现在做这种打算还有意义吗?对方似乎对神奈先生的人际关系了若指掌。   工藤新一正在苦思的时候,忽然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仰头,因为这个过低视角而不适应了一下, 接着才看清了还戴着墨镜的神奈先生。   没了树枝灌木的阴影遮掩, 对方的身形容貌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工藤新一才打量了一眼, 就皱起了眉,侦探擅长捕捉细节,也擅长记忆细节。   虽然说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很久远,不管是那个在银行被他心惊胆颤认为是恶人的身影, 还是餐厅在父亲的暗示下帮忙时情形,都已经随着记忆有些模糊。但是工藤新一还是觉得,神奈荒介看起来比几年前更消瘦了一些。   就算是不对比体型, 只看卷发青年眉宇间的倦怠和泛青的唇色, 甚至棱角过分明显的下颌线条,工藤新一都可以判定他这几年过得应该不算太好。   是这几年间出了什么意外吗?但是什么意外能让人的情况变得那么糟糕, 或者是还有其他的外力?   年轻的侦探心中闪过种种猜测,一时有些说不出话,而故意拍他肩膀唤起注意力的卷发青年却挑了挑眉。   这样一个细微的动作, 却让他整个人多了几分鲜活气和桀骜,   “小鬼,看我干什么?往这边走。”   “啊?”   工藤新一回神,顺着卷发青年推他的力道转了个身, 才意识到对方居然是真的让他跟着上车。   等等, 就不挣扎一下了吗?   他欲言又止, 纠结地跟着神奈荒介,以及始终都没透露姓名的金发青年一起走出了这片草地。   最后真的上了金发青年的车, 一辆白色的马自达。   工藤新一晕乎乎地坐在后排,手还拉着神奈先生的衣袖。   倒不是他黏着对方,而是一开始那个金发青年是想让神奈先生坐在副驾驶来着。   他注意到金发青年落在神奈先生身上刀割似的目光,心中警铃大作。   为了让神奈先生离这个危险人物远一点,他当即立断,抓住了神奈先生的衣袖,用尽毕生的演技,以自己都觉得羞耻的幼稚口吻,说他一个人坐在后排害怕。   当时神奈先生的表情很精彩,精彩得工藤新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神奈先生还是同意了坐在他旁边,而金发青年和神奈先生对视了两秒,竟也没有阻止,甚至还帮两人主动拉开车门。   他好说话的样子,甚至让工藤新一怀疑了自己刚才的判断。   引擎声响起,驾驶座上的金发青年手握着方向盘,将灯火通明五彩斑斓的多罗碧加乐园甩在后方。即使在时不时拥堵的繁华区域,每次刹车和启动都没有丝毫的颠簸,平稳得让工藤新一差点睡着。   但这时,侧面忽然一辆卡车拐过来,尖锐的喇叭声和刺眼的强光一起闯进狭小黑暗的车里。   工藤新一下意识侧过头闭眼,却感觉旁边的神奈先生的肌肉似乎悄无声息地绷紧了。   他按不住心中的探索欲,努力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正好看到对方骨节分明的手指紧扣在车座上,用力又刻意放松下来。   是因为光线?还是声音?   工藤新一几乎立刻就推测出这两种可能性。他抬起头看向神奈荒介,却发现对方脸上只有少许的不适,就像是普通的被光刺了眼睛,有些不耐烦而已。   是在故意遮掩吗?不,更像是已经习惯了。   工藤新一心中刚浮起这个念头,就敏锐的察觉到前面的金发青年似乎在通过后视镜观察旁边的神奈荒介。   连坐车这么几分钟都要盯着?总不是担心神奈先生跳车逃跑吧。   这种严密的关注让工藤新一的心又往下沉了沉。   说实话,神奈先生现在的这个明显不太好的身体状态,还有刚刚听见脚步声立刻闭口收声拉着他躲起来的反应,让他觉得对方就像是……从什么被囚禁的地方跑出来似的。   工藤新一想起之前阿笠博士提过,已经很久没联系上神奈先生了,感觉这种可能性又一次提高了几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前面的金发青年会不会就是囚禁神奈先生的人,对方又为什么这么做?   还没等工藤新一想出个结果,车忽然悄无声息的停下。   “到了。”   冷飕飕的声音让工藤新一猛然惊醒,他看前面的金发青年低着头,似乎没打算下车,意识到对方大概是不希望和太多人见面或者是被人记住。   但这也是件好事,起码他没打算灭口。   工藤新一被自己莫名冒出来的想法惊到了。   金发青年到现在为止也没干什么特别出格的事情,为什么他居然会想到灭口?果然是被给他灌药的那两个人影响了吧,还有那个威胁人做交易的壮硕黑衣男子。   工藤新一的手按在门把手上,本应该直接打开车门离开,但是这两人诡异的氛围,却让他没办法放下心。   如果对方真的是来抓神奈先生的,而神奈先生暴露就有他的原因——如果不是他晕倒在那里,神奈先生大概就直接离开了,可能根本不会被发现。   那他这么下车,岂不是等于又把神奈荒介推入虎口。   工藤新一转头看了一眼似乎也没打算下车的神奈荒介,心一横。   反正脸都已经丢了一次,再丢一次怎么了。   他直接伸手搂住对方的胳膊撒娇:   “神奈先生帮我按门铃可以吗?门铃太高了,我够不到!”   但是刚抱卷发青年的胳膊,工藤新一就察觉有些不对劲。对方的身体似乎太僵硬了,这种反应就不像是害羞或者是不自然,而是生理性的。   怎么会这样?   工藤新一也僵住了。   他以为自己观察到的种种细节,拼凑出来的可能性已经足够让人心惊,但是卷发青年状况却比他想象的还要差。   他有些不安和后悔,讷讷地要松开手,结果卷发青年却笑了声,   “行,麻烦的小鬼。”   他伸手,从自己那一侧拉开车门把手,结果拉了两下,车门纹丝未动。   被锁住了。   工藤新一屏住了呼吸,手指不自然的蜷缩起来。   但旁边的卷发青年却似乎早有预料,他拧起眉,语气却像是和对方商量着来,   “我帮他按个门铃而已……”   咔嚓一声,车门锁弹开了,前面的人靠在驾驶座上,没有回头也没有开口。但是工藤新一已经发现过一次对方通过后视镜观察神奈荒介,当然不信对方是真的不在意。   但只要能放神奈先生出来就行!   神奈先生帮他按下门铃。   无人应声。   工藤新一早知道是这样,昨天阿笠博士说过今天要出门,还不到他回来的时间。他只是想找借口把神奈荒介留下而已。   但工藤新一还没来得及再继续下一步,就目瞪口呆地看见戴墨镜的卷发青年从兜里掏出来一小块铁片和铁丝,轻松地把锁撬开。   “到时候让他自己换一个吧,这个不太结实。”   “啊?”   工藤新一看他真的要走,立刻回过神,小心迅速在对方手臂上敲出摩斯电码。   【留?】   只要对方答应,他就能想办法把对方留下!   但正要转身的神奈荒介只是讶异地低头看了看他,然后伸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   “回去吧,下次再……带你出去玩。”   他延续了之前说的那个谎言,但工藤新一却没能得到安慰。   真的还能有下次吗?万一没有的话,他下次要怎么找人?   工藤新一是关东最负盛名高中生侦探,被报纸称为日本警察的救世主。他的父亲是世界闻名的推理小说家,母亲是前国际影星。有人羡慕他,有人追逐他,连他自己都如此骄傲。   但不过短短一个晚上,他被几个神秘人灌下了药灭口,死里逃生却变成了七岁时的模样。   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又要眼睁睁地看着阿笠博士和父亲的朋友,一个主动帮他的人陷入危险却无能为力。   工藤新一咬着牙,感觉心里窜起了一团火,灼灼然烧起他的不甘和愤怒,也燃尽了他的冲动鲁莽。   他乖顺地被卷发青年推到大门内,从门口的缝隙看着神奈荒介走回那辆马自达旁边,坐上了副驾驶。接着引擎声响起,又渐渐远去。   等听不见一点声音了,他才垂头丧气地往里走,最后坐在了台阶上。   过于宽大的皮衣因为他的动作皱了起来,上衣口袋的角度偏移,袋口朝下,什么东西滑落了出来。   工藤新一往地上一看,发现是个黑色的打火机。   神奈先生还抽烟吗?感觉他身上一点烟味都没有,皮衣上面也是。   按理说会抽烟的人,身上多少带一点烟草烧燃的味道。   工藤新一心里生出几分疑惑,拿起打火机按了两下,却发现是坏的。但是看打火机上面的痕迹,分明是经常用。   难道是因为特别有纪念意义,所以时不时拿出来看看?   他顺着上面的痕迹摸索了一下,忽然目光微微一凝,找到了一个隐蔽的小机关。   打火机被从从底部推开,露出了下方的一小片空间。   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   工藤新一试着晃了晃,起初没有任何声音,但是他多晃了两下后,像是有什么粘在上面的东西,啪的一下掉在了他手里。   那是一粒白色的药片。 第185章   松田阵平透过前方的玻璃, 看向流光溢彩的街道,缭乱扭曲的颜色让他想起刚刚被规则连续警告时引起的眩晕,微微有些反胃。   他下意识摸了摸衣兜,什么也没摸到, 才反应过来这是降谷零的衣服。药盒估计不小心落在给工藤新一的外套里了。   这个倒无所谓, 毕竟他在摩天轮上已经把药吃完了。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摩天轮上时希拉不在, 他独自直面规则警告的缘故状态,始终没能完全恢复过来。   不严重,但始终是个麻烦。可偏偏他现在又还不到取药的时候。   就算是Boss知道他经常性的药物过量,现在吃完也太早了, 非要去拿的话,可能会被按下检查身体。   松田阵平纠结地把手从兜里拿出,却察觉拐到一条偏僻昏暗的小路里, 他疑惑地转过头, 却看见旁边降谷零本来就偏深的肤色瞬间陷入阴影中。   配上他沉凝冷肃的神情,恐怖氛围加倍, 松田阵平的心虚也加倍,   “你打算先杀人再毁尸灭迹?动手前能不能让我先去见琴酒,如果一会还没到约定的地点的话, 他可能就要怀疑到你身上了。”   松田阵平试图用玩笑缓和气氛,并提出事实诉求。   但这句话似乎起了反效果,他刚说完,本来一直开车开得极为平稳的降谷零, 忽然狠狠踩下刹车。   若非松田阵平系了安全带, 恐怕要被这一下甩到车窗上。   完了, 这下真的有要杀人灭口的气氛了。   快点说点什么。   松田阵平若无其事坐直,表面镇定, 脑中开始飞快思索。   而降谷零停稳车后,终于做好心理建设,转过头看向副驾驶。   刚见面时卷发青年那点心虚气短,大概已经在从多罗碧加乐园到刚刚阿笠博士家的短短路程中已经消耗完了。   他用一种极为轻松的语气说:   “我只是回来之后没有立刻告诉你们,又不是打算一直瞒着你们。”   降谷零面无表情地捏紧了方向盘。   他深呼吸,反复告诉自己不能生气,不能生气。向hiro学习一下,向班长学习一下,向萩原学习一下,心平气和地和松田聊一聊。   对,他不生气。   降谷零拿出自己卧底五年的素养,按捺下心中的火气,平静地反问: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说,一年后?两年后?还是再过四年?”   松田阵平听得心里发毛,他一开始只是觉得反正他们也不知道他的情形,早点晚点也没有区别,不如等他身体好了,也省得他们担心。   他自己觉得很合理,思路很通畅,但是不动脑子想也知道这个理由不能说给降谷零。   于是松田阵平斟酌了一下,谨慎地说,   “没那么久,等我忙完研究所的事情就会联系你们,最长也就两个月……”   但他还没说完,忽然感觉衣领猛然传来一阵拉扯感。   松田阵平因为忽然袭击的动作惊得紧绷,又立刻放松下来,克制住攻击的动作。   忍一忍,是他理亏在先。就算金毛混蛋想要打他一拳,他也忍了。   但他却没有等到那一拳。   金发青年伸手狠狠揪住他的衣领,眼中的愤怒如灼热的火焰,却最终什么也没做。   他只是凝视着松田阵平,把复杂的情绪在牙齿间磨碎了,又从齿缝间硬挤出来:   “松田阵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以为我在生气什么?你觉得我们想从你身上知道什么?”   从班长那边得知了松田阵平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态后,降谷零的心就一直悬着。   因此哪怕是在瞭望台上看见松田阵平故意躲着他,哪怕是松田阵平居然为了躲他从摩天轮上直接跳了下去,降谷零都忍了。   他告诉自己,最重要的是确认松田阵平的情况,不论是好是坏,他们可以一起想办法解决,起码不要一直瞒着他们。   结果松田阵平解释了什么?   两个月后?   他居然还打算瞒两个月?   一个人单独住在隔音的、黑暗的房间里,除了组织的任务之外不联系任何人,就这样毫不顾惜自己地度过两个月?   降谷零盯着那张四年没见的脸,盯着他在七年前猝然离开,短暂重逢一年后,又消失四年的好友。脑子里属于理智的那根弦,彻底崩断。   他难道真的是在要求松田阵平一回日本就立刻告诉他们吗?   当然不是,这几年他作为波本,虽然说是主要在日本常驻,但实际上也会因为任务到到世界各地。他也不可能每次都和景光说明自己的情况。   他生气得甚至不是松田的身体状况已经差成这个样子了,这几年的联系里,却一次都没有说过。   难道松田阵平每次传的消息都是他很好,他们就真的相信了?   他们早就知道松田阵平在组织里的地位看似很高,但实际上却还没有一个普通的代号成员自由。起码普通的代号成员不至于每隔一段时间还有进行一次极度损耗身体的“体检”。   在这种事情上,他们根本就帮不上他,更没有资格去指责他。   但如果是条件不允许就罢了,明明回来了还是不肯告诉他们。是觉得他们不能理解吗?是不信任他们仅仅只是想关心他的情况吗?   还是……他们追得太紧问得太多,反而让他有负担了?   降谷零本来想得到一个解释,但对上那双看似正常,实际上却有些对不准焦距的暗青色眸子,忽又沉默。   松田阵平隐约察觉到自己似乎搞错了什么。   但他还没想清楚,与他对视的降谷零却忽然离开目光,先退让了一步。   “我送你过去。”他垂眸,松开手,“等晚点我们再谈。”   接下来的半段路程,降谷零主动向他说明了诸伏景光的情况。   “hiro只是明面上叛逃了,实际上还和琴酒有联系,你今天过去的时候也会看见他。”   这点松田阵平在摩天轮上看见诸伏景光的时候已经猜到了。也能猜到他们一直以来没说的原因,大概是觉得通过梅根那边传这种消息不够安全吧。   他也能理解,毕竟他之前安排的太匆忙,也没来得及说明过梅根他们实际上也算是听他的安排这件事。等下和琴酒见完面之后,加上景光一起解释吧。   但他还有一个疑问,   “琴酒那边就算了,应该是几年前被他察觉了梅根他们那边的动向,朗姆前段时间是怎么发现有人盯着研究所的消息的?”   降谷零却语气古怪道:“你不知道?”   “我为什么知道?”   “因为这个消息的来源是……帕波米特。”   转眼间,车已经到了约定的地点附近。   降谷零停下车,深深地看了错愕的松田阵平一眼,   “不过他做的很隐秘,应该只有我发现了。从表面上看是玛克查到的。   “我很好奇,他们为什么要将自己故意暴露给组织,他们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一直到了见面的地点,松田阵平还在思索刚刚降谷零说过的话。   梅根上次说要告诉他完整的计划,最后只承认了要对某个研究所动手,不过他既然过来了,那这个计划需要暂停一下重新考虑。   所以那个被暂停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本来松田阵平不太在意这件事情,照他的猜想,估计是他们想要对某个研究所动手,既然已经组织发现,那就不得不叫停。   但是现在消息变成了帕波米特传给朗姆的,那他的推理正确的可能性就要打个折扣。   再加上大概率是景光交给琴酒的那张梅根的照片,松田阵平有理由怀疑他们本来的计划比他想得更复杂的多。   如果是这样,就算是暂停了,也难免会留下一点蛛丝马迹,今天最好先弄清楚琴酒是不是还发现了别的。   松田阵平作出决定,独自推开酒吧的大门——降谷零作为波本,就算在琴酒眼里算是白兰地的人,也不好这种时候直接过去,所以干脆留在了车里。   这次见面的地点是一家近两年开业的酒吧,但酒吧老板是组织的基层成员。   如果是往常,就算是组织成员在这见面,酒吧也照常营业作为遮掩。   但大概是因为他来日本是隐秘行事,以及最近的状态不太好,又在琴酒这边实在没什么信用额度。所以现在酒吧一片漆黑,外面还挂了打烊的牌子。   他穿过无人的空旷大厅,径直走上二楼约定的包厢。   然后从琴酒口中得到了另外一个震惊的消息。   “你怀疑宫野明美和那个势力有牵扯?” 第186章   松田阵平消化了一下这个消息, 却一时之间不知道是真还是假。如果是真的,那梅根他们到底悄悄瞒了他多少事情?琴酒又是怎么知道的?   该不会是……松田阵平看向身侧凝眉沉思,似乎毫不知情的诸伏景光。   刚才刚进来,穿着蓝灰色外套的男人只是定定地看了他一会, 接着就面色如常地把手搭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问:“坐这边?这边暖和一点。”   一个房间里不同位置的温度能差多少, 这个理由让当时的琴酒都侧目了。   可松田阵平难道能当场拒绝吗?不能。   所以他们一个瞎说,一个盲信,就这样坐在了独享三人沙发的琴酒对面。   就跟审问琴酒似的。   可惜琴酒心理素质过硬,眼皮也不抬, 就甩下了关于宫野明美的炸弹。   怪不得琴酒松口让他见苏格兰了。   宫野姐妹当初是他从贝尔摩德手里保下的,宫野明美也是他安排留在了日本。   贝尔摩德都被他拦了,琴酒总不能一声不吭就对宫野明美动手。   松田阵平, “证据呢?”   “最近宫野明美频繁在夜间和人见面, 见面人不详。”   “为什么不是赤井秀一?如果这么说的话,赤井秀一的可能性不是更大?”   松田阵平来日本前, 贝尔摩德来“探病”时,透露她半年前在美国发现了莱伊的踪迹,甚至查到了赤井秀一这个名字。   因为当时贝尔摩德正好怀疑到他和赤井务武赤井玛丽有关, 所以松田阵平趁机随口误导了一下,让贝尔摩德又开始查MI6了。   这才对嘛,他也觉得查MI6比较合理,而且MI6暗中来日本调查的概率也不小。   但琴酒反驳了他的猜测, “赤井秀一很可能还在美国。”   接着琴酒提出了一个引诱梅根他们出动的方案。   交给宫野明美一个不可能单独完成的任务, 如果她完成了, 就允许她长期自由的和雪莉见面。   “雪莉……是那个T03研究所的负责人?”   旁边的诸伏景光忽然开口,内容却让松田阵平眼皮一跳。   他猛转过头, 质问:“谁告诉你T03的。”   “我自己发现的。”蓝灰色上挑眼的男人好脾气地回答,“不过琴酒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事实上这是一个相当委婉的说法,其实是诸伏景光“不小心”撞上了琴酒和伏特加接雪莉出去做一个任务,然后又“恰好”只有琴酒看见了他。   但因为松田阵平提交的那个实验,让隐藏在组织另一面的研究所对“被迫”的苏格兰开了道口子,琴酒自然也不需要像是对其他代号成员一样讳莫如深。   借此机会,他和降谷零终于接触到了这个庞大组织,埋在最深处的那个……真正目的。   人鱼岛,长生不老。   诸伏景光从记忆中抽回思绪,就听见松田阵平继续审问、不、询问琴酒:   “所以你是想让苏格兰想办法把消息透露出去,诱导那个势力的人帮宫野明美完成任务,到时候就可以顺藤摸瓜抓住他们?”   琴酒反问;   “他们垂涎组织研究所的研究,雪莉又是组织顶尖的研究员,这种情况下你觉得他们可能不动心?”   计划不算复杂,但是刚好切中重点,又合情合理。   诸伏景光甚至可以轻易想到,就算宫野明美不是梅根他们的人,得到消息的梅根都会想办法把宫野明美变成他们的人。   但如果他们把这是个陷阱的消息传给梅根的话……   “假如宫野明美不是那边的人?根本没人帮她呢?”松田阵平问出了诸伏景光想说的话。   而琴酒森冷的笑了一声:   “她既不能引来那个势力的人,也不能引来赤井秀一,自己又连这点事情都做不成的话,那就处理了,要不然就留在某个据点里。”   琴酒的话音刚落,诸伏景光心头立刻浮上一片阴霾。   但松田阵平却直接冷下了脸。   那是私下里松田阵平绝不会出现的、甚至科涅克也几乎没有露出过的神情。   白兰地往沙发上靠了靠,随意地转了一下手中的手机,落在琴酒身上的目光却漠然冰冷:   “你在安排我的人吗。”   他没有刻意加重语气,甚至没露出什么明显的不满,但话一出口,房间内的氛围骤然紧张。   这是诸伏景光第一次直观的意识到,松田阵平在组织内的地位有多高。   他心情复杂,但眼中恰当的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着打圆场:   “宫野明美毕竟是雪莉的姐姐,如果她出了事,雪莉那边未必能接受吧。”   但琴酒说:“这是Boss的意思。”   诸伏景光怔住,倏然收了声,听着银色长发的男人冷淡地继续说:   “Boss认为雪莉对组织很重要,那宫野明美留在外面就太招眼了,再引来个赤井秀一也是个麻烦。”   琴酒是对着松田阵平说的,诸伏景光也在琴酒开口的时候,就已经悄然将大部分注意力放在了松田阵平身上。   结果诸伏景光心惊地发现,本来态度强硬的卷发青年,在听到boss这个词之后,轻易地改了口:   “我知道了。”   他没做任何反驳,甚至没有迟疑分毫,看上去没有半点勉强。   这是松田阵平演出来的吗?松田的演技有这么好吗?   诸伏景光心里的天平已经摇摆向另外一种可能。   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最重要的是宫野明美那边怎么办?   松田阵平又是怎么打算的?   他先沉下心,听琴酒和松田阵平敲定了让宫野明美……抢劫10亿日元的计划。   真的太过于嚣张了。公安警察诸伏景光如是想,又被松田阵平打断。   “行了,我走了。”卷发青年站起来,目光扫过他,“苏格兰开车送我回去。”   还坐在沙发上的琴酒正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听见这句,头也不抬地嘲讽:   “波本开不了车?”   为了躲避烟味已经走到门口的松田阵平不走心地敷衍道:   “是啊,所以换苏格兰。”   他刚说完,就听见后面诸伏景光猛地一阵呛咳声。   想回头看怎么回事,却被景光动作温柔又强硬地推了出去:   “行了……咳……我送你……”   诸伏景光罕见地失态,这句话都说的断断续续,像是强忍着什么。   松田阵平怀着迷惑和他一起走出酒吧,脑子里把这句话转了两遍,突然瞪大眼睛,停下脚步。   “你在想什么?”他质问。   “你现在在想什么?”hiro旦那对他微笑。   是绝对、绝对不能让降谷零知道的东西。   松田阵平醒悟,闭上嘴,镇定地转回身体,花了两秒纠正自己同手同脚的动作,和旁边比他从容得多的诸伏景光一起走过长街拐角。   降谷零的白色马自达就在那等着。   太好了。松田阵平现在比几个小时前刚见到降谷零的时候更心虚。   他推了推墨镜,又拉了拉围巾,果断地坐在了后排。   降谷零眼睁睁地看松田阵平啪一下子关上了后排车门,把hiro关在车外,察觉出不对劲。   他摇下车窗,和自己的幼驯染对视了一秒,幼驯染却莫名其妙地问:   “要不要我来开车?”   降谷零:?   他正费解地思考自己要不要配合hiro换位置的时候,后排传来哐的一声。降谷零扭头一看,是松田阵平横躺下,结果头却撞在了后车门上。   “你不舒服?”降谷零有点担心。   “没有,我困了。”松田阵平墨镜也没摘,还用围巾遮住了几乎整张脸,瓮声瓮气地回答。   副驾驶的门被打开,诸伏景光坐了进来,大概是正好听见了这句,笑了笑:   “没事,让他休息一会就行。”   诸伏景光在降谷零这边的信用值可比松田阵平高多了,他这么说,降谷零就稍微放下心,开着车驶离这片街区。   而松田阵平躺在后排,本来是想要逃避,但也许是这段时间太累了,前面的两个人又都是能让他安心的同期好友,他居然不知不觉真的睡了过去。   他的意识越沉越深,忽然又轻飘飘起来。   就像是……十七年前,他还未重生的时候。   松田阵平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多罗碧加乐园。   今天是要干什么来着?   他稀里糊涂四处望了望,却在低头时……视线穿过了自己半透明的衣袖,看见了平整的地面。   噢对,他已经死了。   被炸死了。   松田阵平站在原地,隔着夜色仰望高高的摩天轮,恍神间,忽然听到前方一点隐约的动静。   他往前走了两步,看见一个高中生小心翼翼地缩在墙角,探出头去拍摄一个看起来就不太合法的交易现场。   等等,那是,那个被叫做伏特加的某个组织的人?!   松田阵平瞳孔一缩,几乎立刻就要冲过去,却在那一瞬间感觉到自己轻盈的、毫无重量的灵魂。   他顿住,   却正好看见一个银发的男人举起铁棍,对着那个高中生的后脑狠狠敲下。   “不……”   细微飘忽的声音自后排响起,下一秒就被车的引擎声淹没,但是前排的两人都听力极佳,立刻反应过来。   诸伏景光转身往后看,降谷零随即踩下刹车,   “松田,怎么……”   “你有什么……”   两人同时止住话语。   因为躺着的卷发青年并未醒来。他闭着眼,他呼吸急促,墨镜掉在一边,手指紧扣在车座椅的边缘,用力到指关节泛白失去血色。   但除了刚刚那短促的一声以外,他克制地没再发出任何声音。   降谷零他们两个甚至都不敢确定,他的不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过去那个最毫无顾忌的松田阵平,此刻最温顺地忍耐着痛苦。 第187章   松田阵平在梦里挣扎。   他没想到自己刚想动弹一下, 本来轻飘飘的身体骤然沉重,某种无形的力量直接将他钉在原地,让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高中生被琴酒灌下APTX-4869。   “放开!”   松田阵平听见不远处那个未成年的孩子的痛苦呻吟和求救,气得肺管子都要被戳炸了,   “我都已经死了, 让我过去又怎么了?!”   结果忽听到一点怪异的、难以描述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呓语, 这呓语。又在极短极短的时间内涌动着化作了正常的他可以理解的“声音”。   [你死了吗?你怎么会又死了。]   重生后的记忆如潮水上涌,松田阵平在原地愣了一会,浑浑噩噩的脑子终于恢复清醒了。   [希拉?]   [你刚刚怎么又乱糟糟的。]   祂开口,松田阵平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诡异的涌动。   能听懂的和不能听懂形成二重奏, 在他脑子里不断震荡叠加再次震荡,撞得松田阵平眼前一黑   [停。先别说话,我感觉我的脑浆都要被摇匀了。]   他缓了两秒, 补充, [别问脑浆能不能摇匀,为什么会被摇匀, 等会儿我再和你解释。]   希拉很配合的保持了安静,但松田不知为何居然能感觉到祂在听。   那是一种极为明确的被倾听的感觉,但又不同于被“注视”。   尽管这种感觉, 也会让松田阵平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但是总比希拉开口说话时要好那么一星半点。   而且即使不询问希拉松田阵平也能够猜到他所感觉到的,很可能是真正的希拉的存在……的弱化了无数倍的版本。   但这并不是松田阵平正常情况下可以听到感觉到的。   那就只能是……这个梦的原因?   不远处,高中生的骨骼, 肌肉正在药物的作用下发生着一系列极为不可思议的悚然变化, 最终变成了一名7岁男孩。   这和松田阵平在摩天轮上看到的结果一样, 所以这是今天发生的事情?   景光从头到尾都没有出来?   松田阵平皱眉,总觉得不太可能。   周围的一切忽然闪烁了下。   松田阵平还是连动都不能动一下, 却已经站在了一个冷硬的仿佛囚室般的房间里,这怎么像是组织据点的审讯室?   他瞬间辨认出来,却发现面前的合金制手铐上,锁着一个虽然已经几年未见但是长相依稀可以看出当初痕迹的少女。   雪莉?雪莉为什么会被关进组织的审讯室?她故意篡改了实验数据,还是偷偷拿SOI-H做研究了?   不可能,雪莉根本不知道他还活着。   松田阵平还没想清楚,就震惊地看到穿着白大褂的茶色少女低喃了一声姐姐,就孤注一掷地吞下一粒APTX-4869。然后在痛苦中变成一个同样七八岁的小女孩,踉跄地顺着垃圾管道逃离。   等等……这个药的药效是稳定的?   松田阵平震撼。   接着场景又是一转,   同样多年未见的金发女人被贝尔摩德嘴对嘴的喂下一粒APTX-4869,挣扎着跳下湍急的水流变成……一个十一二岁的有点眼熟的女孩模样。   三个……三个人在他面前返老还童。   松田阵平的世界观崩塌。   [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让boss知道。不然他们几个一个也活不成。]   他喃喃,又产生怀疑,   [不对,这真的是已经发生的事情吗?]   [我可以说话了吗?]   希拉二重奏般让人眩晕的声音礼貌又不太礼貌地响起。   松田阵平咬了咬舌尖,想让自己清醒一点,意料之中地根本没有任何感觉。   他不甘心地又试了几次,才悻悻放弃,改为用意志力抵抗:   [你长话短说。]   [这是我顺着你身上的规则印记追溯到的几个规则锚点。]   [……不行,这个太短了。]   松田阵平一个字没听懂,他飞速收回自己的话,[我需要详细解释,什么叫做规则印记?我身上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就是你触动规则被警告时,规则在你身上留下的印记。]   [印记?]   [类似于人类游戏里的红名?]希拉解释,[就是规则察觉到你不对劲,把你单独列出来了。]   [……等等,我觉得这个描述有点耳熟。]   松田阵平每听一句,眩晕感就越重,他强迫自己的脑子继续转动,[你帮我做的那个特殊标记……]   [没错,就是帮你处理这种印记时学会的。]   即使希拉的语调中起伏不大,此刻声音信息又极为混乱诡异,但松田阵平还是隐约感觉到祂的愉快。   松田阵平:……   [知道你很开心了,但下次能不能也和我说一声。]他头疼,[那我早就被规则记住了?]   [没记住,印记我都处理掉了。]   希拉理直气壮,   [规则和我一样,没办法区分出人类。它虽然知道你的存在,但是定位不到你。只能等下一次你触动规则后重新给你留下印记。]   然后再被你顺着印记吞噬消化一部分,再一次失去定位是吗?   松田阵平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一些同情规则了。   [那锚点?]   [就是规则稳定实现的基础,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规则能形成场景,是因为你进来了吗?不过好奇怪,为什么规则会锚定在固定的时间地点和人类上?]   希拉有些纠结,[我总觉得规则不应该是这样的。]   松田阵平试着理解了一下希拉说的内容,这时候他差不多要撑不住了,思绪转得越来越缓慢,眼前的一切都消失,只剩下空白一片。   空白也不错,看起来反而舒服了一点。不行、不行……不太对,清醒一点。   如果这里不是真实的话,如果刚刚看见的所有场景,都是因为他参与,那……松田阵平控制着自己越来越迟滞的思绪,强行想象出一个房间。   水泥色的墙壁,漆黑的沙发,深灰色的茶几,是他安全屋最常见的布置,然后,这些在他面前化作扭曲旋转的色块。   但没关系,他认得出。   松田阵平松了口气,把自己扔在沙发上,感觉僵硬生锈的脑子像是被滴上了几滴可怜的润滑油,虽然嘎吱嘎吱作响,但是好歹能动了。   他继续问,[为什么我之前没办法看见有关规则锚点的画面,今天忽然能看到了?]   这回希拉沉默了很久,再出声时带着一点迷茫。   [因为……你见证了规则的诞生?]   [诞生?这条规则不是早就用……]   松田阵平顿住,忽然想起自己上辈子遇到希拉时,已经是现在的时间点以后。   但他还是没办法想象,   [规则这东西还可以忽然诞生吗?]   [应该不能。]希拉也很茫然,[但是我刚刚追溯时感知到的就是,这条规则就是今天在多罗碧加乐园,工藤新一身上诞生的。]   松田阵平试探着问,   [那我遇到你之前,你不应该见过或者发现这条规则诞生过一次?]   [这时候我还没苏醒。]希拉老老实实回答,[不过这个确实是我最早发现的规则之一,而且还是世界的核心规则,所以我花了很长时间破解它,然后没多久就遇到你了。]   松田阵平理解了一下。   差不多就是希拉苏醒过来没多久,就发现了涉及到时间回溯的【成年人可以变成初中生高中生可以变成小学生】规则,于是开始和这一条特别难破解的核心规则死磕。   可能破解了有将近一年的时间……之后他们相遇。   不过希拉会把一年时间称作很久吗?松田阵平心里掠过些许不安,总觉得有某些事情被他忽略了。   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他看见的那几个规则锚点的场景。   能够被称为锚点,那就意味着稳定不可变更……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雪莉落到那种境地?他喊姐姐,是因为宫野明美出事了?宫野明美任务失败,琴酒杀了她?   有他在,怎么可能让琴酒杀了宫野明美。   还有赤井玛丽,她隐藏行迹了那么多年,为什么忽然被贝尔摩德发现了?   还有APTX-4869……这种药到底是怎么回事?   松田阵平心里面有无数个问题,但越想下去,眩晕感和恶心的感觉就越发严重。   胃里一阵一阵的搅动,胃酸翻涌着向上烧灼食道,逼近咽喉,让他猛地弓起腰干呕。   呕不出来。   因为松田阵平发现自己嘴里被塞上了一块布。   一块柔软的、干净的、没有异味的毛巾。   但塞在他嘴里。   松田阵平:? 第188章   松田阵平抬手要将嘴里的布扯出来, 但是手腕刚刚一动,就感觉到了上面的束缚感。   像是绳子,但是外面同样包裹了一层厚厚的毛巾,将他的双手分开固定在两侧。   虽然不太舒服, 但这种类似医用约束带的熟悉感觉, 还是让松田阵平身体先于思考, 本能地停下动作。   他睁着眼,放空大脑盯着白色的天花板看了几秒,昏暗的光线让他忽然惊醒。   不对,他不在组织的实验室, 他刚刚不是在降谷零的车上吗?   身侧的另外一个人的存在感忽然变得极为鲜明,松田阵平僵着脖子往那边转,视野受限, 只看见了一点模糊的蓝灰色, 但是谁已经不言自明。   已知,他在降谷零的车上不小心睡着, 然后和希拉一起看见了规则锚点追溯到的场景,但醒来后,他却在一间像是安全屋的房间里, 人被绑在床上,嘴里还塞着毛巾。   再知,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不可能忽然脑子出了问题改行做绑匪,也不可能突然发现了他的研究价值于是丧心病狂地把他卖给了某个实验室。   那请问, 在他睡着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   他做了什么?才逼得这两个人需要用这种他平时在研究所才能体验到的束缚手段。   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他在梦里面的挣扎的时候, 身体也同步作出了反应。   松田阵平考虑了一下自己在没有收敛的状态下的力气,越发心虚。   尤其是诸伏景光不可能没发现他醒了, 却迟迟没有任何动静——平时最体贴最顾虑别人感受的人,此刻一声不吭地盯着他,这件事情已经很惊悚了。   毛巾卡在上下牙齿之间,塞得并不算深,松田阵平正要用舌头顶出来,嘴里忽然一空,毛巾被人轻轻扯了出来。   “抱歉,刚才走神了。我帮你解开。”   诸伏景光弯下腰,撞进松田阵平的视野,但是松田阵平眼前的一切景象都是扭曲的,只能看清一片蓝灰色的线团。   平静的声音中更是什么也听不出来。   [希拉……]松田阵平纠结地说,[帮个忙。]   于是眼前的景象变成了熟悉的乐高小人,松田阵平终于可以看见……诸伏景光用u型手拆卸他手腕上的白色和黄色积木。   松田阵平差点笑出声,但是下颌稍微一动就发酸,舌头也奇怪的有点刺痛。   松田阵平有点疑惑,用牙齿轻轻碰了一下,但还没碰到,低头刚帮他解开两个手腕处的绳子的人就像是头顶上长了眼睛,瞬间就把毛巾重新塞回了他的嘴里。   松田阵平完全没想到诸伏景光会这么做,居然还真被得逞了。   他茫然地呸了一下,把看起来是个白色方块但是口感却是柔软的毛巾积木吐出去。   “你干嘛,是怕我说话还是怕我……”   说到一半,舌头上的轻微刺痛让松田阵平想起之前自己在“梦”里还做了什么,声音硬生生咽回喉咙里。   “你听我解释!”   他猛地坐起来,紧张盯着黑发蓝灰色眼睛的乐高小人,   “我不是想自杀,我就是做梦的时候不太清醒,梦里没有感觉分不清轻重……”   等下,怎么感觉这样解释也不太对……松田阵平搜肠刮肚地想换一种说法。   诸伏景光他们已经知道了自己被组织进行实验的事情,如果再误会他因为实验想要自杀,那他就跳进堤无津川都洗不清了。   但还没等他想出来,被他紧张注视着的蓝灰色眼睛男人却先笑了,上挑的眼睛微微弯起,即使是在非正常的视野,依然如当年般温柔中带着信任:   “我知道。”   松田阵平怔了怔,“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松田阵平不会自杀,只要还有一点希望,就不会放弃。”   诸伏景光说完这句话,就十分自然地低头,继续帮他‘拆卸’脚腕上的绳子。然后把包裹在上面的毛巾连带着刚刚被松田阵平呸出来的毛巾收拢到一块,转身扔进墙角的衣柜里。   像是完全不知道松田阵平被他一句话惹得心情复杂,正在那欲言又止。   “你……”   “嗯?”关上柜子的诸伏景光回头看他。   “为什么要把绳子扔进柜子?”   “那我扔出去?”   “不用。”眼看着诸伏景光真的要拿出去,松田阵平连忙阻止他。   “别着急说话,先喝点水。”   诸伏景光给他倒了一杯温水递过来,松田阵平才发觉自己的嗓子干哑。他接过喝了两口,半透明的杯子离开唇边,就听见诸伏景光仿佛不经意般的问题:   “你刚刚做的什么梦?噩梦吗?”   “……如果我说不是噩梦的话,你也不会信吧?”毕竟连绳子都捆上了。   不过如果那种东西可以称得上是梦的话,确实不能说得上是什么好梦,尤其是连带着的规则锚点的问题,想想就让松田阵平有些心烦。   [不能说。]希拉在他心底警告,[不用试,你还没说就会被规则盯上。]   [放心,我不提规则相关的。]   松田阵平先向希拉保证完,才攥着手里的杯子,斟酌着说:“我梦见今天在多罗碧加乐园的那个高中生。”   他一直到说完都没有任何异常反应,看来单独这句话确实没问题。希拉大概也放心了,没有继续阻止。   但是诸伏景光却沉默了一会才开口,“抱歉,没能救下他。”   “你当时出来了?”松田阵平愣住,和他看到的不太一样?   “嗯,我用麻醉剂迷晕了那个孩子,本来想骗过琴酒将人带走,可琴酒认出了他的身份,给他灌下了一种据说是新研发的毒药。”   松田阵平听得心里一沉,即使插手的是毫不知情的景光,最后的结果还是吃下了APTX-4869变小,是因为规则的锚点不能变更吗?   还有景光,因为他的要求,让景光亲眼看着这一切,甚至不得不自己参与进来……   松田阵平知道自己的同期都是心性坚韧的人,但是这种事情不管经历多少次,心里的压抑都不会减少。   他正想说点什么,就听见诸伏景光用故作轻松的语气说:   “琴酒本来想看着那个孩子死亡,但是我想这个药是第一次在人体上实验,没准还能有救,就用有人过来做借口催琴酒一起先走了。到现在也没听说多罗碧加乐园有不明死因的尸体,总让我觉得对方很有可能活着。”   “你说的……”对。   松田阵平听着听着就下意识的说出了口,结果刚吐出几个字,就像是被人骤然扼住咽喉,堵塞呼吸道,周遭的空气一瞬间抽干。   虽然只是短暂的半秒钟,他就感觉到了希拉的遮蔽,但是还是因为缺氧而眼前一黑。   “松田?”他听见诸伏景光紧张的声音,“怎么了?”   和希拉不满地质问,[你刚保证过的。]   [……这真的是意外。]   松田阵平尴尬,他真的只是被诸伏景光的心情影响,就不知不觉顺着诸伏景光的话说了出来。   “我没事。”   卷发青年轻微地晃了一下脑袋,像是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对了,zero呢?”   “他有事出去了,应该马上就回来。”   得到答案之后,又回到最初的话题,卷发青年有些迟疑地问,   “那我有没有……说梦话什么的?”   “……有。”   只有一句。   就在他和zero本以为他只是单纯的做噩梦的时候,zero想把松田阵平叫醒,却听见了那句愤怒的……   “我都已经死了,让我过去又怎么了?”   意识到自己把哪句话不小心说出来之后松田阵平的大脑一片空白,终于察觉到自己这张嘴给自己惹出来了多少误会。   简直是每一句话都在试图把自己埋在坑里,不仅如此,还嫌弃埋的不够深,压的不够踏实,埋进去又跳上去踩了两脚。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不知道从哪里解释比较合适。如果说这句话是纯粹的梦话,那诸伏景光一定不会相信,如果说不是,那他就得解释,他为什么会认为自己死了?这个更加解释不清。   松田阵平的顾虑其实没错。   这句话太过古怪,古怪得让诸伏景光和降谷零两人当时同时定在原地,一起去想松田阵平在什么情况下才被逼得会说出这种话。   松田阵平什么时候会说自己死了?   要么是七年前的神谷町公寓爆炸导致了松田阵平的“死亡”,要么就是四年前的摩天轮爆炸“科涅克”的死亡。   但是这句话的蕴含的强烈情感,和对于自身身份的认同,让诸伏景光几乎是立刻认定,他说的只能是……   七年前,松田阵平的死亡。   诸伏景光转瞬想起,当初他们曾经有过的猜测:松田阵平曾经亲眼看见他们去拜祭他。   有可能是那时候说的吗,那时候松田阵平身边还有别人?那人是谁?   诸伏景光心里其实有不少问题想要问松田阵平,包括他这年这几年的情况,他和梅根他们那个组织的关系,还有今天敲定的宫野明美的事情。   但是刚才松田阵平在梦里说的话,让他对松田阵平和梅根那个组势力的关系有了新的猜测。   他仔细看了一眼卷发青年,谨慎地继续问道:“我只是想知道,你这句话是对谁说的,是组织里的那位……还是帮你的人?”   刚开始诸伏景光和降谷零推测这句话是松田阵平对当时在组织中威胁他的人说的。但是细想又觉得不对,因为这句话的语气太强硬又太愤怒,像是认为对方本不应该这么做。   也就是说松田阵平,很可能对对方有一定的信任。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意味着在那个时间点有人在帮助松田阵平。   如果关于组织和boss的信息不能说出口,那帮助他的人呢,可以提吗?   卷发青年却在他的目光下纠结了起来,“不是组织的。也不是专门为了帮我,偶尔也会对我有一些限制,但是如果不是……他的话,我在组织也不会那么顺利。”   也就是说,对方也有自己的目的,但确实帮助了松田阵平。   这和诸伏景光的猜测对上了,于是他继续试探着问,“对方最早帮你的时间,是不是和你接触组织的时间差不多?”   这次卷发青年讶异的看了他一眼,还没说话,诸伏景光就已经从他的神情知道自己猜对了。   但诸伏景光的心情却没有松快下来,反而越发压抑。   他想,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个他和zero五年前就没能得到答案的问题,似乎也就可以解释了。   既然松田阵平早在多年以前就被组织胁迫,那警校时期和松田阵平交情甚笃的他们,为什么没有暴露在那位boss的眼里? 第189章   降谷零将多罗碧加乐园的情况删删减减地汇报给朗姆后, 就收到了Hiro发来的邮件。他盯着看了好半晌,才回到安全屋这边。   打开门的时候,却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   “这是什么?”   他谨慎地站在玄关的位置,看向前方几个打开的箱子和里面的各色工具和不明零件。   \"离你最近的是炸药。\"   客厅里, 换了件高领毛衣披着灰色外套松田阵平坐在板凳上, 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物体正在沉思。   可能是因为猝然被他的声音打断了思路, 卷发青年眉头拧起,头也不抬地冷声道,“再往前走的话,我就按下去了。”   本来还停在原地的降谷零听见这句话挑挑眉, 直接迈了过来。双手抱胸,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那你炸。”   卷发青年当即抬头, 看向他时稍微晃神了一下, 眼里的那点寒光才散去,像是需要辨认才能确认他的身份,   不,应该反过来说,是明明只用了极短的时间就回过神认出了他。   降谷零在心里进行了一次毫无意义的更正, 听着松田阵平用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改口:“不了,毕竟这是景光的安全屋。”   你还知道这是景光的安全屋,那你知不知道你是躺着进来的,现在居然还坐在这里玩炸弹?Hiro怎么就把绳子给你解开了?   降谷零差点就说出了这句话, 但是对上了松田阵平有些涣散失焦, 却尽可能看向他的目光, 硬生生又把这句话嚼碎了吞回去。   起码不能说绳子的事情……   降谷零看见他手腕上隐约的红痕,却很难不想起刚才几个小时前的情形。   梦魇、痛苦、却怎么也叫不醒。刚把他放在安全屋的床上, 他却像是有应激反应似的想要咬舌,惊得他们两个人急匆匆想把人按住。但是这种不清醒的状态下的松田阵平和清醒时完全是两回事,出手狠厉,反击的力气还大得可怕。   当时不得不用绳子把松田阵平捆起来的时候,他们两个甚至已经考虑了要不要用肌肉松弛剂。因为松田阵平挣扎得实在太厉害,这样很容易把自己弄到脱臼或者骨折。   但是却没想到,本来反抗激烈的松田阵平却在双手双脚被束缚住之后,忽然恢复了安静。卷发青年平躺在床上,又恢复了最初在车后排时的样子,克制着忍耐着,不发出半点动静。   松田阵平会是轻易放弃的人吗?   没有一个认识他的人能说出是这个答案。   可如果他已经反抗过无数次了呢?如果他已经考虑过无数可能,尝试过无数种方法,也没有找到出路呢?   他或许不是放弃了,他只是习惯了。所以哪怕是在不清醒的时候,也会从对外界的感知中误认为挣扎已经没有用,已经进行到了他得不到结果的那一步。   降谷零的手伸进兜里,摸了摸自己的手机,Hiro刚刚发来的邮件已经被他删除,但是里面的每一个字他都记得。   【我们刚刚的猜想可能是对的。】   很久之前,他们对于松田阵平的情况曾经有过一些猜测,比如松田或许曾经有一段时间摆脱过组织,所以才能够考入警校。   但是上面的猜测在得知松田阵平就是白兰地之后已经被推翻了。   松田阵平几乎已经承认了,他在进入警校之前就已经是白兰地,他不可能是一进入组织就获得代号的,那他被组织胁迫进行实验的时间只能更早。   在这种情况下,孤掌难鸣的他是怎么从被研究的实验体变成了地位如此之高的白兰地?   因为松田阵平的梦呓,让他们在这件事情上有了新的想法——有人帮助他成为了白兰地,教他配合组织,让组织对他的监控逐渐松懈,松田阵平才得以考入警校,甚至入职警视厅。   而这个喘息的机会,就是梅根他们所在的势力提供的。只是后来因为增生正树而暴露到朗姆面前,让朗姆发现了科涅克和松田阵平是同一个人,所以松田阵平才不得不假死,彻底沉没于组织。   但假如真的是那个神秘势力帮了松田阵平,那他们为什么要帮忙?单纯的好心?那为什么要辛苦地帮他成为白兰地?   景光在邮件里写道:   【组织和另一边是几乎同时接触松田阵平的。】   到底是另外一边的势力主动帮松田阵平,还是他们和组织同时看中了松田阵平的研究价值?   降谷零的眼前被晃了几下,他猛地从回忆中抽离。   松田阵平收回了在金发黑皮乐高小人眼前晃了几下的手,   “你发什么呆?我刚刚已经把大部分情况都告诉景光了,是你自己没赶上。”   不止如此,他还从景光这边知道了梅根的计划。   果然,梅根的目标是K开头的研究所,先是故意让帕波米特对朗姆透露消息,迫使连他也不知道位置的那部分研究所动起来。   接着又设法以不经意的方式把自己的长相透露出去,以自己作为诱饵,让组织把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其他人趁机潜入研究所。   诸伏景光不是梅根唯一一个安排的透露她长相的人,但是诸伏景光的效率绝对是最高的,他直接递给了琴酒。   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Boss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提醒他回日本,直接安排他来处理掉这部分研究所。   本来还想逃避一段时间的松田阵平不得不动身,而梅根也因为现在研究所一旦出事责任在他,所以投鼠忌器,干脆取消计划。   松田阵平觉得这样也好,梅根盯上的不外乎就是研究所的资料,说到底就是担心他,想要私下里研究有没有SOI-H以外的方法可以解决他的“病情”。   他明白梅根他们的好意,但这件事情上确实没有必要多花费精力,毕竟他也不是真的药物成瘾到没有SOI-H就会死,他们不应该为这种事情去冒险。   所以现在就只剩下一件事……   金发的乐高小人坐到一边,像是知道他怎么想似的,冷不丁地开口:   “你和Hiro有分歧?”   松田阵平差点以为自己脸上写了字,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都进来这么久了,Hiro都没有从厨房出来。”降谷零理所当然地说道,“他不可能是不想见到我,那就只能是不想理你了。”   行,你们幼驯染。   松田阵平面无表情地把那个没安电池的黑色遥控器扔在一边,从地上捞起刚才组装到一半的炸弹。   “不是我不想理他,是他不想理我。”   诸伏景光明知道zero是在故意打圆场兼询问情况,还是从厨房里走出来了。   “我觉得梅根那边停止计划,反而容易引起组织对松田的怀疑,为什么不早不晚,偏偏在松田刚回国的时候停下?倒不如趁现在将继续计划下去,到时候把把责任推给别人,比如……”   “朗姆。”朗姆的得力下属波本秒答。   松田阵平:……   行,你们幼驯染,再次。   这就是松田阵平犹犹豫豫到现在还没有说出来他应该甚至算得上是梅根他们的首领的原因。   现在景光只是决定自己想办法,一旦他说出来了,那就变成景光说服他了。   正在松田阵平斟酌着怎么先劝住景光的时候,诸伏景光却道,“如果你觉得不合适,那就算了。”   松田阵平一怔,就听蓝灰色的乐高小人继续道,   “其实我也觉得这个计划变数太大,太危险。虽然梅根那边的势力目的不明,但比起组织还是有一些差别的,里面不乏无辜者,除非逼不得已尽量不要利用他们。”   松田阵平松了口气,但是又被诸伏景光的下一句话噎住:   “所以我觉得,既然我们现在已经摸清楚了那个研究所的位置,完全可以让公安接受这次行动,顺便把宫野明美带回去。”   “我觉得可……”   “我觉得不行。”松田阵平火速打断,“那个研究所里应该已经没有什么有价值的资料了,风险远大于收益。”   降谷零不理解地反问:   “如果没有的话,那梅根他们怎么会想要对那个研究所动手?”   “是因为……”我。   “因为K。”   诸伏景光的声音几乎和他同时响起,松田阵平猛闭上嘴,又重新开口,   “你怎么知道这个称呼。”   “K是谁?”   松田阵平的声音和降谷零的又重叠了在一起。   蓝灰色的乐高小人左右看了一眼,一句话解释了两个问题,   “想办法从那个势力的一些比较核心的成员口中试探出来的,应该是他们的首领。目前可以确定的是,性别男,和梅根、帕波米特他们十几年前就已经认识。而且据我所知,这个势力的大部分核心成员年龄都相差无几,互相信任度很高,十几年前的话,大概也就十几岁,甚至更小一些。”   “另外,梅根很可能是在美国长大,起码几年前,她对日本还不算熟悉。”   “帕波米特早年也生活在美国。”降谷零补充。   客厅内的声音短暂的消失了几秒,松田阵平在心里快速的过了一遍他们两个人完全没错的思路,忽然生出一点不祥的预感。   等等,等等。   照他们两个这样推理下去……   松田阵平的心高高提起,心惊胆战地听降谷零开口总结   “年龄近似,相识过早,关系亲密,同样仇恨组织,这个势力的核心成员,很可能是位于美国的某个研究所的同一批受害者。”   “而他们的首领K,大概率是当年在美国救他们出来的人。”   松田阵平:……   他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现在再说他就是K,那不就是说他多年前在美国救了梅根和帕波米特他们?   就算是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再相信他,也没办法理解一个从小到大没有出国记录,甚至几乎所有的经历都有迹可循——有萩原研二可循的人,为什么能凭空出现到美国救人。   万一他们想到什么不科学的角度……那就完了。   可诸伏景光却仿佛还嫌不够似的,轻描淡写地扔下一个新雷:   “被梅根他们盯上的研究所就是以K开头的,我怀疑,K和组织研究所关系匪浅,也许从那个研究所里能够找到关于他的信息,进而以此为筹码和他联系。”   蓝灰色的乐高小人看向松田阵平,   “他手里关于组织的情报一定比我们想象中的多。以他为突破口,或许能真正揭开组织外的那层迷雾,甚至得知组织Boss的身份。”   松田阵平:……   他觉得不行。 第190章   松田阵平觉得不行也没有办法, 诸伏景光说的有理有据,如果他再继续阻止,一定会被他这两个智商从不掉线的同期察觉出问题。   到时候才是真的没办法弥补。   那还能怎么办?打不过就加入吧,起码不能被排除在外, 不然想要从中破坏都无从下手。松田阵平迅速说服了自己。   而诸伏景光和降谷零自然也没有故意背着松田阵平商量的打算, 因此, 只不过是吃一顿饭的功夫,神秘势力的首领K就这样轻松地得到了针对他的行动草案,并且还有望直接正面参与实际过程。   而计划已经敲定,诸伏景光就不能再留下来了。尽管这里是他的安全屋, 但他现在毕竟在卧底中,也不好脱离太久。   而且他还要按琴酒所安排的,把宫野明美的情报想办法透露给梅根。   虽然梅根暂停了计划, 但是诸伏景光作为苏格兰却不能暂停行动。   琴酒既然能在四年多以前, 就知道梅根他们的一些情况,甚至派苏格兰作为卧底加入其中, 那必然十分肯定这个势力确实对组织有一定的威胁。   所以琴酒一定还有他以外的消息渠道,只是不够深入而已。如果苏格兰什么都没做的话,可能会受到怀疑。   但诸伏景光也并不担心梅根会改变主意, 毕竟他现在对两头都相对熟悉,可以实时掌控情况,自然也有继续说服梅根按兵不动的办法。   他走后,松田阵平和降谷零自然也不能久留, 但急需私人空间联系梅根、安排人接触宫野明美并且去研究所拿药的松田阵平, 却遭了降谷零的监视。   “我为什么要去你的安全屋住?而且你为什么要和我住在一起?你就不怕朗姆发现吗?”   松田阵平对着驾驶座上的降谷零发出质问三连。   但是几年不见, 金发青年的心眼子数量和在多罗碧加乐园看见的那张仿若高中生的年轻容貌越来越不成正比。   信号灯转红的时候,降谷零停下车, 慢条斯理地挽了挽袖子。即使是乐高小人的形象,居然都让松田阵平看出了一点独属于波本的阴冷和高深莫测,   “第三,波本在组织里行踪神秘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就算是朗姆也不可能时刻查到我的位置,而且查不到,也不会觉得奇怪。”   “第二,科涅克假死四年,被波本发现,你觉得波本会这么轻易放过你吗?做戏做全套,毕竟你还和琴酒有联系。否则朗姆还没怀疑我,琴酒反而先怀疑了。”   很合理,本来气势汹汹的松田阵平一时没找到反驳的理由,他纠结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顺着降谷零的话继续问:   “那第一呢?”   降谷零一句话击沉了他。   “第一,我担心你,不放心你单独住。”   在松田阵平的沉默中,白色的马自达重新启动,越过夜色,拐向安静的居民区,最终停在米花町一丁目比较偏僻的某幢一户建前。   但金发青年却没有立刻下车,而是从储物格拿出一串钥匙,摊开手送到他面前,   “如果我在这里让你不自在,我可以走。”   那双紫灰色的眼睛认真地注视着他,一如几年前在那间修理店的二楼。   “我也可以不上去,只要你告诉我,我上船对你真的有影响。”   也像是久远的时间里,那个总是过于严肃过于固执,又极其重视朋友的警校第一。   明明果敢而精干,理智而沉稳;明明对警察守则倒背如流,经历过公安的培训;明明一眼就能看见最优解……但也会为了朋友,选择那条更复杂更崎岖的路。   松田阵平和他只对视了短暂的半秒,又看了看他手里那朴素的钥匙圈和上面挂着的几把钥匙,垮着脸拿过钥匙直接转身下车。   等他打开院子大门了,降谷零都没从车上下来。   松田阵平啧了一声,回头,   “还要我请你下来?”   他率先走了进去,身后敞开的门在昏暗的月光中缓缓合上。   日月几次轮转,都始终只有金发青年一人隐蔽地往来进出,而独栋房屋的窗帘总是拉着,牢牢地挡住了一切窥探的视线。   直到某一日的凌晨,出门的人变成了两个。   又过了几个小时,熹微的晨光落在某栋公寓楼的电梯上。   宫野明美慌忙地从电梯里匆匆走出。   虽然戴着帽子,鬓角的头发却有些微微翘起。手上拎着精致的浅粉色手提包,包口的拉链却微微敞开,露出一小段眼线笔。   她一直走到公交站前才发现这件事情,蹙着眉把眼线笔塞回去,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拿出化妆镜和一只口红,对淡色的唇细细描抹。   然后,她的手猛地顿住。   化妆镜反射的画面中,一个黑衣男人鬼鬼祟祟地藏在角落里,往她的方向看过来。   她啪地一下合上化妆镜,抿着唇拿出手机拨出电话:   “妹妹……”   五分钟之后,接电话的人在研究所里重重的按下一串号码。   “雪莉,你什么意思?”被吵醒的琴酒不耐烦地接起电话,“你应该清楚,宫野明美是自愿接下组织的任务。”   “那也不是你一天24小时监视她的理由。”   女孩的声音冷淡而微带隐怒,   “我不知道你在计划什么,但是我姐姐现在在任务中,如果因为你的原因任务失败了,那我有理由怀疑你是故意报复。”   “我报复什么?”   “……谁知道?”T03的负责人平静地说,“也许是因为人鱼岛上我‘请’组织的Top Killer亲自挖坟了。”   琴酒和雪莉第一百零一次不欢而散。   但是雪莉这几年的地位随着实验的推进而水涨船高,本来在这方面似乎不抱太大希望的boss都频频投以关注。   甚至这次以宫野明美为饵的计划,也有不希望对方成为雪莉软肋的意思。   所以雪莉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就算是琴酒也不得不在表面上稍微给点面子,让监视的人稍微放松一些。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其实是宫野明美已经化名为广田雅美入职银行好几天了,却根本没有可疑的人接近她。   琴酒认为有可能是因为盯守得太紧,对面的人太谨慎,所以迟迟没有行动。   最先察觉到变动的是宫野明美。她不是今天发现自己被监视了,但在第一天就通知妹妹,未免让组织的人觉得她太过不知分寸。   幸好,宫野明美并不缺耐心。   她从六七岁时进入组织,十岁时失去父母,她曾经抱着还是婴儿的妹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终日待在狭小的房间里等待最后的判决;她也曾被迫和唯一的血肉至亲分离,被迫让妹妹用比她当初还稚嫩的肩膀,担起那个组织庞大的压力。   宫野明美知道自己的价值不够大。这是好事,也是坏事,这意味着她有一定程度的自由,也意味这她做什么努力都不能换取妹妹自由。   日光西沉,她踩着橘黄色的夕照走出银行,一辆出租车在她旁边停下,揽客般地按了两声喇叭。   宫野明美自然地走了过去。她还未抬头,脑海中已经自然地勾描出司机的模样,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穿着已经洗到发旧的衬衫,指缝间有黄色的烟渍。   广田健三,缺钱,欠了大笔债务,最近极度焦虑,也是她正在物色的帮手。   但是当宫野明美真的看清车里的人时,眼神凝住了。   驾驶座上,是一个棕黄发色的陌生男人,他瘦削的脸颊动了动,无声地扯起嘴角,   ‘宫野明美,初次见面。’   他主动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宫野明美在车外停了两秒,捏紧手中淡粉色的提包,最终坐上了车。   半小时后,她同往常一样,在自己租住公寓附近的超市门口下车,走进超市买菜。   不远处餐厅的某个包厢中,松田阵平靠在椅子上,盯着笔记本屏幕上显示的道路监控沉思片刻,敲击键盘后退几秒,将黄色出租车中的人影截图放大。   仔细端详后,他骤然坐直,拿起手机,手速极快地发了封邮件,又在脚步声走到门口时,分毫不差的将手机放回原位。   降谷零走进来,一眼就看见松田阵平面前屏幕上放大但依然有些模糊的图片。   “玛克?”   “嗯。”松田阵平打了个哈欠,“你们不用想怎么推锅给朗姆了,我就猜他耐不住性子要派人下场。”   降谷零略微皱了皱眉,但松田阵平大概误会了,继续解释:   “这次和研究所有关,按理说朗姆无权参与抓捕行动,但是他怎么可能甘心。所以大概率会提前控制宫野明美,好在有人接触明美时拿到第一手消息。”   降谷零目光扫过好不容易被他从安全屋挖出来后,但哪怕在包厢里都围着围巾戴着手套的卷发青年,若无其事地开口:   “朗姆威胁不了宫野明美,宫野明美最大的软肋是她妹妹,可他不可能越过……白兰地和Boss针对雪莉。”   “那就是利诱吧。”   松田阵平装作不经意地问降谷零,“你们那边打算怎么做?”   降谷零沉默地看了他一眼,看得松田阵平有些发毛,几乎要怀疑自己露馅了,但金发青年却说:   “我们。”   “啊,我们。”   松田阵平的心虚再增十倍,他低下头,拽了拽围巾。   结果降谷零却越过他走到了窗边,像是随手一拉,将松田阵平这一侧的窗帘拉上,才回答道:   “还没建立基础信任时暴露太多,聊的太深入,反而会让人觉得有威胁感。”   “所以初次见面,释放友善信号就可以了。”   松田阵平调出超市门口的监控,亲眼看见宫野明美攥着手中的促销传单迟疑了一会,也没有将其扔掉,而是和购物票据一起塞进了塑料袋里。   好的,学到了!   他把笔记本屏幕合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开始催促降谷零:   “行了,回去吧。”   “……都出来了,在外面吃个饭再回去?”降谷零说。   松田阵平挑眉,敲了敲包厢的桌子,又因为指关节接触桌面那种怪异的感觉而缩回手,   “你中午不是嫌弃这家不好吃。”   “换一家。”   “……行。”   反正这附近车流不多,声音也不算太杂乱,松田阵平稍微适应一下也能忍受。   他把别在衣领上的墨镜拿下来戴好,率先走出包厢。   几分钟后,宫野明美走出电梯,来到自家门口,看见旁边贴的卡片广告,嘴角逐渐拉平,一路上尽可能维持的笑容消失。   第三波了,有完没完?   难道这个银行她自己抢不了吗? 第191章   时间回到一个小时之前, 出租车上。   被迫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宫野明美轻声开口:   “你是说,琴酒早就怀疑我了,安排这个任务是希望用我钓出那个势力的人?而他承诺我的可以自由和妹妹见面,也是假的?”   开车的棕黄发色男人嘲讽道:   “两年前, 莱伊设计埋伏琴酒, 如果不是朗姆大人揭穿, 现在可能已经成了阶下囚。你以为琴酒很宽宏大量,能放过将莱伊引入组织的你?”   “如果不是雪莉,你现在已经死了。就算你完成了这次任务又怎么样,只要你还在琴酒的视线里, 他总会找到理由把你处理掉。”   “这样啊。”长发的女人垂着头,修剪圆润的指甲深深陷进粉色手提包的皮料里,“所以如果那个势力真的联系我了, 我只要第一时间告知你, 让朗姆大人布局来抓他们,那朗姆大人就能庇护我?”   玛克嗤笑,   “不止如此,如果这次任务顺利,让你成为代号成员加入情报组也未尝不可。到时候就算是琴酒也没资格对你指手画脚。”   半晌后, 女人的声音在车里响起:   “好,我答应。”   玛克满意地笑了,帮她打开车门,目送她进入超市后才离开。   而此时, 宫野明美正接过手里的超市促销传单和折扣券。   “今天不是没有折扣吗?”   她凝视着面前的陌生男人。   “本来没有, 但老板的女儿要出国留学了, 算是件喜事。”风见裕也按照那位诸伏先生的要求说。   宫野明美低头看折扣券的动作顿住,   “老板的女儿不是才十几岁?送她出国不担心吗?”   风见裕也谨慎地继续道:   “虽然年龄小, 但是聪明,又正是活泼好奇的年龄,一直憋着家里,才是耽误了大好青春。”   妆容精致的女人听了,一言不发地缓缓攥紧手里的传单和折扣券。   风见裕也等了又等,却看她笑了笑,说出和诸伏先生推测的几乎分毫不差的话:   “但要是家里有人不同意怎么办?”   风见裕也心惊了一瞬,表面还是顺畅地回答:   “先找同意的商量,送出去再说。”   “如果没人同意,还各有各的想法呢?”   “那就……”   让他们先吵起来。   宫野明美将传单塞进购物袋里,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公寓,目光却凝在门口的电器维修的广告卡上。   她本能地觉得不对劲,刚将其摘下,忽然听见前面拐角的楼梯间处传来一声哎呦,接着是稀里哗啦的东西掉落声。   她走过去,就看见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摔在台阶上,旁边是散乱一地的电器维修的广告卡,和她手里那张乍看上去毫无区别。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看上去二十多岁的男人注意到她,慌慌张张地爬起来收拢卡片。   宫野明美看他的样子,以为是自己多心了,半蹲下帮他,手上的卡片不小心掉落混在其中。   结果一只带着薄茧的手伸过来,精确地将那张挑出,还给宫野明美。   “这张还是好好保留吧,它们可不一样。”   男人露出一个腼腆无害的笑容,   “没准能救呢。”   “……”宫野明美接过来,低头看了两眼,忽然道,   “我家厨房的下水道堵了,可以现在帮忙修一下吗?”   “可以,当然可以。不过我得先和公司说一声。”   男人连忙答应,接着掏出手机。   另一家餐厅的包厢里,   松田阵平和降谷零的手机几乎同时震动。   但降谷零的是电话,而松田阵平的是邮件。   坐在对面的金发青年率先拿起手机走到一边,松田阵平坐在椅子上打开邮箱,看见了一封来自梅根的邮件。   【J联系她了。】   因为涉及联系的国家太多,梅根喜欢用国家的首字母指代当地的官方组织,除非一次计划中出现了两个以上,否则不做区分。所以松田阵平每次都得根据语境判断她指代是的警察还是公安,CIA还是FBI。   不过在这里,指的就是必然是日本公安。   松田阵平等了等,发现邮件没下文了,发出一个问号。   对面才迟迟回复,   【她按计划和J合作了。我们真的要把她推过去吗?她对我们也很有用。】   松田阵平一看就知道梅根还有些不甘心。   虽然他不希望诸伏景光查到那个K开头的研究所的资料,但是这和他希望宫野明美和公安合作并不冲突。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宫野明美被公安保护是最好的结果,如果这次计划顺利,应该还能将雪莉一起带走。   他要阻止的只是诸伏景光安排公安潜入K研究所而已。   诸伏景光想要沿用梅根的计划,而梅根开始的计划是实名制造一些动静,吸引琴酒的注意力,让研究所出现乱子时。只要能稍微的拖住一会。   毕竟K开头的研究所直属boss,而boss现在不在日本,没办法实时掌控。而驻守日本行动部门负责人琴酒被拖住没能立刻反应,那针对研究所的行动成功率就会大大提高。   想法很美好,但是松田阵平一想到能够吸引琴酒无暇顾及其他的动静得是多大的动静,就很想把梅根直接从日本打包到澳大利亚。   梅根为了不挨骂,抖出了另外一个她瞒了好几年的消息:   “大概四五年前,你曾经提过宫野明美,我就试着接触了下她。一开始她不太相信我们,但她不知怎么猜到了苏格兰叛逃没有被抓住是因为我们,又主动保持了联系。”   所以不是反而更容易上钩了吗?   松田阵平现在想想还有些头疼。   如果只是针对琴酒,这种计划的成功率大概五五开,但是既然boss插手了……   boss未必真的怀疑宫野明美,但是他只要顺势安排宫野明美作为鱼饵,不仅帮梅根拖住琴酒,还能顺带牵制住朗姆。简直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如果他没回来,梅根跳下去的几率太大了。   【那边对她更合适,你们暂时什么都不要做了。——K】   松田阵平发完最后一封邮件,合上手机,降谷零也接完了那个简短的电话。   金发青年从头到尾也只是说了“嗯”“知道”“按计划”这些听不出信息的内容,但是回过身后却跟着主动告诉了他:   “宫野明美主动联系答应合作了,等到10亿元的任务完成后,上交组织前。她会以梅根要求见到雪莉为理由,让组织同意她和雪莉一起见梅根。”   “然后公安两边通吃,既要趁机潜入研究所,又要顺便带走宫野明美和雪莉?”   松田阵平配合着总结了一下,想装作自己刚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样子。但是刚说完,就发觉降谷零眯起眼睛打量着他,   “看我干什么?你不吃了我们就走。”   “时间就定在2月1号。你这几天有别的安排吗?”   “……几天?”   松田阵平刚想说今天才1月14号,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怎么就是几天了,但是直觉使他猛地闭上嘴。   降谷零以为他是在算时间,随口回答:“三天后。”   松田阵平:……   果然,闭嘴是对的。   时间混乱给松田阵平带来的最大的困扰,就是他没办法精确的判断某个日期是距离现在的几天前还是几天后。   如果和人约在明天见面,他不确定睁开眼睛之后,在日期和概念上,还是不是昨天的明天。   但是其他人就从来没有这个困扰,比如降谷零,只要是他明确说出有安排的日期,就一定是日历上不会跳过并且真实存在的。   所以前几天他总是有意无意地从降谷零口中问出几个距离比较近的时间,然后自行心算那个不存在的日历。   他不是没想过让下属每隔几天就发给他最近的日期,但是他发现这种无意义的询问时间,对方只会回答日历上的正确日期。   好像一夕之间,世界上除了他以外所有存在,都比他多得知了一种不能诉诸纸面、不能留下痕迹,但是却自然而然就知道何时使用的特殊时间表。   而希拉也不太能理解他的困扰,对于希拉而言,时间只是比以往变得活跃了一些,甚至能让祂隐约摸到相关规则的影子。   [我只能努力去破解它试试,不过这条规则范围太大,可能需要很久。]   [没事,慢慢来。]   松田阵平听见希拉说很久,就不抱什么希望了,上一条被祂这么说的是情报不能互通,现在已经7年过去了,还是不能互通。   他暂时死了这条心,等第二天降谷零离开之后,也难得地在白天出了门,临走前还特意看了一眼日期。   1月19日。   ……算了,其实看了也没什么意义。   他撑着黑伞慢吞吞走了一段路,上了他叫过来接他的车,来到了那个诸伏景光和降谷零以及梅根他们心心念念的研究所。   研究所的负责人急匆匆迎上来,看见真的是他,立刻煞白着脸站在一边。松田阵平仔细打量他几眼,终于想起了一点:   “你是当初葛兰哈维的助手?”   负责人腿都开始抖了。   松田阵平懒得说什么,他今天也不是来兴师问罪或者报复的,实际上这个研究所并不算太重要,所以他到现在都还没处理到这边。   他之所以过来,就是有些好奇梅根他们盯上的到底是哪一部分的研究资料。   毕竟根据boss那边所说的,这个研究所只不过是用他的血样进行一些衍生研究,而且从四年前他离开日本后,差不多就已经停滞了。   到底有什么值得他们冒这么大的险?   半小时后。   松田阵平竭力克制着怒火,冷着脸离开研究所的范围,拨出电话:   “帕波米特,你给我滚过来!” 第192章   接到K的电话之前, 帕波米特正待在自己的和果子店。   他本人对这种日式的传统点心没有任何兴趣。毕竟他在美国长大,虽然因为那对赌鬼父母学过几句日语,但在十七岁来到日本之前,对这个国家毫无了解, 也没兴趣了解。   这种用传统店铺做情报交流点的习惯, 算是讨好自己的上司朗姆的一点牺牲——就算帕波米特没有亲眼见过这位, 只看情报组内严苛还和资历隐隐挂钩的晋升制度,就能看出一股子刻板腐朽的日式作风。   往前数上五年,能让朗姆破例的,也只有一个波本。   ……要不等下还是用柚子叶洗洗手吧。   发觉自己不小心联想到这几年来越发不干人事的波本, 帕波米特开始觉得晦气。   虽然他无数次想对K说,找情人这回事真的不能人品不行用数量补,但一来这是K的私事, 二来梅根觉得完全没问题。她甚至用苏格兰用得特别顺手, 多次很希望再来几个,所以本来就毫无话语权的帕波米特只能继续闭嘴。   他把不爽发泄到面前不请自来的另一个家伙身上:   “玛克, 这是朗姆大人交给你的任务,我凭什么帮你?”   浅黄色的桧木圆桌前,瘦削的男人满脸阴沉:   “那个势力的梅根已经联系宫野明美了, 他们可以帮助宫野明美完成任务,但是要求先见到雪莉才能交给她十亿日元。”   帕波米特嘲讽地掀起嘴角:“这不正常吗?对方又不傻。”   “但是琴酒拒绝了宫野明美。”玛克攥紧了手里的杯。   帕波米特目光微凝,故意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走到柜台前,对着里面的各色点心挑挑拣拣, 口中说道:   “他不是想利用宫野明美引出那个叫梅根的女人吗?怎么拒绝了?”   “他就像是没有利用宫野明美引出梅根这回事一样, 说雪莉这段时间在进行重要研究, 不能随便出来。”   帕波米特明白了,忍不住笑了一声,   “所以现在宫野明美觉得琴酒根本没有利用她做诱饵的打算,不相信你了?”   “帕波米特,你以为现在是你看热闹的时候?”   玛克气得都要磨牙了,如果不是想不出办法,宫野明美那边还警告他如果再联系就会报给琴酒,他怎么会来找这个自以为有点脑子实际上毫无眼色的家伙。   “告诉你,这件事情我要是没办成,朗姆大人八成就会交给波本。”   一提起波本,帕波米特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晴转多云。玛克心里顿时舒坦了许多,徐徐道:   “波本已经压了我们一头,再这样下去,他没准就是下一个卡萨沙,到时候我们都要看他脸色。帕波米特,你想好要不要帮我。”   “帮。”帕波米特阴沉沉地说了一句,“白痴,你现在联系宫野明美,告诉她……”   手机铃声响起,帕波米特低头看了一眼,脸色微变,接着立刻抬起头,快速地说:   “琴酒又不可能真的放弃钓出梅根的计划。他就是猜到了你会联系宫野明美,才故意拖了拖,让宫野明美怀疑你。等研究所的那位负责人雪莉再找琴酒,估计琴酒就会顺势退一步,同意两人可以在组织名下的产业见面。你现在提前去告诉宫野明美这件事,等她收到消息后验证,自然而然就会相信你。”   一长段的话砸在空气中还没落地,玛克就已经被帕波米特赶出和果子店,然后咵得一声,门就被死死关上了。   玛克:???   帕波米特根本没看玛克是什么脸色,他把门锁死之后,快步走到后院,此时距离电话响起已经过去了半分钟,但是对面的人毫无先挂断的意思。   帕波米特已经觉得很不妙。   平时K很少会直接打电话过来,如果打了短时间内没人接听就会换成邮件。毕竟他们的身份都特殊,一时之间接不到电话很有可能是在任务中或者其他紧急情况,因此这样突然且持续的振铃相当少。   他接通电话,就听见对面压抑着怒火的声音:   “帕波米特,你给我滚过来!”   松田阵平理智还在,没有让帕波米特真的来到研究所的附近。   他随便告诉了帕波米特一个和组织无关的安全屋,自己也隐蔽地过去了。   按理说帕波米特的距离比他稍远一些,但是他到的时候,帕波米特不仅提前来了,还带了一盒装饰精美的和果子,   浮世绘风格的包装盒上,用米色的丝带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被规规整整地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帕波米特也规规整整地坐在沙发上。   “……”   松田阵平被他这架势噎了噎,心里那口火气不上不下的,但到底还是在研究所看到那一份十多年前的资料时的愤怒占了上风。   他站在原地,冷着脸质问:   “解释,那个研究所14年前的研究资料里,为什么会有一个逃走的叫做清水间原的实验体。”   “同名同姓……”清水间原本人还没说完,看见K眼里闪过的怒火,迅速地改了口,“这种理由说出来,你肯定是不信的。”   “别说废话。”   “我在日本查了一年,却一直没有门路进入组织,结果碰巧发现了一点研究所的痕迹。”   他看了一眼K的脸色,斟酌着说,   “像我们这种,对组织的研究所比对其他的部门了解多了。所以我就故意找了个机会混了进去,又迅速找到破绽逃了出来,‘恰好’撞上了暗中追查研究所的朗姆的下属。朗姆想知道研究所的情况,所以才把我留下来并换了身份。”   面前的茶几发出一声巨响,远离帕波米特的那一角砰地撞在了他所坐的沙发上,把他硬生生卡在了中间。   清水间原:不敢动。   而始作俑者面无表情,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怎么敢?当初在美国的研究所里没待够,到日本也要进去一圈?万一你没逃出来呢?你就不怕自己真死在里面吗?”   “其实我有准备,我看他们挑选人就猜到了是研究哪方面的。”   “你还真考虑了万一被实验的情况?”松田阵平攥紧了拳又狠狠松开。   他现在忽然懂了,前几天降谷零看着他为什么是那副想揍人又没有揍的表情。   比起生气帕波米特所做的事情,他更后悔之前自己为什么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根据梅根所说,清水当时是一个人来的日本。   清水间原又不像是Zero和景光他们一样,身后有日本公安做支持。虽然清水和梅根那边也有他留下的人,但是也和日本没什么关系,相当于还是毫无根基。   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能那么精准的加入组织,又正好被朗姆派过来参与当时在伦敦和研究所有关的任务。   当然是因为帕波米特和研究所有仇,所以绝对不会在这件事上隐瞒。   还有几年前,科涅克被boss的令留下来等待卧底三选一结果,朗姆也是派了帕波米特出面。   朗姆明知道不少代号成员甚至玛克都惧怕科涅克,却敢让帕波米特一个人对上琴酒和他,而不担心他临场退缩或者落了气势。   自然也是因为,朗姆知道帕波米特会主动针对和研究所有关的科涅克,绝对不会有丝毫放水。   明明答案就已经摆在眼前,但是他却丝毫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   松田阵平抿了抿唇,什么也没再说,坐在了沙发对面,但他的沉默反而让清水间原迟疑了,   “还生气呢?”   他把已经从规规整整变成了歪歪斜斜的礼盒往戴着墨镜气势惊人的卷发青年那边推了推,   “这事梅根已经骂过我好几次了。每次一吵架她就翻旧账,她甚至还咬过我一口,世界各地开了那么多家餐厅酒店是饿着她了吗?”   “你活该。”   “行——我活该。”   清水间原算是早就知道他哪个都惹不起,“和你说说玛克的糟心事,让你高兴一下,听不听?”   “什么事?”   “他快被琴酒和宫野明美折腾傻了,现在正在犯蠢,所以我稍微推了他一把,让他……彻底掺和进去。”   帕波米特慢悠悠的、幸灾乐祸地说:   “朗姆和琴酒前几年有点默契,但是到今年已经又摩擦不断。琴酒故意拖了一拖,警告朗姆,朗姆没继续安排波本跟进,就是还没决定要不要撕破脸,玛克却先走了一步。”   上一个提前谋划的人是谁?   是已经悄无声息死了的卡萨沙。   玛克说对了人,却没想到自己身上。   “所以你千万不能动。”   松田阵平再次提醒降谷零,“在这件事情结束之前,或者朗姆没发话之前,波本绝对不能行动。”   “难道我自己看不出来吗?”餐桌对面的金发青年瞪了他一眼,“你明天到底跟不跟我一起?你不也和我一样不能出现?”   松田阵平放下筷子,沉默地看了一眼电子表上的日历。   才1月28日。   他记得行动定在2月1日。   现在1月也和2月一样,过了28号就是下个月1号是吧。   松田阵平第一百次想要吐槽,第一百零一次放弃。   毕竟降谷零还盯着他呢。   “我……咳。”松田阵平清清嗓子,“明天有别的事情。”   降谷零半信半疑:   “你有任务?你不是最近只需要处理合并研究所,而且还不需要露面吗?”   “不是,是我和别人有约,对方需要保密,不方面告诉你。”   降谷零:……   工藤新一:……   “你……您、你就是这么和上次那个人说的?”   已经非正式更名为江户川柯南的工藤新一纠结地仰头看了他一眼,   “他就让你出来了?”   “为什么不让?”   松田阵平站在一边,眼里的迷惑被墨镜遮住,从表面上看起来平静极了,   “倒是你,最近应该有人找过你吧?为什么不肯跟他们离开,你现在的情况有多危险自己不清楚吗?”   “我知道。”   江户川柯南双手一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在发觉自己的脚甚至踩不到地面时,又有一些气闷,   “但是我总要想办法恢复的,如果不查清楚那几个人的身份和他们背后的那个组织,我岂不是……”   “岂不是没办法和你暂时寄住的毛利侦探事务所里面,那位毛利兰小姐在一起了。”   长椅上的小学生不晃腿了,红晕一下子从脖子烧到了耳根。   “你怎么知道?!”   江户川柯南从椅子上跳下来,三两步跑到旁边倚着树干双手插兜的卷发青年面前,压低声音问:   “那天后忽然来找上我的人,和那个组织是对立的?是你联系的他们?所以你也是……”   “不是。”松田阵平一口否决,“不管你问什么我的答案都只有不是,别指望从我这边骗到多余的消息。那几个人都差点被你摸到据点了还不够吗?”   “果然,你和他们是有联系……哎呦!为什么要打我头!”   “我都要弯腰才能打你了,你还不长教训?刚因为跟踪别人而被喂了药,才几天就敢又跟踪来历不明的人。”   松田阵平的手抄回衣兜里,冷厉地盯着眼前过于聪明大胆的高中……小学生,   “如果你想留在那个侦探事务所,就留下吧。但是不要再查下去了。”   “会死的。”   成年男人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像是已经见过了千百次类似的结果,又像是想起了一些倒在路上的人。   站在春日煦阳中的江户川柯南听得打了个冷战。   他愣愣地抬头,却忽然此刻才察觉到,卷发青年虽然只和他隔了一步,却始终站在大树的阴影下,不肯让阳光沾上半点,连架在鼻梁上的黑色的墨镜都带着一种不容靠近的沉肃。   生出嫩芽的枝梢轻轻摆动,最轻柔的风拂过他蓬松微卷的发丝,却让他皱起眉拉了拉围巾,重新遮住了大半张脸。   很冷吗?   很冷,为什么不能站在阳光下呢?   江户川柯南莫名地想起了几年前银行初见时,那个面对劫匪依然嚣张的青年。   但眼前的画面一转,变成漆黑的多罗碧加乐园一角,变成即使来人还远得听不见脚步声,就已经微微颤抖的手和急促的呼吸。   还有……稍微被触碰就本能躲闪的动作。   “喂,我走了。”   松田阵平看着莫名其妙盯着他发呆,又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的小少年,忽然有些寒毛直立,立刻出声打断,   “留给你的联系方式不要存在手机里,非紧急关头也不要联系我。”   “可……”   尖锐的警笛声忽然自远方响起,本想要说话的江户川柯南,下意识的往那边看去。再回头时却发现身边已经空空荡荡,哪里还有戴墨镜的卷发青年。   “……”江户川柯南抓了抓头发,“我只是想问一下你的身体怎么样,着急跑什么啊。”   他低声的埋怨落在空气中,但一直到彻底消散,长椅和树边的温度都冷尽,看似空荡的树林中才重新走出一个穿着黑色皮衣的身影。   “都这样了,还担心别人呢。操心的小鬼。”   松田阵平叹了口气,从另一个方向离开公园。   还是想办法引导雪莉研究一下APTX-4869的解药吧。   说实话,虽然后面的无一例外的死亡实验结果,已经验证了工藤新一的返老还童是极小概率事件,但他还是觉得雪莉可能知道有这种情况,只是没有上报。   [如果这次的计划成功,雪莉和宫野明美离开组织,被公安保护,她再想研究点什么也就方便了。]   [那是不是要告诉公安?]希拉思索,[但你没办法将工藤新一的事情告诉公安。]   [也不一定要说,雪莉的研究能看懂的人不多。公安对雪莉的观察力度绝对比不上组织,如果她有心的话,应该能糊弄过去。先把人带出来再想这件事。]   松田阵平回到米花町一丁目,在心里继续回答希拉,   [而且工藤新一那边的情况看起来还好,没有别的副作用,稍微等一等应该也没什么。我最担心的这次的行动出什么变故。]   雪莉被锁在毒气室里,服下APTX-4869的场景,一直还压在他的心上。   松田阵平摸了摸衣兜里从工藤新一那里要回来的打火机药盒,又松开,拿出放在同一侧的手机。   [到现在还没有消息,有点奇……]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手机连续震了三下。   三封邮件连续弹出。   【宫野明美确认背叛,须立刻清理。——琴酒】   【苏格兰疑似背叛,须带回审讯。——琴酒】   【白兰地,配合琴酒任务。——Boss】 第193章   收到宫野明美背叛的消息不奇怪, 毕竟琴酒已经答应了宫野明美,只要她成功抢劫10亿元,来送到组织名下的某家餐厅,就算做任务完成。   而宫野明美的要求是, 琴酒当天就兑现承诺, 让她和妹妹见面。   这个要求放在其他时间或许有一些生硬, 毕竟雪莉是T03的负责人,虽然人身自由被一定程度的限制。但正常走申请流程,同样可以见到宫野明美。   不过前段时间因为研究所暴露的事情,boss亲自下达戒严令, 宫野明美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宫野志保了,此时提出也算是合情合理。   当然,琴酒那边自然会认为是梅根的要求, 也会在预定的地点做出埋伏。   但是埋伏的力度或许对梅根有用, 对于日本当地的官方势力公安来说,就有些不够看了。   松田阵平仔细研究过降谷零透露的公安计划, 又拿琴酒那边的布置做个对比,觉得失败的概率不大。   更方便的是,这次组织行动暴露给公安的原因, 完全可以推给宫野明美,不会影响到在组织卧底的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而宫野明美和雪莉也已经在公安的保护下,同样不用担心组织。   但是……   “苏格兰是怎么回事?”松田阵平质疑电话那边的琴酒,“四年前你就说过苏格兰背叛, 结果前段时间忽然告诉我是假的。现在又说他背叛了, 你觉得我会信你?”   琴酒的声音丝毫没有心虚的意思, 反而问他:   “你没收到先生的邮件?”   先生?   松田阵平听得眼皮一跳。   琴酒和他不一样,他是之前早年在船上养成的习惯, 后面又和boss一起同住了5年,所以日常大部分时候都称呼那位为先生,越是提出请求的时候越习惯如此。   但琴酒对着他提及boss时用“先生”,一般要么是旁边有别人不方便开口,要么就是试图搬出Boss的名义警告他。   不过在当前情景下,也可以简单的翻译成,四年前的事情是boss安排的,他只是听令行事,不要把旧账翻到他身上。   “四年前就算了。”   松田阵平心烦气躁,暂且放过那件事,   “他不是被你派出去卧底了吗?他怎么背叛了?”   说完后,松田阵平等琴酒的回答的短暂几秒中,脑子里已经转过了无数想法。   比如组织像上次抓住了坪内森的联络人一样,抓住了诸伏景光在日本公安的联络人,也可能是这次行动中出了茬子,被组织发现了景光联系公安的蛛丝马迹   结果琴酒说:   “他试图从组织的包围圈里救出梅根。”   谁?   谁在包围圈里?   试图是什么意思?   松田阵平活跃的思绪如流水凝冰般,骤然被截断。   “那梅根呢?”他问。   “被抓了。”   “在哪?”   “审讯室。”   “哪个审讯室?”   刚从据点离开的琴酒敏锐地察觉出电话那头的人语气不对,他咬了咬烟头,谨慎地问:   “你想干什么?”   话筒那边只有沙沙的声音,像是信号不好,过了半秒,琴酒忽然听见白兰地低哑冷漠的声音,   “……你说呢?苏格兰前几天还在我这边?你忽然说他背叛,我总要看一看他背叛的原因吧。”   这下轮到琴酒安静了。   柔和的风忽然越刮越烈,刚生出花骨朵的樱花树枝被迫弯伏,路边的自行车哗啦一声倒下,撞到旁边的电线杆上。   如果是平时,松田阵平已经被声音刺得紧绷,但此刻他却只是咬着牙,闭了闭眼睛又睁开,一言不发的等着琴酒回答。   就在他的耐心被春日里乍然而起的狂风吹尽的时候,那边传来了琴酒冰冷且一字一顿的声音,   “白兰地,Boss还需要得到梅根背后那人的情报,你不能动她。”   松田阵平没听到想要的答案,直接挂了电话。   [你不太冷……]   [我知道。]   松田少见地打断了希拉的话,   [但那是梅根。]   当初从k研究所中逃出来的,年龄最小的孩子。   最初的时候,松田阵平无法看清他们的长相,也无法得知他们的名字,但不代表他完全分不清面前的人。   每一个孩子他都记得,哪怕当时的他们在他眼里只是模糊扭曲的怪诞形象。   [清水后来和我说,那块糖是她留给我的。]   梅根喜欢甜食,尤其喜欢吃糖,最喜欢用牙齿咯吱咯吱地咬碎硬质糖果,为这清水吐槽过好几次。   但唯独在K研究所的那块糖,她留到已经潮湿软化都没舍得吃,最后却送给了他。   十七年前,他把那群孩子从通道中赶走的时候,清水间原是第一个反应过来质问他的,也是最快被他说服,并配合他行动的。   而梅根……梅根什么也没说,她只是最后拽着他的衣袖不停的掉眼泪。以至于松田阵平不得不将已经拆了芯片的手环摘给对方,要她好好保管,骗她将来某天会再找她要回来。   现在,那个拽着他哭了一路的孩子,那个说要把餐厅酒店开遍世界各地、让他到哪都能吃上想吃的东西的孩子,重新落在了组织的网中,甚至有可能正在遭遇审讯。   松田阵平一想到这个可能,就觉得愤怒的心火一直烧到了咽喉,烧得他嗓子干哑,神经突突直跳。   除此之外,他还担心诸伏景光现在的情况。   虽然听琴酒的口气明显是没有抓住人,凭景光的实力,只要躲过了第一波围捕,后面逃脱的几率也只会越来越大。但是不代表松田阵平就能放心了。   还有莫名其妙已经被确认叛逃的宫野明美又是怎么回事?   “就算是她抢劫完运钞车之后,没有按要求到预定地点,也有可能是被抓了。她妹妹还在,她总不能自己跑了。”   松田阵平觉得很没道理,却被电话另一边的boss轻笑着否定:   “宫野明美早就背叛了,用她钓出梅根本来就是废物利用。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她在那种情况下还能逃走。”   早就……   松田阵平冷不丁的想起,之前梅根说过宫野明美几年前就和他们有所联系的事情,大白天的忽然出了一身冷汗,   “您是指什么时候?”   “自己去查吧,白兰地。”   Boss大概是因为目的已经达到,也并不重视宫野明美,因此不疾不徐地说,   “你可以解决之前自己问一问。”   这就是给他单独行动,而不必要配合琴酒的权利了。   但松田阵平想要的不只是这个答案,他正想继续开口,boss却仿佛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似的,略微加重了语气:   “虽然宫野明美在卡拉斯号上呆过一段时间,但是从她答应琴酒的任务开始,就已经算是行动组的基层成员了。”   “……”   “一个宫野明美而已,白兰地,不要把什么人都随便划到你的地盘,要学会取舍和筛选。”   “……是,我知道。”   松田阵平只能应下,本以为这通电话应该到此结束, Boss却轻描淡写的又增加了一句:   “但苏格兰先留着,就算抓到了也不要解决。让他试试你前两年试过的那个实验吧。”   松田阵平的脸色变了。   听着话筒中传出的忙音,他用力攥紧了手机。   [希拉……]   [那个实验我帮不上忙。]   [……]松田阵平压抑的情绪都被祂这一句冲没了,[现在不是考虑人被抓以后的事情的时候吧。]   他抓了抓头发,琴酒明显不肯多说,为此甚至没提要让他帮忙的意思,那从琴酒这边得到梅根的下落的可能性太低了。   [我要通过其他途径,来确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   先弄清楚本来已经答应他不轻易行动的梅根为什么会陷入组织的包围?   他们又是在哪里被包围的?   [这点很重要吗?]希拉疑惑地问。   [重要。]   松田阵平低头,盯着自己手机的屏幕,上面新发来的邮件和清水间原的电话同时弹出。   邮件是降谷零的,   【x。x。】   前一个X指的是对明美和雪莉的行动失败,后句说的是研究所的行动失败。   后者是松田阵平自己安排的,但是前者呢?   松田阵平先用两分钟结束了清水间原的电话,确认了根本没有人知道梅根今天的动向和计划,并要求清水不能私自行动后,又迅速给降谷零回拨过去。   这时候,他已经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无数的可能性从他脑中掠过,无数的信息在他脑中重新组合。   [他们一定不是在预定地点附近被埋伏的,不然zero一定能察觉到。]   [组织不可能舍近求远,把梅根送到更远处的组织据点。所以只要找到景光,就能确认梅根遇到埋伏的地点,就能划出可能会关押梅根的组织据点的大概范围。]   但是。   “Hiro失联了。”   降谷零的声音干涩。 第194章   松田阵平听完降谷零后续的事件描述, 只觉得从听到梅根的消息时就一直在向下坠的心脏又往下沉了沉,几乎可以看见底下那深不见底即将吞噬一切的狰狞深渊。   不对劲,一切都不对劲。   琴酒目前还没抓到苏格兰,就说明诸伏景光现在应该还有一定的自由, 那诸伏景光为什么不联系公安呢?   他出事了?被困在某些无法联系外界的位置?还是昏迷了?   还有宫野明美, 明明和公安的计划商量的好好的, 为什么最后没有出现在预定的地点?   “无论是哪种,我们都得快点找到他。”   松田阵平抓紧了手机,快速梳理事情的经过,   “我记得今天宫野明美和琴酒约在了蒲下町的一家餐厅。”   “没错。”   “但宫野明美也会将朗姆的人引到那边。宫野明美表面上答应了玛克合作, 却没有对玛克说实话。她骗玛克,说和琴酒约定的是另外的位置。所以玛克不知道琴酒的人会在这边埋伏。”   “没错。”   “公安的人会假扮梅根,先跟她在餐厅附近会合, 接着一起去预定的地点。而这次的行动隐秘, 出动的代号成员少,外围成员多。到时候‘梅根’出现, 同时有人对琴酒或者朗姆的人动手,双方互不相识,就会以为对方是梅根的人。”   “嗯。”   “两边一旦开火, 公安作为被忽略的第三方就可以趁乱行动,救走雪莉和宫野明美。”   “嗯。”   “但是你们一直等到约定的地点,也没看见宫野明美,附近也没有琴酒和朗姆的人。而之前给你发邮件说正在盯着梅根, 防止她忽然插手的景光也失联了。”   但本来一切商量得好好的宫野明美又为什么会没过去?她是什么时候暴露的?   景光和梅根又是怎么回事?梅根又是怎么落入琴酒的陷阱的。   琴酒在哪里布了陷阱, 又是谁引她过去的?   松田阵平将降谷零告知他的情报迅速理了一遍, 脑海中的问题也在短时间内一个接一个地蹦了出来。   但电话那头的人依然一言不发,只有丁点细碎的键盘敲击声和纸页翻动声响起。   松田阵平怔了怔, 回想刚刚的对话,才注意到降谷零的寡言。   “zero。”   松田阵平出声。   “我在看公安的情报。”   话筒中终于传出降谷零平静的声音,平静得就仿佛失踪的人不是他的幼驯染,   “琴酒之前没和你说明,现在大概也不会告诉你梅根被关押的地点和当时的具体情况。你也不要再去问,否则出了事最先被怀疑的就是你。”   “现在最方便快捷的是从宫野明美查起,从组织的角度推测,最有可能引出梅根的也是她。找到她就有可能找到hiro,或者知道hiro的线索。”   降谷零太冷静了,冷静得松田阵平都有些悚然。   就像是站在即将喷发的活火山上,松田阵平不知不觉屏住呼吸,就听见降谷零的下一句:   “所以我打算去宫野明美的住处看一看。”   松田阵平心里哐当一声。   果然。他就不相信降谷零这时候能真的冷静。   明明什么都想清楚了,最后却要钻牛角尖。   “不行。”   松田阵平合上面前的电脑,   “你给我听着。苏格兰在组织内大部分代号成员的眼里已经叛逃四年。刚刚我查了组织的内网中没有新的通缉令和情报,说明现在的抓捕依然局限在小范围内。”   他加重语气,“现在局势不明,我们根本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   “波本没有收到朗姆的令,也没有提前报备,绝对不能在这件事中露脸。”   “zero,听着,心……”   “心浮气躁乃是大忌?”   金发的青年盯着面前笔记本电脑上一片缭乱的文档,重复松田阵平曾经的口头禅。   他在心里提醒自己。   你是卧底。你的不单单是你自己的,是无数前辈用鲜血帮你铺成的路,绝对不能冲动行事。   白色荧光的屏幕刺痛了眼,降谷零垂眸,尽可能平稳地说,   “我手头有个调查任务正好结束,要和贝尔摩德联系,顺便从她那边试探一下。公安那边也会同步调查,但我……”   我不会出现。   以利益,以最高目的来衡量一切。   哪怕天平的另一边是相识相伴二十几年的幼驯染。   他如嚼碎铁石吞咽尖刀般、将粗糙沉重的不安从咽喉一点点塞回胃里,松田阵平不满的声音却忽然从电话那头刺过来,   “你什么?”   他冷笑。   即使看不见人,降谷零脑海中却莫名地勾勒出卷发青年桀骜而不爽地瞪他的样子   “你以为我是让你在做选择吗?”   “给我听着,我去查,我向你保证,绝对会让诸伏景光全须全尾地回来。”   松田阵平拽过刚刚扔在沙发上的围巾,重新在脖子上胡乱绕了两圈,要挂断电话前却又顿住,   “顺便,问问那家伙能不能回来?”   “你……”   “我什么?这种时候应该把人叫回来帮忙吧!我都回国这么长时间了,他一个任务磨蹭够久了吧?”   挂断电话的松田阵平站在街道路灯的阴影中,看向面前餐厅招牌上流畅的花体英文。   这里是宫野明美和琴酒原本约定见面的地方,也是公安埋伏的地方。   餐厅在一个组织内部培养、知根知底的基层成员名下,嘴严,且非常懂规矩,从来不问不该问的。平时组织需要的时候,对方就会歇业,或者把餐厅交给某个“亲戚”来代班一天。   按理说,这家餐厅今天会被公安处理掉。   但……   松田阵平拉了拉围巾,刚到门口,就听见一个男人似乎在对别人抱怨,   “是啊,不知道哪个缺德的,把监控都拆了……对,这家餐厅我刚接手没两天……原来的老板?人家昨天已经回北海道老家了,说家里有急事,过户的合同都签好了,就差跑一趟法务局。哎,怎么出这种事。”   这件事松田阵平知道,组织前几天就打算放弃这边了,为了防止盯着这边的人察觉,故意低价脱手给普通人,并做出正常营业的假象。   毕竟这件事情结束,无论如何这个据点都不能保留了。   松田阵平过来,只是觉得琴酒说的话和公安那边的情报有些矛盾。   公安说他们一直等到过了约定的时间都没有等到人,也没有看见琴酒的人和朗姆的人。   琴酒却说,宫野明美没有到达预定的地点。   琴酒不至于在这种小事上撒谎,所以他就算人不在现场,也一定安排人埋伏在附近了,只是公安没发现。   但公安为什么没发现?   松田阵平怀疑这边有他们忽略的线索,所以趁餐厅还没结束营业前先过来一趟。   他正要进去,一下子被餐厅里多年未曾听到、但依然熟悉的声线惊得顿住脚:   “附近我已经都问过了,说是平时治安不错,也别太担心,还是等手续办妥先去备个案吧。”   “只能这样了,不过今天晚上还真是麻烦你了。”   “小事而已,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伊达航安抚完拉着他抱怨但是因为手续不齐不好报警的熟人,隐约感觉门口的人似乎站了有一会。   这么晚了还有客人?   他随意的想着,抬眼看过去,恰好捕捉到即将脱离视线的那一抹黑色。   伊达航愣在原地。   “伊达警官?”旁边的店老板疑惑的喊他。   “伊达警官。”   黑色卷发的青年听完了他的自我介绍和问题之后,慢吞吞地回答,   “我只是走到门口忽然不想吃这家,所以就转身走了。餐厅那么多,换一家吃饭怎么了?”   伊达航感觉到松田阵平微微地抗拒,和略微紧张僵硬的肢体动作,留在原地没有上前。   “当然没问题了。如果不熟悉这附近的话,我可以帮你推荐几家。只是这几天附近人多,一个人晚上要当心。”   卷发青年的眉梢轻微动了动,像是好奇来了兴趣:   “人多?是有什么活动吗?”   伊达航意识到这就是松田阵平的来意,庆幸自己还真的因为监控器的问题,仔仔细细的查过一遍,   留着板寸的男人摸了摸下巴,仿佛闲聊一般说道,   “这边倒是还好,就是前面那条街,有家茶室有好几间被预定了。噢对,还有拐角那边的三楼的KTV,说是给朋友过生日,也被人包场了。”   他打量了一下松田阵平的神情,继续道,   “就刚刚那家餐厅,监控还不知道怎么坏了,你有没有在附近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你是不是在找什么可疑的人?   四年未见的好友,隔着足足有一臂远的距离,比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还要生疏,克制地一问一答。   但周遭的风似乎都温柔了下来,变幻的霓虹灯在两人身上面前打下缤纷的色彩,恰到好处的遮住了他们的神情,和彼此眼中的温和。   “没看见。”   戴着墨镜的卷发青年若无其事地否认,却又接着说,   “没准就是过生日的人喝高了砸的,没人看见他们出来?”   你知不知道他们的长相?   “啊,还真的有可能。听说有个棕红发色的女人的脾气特别暴躁,眼睛上似乎还有个蝴蝶纹身。那我去问……”   “有什么可问的?你又没有证据。”   卷发青年莫名地不耐烦了,粗暴地打断他的话,   “要是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我很忙。”   不许去查。   伊达航看到他眼中明显的警告。   看来真的是啊。   他站在原地,目送穿着黑色皮衣的身影重新沉入夜色。   而走到前面的松田阵平,却在心里大骂公安。   什么白痴啊。   那么明显没有找到?   公安的特训是每年都在放海吗?   不对,公安也没有那么蠢。   松田阵平磨了磨牙,强迫自己往正确的方向想。   刚刚班长说的很可能就是基安蒂。也就是说他之前考虑的方向是正确的,琴酒确实派人过来了,茶室那边应该就是玛克。   但不管是前面的街道,还是拐角处,也都太远了,就算是梅根真的来了,想撤离也都能随时撤离,公安可能根本没有考虑到那边。   能从班长这边得到这个情报,都挺让他震惊的。   所以,琴酒和朗姆为什么不约而同地安排的那么远。   那既不好狙击,也算不上是埋伏。   就像是单纯的……   监视。   监视谁?   松田阵平停下脚步站在十字路口前,信号灯变换时,他忽然感觉到隐约的窥视感。   带着恶意的视线,扫过他的脸。 第195章   是谁?   虽然那视线只是匆匆一掠, 但是松田阵平因为药物的影响,这段时间的感官本来就极为敏锐,绝不可能搞错。   他迅速锁定不远处楼上的某个方向。   那边的窗户有的亮着,有的一片漆黑, 但都看不出什么可疑的端倪, 松田阵平皱起眉。   十字路口前穿着黑色皮衣的卷发青年遥遥看过来, 即使隔着墨镜,也依然带着一种迫人的凌厉气势。   藏在窗边阴影处的人一动也不敢动,足足过了五六秒才敢往窗外看去。   但十字路口已经没有了刚刚的身影。   松田阵平这时候已经上了他叫来的车。   坐在黑色本田车的后排,他把从班长口中得知的内容分别发送给降谷零和清水间原, 就继续沉思。   半个多月前,早在琴酒说出利用宫野明美钓出梅根的计划之前,梅根那边就已经暂停了行动。   他亲眼看着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商量出主动对宫野明美释放友善信号, 达成合作, 好带走两人的计划后,也顺便将此事告诉了梅根。   目的是让梅根提前和宫野明美通一声气, 告诉她公安可能会联系她,否则宫野明美也不会在联系当天就相信公安的善意。   在早有准备的情况下,之后的行动也一切顺利。但结果是琴酒和玛克安排的人都远离餐厅, 就像是早就知道公安的安排似的。   为什么,谁泄露了消息?   车辆驶出这条街,拐到前面,松田阵平也跟着抬起头, 目光扫过刚刚班长所说的位置。   这一看, 他忽然汗毛竖起。   “停车!”   司机匆匆踩下刹车, 把车停在路边。   松田阵平快速下了车,先去了茶室那边转了一圈, 发现那边的落地窗视野开阔,街道上的动静一览无余。   拐角的KTV就差得远了,虽然距离更近,但是正对着街区的窗户都偏小,优点是足够隐蔽。   更重要的是……茶室的预定比KTV的预定时间晚。   那琴酒是有毛病吗,放着更容易看清街区的地方不选,偏偏选这种地方?   还是,他故意把那边留给玛克?   松田阵平脸青了。   意识到他们本来的计划中,有一个极为可怕的疏漏。   “朗姆还不想和琴酒撕破脸,琴酒既然警告过玛克,朗姆那边按理说就不会轻易出手。所以我还要额外想办法引朗姆那边动手。”   几天前,降谷零是这样说的。   他回答什么来着?   “不需要,玛克短时间没想到这一层,帕波米特干脆顺手坑了他一把,引导他继续去接近宫野明美了。”   玛克自作主张,恰好圆上公安的计划,于是两人就放过这件事。   可琴酒呢?他的疑心和谨慎,松田阵平曾多次领教过。就算警告了朗姆,那他就完全相信朗姆不会出手了吗。   从琴酒的角度,绝对不会忽略宫野明美真的能引出梅根,却又和朗姆合作的可能。   可他对宫野明美的监视,又因为雪莉的要求撤了大半,他怎么确认宫野明美没有骗他?   “去宫野明美的住处。”   松田阵平重新回到车里,他怀疑琴酒在宫野明美家放了窃听设备,得知了公安的计划。而宫野明美在最后关头才发现这件事,才不得已逃离。   车辆重新启动,不过半小时,就到了一处公寓楼下。   松田阵平让司机将车停在附近,自己独自过去,走到楼下仰头望向宫野明美所在的六楼最右侧的那间。   他已经预见了入目必然一片漆……亮着灯?   松田阵平:?   这合理吗?   他盯着窗帘缝隙中透出的薄薄一层光线,后退了一步,拨通了琴酒的电话。   “你的人在宫野明美住处?”   “……”那边沉默了两秒。   六楼的窗帘轻微地动了动,似乎在向下观察,却谨慎地没有露出半点身形。   松田阵平明白了。   他上了楼,双手抱胸,看着客厅沙发上的银发男人:   “这里是正在逃逸的银行抢劫犯的住处,你在这里干什么?觉得警察查到这里的功劳太小了?”   被白兰地点明诅咒要被警察抓住的琴酒却面不改色,“她处理很干净,警察暂时查不到这边。”   旁边正在敲击键盘的伏特加却猛地僵住,脖子一寸寸转过来,看清他的脸之后整个人像是被针刺了屁股似的蹿起来。   一只手抬起指着他,手指疯狂颤抖:   “你,你。”   “我什么?”卷发青年平淡地问。   伏特加嘴唇哆嗦半天,最后嗓子里挤出咯的一声。   他听见琴酒大哥接电话时,还以为是基安蒂他们过了,哪怕有人进来也没有在意。   但怎么会是已经死了的科涅克啊?!   尤其是卷发男人的脸色还特别苍白,看不出半点血色。   他甚至主动避开了光亮处,站在客厅外的阴影中。   就像是从坟墓里爬出来……   伏特加脚被黏在原地,因为这忽然的联想,背上出了一层冷汗。   幸好这时候琴酒大哥出声:   “伏特加,处理完了吗?”   “处、处理完了!”   伏特加慌慌张张地回神,要将宫野明美的笔记本电脑合上,一只略微苍白而骨节分明的手却按住了屏幕。   鬼过来了!   不是,是科涅克过来了。   “你删了什么?”   伏特加对上卷发青年墨镜下的暗青色眸子,一个激灵,小心翼翼地说:   “宫野明美和组织联络的记录。”   “她会蠢到把这些留在电脑里?“   “这个……确实……”   “恢复让我看看。”   伏特加瞳孔地震。   “科涅克,Boss说的是让你配合我。”琴酒警告道。   但卷发青年瞥了他一眼,理直气壮地说:   “你的消息过时了,现在Boss同意我自行调查。”   说完,卷发青年又嘲讽道:   “琴酒,你遮遮掩掩有什么意思?梅根是你的任务,我不管了。宫野明美的信息我也不能看?”   琴酒大哥沉默了,伏特加的心提起了。   半秒后,琴酒大哥果然转过头看他了,伏特加也心死了。   “伏特加。”   “那个……大哥,我……”   听出他拒绝的意思,暗青色的眸光直刺过来,如森冷的刀。   但伏特加已经绝望:   “可我真的复原不了。”   他和大哥过来本来就是为了彻底将可能会暴露组织的记录删除,怎么可能还留下破绽让警方复原啊。   这个理由实在无可挑剔,松田阵平只能放弃。   他走到里边的卧室转了一圈,琴酒本人在这里,那他也不指望找到什么东西了,只是凑合看一眼。但是检查到卫生间时,恰好清水间原和降谷零都发来了邮件。   松田阵平先点开了降谷零的邮件。   迅速破译后,松田阵平扫过开头,发现起初降谷零和他的思路基本一致,都认为琴酒可能有其他渠道监视宫野明美。   但看到后面,他的目光凝住了。   降谷零说,他通过公安去查宫野明美的近几天行动轨迹中,是否有可疑的人出现,却没有什么发现。   最后干脆以波本和公安双方的情报网,将过去几年,他没有特别在意的宫野明美动向都总结了一遍。   【自从诸星大获得代号后,组织就没有再给宫野明美派过任务。莱伊被确认被卧底后,宫野明美在琴酒的安排下迅速搬离原住处。】   这很合理,莱伊成为代号成员,雪莉在研究所的地位水涨船高,两人保住一个宫野明美绰绰有余。后续莱伊暴露,宫野明美自然也要被组织监视。   但……   【莱伊暴露不到一周,宫野明美就疑似在大阪出现,而琴酒当时正好也在大阪任务。】   【三个月后,宫野明美疑似在群马出现,而琴酒当时的任务地点也在群马县。】   松田阵平怔住了。   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   降谷零也在喃喃自语。   莱伊被确认为卧底,还试图设陷阱围抓琴酒。那引莱伊进入组织的,且和莱伊关系始终亲密的宫野明美,应该第一个被怀疑。   他那段时间得到的情报里,还有雪莉受监视的等级提高,禁止雪莉和宫野明美见面的情况。   即使宫野明美没有进审讯室,他也以为是琴酒顾忌雪莉,后续有段时间没能查到宫野明美的情报,他也以为是宫野明美被暂时监禁。   但怎么没有几天,就已经能随意出没在日本各地了?   或者不是随意,只是她正好也有……任务。   琴酒的任务。   松田阵平看着邮件里的一半以上都恰好和琴酒任务重合的地点,只觉得白底黑字亮得刺眼。   难怪琴酒要亲自过来删除记录。   难怪琴酒毫不担心明美和朗姆合作。   因为早在最初的时候,就有人告诉过他全部情报……公安的计划、玛克的计划。   所以琴酒才选择了那家KTV,既避开了公安可能的搜查,也避开了玛克的选择。   琴酒甚至没有亲自到那边,毕竟他早就知道那只是一个幌子,他只是留下基安蒂他们,确认公安是否真的过去了而已。   Boss几个小时前的话,忽然在松田阵平耳边响起:   “虽然宫野明美在卡拉斯号上呆过一段时间,但是从她答应琴酒的任务开始,就已经算是行动组的基层成员了。”   早在宫野明美答应琴酒的任务开始,就已经是行动组的成员。   Boss早就暗示他了,只是他没能理解。他误以为Boss说的是这次的任务,却没想到Boss指的是几年之前,宫野明美就已经是琴酒的人。   那梅根呢,也是宫野明美引出来,才落在了琴酒手里?   宫野明美是真的背叛了吗?   还是继续成为了,   新的饵? 第196章   “宫野明美是你的人?”   伏特加已经出去放风了, 现在宫野明美的住处只剩下琴酒和他两人,松田阵平走出来,便直截了当地问。   琴酒不答,反而深深看了他一眼:   “谁帮你查的情报?波本?才几个小时他就查到这一步, 看来他在朗姆那边还是没用全力。”   “那又怎么样?他难道还要真为朗姆卖吗?”   波本只是不能被朗姆发现参与这次行动, 琴酒这边早就默认波本是他的人, 反倒没有隐藏的必要。   因此松田阵平直接承认,神色冷峻地继续质问,   “别转移话题,这次行动到底怎么回事?”   “你是想问宫野明美是不是真的叛逃了?”   琴酒从烟盒里推出一支烟, 衔在嘴里,却没有点燃,大概是不想在这个地方留下明显的痕迹。   “白兰地, 如果她没有背叛, 为什么要把朗姆的人引到我们约定的餐厅附近?”   “她确实背叛了组织,站到了另外一边。”   松田阵平终于从琴酒口中得到了事情的“真相”。   宫野明美确实骗了玛克, 琴酒也的确是从宫野明美这边得知了朗姆再次联系了她。   但她同样没对琴酒说实话,而是告诉琴酒,朗姆的人被她骗去了其他地点, 今天餐厅这边只会有琴酒的人和梅根的人,完全隐瞒了公安的存在。   这就又和公安的挑起琴酒和朗姆动手,趁乱行动的计划对上了。   所以宫野明美确实想利用公安脱离组织带妹妹离开,但也许是因为顾虑, 所以没有对公安说全部实话, 隐瞒了曾经以及现在和琴酒合作这一点。   “那你怎么知道她撒谎?又怎么知道玛克的人会过去……梅根的人不会过去?”   松田阵平差点说成了公安的人, 结果忽然想起,目前所有情报中都没有体现过公安的存在, 硬生生的改成了梅根。   但他只得到了一个不算答案的答案。   “是另外的情报。”   这是琴酒回答的最后一个问题。   银发男人离开后,松田阵平也再没能从房间里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他回到车里,把目前手里所有的情报再整理了一遍,着重挑出了其中的疑点,并做出猜测。   疑点一,宫野明美没暴露公安,那情报是从哪里泄露的?   宫野明美被窃听?或者是公安那边行踪被发现了。   疑点二,被宫野明美欺骗的玛克,和琴酒一样选择了更远的位置观察,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琴酒和玛克的情报来源应该是同一个,而且对方的立场更偏向琴酒,因为琴酒早猜到了玛克选择的位置。   疑点三,假如宫野明美发觉了组织怀疑她,为什么不联系公安,而是私下逃走?   等下?   宫野明美真的没有联系吗?   也许她联系了,但是联系的不是公安,而是梅根?   “梅根和宫野明美还有联系?她没有放弃计划?”   “不可能。”   清水间原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焦躁,   “虽然她经常不听我的,还经常会撒谎骗我。但是绝对不会不听你的话,也不可能做你明确禁止的事情。”   松田阵平同样也觉得不可能,   “而且她什么人都没带,不像是提前计划,可能是事发突然,临时收到了宫野明美的求救。”   可如果是这样,梅根已经说了终止计划,也告知了宫野明美这件事,还帮宫野明美提供了后路,宫野明美为什么第一时间去联系了梅根?   除非……   松田阵平挂断了电话,又给降谷零打过去。   降谷零直接承认了,   “没错,公安是用梅根的身份接近宫野明美的。毕竟如果用公安的身份,需要花大量时间获取宫野明美的信任。hiro知道梅根他们惯用的联系手段,又长期和琴酒联系,短期内骗过宫野明美和琴酒不成问题。”   过去诸伏景光和他们商量计划时说过的话,在松田阵平脑海中闪现。   “我觉得梅根那边停止计划,反而容易引起组织对松田的怀疑,为什么不早不晚,偏偏在松田刚回国的时候停下?倒不如趁现在将继续计划下去……”   他们确实把计划都告诉松田阵平了,从决定,到中途的计划,到结果,唯独隐瞒了这一点。   至于为什么?   “是因为我吧。”松田阵平垂眸,“我那天答应的时候很勉强,你们看出来了。”   “……抱歉。”降谷零站在窗边,垂眸看着不远处的夜景。   在他旁边的桌子上,摆着的是宫野明美这段时间接触过的所有人,去过的所有地点,以及银行抢劫案的始末、和……公安本次的行动计划书,   “松田,我知道你很信任那个势力,但我和景光,我们是公安。”   不,和是不是公安没有关系。   松田阵平在心里否认。   是他的问题。   梅根他们身份成谜,又疑似对组织的研究所有所窥探,作风也正邪难辨。诸伏景光和降谷零不信任梅根他们是理所当然。   尤其是上次,他们两人已经推断出梅根那边的首领K和组织的研究所有关,更不可能付出全盘信任。   松田阵平作为和两边联系颇深的人,本应该在其中斡旋化解。如果他当初主动说出自己就是K,就可以避免一切猜忌。   但他没有,因为一旦说出,就会涉及到松田阵平行踪的矛盾之处,引起诸伏景光和降谷零的怀疑。   所以他保持沉默,只是在暗中告知宫野明美,公安的人和她联系。   但却没想到,公安的人选了假借梅根的身份,所以宫野明美以为梅根回来重新合作。   等等,还是不对。   松田阵平唰地出了一身冷汗。   那天梅根发给他的消息是:   【她按计划和J合作了。】   J是公安。   宫野明美通过和梅根的早期留下、只能传递简单固定信息的途径传给梅根的消息是:公安找上了她。   既然宫野明美自认为是和梅根合作的,哪里来的公安?   松田阵平的声音不知不觉变得沙哑,   “zero,你确定,你们从来没有告知过宫野明美公安的身份?”   这次降谷零没有再去纠正他的“你们”,只是轻声道:   “没有,从头到尾用的都是梅根那边势力的身份,只是给出了新的联系方式,说仅作为此次行动使用。”   松田阵平的脸色骤然苍白,因为他忽然想起一些事情。   [希拉,我记得你之前说过,诸伏景光的死亡运已经更改了。]   希拉回答得很快,   [没错,契约完成,就代表现在他和萩原研二以及伊达航他们一样,身上延伸出来的是空白的运线。他们的生死都不再是固定的结果,而是不可确定的未来。]   [但如果不是我当初给诸伏景光提交了身体数据,那苏格兰不可能进入到boss的眼中。即使这次疑似背叛,boss提出的用他来进行新实验。所以目前为止,能够给造成诸伏景光最大危机还是我。]   [而且有你之前的安排,即使是新的运线也不应该因为我而更改。]   [是这样。]希拉似乎猜到他想要说什么了。   [那这次boss再次提出实验……有没有可能,意味着诸伏景光遭遇了一次生死危机。]   这次希拉消失了一会,像是在判断和分辨,接着才说,[没错。]   松田阵平用了闭了闭眼。   为什么诸伏景光会再次叛逃?boss为什么会提出实验?   简直就是像是四年前的经历重演。   不可确定的未来,并不代表不会死。   班长的车祸只是突发的意外,hagi的死是因为炸弹犯,都是不可复制的意外。因此只要当时解决后,就不会再次出现。   但诸伏景光不一样。   他是时刻在生死边缘行走的卧底,他的死因是身份暴露。   [我们找错人了。]松田阵平艰涩地说,[增山正树,不是那个导致景光暴露的组织卧底。]   增山正树虽然只听从朗姆的安排,但毕竟是安插在警方重要眼线,必要时也可以用一用。   如果没有合适的可以替换的钉子,boss怎么可能连拉拢都不拉拢,就直接废掉。   还有一个。还有一个卧底。   他从公安那边得到了部分情报,又以公安的身份,去接近了宫野明美,误导宫野明美联系梅根。   松田阵平站在巷子的阴影里,举着手机的手有些轻微地打滑。   深夜的风卷着尘土从他脚腕处掠过,带起一片阴冷,如即将探出鬼爪。   “zero,你听我说……”   无形的风骤然变作有形的锁链,迅速从他的脚踝处攀爬至腰间。   [停下,你先停下。]希拉急促地开口,往日触碰规则时因为祂出现而会减弱的禁锢感,此时不减反增。   但松田阵平没有停。   “公安……”   锁链顺着他的脊椎向上,穿过他的肋骨,穿过他一下一下砰然跳动的心脏。   [不行,情况不太对,别说了。]   “有……”   锁链生出利刺,刺破他的喉咙。   松田阵平的声音被扼死在喉中,耳边响起忽高忽低地不详絮语,接着那絮语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确。   他无法听懂,却在一瞬间理解了,正在发生什么。   [有一条规则,形成了。]希拉茫然地开口。   [情报不互通。情报应以更波折、更有戏剧性的推理手段获知。]   听清规则的瞬间,松田阵平眼里的一切都混乱了起来。墙壁鼓动着闭合,地面震颤着升高,天空挟星辰垂落。   绚丽又晦暗的色彩包裹着他,沉入无垠的、渺小的、无法用语言的意识。   无数碎片在他眼前闪过。   诸伏景光提出计划,他坐在一边,欲言又止,最后因担心被发现他在美国长大这件事,没有坦白他就是梅根他们的首领。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单独商议,因为看出了他对梅根势力的偏袒,而选择隐瞒公安的手段。   宫野明美坐在电脑前,几次打字几次删掉,又因为担心重新回来合作的梅根不信任她,最后选择隐瞒和琴酒合作以及并未彻底拒绝‘公安’的事情。   ……   宫野明美相信了“公安”。   宫野明美未告知组织公安存在,被组织确认背叛。   梅根收到了宫野明美的求救消息。   ……   就这样,他们几个各自有各自的动机,各自有各自的原因。   没有谁真的想伤害别人,最后却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隐瞒,才导致了宫野明美逃亡,梅根落入陷阱,诸伏景光下落不明。   这就是规则。   规则因诞生而践行,也因践行而诞生。   规则落定的刹那,过往因顾虑未曾说出口的种种,全都化作规则的一部分,变成新的桎梏。 第197章   松田阵平再醒来, 入目就是白色的天花板。   医院。   护士听见仪器报警的声音,急匆匆进来,看见本来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卷发青年已经坐起,正动作熟练地把手背上的输液针拔出来, 顿时吓了一跳,   “诶你不要乱动, 你知不知道你刚被送过来的有多危险。”   卷发青年却避开她的手,自如地站起身,   “谁送我过来的。”   如果不是他脸色依旧毫无血色,手背上的针眼还渗出细小的血珠, 谁能相信他几个小时前一度濒死,情况危急到医院束手无策。   护士被他的样子唬住了,迟疑地开口,   “是一位警察先生, 好像是……姓伊达?他守了你好长时间,但忽然接了个电话, 就连忙离开了。”   卷发青年听她说完,目光低垂,几秒后才出声,   “我知道了,我去缴费。”   明明这个病人看起来还算客气,就是冷淡了点,但护士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莫名有些发毛。   她小心地看了眼卷发青年脸色,   “……其实那位伊达警官已经帮你缴了。”   卷发青年这回终于抬起头, 暗青色的瞳孔仿佛混着冬日未化的冰棱:   “他?为什么?他怎么和你说的?”   护士本来准备好的内容卡在嗓子里, 稀里糊涂说了实话:   “那位伊达警官没说别的,就嘱咐我们在你醒后立刻联系他, 还有劝住你不让你离开,欸你……”   她话没说完,那个卷发青年已经走出病房,背对着她摆了摆手。   “你就说劝过了。”   护士愣了愣,连忙追出去,哪里还有对方的影子。   松田阵平没从医院的正门离开,故意避开监控,轻易从后门绕了出去。   走出去,他才发现后门对着的是一条偏僻的窄巷。   昨晚下了雨,因此积攒的雨水正从墙檐上滴落,在不太平整的地面汇集成一个肮脏的污水坑,一条土黄色的野狗正在那边用舌头舔水。   松田阵平犹豫了下,顿住脚,但还是晚了一步。   那野狗已经察觉人的动静,呜咽地夹着尾巴从巷子一侧跑出去。   松田阵平在心里不太诚恳地为打扰到对方喝水道了个歉,站在原地踟蹰了两秒,最后转身走向另一侧看上去没什么人烟的街道。   他一边走,一边低头确认自己的身上的东西。   手机,钱包,打火机药盒。   枪……枪没了,匕首倒还在,不过被牛皮纸纸袋子严严实实地裹了一层,塞在皮衣的内侧口袋里。   就算是在医院一不小心掉出来,都不会被人发现是什么。   松田阵平随手把牛皮纸袋子撕开,匕首收回袖口内侧。   走出巷子后,注意到这边像是刚建好的商业街区,还没正式入驻商家,只有远处零散的几个清洁工在干活。   他四处望了望,看见前面电线杆旁边有个垃圾桶,就想将手里的牛皮纸扔掉。   但被揉作一团的牛皮纸还未脱手,松田阵平发觉了点异样。   他把皱巴巴的纸重新展开,看见一行有些熟悉的字体。   【我已经告诉他了,别走太远:D】   下面还有一串松田阵平早就知道的联系电话。   [是萩原研二的电话。]   希拉的记忆永远不会出错,因此跳过松田阵平直接得到答案,甚至还出声提醒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   其实不用提醒。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听见了一点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   瞬息之间,心脏鼓噪着耳膜,麻痹感从脊椎一直攀爬到后脑。   他甚至来不及转头看一眼,就猛地倒退两步!   不远处清洁工的尖叫中,凌冽风声从他鼻尖掠过,一辆白色面包车几乎是紧擦着他的面部冲往前方,直直地撞向垃圾桶和电线杆,车头整个凹陷进去。   电光石火间,松田阵平玻璃看向车内,发现里面的司机脖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倒一边,显然颈椎已经断了。   但还没结束!   油箱通风管的呜呜声,发动机艰涩的转动声车内隐约的电火花声,再加上松田阵平极为熟悉的某些响动。   他脸色骤变,咬牙强行扭转身体,无视被劲风割得生痛的脸,和被刮蹭了一下正火辣辣的手臂,转身猛地快跑!   三步,两步,一步。   松田阵平堪堪到巷口的位置。   那辆面包车。   砰——   爆炸了。   火焰的哔剥作响声,玻璃的碎裂声,远处的电话报警声,一起混乱地在他耳蜗中打滚。   好吵。   松田阵平克制着没有捂上耳朵,站直身体回望刚刚爆炸的位置。   旁边店铺的玻璃已经被全部震碎,墙壁也一片焦黑,所幸是空无一人。   依然在燃烧的面包车,车体已经彻底扭曲变形。   有预谋的、专门冲着他而来的、自杀式袭击。   松田阵平绷直嘴角,目光一寸寸冷下来。   而就这短短的半分钟,松田阵平缓过劲的时间,巨大响动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这边虽然因为施工而人少,但毕竟挨着医院。   他还站在原地,医院的保安和医生就匆匆忙忙跑了出来,恰好堵住了他离开的路,松田阵平甚至看见了刚刚来到他病房的护士。   众目睽睽之下,又有人记得他的脸,松田阵平就算想要离开也不可能了。   时隔多年,松田阵平以另一种方式,出现在警局的搜查一科。   带他回去的还是位老熟人。   “……你一直盯着我看干什么。”   松田阵平坐在黑色办公椅上,尽可能冷淡且镇定地开口。   而从车祸现场看见他就一言不发的短发女警,扯扯嘴角,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   “麻烦你,再说一遍你的名字?” 第198章   警视厅的搜查一课三系的办公室内, 不少警员看似认真办公,实际上心思都飘到了某个角落的两个人身上。   一个是他们系里能力数一数二,容貌也极为出众的佐藤警官。   另一个是她出警带回来的谋杀案……受害者。   只是这位受害者似乎和他们搜查三系,不, 是整个搜查一课都备受瞩目的美女警官, 似乎有些关系。   搜查三系的刑警们屏住呼吸, 竖起耳朵,发挥多年来跟踪盯梢嫌疑人的经验,通过各种反光的角度,观察那边一坐一立的两人。   短发的女警双手抱胸, 语气是他们从来没听过的复杂:   “麻烦你,再说一遍你的名字?”   而被她注视着的青年打了个哈欠:   “就算你再问多少遍,我的名字也是松田阵平。”   “我们又不是第一次见了, 自我介绍还要做几遍。”   他随手摘下墨镜, 懒洋洋地往后一靠,那张虽有些苍白但丝毫不损锐利俊美的脸完整露出来后, 高木涉甚至听见了旁边前辈的嫉妒地咬牙声。   “松田阵平又是谁,怎么一副和佐藤那么熟的样子。”   是啊。为什么?   被佐藤支使着去饮水机那边接了一杯水回来的高木涉握着纸杯,心理同样盘旋着这个问题。   松田阵平是谁?和佐藤警官什么关系   如果佐藤美和子能够听到这个问题, 那她一定会回答,其实在过去漫长的二十多年人生里,他们总共也只见过两次。   第一次是在她21岁。   “你怎么知道我姓佐藤。”   “……鬼佬、鬼冢教官那边正好有你的照片,我碰巧看见了。”   那是警校的毕业典礼当天。   穿着警服的卷发青年靠着她父亲留下的那辆白色的马自达, 车钥匙的环扣在手指间翻转了几圈。   佐藤美和子的目光情不自禁跟过去, 那个卷发青年却一抬手, 将钥匙扔了过来。   她连忙接住,“喂, 你干嘛……”   “你不是来看它的吗,开出去转一圈,等下再把钥匙还给鬼冢教官?”   “我……”   “没有驾驶证?”   “当然有。”   佐藤美和子盯着亮闪闪的钥匙发呆了两秒,又将目光移到明显被人精心打理过的车身上   “我和鬼冢叔叔说,等我和父亲一样当上警察之后,再来取回这辆车。”   卷发青年了然地噢了一声,却说,“那不就是明年的事。”   自己心里都还没底的佐藤美和子:……   日本并不限制女性报考警校,但是真正的关卡其实在后面……在日本大部分女性警察最后都会进入交通课,成为刑警千难万难。   她对着鬼冢叔叔、甚至自己的母亲都说的斩钉截铁,非要成为刑警不可,但心里何尝不知道这种无形的限制。   “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啊。”   车钥匙沉甸甸的硌在掌心,像是一直以来的虽然努力却自觉遥远的目标唾手可得似的,她居然莫名其妙地对着面前叫做松田阵平的警校毕业生吐露了一点心中的不安。   结果对面的青年根本没听懂,反而诧异地抬起眼:   “你觉得自己考不上?”   佐藤美和子:?你才考不上。   “我说的是和父亲一样的刑警。”她强调。   卷发青年看起来更疑惑了:   “不然呢?你还想做什么?总不可能是进□□处理班吧。”   佐藤美和子也愣了愣,   “你就完全没想过,我有可能当不上刑警吗?”   但卷发青年的眼神就像是她提出了一个荒谬的可能,   “你认真的?”   他站直了身体,有些纠结地打量她,“你是不是有别的职业意向了?”   佐藤美和子:?   佐藤美和子说出自己要做刑警的时候,想过有可能会被对面的青年泼冷水,也想过对方可能会不太相信但是礼貌地鼓励她。   但是唯独没想到,对方宁可怀疑她改变志向,也没怀疑过她没办法进入搜查课。   和对方再次对视的短短几秒钟,佐藤美和子把两个人从见面开始所有的对话和动作脑内迅速复盘了十几遍,还是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对他萌生出这么强烈的信心。   但是。   不重要。   她难道担不起这一份信任吗?   佐藤美和子攥紧了手里的钥匙,将所有的不确定和犹豫碾碎,扬了扬下巴,   “我的意思是,除非我改变志向,不然一定会成为刑警,那没必要早一年开车。”   “你说的对。”   卷发青年就和刚刚一样,轻易地相信了。   他伸出手,掌心朝上。   “干什么?”   “钥匙还我啊,我等下还给鬼佬。”   “……”   佐藤美和子到底是没有把车钥匙还给松田阵平,但也没把车开出去,而是坐在驾驶位上发了一会呆。由美难得安静,耐心地在旁边陪着她。   第二年,她真的如愿以偿,从鬼冢教官手里拿到车钥匙时,问:   “上一届的松田阵平,最后调到了哪里?”   好歹要请对方吃个饭吧,她想。   但鬼冢教官说:   “他牺牲了,就在入职一个月的时候。”   她甚至没来得及说一句谢谢。   佐藤美和子不太舒适的眨了眨眼,将莫名涌起的酸涩压下。   松田阵平却有些迟疑了。   已经恢复记忆的,他自然记得当时在警校门口见面的事情。   说起来也很简单,还在警校的自己虽然记忆不完整,但是到底和从未经历过不一样。   所以自然而然地注意到了鬼冢教官那边某次聚会的照片上佐藤正义和他年幼的女儿,又在潜意识的驱使下多问了几句,记住了佐藤美和子,所以才会在毕业当天自然而然的认出对方。   但仔细一想,这辈子他和佐藤美和子一共见过两面,加起来都没两个小时,佐藤美和子忘了他好像也挺正常的。   果然,他的想法刚刚升起,就看见相貌秀丽的佐藤美和子笑了笑,   “是吗,我不认识你,你可能认错人了。”   “……”好吧。   “起码我知道你的名字。”他改口,“总能证明我们见过。”   “那也说不准。”佐藤美和子微笑,“几年前,恰好有一位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神奈先生,把我认成了另外一个和我长得极为相像的佐藤。我猜你和他认识的,也许是同一个人佐藤。”   松田阵平:……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松田阵平明知佐藤美和子是想问他为何能死而复生的事情,却也不打算迅速解释清楚,因为这正是他报出真名的原因之一。   一辆爆炸的车成功将他送进警视厅,虽然意外,但也不是没有好处。   虽然组织在公安安插了卧底,但不太可能渗入警察厅,更大几率是在警视厅的公安部或者是警视厅有机会接触到公安部的其他警察,类似于当初的增山正树。   反正来都来了,消息注定要流出去,那他不如亲自摸一摸警视厅的情况……也钓一钓鱼。   松田阵平换位思考,假如他是组织在公安的卧底,得知松田阵平死而复生绝不可能视而不见,起码要来确认一下:到底是七年死亡殉职的松田阵平,还是四年前死去的科涅克。   所以他要找理由多待一会,看看谁想见……   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及近,打断了松田阵平的思考。   他往门口望去,就看见一人手扶着门框,气都没喘匀就开口:   “人呢?”   “这里。”松田阵平转过头凝视着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高桥警部。”   高桥邦彦,松田阵平之前在□□处理班的上级,也是四年前多以前boss陷杀萩原研二时,所绑架的三人之一,也是最早被他们解除怀疑的人。   那一天在高楼上,他中枪昏迷,醒来也曾听萩原研二说过,当时高桥邦彦和长谷川和辉一样,都被叫去了公安签署保密协议。   而现在想想,增山正树不就恰好是那段时间‘自杀’的。   所以……会是他吗?   松田阵平静等高桥邦彦的反应,站在门口的人却没说话。   最后,他往松田阵平的方向走了几步,目光落在松田阵平身上脸上仔细扫视一圈后,忽然一声冷哼,   “只不过是长得像点而已,你们把我叫过来是来开涮的吗?我都已经说了,松田阵平已经死了,不要随便看见一个长得像的就说是。”   佐藤美和子的瞳孔闪过一丝迷茫错愕,而松田阵平眯起眼睛,看高桥邦彦真要转身离开,忽然出声:   “那松田阵平当时拆A型炸弹的最短时间记录有人破了吗?”   高桥邦彦的嘴角抽了抽,“没破又怎么样?你什么意思?”   松田阵平从容地站起身,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   “我的意思是,今天这个记录可以破了。”   “你不是不信我的身份吗?”   “我证明给你看。” 第199章   自己破自己记录的感觉怎么样。   松田阵平放下手头明显比印象中结构复杂了几倍的炸弹, 说:   “太简单了。”   跟着过来的佐藤和高木,以及把人带到爆炸物处理班高桥邦彦还没说什么。爆处班的几位资历比较老的同事已经拳头硬了。   确定了,这个拽得欠揍的模样,除了那个七年前只在爆炸物处理班呆了不到一个月, 就给所有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刺头新人还能有谁?   那一年, 爆炸物处理班同时来了两个天赋奇高的新人。   但是没过一个月, 松田阵平牺牲了。   又不到两年,萩原研二也在调入搜查一课不久后没了下落。   结果,还没过去一年,这两个人居然同时出现在了杯户购物广场。   旁边的竹内警官是最生气的。   七年前他因为受伤住院而和松田阵平调了班, 本来应该11月5号休息的松田阵平调整到了7号,才在外出时正好赶上了那一场拆弹。   虽然说松田阵平要是那一天执勤,也有可能被安排去拆弹, 但是竹内不可能拿这种事情来说服自己。   松田阵平去世的前几年, 他年年都会去松田阵平目前墓碑前拜祭。发现这家伙没死后,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和生气, 摩天轮爆炸了。   他以为松田阵平这次是真的牺牲了,又给对方扫了四年的墓。   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了警视厅!   有完没完啊!拿别人感情开玩笑!   竹内警官越想越气,拳头越捏越紧, 最后狠狠的一砸桌子,“你怎么回……”   他没说完。   因为桌子发出砰的一声时,他清晰地看见卷发青年瞳孔一缩,肌肉紧绷地向后仰, 如蓄势待发的猎豹。   这反应太大了, 根本不像是竹内警官印象里松田阵平的性格。   松田阵平那家伙, 不应该是就算前辈冲过来对着他大吼,他也一副目中无人半点不惶恐的样子吗, 怎么可能被突然的一拍桌子吓到了。   竹内警官觉得的有点不太对,目光落在卷发青年身上,才发现对方的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苍。而且已经开春了,他依然围着厚实围巾,戴着手套,把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   更重要的是,这家伙进入爆炸物处理班的办公室之后,就自然而然的坐在了这个光线昏暗的角落。   高桥警部要把这边的灯打开,他却坚定拒绝了。刚刚搜查课的佐藤美和子给他倒了热水,他也只是轻轻用指尖碰了一下杯沿,就缩回了手。   并不是竹内警官联想太多思维太发散,而是他们作为爆炸物处理班的警察,每天经手的是炸弹,见到的是炸弹的受害者。   甚至连送锦旗过来感谢的民众,十个里面也有五六个在不短的时间内,对于类似爆炸的突然声响、过于明亮的光线、较高的温度等等产生排斥。   松田阵平的反应虽然没普通民众那么强烈,但是对于观察敏锐的警察来说,已经如夜晚的探照灯一样明显。   如果真的是他想的那样……竹内警官心中生不安,后悔了自己粗暴的态度。他讷讷地收回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能发现的问题,旁边亲眼看着对方上了摩天轮的佐藤美和子和高桥警部同样能发现。   佐藤美和子目光微凝,注视着卷发青年过分苍白的面色。   四年前,杯户广场摩天轮爆炸案就被公安接手,佐藤美和子没能继续调查下去,却清楚地记得当初的每个细节。   被故意送到松田阵平所住的旅馆的谜语,被指定的登上摩天轮的人选,还有和今天十分相似的、自杀式袭击。   如果他当年登上摩天轮并非单纯的炸弹犯报复,而是被人陷害谋杀。   那如今他再次出现,又一次惊险地死里逃生,是否意味着当初想要杀他的人始终没放过他,而他也又一次暴露在了对方面前,深陷危险?   松田阵平却没发现竹内心中的纠结后悔,也没察觉佐藤美和子的考量。   他克制住自己本能反击的动作后,抬眼去看那个砸桌子的警察,从上辈子的记忆里找到了这个相处了四年,这辈子只相处了一个月的同事兼前辈。   松田阵平和他打了个招呼,在对方不可思议地你居然记得我名字的话语中,转头看向旁边的高桥邦彦,   “这下能证明我的身份了吧”   高桥邦彦脸色黑了黑,   “你跟我过来。”   松田阵平只好站起身,在佐藤美和子欲言又止的表情中,用手指推了推墨镜,挡住过于刺眼的光线,跟着高桥邦彦走向对方的单人办公室。   办公室布置得很简单,也就是一张办公桌,一把办公椅,再加上两个巨大的柜子。柜子正面都是透明玻璃,一个里面摆满了档案,另外一个里面摆着几个炸弹的模型。   松田阵平本来只是随意一扫,就要收回视线,但却忽然注意到一个眼熟的模型。   “这个是我做的那个,不是被增山正树拿走了?”他以为早就被增山正树销毁了。   “你……之后,我想起来你一直怀疑那几场爆炸有联系,就把它要回来琢磨了一下。最后也没弄清楚,就放在那了。”   “……你不是不信吗?还觉得我浪费时间。”   高桥邦彦一进来就坐在办公椅上,听见这话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   “就是看看而已,怎么了,不行?”   “……当然行。”   松田阵平恍了恍神,又在高桥邦彦察觉不对前,若无其事地说,   “看来你承认我是松田阵平了。”   高桥邦彦一噎,接着又气势汹汹地盯着他:   “我当时在搜查一课都给你台阶下了你都不下,还非要证明自己是松田阵平不可?”   他皱起眉,   “当初公安那边严令保密当初见过你事情,让我当做你已经牺牲了。你现在这么光明正大的出现,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   松田阵平随着高桥邦彦的话,仔细打量着对方。   但不管是回答也好,还是他从一开始见到对方后,对方一连串的反应,松田阵平都觉得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实际上,他自己也不太想怀疑高桥邦彦,毕竟上辈子他一直都是在对方手底下做事。甚至他最后调走了,高桥邦彦都还一脸不情愿。   既然如此,高桥邦彦大概率只是单纯听到他消息就过来。   被他盯着的高桥邦彦得到答案,露出放心的表情,接着提问:   “那你出现警视厅,是意外还是有事要做,需要帮忙吗?”   “不用……”松田阵平想了想,又改口,“你现在就已经在帮忙了。”   因为高桥邦彦的插手,现在搜查一课和爆炸物处理班都信了他就是松田阵平。   “我先走了。”他转身,手按在门把手上,却忽然听见后面迟疑的声音,   “松田,我知道你到公安应该是不得已。那假如你那边的事情结束了,有没有考虑过……再回来?”   回来么?   松田阵平怔了怔。   他不是没考虑过,但时间一年年过去,属于拆弹警察的过去越来越远。   甚至刚刚看见柜子里的炸弹模型时,他脑海中浮现的,也不是当年拆弹和在办公室里试图复原炸弹结构图的记忆,而是他在组织的地下实验室中设计炸弹、试爆、安装炸弹的场景。   当初荒诞的自我调查,在各个地点奔波拆弹的辛苦,仿佛是在提醒松田阵平——   今时今日,他是以另一种身份站在这里。   松田阵平的沉默落在高桥邦彦眼中,让这位已经逐渐已经年岁渐长的警部立刻后悔,觉得自己问了不该问的。   毕竟一边是公安,一边是普通的机动组爆处班,怎么看都是另外一边更有前途。   他正想打个圆场,却看见那个卷发青年垂眸,慢吞吞地开口:   “那你到时候,别不同意我的调入申请就行。”   紧闭的办公室门再次打开了。   松田阵平跟着佐藤美和子以及高木涉回到了搜查一课,在笔录纸质档上签下了松田阵平的名字。   不过就算松田阵平配合,还是和佐藤美和子起了争执。   “有人要谋杀你,你又说不知道对方的身份,那警察有义务保护你。”   “不需要。”   松田阵平毫不犹豫地拒绝,   “我讨厌有人盯着我,而且我自己能保护我自己。”   但佐藤美和子比他更坚定,   “我们可以离得远一点,等下你正常回家,我们到在你家附近守着就行。”   松田阵平:……   他回哪?   组织的据点还是这段时间和降谷零一起住的安全屋?   哪个都不适合这两个警察盯梢吧。   松田阵平索性放弃了挣扎,“那我就待在警局,警局管不管饭?”   他在医院醒来时已经是中午,现在都下午三点,他还一顿饭没吃过。   再不吃饭的话,等下这顿饭就要到……警察厅吃了。   他看见门口出现的第二个身影,补完了后面几个字。   风见裕也根据降谷先生的要求,以公安的身份强行接手了这场谋杀案,说把松田阵平带走的时候,感觉旁边那个短发女警的表情就好像是要生吞了他。   但现在他也很烦躁,毕竟昨天宫野明美那边的行动就是由他带队。   如今疑似消息泄露,诸伏先生失踪,公安那边已经筛查了好几次,他自然也免不了责任,现在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   他急匆匆地带着松田阵平从搜查课离开,要送对方离开,卷发青年却在电梯前停下脚步。   “怎么了?”   “我想去公安部看看。”   风见裕也想了好几秒都没想明白对方怎么能理直气壮地提出这个要求,就算是普通警察都进不去公安部,更何况对方现在连警察都不是。   他板着脸拒绝,   “不行,公安部又不是谁都能去的。”   “我也不是别人吧。”   松田阵平懒洋洋地说了一句,风见裕也正想反驳,却看见卷发青年的目光忽然带出几分微妙的不善意味。   他像是戏谑,又像是嘲弄:   “我不是在执行你们公安的任务吗?”   几年前,松田阵平虽然毫无征兆地从公安医院离开。但后来因降谷零他们坚持,公安也不舍得放弃他这条线,所以还是暗中单独为他做了一份档案,暂且将他当做合作者。   自那之后,公安从科涅克的身份这边得到的便利和情报,最后都被隐秘地记在了松田阵平名下。   不过可惜的是,这个合作从四年前“科涅克”上了摩天轮就暂时断了。   十分钟后,把手机、匕首交给风见裕也保管的松田阵平被秘密地请入某间会议室中。   他独自坐在长桌的另一头,转了圈手上的墨镜,才对上从门口走进来的男人审视的眼神,   “渡边管理官。”   起码这位绝对不可能是组织在公安的卧底,不然现在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他们早就在几年前就被一窝端了。   “我来是想和你们做笔交易。”   来把组织在公安的卧底,找出来。   会议室的门被关上,风见裕也站在会议室外面,注意到走廊尽头,似乎有人悄悄望过来。   “谁?”   他往前走了半步叫住对方,看清了对方的脸,   “你不是请假去看牙医吗?”   那个有些微胖的青年停下脚步,纠结地说,   “我本来是要去,但是忽然想起前辈说昨晚萩原警官说要提前回来,安排我去接。我忘记把这件事情交接出去了。一时又找不到人替我,只好回来了。”   风见裕也低头看了看时间,“那你先去机场吧。”   会议室里,松田阵平说出准备好的内容:   “我想知道,宫野明美事件中,一共有多少个公安参与和可能知情,我要他们的名单和具体信息。”   他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扭曲。   “我还需要……公安联系宫野明美那天下午六点以后,单独行动无人能证明去向的公安名单。”   这句太明显了。   周围的空气也逐渐变得粘稠,像是被无形的存在凝视,连呼吸都变得艰难滞涩。   “你……对比、交叉名单?”   对面的声音已经变得卡顿,松田阵平摸了摸被他留下的打火机药盒,冰凉的金属在他手里化开,又重新凝固。   [我觉得有点冒险了,你的计划里没有这么早和公安接触。]   [……这不是来都来了。]松田阵平心虚地回答。   随着希拉平板的无机质声音响起,面前的渡边管理官丝滑地变成了乐高小人,耳边的内容也重新流畅起来:   “这些都是公安的重要机密,不可能给你。更何况,你现在已经被组织放弃了。”   组织放弃了谁?这又是谁在造谣啊,公安内部的消息是怎么传成这样的。   松田阵平忍下了没有反驳,而是顺势道: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在这里和你们谈合作,我们的目的一致,起码你不用担心我会反水。”   对面的乐高版渡边管理官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开口:   “除非你能给公安提供更有价值的情报。”   情报,绕不开的情报。   松田阵平往后一靠,摩挲着手里的墨镜。   寂静中,希拉迟疑地开口:   [如果等下规则……]   松田阵平没有回答。   半个小时后,松田阵平和渡边管理官依然没有从会议室中走出。   风见裕也的上衣兜里,属于松田阵平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多了一条来自伊达航的未接电话。   而某个隐蔽的邮箱里,也悄无声息地多出了一封邮件。   【Boss安排威士忌帮你处理。——琴酒】   两小时后,萩原研二下了飞机,走出航站楼,看见了一个二十多岁略有些眼熟的微胖青年。   “长谷川和辉?”   “啊,萩原警官,您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前段时间听班长……伊达航说你马上就要调入公安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半长发青年笑了笑,主动对着长谷川和辉友善地伸出手,双手交握间,他摸到了对方手上薄薄的一层枪茧。 第200章   日头一点点下去, 最后的橘红也被灰蒙蒙的黯淡深蓝色吞没。   风见裕也离开了两次,又两次回到门口,有些焦虑地盯着紧闭的会议室门。   降谷先生给他的令是尽快把松田阵平从警视厅带出去,但现在三个小时都过去了, 和尽快已经没有丝毫关系。   他想把这个情况告知降谷先生, 但是降谷先生那边却一直没有回应。   终于, 面前的门开了。   先走出来的是一脸沉重的渡边管理官,风见裕也的心提起来。   难道是谈崩了吗?   他连忙走过去,就听见里面又一次响起了脚步声。穿着皮衣的卷发青年走了出来,墨镜遮住了暗青色的眸子, 但脸色似乎比刚刚更差了。   像是刚从医院里挖起来似的。   风见裕也心里关于谈崩的猜测再次扩大,但还没来得及说话,渡边管理官已经先转过去, 颇为客气地说:   “需不需要有人送你?”   噢, 看来没有谈崩,风见裕也都没见过渡边管理官对谁这么关怀备至过。   “不用。”   松田阵平直接拒绝, 从风见裕也手里接过自己的东西。   他往前走了两步,手机输入密码解锁后,就先看见了班长的未接电话。   松田阵平:……   他正打算回拨, 忽然发现还有一封加密邮件。   松田阵平点开邮箱,看清上面的内容之后,瞳孔骤然一缩。   而会议室门口,风见裕也正在回答渡边管理官的问题。   “萩原研二不是打报告说今天提前回来, 他人呢?”   “长谷川去接他了, 不过都一个小时了, 也应该到了,我这就问一问。”   风见裕也立刻拿出手机拨号, 那边的萩原研二也很快就接通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信号不好,话筒里带着不少杂音,但是还是可以听出他本人轻快的声调。   “抱歉抱歉,机场附近堵车,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到了。我刚刚已经把这次任务的汇报发到了渡边管理官的邮箱,剩下的纸质文件明天带过去可以吗~“   风见裕也请示地看了一眼渡边管理官,见对方点点头,正要答应下来,忽然手机被人抢走。   卷发青年寒着脸问电话那边:   “萩原研二,在哪?”   那边的杂音更强了一点,萩原研二模糊的声音响起:   “在机场附近的公路上呢。”   风见裕也清楚地看见,萩原研二说出句话之后,松田阵平的脸上霎时间冰冷。   他察觉出一点不妙,正想出口,发问卷发青年,已经挂断电话,将手机扔给他径直转身就走。   这倒像是只是单纯在生气对方没能过来了。   风见裕也犹豫了一下,停下脚步,卷发青年的身影转瞬间消失在拐角处。   另一边,松田阵平的心情却极度糟糕。   还没走出警视厅的大门,他就已经连续拨了两个电话。   先是班长的电话,无人接听。   接着,是萩原研二的,响了两声就被挂掉了。   松田阵平早已猜到了这个可能,但是听着电话被挂断的忙音,他还是感觉心脏被一点点揪进。   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样……   松田阵平又一次按下那串熟悉的数字,铃声在狭小的仓库一角响起。   双手被反缚在身后,躺在冰冷水泥面上的半长发的青年勉强挪动了一下头部,看向不远处集装箱上声音的来源。   但是他的头刚刚一动,手机就被另外一个人拿起来。   接着,一片阴影投下。   那人蹲在萩原研二身边,腼腆地问:   “萩原警官是想要接电话吗?”   “这已经是第二个电话了,要不要让他过来救你?”   他贴心地把手机屏幕反转过来,举到萩原研二眼前。   侧躺在地面上,形容有些狼狈的半长发青年盯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看了几秒,才施舍般地将目光落在他脸上。   他没有直接说出拒绝的话,但是眼中似笑非笑的冰冷,已经是最明确的拒绝。   蹲在他面前的微胖青年见此,眼中露出少许的烦躁,但随即又笑了起来:   “好吧,看你能扛到什么时候。”   他又一次按下挂断。   但是这一次电话比上一次响起的更快。   长谷川和辉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第三个电话紧接着响了起来,屏幕上的松田阵平四个大字,惊人的鲜明。   萩原研二闭了闭眼睛,无奈的笑了一下。   长谷川和辉再一次挂断电话,脸色却阴沉了下来。   这个因为脸型稍显圆润,平日里极好说话,因此显得颇为无害青年,此刻却像是食腐的秃鹫,阴狠而恶毒的盘旋于濒死的猎物之上。   萩原研二瞥了他一眼,低低喘息了一下,有些费力地开口:   “真没想到你的演技这么好,能够一骗就骗这么多年。你刚刚放的那段录音,是谁录的?贝尔摩德吗?”   “你对组织还真是了解啊。”   长谷川和辉好奇地问,“是又怎么样?难道你以为你还有机会离开?”   被他盯着的半长发青年并未露出惧色,反而问:   “但是如果杀了我,你又怎么和公安那边交代,所有人都知道是你来接我。”   “有什么可交代的,宫野明美的案子正缺一个泄露情报的人。恰好这件事情你也知情,到时候,就是我无意中发现了你背叛公安,你想要杀我灭口,却被我反杀了而已。”   “喂……空口无凭污蔑人不好吧。”   “怎么是空口?当初你给科涅克提供情报,难道不是你背叛公安的证据吗?”   长谷川和辉拿出自己的手机,对他轻轻晃了晃,   “虽然说从科涅克上了摩天轮之后,你就远离东京。但是你背叛公安在先,你觉得公安是相信你,还是相信我手里你亲口承认背叛公安的录像和录音。”   “你们准备的还真是周全。为了我也值得花这么大的心思吗?一不小心你在警方这么多年的卧底可就白费了。”   “谁让你一听到科涅克的消息就急着回来,如果你老老实实的待在外地,我们还可能考虑晚一点解决你。”   长谷川重新站起身,拍了拍手,   “好了,别再费心想要拖延时间恢复力气了,我给你打的肌肉松弛剂是加强版的。哦,对,据说第一个应用上这种肌肉松弛剂的人,就是……”   “科涅克。”   真的是科涅克。   棕黄发色的男人坐在警视厅的监控室里,迅速的调出今天下午搜查一课所在楼层的走廊录像。   录像时间拖到下午1点的时候,一个穿着黑色皮衣的卷发青年出现在了走廊尽头。   虽然戴着墨镜,但是这张脸,玛克一辈子也忘不了。   那绝对是科涅克。   是真的,他当时在街上果然没看错。   玛克的手颤了颤,将这一段拷贝下来,接着再往后调,到了2:50左右,卷发青年又一次出现在走廊中。   这次他的墨镜是拿在手里,因此,整张脸毫无保留地暴露在高清摄像头下。   科涅克果然还活着。玛克用戴着手套在鼠标上用力点了两下,因为过于激动手指颤抖,差点把刚刚录下的视频删除。   但下一秒,他就冷静下来,谨慎地将两个视频全都保存,存到u盘里。   甚至这个过程中还用手机拍了一张,但是因为手指颤抖以及屏幕频闪出现条纹,照片十分模糊。   没事,没事,只要有录像就好了,有录像就能向朗姆大人证明他没有说谎。到时候他就能将功赎罪,让朗姆大人原谅他自作主张继续跟进宫野明美一事。   玛克深吸了口气,拔出u盘正要离开,忽然听见外面的脚步声。   他立刻警醒,把被他打晕的监控室值班人员扶到椅子上,做出趴着睡着的假象,自己则躲到门后。   反正警视厅的警察也就是那样的水准,他一路摸进来根本没人发现,反正就是……   一分钟后,警铃大作,玛克捂着肩膀狼狈地从窗户翻出去。   该死,那个女人怎么这么敏锐警觉。   他听见身后紧追不舍的脚步声,摸出腰间的枪,反手对着后方就是一枪。   砰——   仓库的门锁被一枪打烂,铁门被人一脚踹开。   一道漆黑的身影站在门口,仓库昏暗的灯光打在他脸上,令他看上去沉冷又锋利,如出鞘的刀。   长谷川和辉看清那个卷发青年,瞬间露出错愕。   “你怎么知道在这里,我明明……”   “电话里的杂音。”   松田阵平终于将目光从已经彻底昏迷的萩原研二移向他,   他当时不是在问萩原研二。   而是问:   “萩原研二在哪?”   他说:   “威士忌,谁准你动他了?” 第201章   松田阵平是一路飙车过来的, 路上,他在心里骂了萩原研二无数遍。   [昨晚降谷零的计划里没有绑架这一项吧?他怎么回事!]   希拉以为这真是个问题,于是回答:   [没有,只说了让萩原研二尽快回来。只要让公安相信科涅克就是松田阵平, 你就能和公安合作, 借日本公安的力量削弱朗姆在日本的势力。]   [……希拉。]   [嗯?]   [后一句是boss的计划, 不是降谷零的,不要拼在一起。]   [噢。]   Boss的计划是松田阵平还在英国的时候定下的。毕竟现在朗姆和琴酒的合作眼看就要到头了,没办法更进一步。可如果再让白兰地派人针对朗姆,boss再纵容下去, 朗姆就算是傻子也能察觉不对,到时候鱼死网破就不好了。   但白兰地和琴酒不好动手,四年前, 被朗姆设计, 在摩天轮上“死里逃生”、名义上已经不是组织代号成员的科涅克,却可以回来向朗姆复仇。   松田阵平当时因为实验后遗症, 不太想立刻回来,但因为研究所和梅根的事情后,没了理由拖延, 只能动身。   结果才到东京几天,就被神出鬼没的降谷零当场逮住。   降谷零不知道松田阵平一边飙车一边还在记仇。   他此时正乔装着,处理今天袭击松田阵平的那辆车的后续。   车,赃车, 一个月以前失主在警局备过案。   死者, 东京某个小帮派里专门运各种违禁品的司机, 偶尔也运尸体,已经干了三十多年。   但和松田阵平无怨无仇, 也和组织没有一点关系。假如毫无头绪的话,即使再查三天也未必能摸到线索。   但降谷零有头绪。   他的手伸进深灰色的外套里,摸到自己的手机。那里面躺着一条昨晚帕波米特发给松田阵平,又被松田阵平转发过来的邮件。   [玛克昨晚去找基安蒂和科恩喝酒,问起了前几天基安蒂在任务里见鬼的事情。]   基安蒂前几天任务回来,嚷嚷自己在摩天轮上见鬼了,直说晦气。虽然没说具体看见了什么,但是摩天轮三个字,已经足够让有心人联想。   降谷零自然知道她看见的是谁,也故意去试探过,确认了基安蒂只是匆匆一瞥,根本没看清后才放过。但玛克本来不关心此事,隔了半个月忽然询问,就显得极其可疑了。   于是他着重在司机曾经接触过的人中,筛查棕黄发色且身材瘦削高挑的男人,很快就确认了谁才是幕后凶手。   然后就听到了松田阵平被迫进警视厅消息。   降谷零:……   他猜到玛克想做什么了。   当初的科涅克到底是给玛克留下了多大的心理阴影,玛克居然宁可买让司机去袭击科涅克,又不辞辛苦地精心算计好时间场地,确保科涅克能被警察带进警视厅……然后打算去冒险潜入警视厅偷走录像,用视频来向朗姆证明科涅克还活着,都不敢正面和科涅克对上。   心狠手辣,但是怂。   真听到警视厅进贼的那一刻,降谷零甚至不知道该气警视厅的守备疏松,还是该笑玛克果真怕科涅克怕到这种程度。   连他从昨天景光失踪后就一直沉郁担忧的心情,都硬生生被这迂回且离谱的手段思路压了下去。   但如果仅是如此,让玛克将消息传出去也不是一件坏事。   毕竟昨晚、昨晚他和松田阵平通话时。   “zero,你听我说,公安、有……”   电话那边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些许短促混乱的呼吸声,和臼齿用力磨动的声音。   就像是被用刑折磨的人努力咬紧牙关,不泄露痛苦的呻吟,就像是被割破气管的人挣扎想要呼吸,却怎么也吸不进氧气,最后一点点窒息。   声音带来的可怕讯息,让降谷零手脚冰凉,   “松……”降谷零的舌头和牙齿撞上,硌出一排尖锐的刺痛,“松田!你现在在哪?”   无人回应。   药片撞击金属的声音,却让降谷零发热的大脑清醒过来。   等过最艰难的半分钟后,降谷零终于听见了松田阵平缓慢且不太清晰的声音,既沉且冷,近乎令:   “我有事需要你做。”   他没给降谷零任何询问、反驳、关心的余地,   “我需要你帮忙。波本。”   那一刻,降谷零的心重重坠下。   他一直都知道,松田阵平曾经被那位组织首领用某些残酷而强硬的手段精神控制,甚至影响了他的记忆和认知能力。   除此之外,这些手段还让松田阵平排斥自己的姓名和过去,让松田阵平无法说出组织的关键秘密。一旦松田阵平想要违反,就会遭受剧烈的痛苦,那是过往他们所不曾知晓的惨烈经历在他身上留下的烙印。   因此,在松田阵平反应不对时,降谷零就有了预感。   但到底是多严重的事情,逼得松田阵平即使如此痛苦也想要说出口。又是多关键的信息,让他不得已……再次选择了这种保护自己的手段。   “你说。”降谷零不确定松田阵平现在的记忆是否清晰,谨慎地避开了他的名字。   “我有一个boss安排的任务。”   这是松田阵平从回到东京后第一次主动提起他的任务。   但在这种时候突兀提起,降谷零无法判断,到底是松田阵平觉得这个任务和此刻的情况有关联,还是因为他记忆模糊后第一个想起的就是boss的令。   降谷零自认为已经思考了足够糟糕的可能,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听完下面的内容。   可松田阵平说完后,降谷零却感觉像是被一拳迎面砸上,失去了语言能力。   这种事,这种事他居然瞒到现在?   什么叫做,boss希望科涅克用松田阵平的身份,借助公安的力量瓦解朗姆的在日本的势力?   所以他要做什么,现在让公安认可科涅克是松田阵平?让松田阵平和公安正式合作?他知道这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换成不够了解公安、不够了解组织的人,如果听见这种事,可能觉得正好可以趁此机会,把松田阵平拉回光明的一侧。   但降谷零却很清楚,这不仅可能,甚至还扩大了难度。   组织的boss多疑,难道公安就是什么审查轻松的地方?   现在的任务是让他配合公安,难道将来不会让他反水公安背刺公安吗?   松田阵平不像他和hiro,是公安主动派入组织,一开始就有信任基础。四年前,他们能稳住松田阵平在公安的印象已经极其不易,现在再加上boss的暗中令,相当于给已经摇摇欲坠的信任值再埋下一个隐性炸弹。   让本来身处光明的松田阵平成为组织的恶名昭彰的科涅克,成为看似位高权重实际上是实验体的白兰地,居然还不够。   现在,连松田阵平这个身份也要彻底染上污点,让他从此再没有可以回归的可能。   怎么可以这么做。   降谷零咬紧牙关,却不得不答应。   松田阵平在那边沉默了一会,又道,“公安内部你帮不上忙,但我会请boss那边帮忙安排。”   什么情况下,boss才能插手公安内部?   降谷零心中的猜测被证实了。   他抓紧手机,“好,那萩原研二应该也可以算是一个切入点,我想办法让他尽快回东京,引导他配合你的计划。”   他着重强调了“也”和“配合计划”。前者是告诉松田阵平,他理解了他的意思,后者是告诉松田阵平,他要让萩原研二帮忙钓出卧底。   所以明面上,是波本暗中引来了伊达航。   伊达航无意中看见了四年前已经死去的松田阵平“昏迷”在巷子里,把人送到医院后,立刻联系了萩原研二。   第二天,萩原研二提前回到东京。   接着,本应该等萩原研二“找过来”再进行下一步行动的科涅克,被玛克的袭击意外送进了警视厅,提前开启了公安合作计划和钓卧底行动。   而松田阵平之所以能对公安透露一部分情报,也是因为这是boss的令。   刚发现自己无意中促成了规则的诞生时,松田阵平也痛苦自疚过,但痛苦之外,更多的是愤怒过,他甚至想质问世界这一切发生的原因。   为什么这一条规则如此荒谬,就像是……专门为boss,为组织的存续而生的。   难道那个藏匿着无数血腥、生根于皑皑白骨的组织,才是被世界所认可甚至保护的?   但希拉说:   [规则是为了世界更好的运行而诞生的,就算初诞生时对某一个人类、某一个人类组织有利。一旦真正运转,就不可能永恒地偏向一侧,也不可能为了偏向谁而再次变动。]   [除非被我破解。]   最后那句,宛如沙漠里的一捧凉水,让松田阵平重新打起精神。   [我有了点想法。]   他把药片塞进嘴里,   [既然此刻规则偏向Boss,那就用Boss来对抗规则。]   他无法对降谷零解释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幸好,他们的警校第一从来靠谱。   哪怕他的理由含糊不清,无法清晰地告知前因后果,有时候还突兀而矛盾。但只要他说,就总有人愿意去理解,去配合。   就是偶尔配合太过了,还很有自己的想法。   松田阵平拿着枪,面无表情地站在仓库门口,逆着光看向仓库角落里仿佛昏迷的萩原研二。   多年未见的半长发青年趁长谷川和辉,也就是威士忌,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没有回头时,悠然地睁开一只眼,对他轻快地眨了下。 第202章   春日的西风卷着灰蒙蒙的沙, 涌进被一脚踹开的仓库门,糊了长谷川和辉一脸。   长谷川和辉被呛了一下,狼狈抬起手,挥开面前的灰尘, 心里还在震惊白兰地居然发现了异样, 还如此迅速地找过来。   而且, 白兰地的话是什么意思?   电话里……电话里的杂音?!   长谷川和辉反应过来,脸色骤然一变,猛地转身去拿萩原研二放在旁边的手机,但是另外一只手横伸过来, 先他一步。   半长发的青年不知何时坐了起来,本来缚在手上的绳子,此刻在地上散落一团。   “肌肉松弛剂……”   “我给你换了。”   萩原研二无视长谷川和辉的枪口, 含笑对他晃了晃手机, 然后当面拆开手机,露出藏在其中的微型录音器。   哪怕刚刚已经猜到, 此刻长谷川和辉心里还是咯噔一下。   而那个被他绑来、本应该是待俎鱼肉的青年甚至贴心地问:   “你是不是要听听看才相信?”   他说着,按下开关:   “……你又怎么和公安那边交代,所有人都知道是你……有什么可交代的, 宫野明美的案子正缺一个泄露情报的人。恰好这件事情你也知情,到时候,就是我无意中发现了你背叛公安,你想要杀我灭口, 却被我反杀了而已。”   录音中两人的声音, 像是一声声无形的嘲笑, 让长谷川和辉的脸色青白变幻。   他对准萩原研二心脏的枪口下移,指向对方手中的录音器。   半长发青年配合地摊开手掌, 将那个只有纽扣电池大小的录音器露了出来,微笑着说:   “把它毁掉也没用,录音已经实时上传,并且设置了定时发送,如果我没有取消的话,这份录音会比你先到警察厅。”   长谷川和辉神情更加难看,一旦录音传出,他杀了萩原研二,反而证实了他是卧底的事。至于他自己手里的伪造录音……如果萩原研二和他手里同时有证据,那公安会偏向的绝对不是他。   不过短短一分钟,猎人与猎物的角色,已然对调。   长谷川和辉终于后悔,意识到他到底是小瞧了萩原研二。   虽然说萩原研二几年前曾经给组织造成过一点麻烦,但是长谷川和辉对萩原研二的印象,始终是聪明有余,但过于感情用事。   明明几次可以抓住白兰地,但却因为白兰地和他认识的那个警察长得一模一样,居然就三番两次的退让,愚蠢的令人发笑。   同样,曾经落入萩原研二陷阱的白兰地,他也十分看不顺眼。   起因是他的代号任务。   他并非真正的长谷川和辉,真正的长谷川和辉性格腼腆,因为父母早亡而十分孤僻,少有朋友,后来更是独自一人离开家乡,考入东京的警校。   这种简单的背景和人际关系,让他顺利杀死对方取而代之,冒名顶替进入警校,接着成为了警察。   而他获得威士忌的代号任务那次,长谷川和辉绑架了高桥邦彦和增山正树。   按照最初的计划,他应该是警方中唯一一个能从高楼爆炸中侥幸逃生的人。之后也会由他出面,口述萩原研二承认抓来高桥邦彦和增山正树试图私刑审问,最后畏罪自杀的经过。   但是因为白兰地横生枝节,导致他的任务变成了冒险在公安监视下杀死增山正树。   虽然最后完成了,但是他也不得不为了暂避风头,迟了几年才找到机会真正进入公安。   而白兰地本人呢?在设计杀死萩原研二的计划失败后,明明抓住了萩原研二的软肋,有机会引导萩原研二为组织彻底卖,却故意护着对方。以至于四年前摩天轮事件之后,萩原研二轻而易举地脱离了组织的掌控,隐于暗处。   肆意妄为,不顾大局,几次影响boss的计划。都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威士忌实在不理解boss为什么既没有严惩白兰地,也没有派人处理萩原研二。   因此这次接到Boss令,让他配合白兰地拿到松田阵平的身份时,他虽然不是很乐意协助白兰地,但还是任务为重地考虑到了要做的第一件事:   处理掉因为得知白兰地消息而提前回来的萩原研二。   毕竟萩原研二已经知道了白兰地就是杀死松田阵平的人。既然如此,那绝对不可能再继续眼瞎地和白兰地继续纠缠下去。   但是他没想到,他以为的过于感情用事的萩原研二,看似因为得知和松田阵平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冲动提前回到东京,实际上早就布下陷阱。   连行事恣意不顾后果的的白兰地,都在极短的时间内轻易判断出来了萩原研二被他绑架,甚至猜到了萩原研二所做的手脚。   只有他,因为轻忽,将把柄落在了萩原研二手里。   多年的卧底任务,居然因为这一次他自以为万全的行动,而彻底失败……   他紧抓着手里的枪,克制着心底渗出的寒意,和萩原研二对峙:   “你想用这份录音换你的?”   “说错了,现在是换你的。”   萩原研二慢悠悠地站起来,转了转手腕,又坐在一边的集装箱上,   “你就算杀了我又怎么样呢,要不要想想,一个在公安内部露过脸、留下了DNA、还重要任务失败的卧底,在你们的组织里还有什么价值?”   这句话如同锋利的匕首,直接扎到长谷川和辉最担心恐惧的部分。   但这时候,门口传出一声嗤笑。   “你们有完没完?”   脚步声自远而近,卷发青年出现在长谷川的正面视野中,却是向萩原研二走去。   长谷川和辉谨慎地盯着他,却意外发现在白兰地走近他时候,萩原研二嘴角的笑容弧度忽然如蜡像般凝固,身体肌肉紧绷,甚至连坐姿都挺拔僵硬了一些。   他愣了愣,一直紧绷的注意力被白兰地打断,反而忽然察觉出其他的异样。   萩原研二从“醒来”到现在,哪怕是白兰地走近,都一次也没往白兰地的方向看过,就仿佛白兰地不存在一样。   白兰地起初不说话他可以理解。   他的第一句话是在门口说的,可以有多种解释,而且那么距离那么远,录音器未必能录清楚。   但是萩原研二呢,为什么不去点破白兰地也在场?一直到白兰地自己主动开口……等等……   长谷川和辉看向萩原研二手中的微型录音器,意识到刚刚还在闪烁着红色的微型录音器,在白兰地开口时,已经彻底熄灭,就好像是生怕白兰地的声音也被录进去一样。   但是萩原研二的神色毫无变化,仿佛什么也没做。   长谷川和辉看着他,心中慢慢升起一个荒谬的想法;   萩原研二,不会是还在维护白兰地吧?   他不是已经清楚当年的真相了吗?   还是说白兰地背叛……不,不太可能,当初他寻找从公安医院逃出的白兰地时,曾经自作主张地以矢野绘美为由试探过一次白兰地,却被boss警告了。   之后得知了白兰地的背景,他更不觉得对方会转投公安。   可是一旦有了怀疑,长谷川和辉就越想越不对劲。   长谷川和辉在怀疑,松田阵平却十分坦荡。   刚刚站在门口时,他只想揍人,但是看见萩原研二准备充分后,他的火气好歹散了一些。   因此他决定加快这一场无意义的谈判。   毕竟现在还不是把威士忌抓起来的时候,一个卧底暴露,难保boss不会插入第二个,还是先稳住对方更合适。   松田阵平斟酌了一下,选择表面上的两不相帮:   “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但你要把备份的录音删除。”   长谷川的心提起,这对于他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但萩原研二未必会答应。   而被他紧盯的萩原研二依然没有转头看白兰地。   他垂眸,那双淡紫色的眼睛中锋锐光芒和笑容一起被妥善地收敛:   “好啊,如果这是你们的条件。”   这算是萩原研二退了一步。   长谷川和辉无声地松了口气,感觉后背的衣服都被浸湿了。   但白兰地显然不会顾及他的想法,居然在奇怪的重点上反驳:   “为什么是我们,不要把我和他扯在一起。他是私自行动,和我没关系。”   长谷川和辉不可思议地看了白兰地一眼。   倒不是为白兰地把自己推脱干净的事情,而是萩原研二一定已经猜到了他动手的原因就是为了协助白兰地得到松田阵平的身份。   白兰地这个时候撇清关系,有谁会信?   萩原研二大概也没有信,抬头似笑非笑地望向白兰地,   “真的没关系?可我怎么听说你因为一场车祸受伤,还去了警视厅?见了公安?”   松田阵平:……   听见被萩原研二刻意强调的车祸受伤,和暗指的警视厅钓卧底,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有些心虚。   “……”卷发青年的目光闪了闪,手抄进皮衣的衣兜,“那是个意外。和这个不是一件事。”   太假了,还不如不解释。   长谷川演技精湛资深卧底和辉突兀地陷入沉默,觉得可能要谈崩了。   但半长发的青年攥紧了手里的录音器,半晌又缓缓松开,最后却笑了,   “是吗?还以为这个计划有你的参与呢,害我白高兴了一场。”   他接受了这个答案。   明明白兰地的演技拙劣到可以一眼看破,解释敷衍得漏洞百出。   萩原研二还是“相信”了。   浓稠如墨的夜色中,仓库昏黄的灯光下,半长发的青年站起身,凝视着白兰地俊美而英气的五官:   “那你呢?你为什么过来?” 第203章   萩原研二的问题给松田阵平造成了一点困扰, 因为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如果说实话,那自然是担心萩原研二,甚至生气得想揍他。但是作为组织的白兰地,又绝对不能说出这个理由。   所以应该是:   “威士忌是组织好不容易安插进去的卧底, 还有价值, 不能折在你手里。”   这句话一出, 仓库里为之一静。   气氛顿时诡异了起来。   萩原研二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幼驯染。   真不愧是小阵平,一句话既贬低了长谷川和辉,也没有偏向已经因为他而退让的公安萩原研二。   主打一个不偏不倚的冷酷无情。   ……他就不应该多那么一句嘴,现在话都不知道怎么接了。   而长谷川和辉, 他已经不止一次觉得,白兰地并不是真心想让他活着从这里离开,他根本就是怕萩原研二不想动手。   但他却没有动, 也没有开口插话。因为不知道为什么, 在这种本应该更加紧张时刻,他却莫名其妙地有隐约有一种奇怪预感。   事情未必会像他预想的方向发展。   “好吧。”   果然, 比白兰地略高些的半长发青年只是深深地看了白兰地一眼,就放过了这个话题。   “那你的目的达成了。”   他若无其事地重新露出微笑,“不过把我带到这种荒废仓库, 总要把我送回去吧。”   萩原研二说这话的时候,看都没看真正把他带过来的长谷川和辉,只盯着旁边的白兰地,意图昭然若揭。   但是白兰地不揭, 他皱了皱眉, 硬生生开辟出第三条路。   他说:   “你开我的车先走。”   萩原研二从容的笑容消失了, 长谷川和辉依旧沉默,哪怕那个驾驶技术已经远超出一般水准的公安警察说:   “我今天受惊过度, 不想开车。”   他都没有出声。   “……”   五分钟之后,新的一轮谈判结束。萩原研二独自离开仓库,上了白兰地开过来的车,却没有启动,而是安静地等在车里。   又过了二十分钟。   和威士忌沟通完的松田阵平回到车上,说着不想开车的萩原研二坐在驾驶座上启动了车辆。   明明是仓促分别四年后的第一次独处,但就像是这四年的分别从未存在似的,两个人都没就此发表什么重逢感言。   松田阵平几乎是一坐到副驾驶上,就神奇地放松了下来。   他没去刻意地看萩原研二,但车前窗微弱的反射中的人影还是落入他眼中。   二十九岁的萩原研二,看起来和二十二岁、二十三岁、二十五岁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   松田阵平盯着那个模糊的影子,缓慢地在心里过了一遍只有他明白其中意义的年龄,然后有些安逸地、懒散地打了个哈欠:   “这种行动,下次提前通知我。”   “一定一定~”   萩原研二轻快地回答,   “你收到班长的邮件了吗?班长刚刚联系我了。”   松田阵平听见hagi的话,才发现班长也发了封邮件给他,解释刚刚被事情绊住了,然后附上了一个地址,让他们有空就过来一下。   他们。   虽然伊达航目前还不知道,短短半天里又发生了多么曲折的故事、事故。但却精准地猜到了他们两个大概是在一起。   松田阵平忍不住笑了一下,   “那就先过去,不,还是你自己先过去吧。”   他把手机往旁边一扔,靠着副驾驶的椅背,目光注视着漆黑得只有星点灯光的前路,思索该怎么尽可能不触碰规则的组织语言,告知萩原研二情况。   然后发现只是想得深了点,就生出些许眩晕感。   真可惜,用boss做挡箭牌的机会可遇不可求。   “我要去找……波本。”   他已经从威士忌那边,得到了昨天下午抢劫银行后大部分的事情经过。   起初是计划确实是琴酒和他所安排的那样,但是威士忌那边却发现了公安的异动,从而意识到梅根并未联系宫野明美。   虽然不知原因,威士忌还是立刻上报了Boss,这才有了第二层计划——在公安的人用梅根的身份联系宫野明美后,威士忌以公安的身份去试探了宫野明美,确认了宫野明美的背叛,并在boss的指示下通知了琴酒。   玛克那边,自然也是威士忌通知的。   boss虽然多年来不断削弱朗姆的势力,也生出了借着公安来进一步削弱的心思,但不可能真的将知道不少组织情报的代号成员送到公安手里。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宫野明美并非被威士忌误导向梅根求救,而是自己察觉第二波“梅根”的人的问题,试图联系梅根确认情况时,被威士忌发现。   于是威士忌不得不仓促地提前了打晕了宫野明美,又按照破译出的暗号,发了一条假消息给梅根,才引梅根进入陷阱。   而苏格兰……   “苏格兰不认识威士忌安排的人,也不认识威士忌。所以不能确定他当时营救梅根是因为正在扮演的身份,还是真的背叛了组织。”   “到目前为止,组织都没能联系上苏格兰。实际上,除了苏格兰叛逃,琴酒和威士忌也认为有苏格兰被梅根那边的人扣下的可能。”   “但以他的实力,不至于这么容易被抓,这也是组织怀疑他的地方。”   降谷零坐在地下酒吧的深处,盯着面前大理石桌面上的玻璃酒杯缓缓开口。   前面舞厅的音乐和炫丽灯光被层层叠叠的绿植、工艺铁网以及各色铜制饰品挡住,落在暗红色的丝绒沙发上时,只剩下了若有若无的余韵。   降谷零一向观察力惊人,即使思索中,也会将注意力放在周围的动静上,更别说对面本来就是存在感极强的松田阵平。   所以他难免察觉,对面的卷发青年总会随着那几乎难以分辨的音乐节奏时不时皱起眉,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萩原研二在看见了松田阵平的情况后,是怎么同意让松田阵平单独来这种地方找他的。   降谷零低头晃了晃酒杯里琥珀色的酒液,仰头灌进嘴里,才继续分析,   “可我觉得,还有一种可能,他正处于一个信号屏蔽,无法联系外界的地方。”   卷发青年看了一眼他的酒杯,又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果汁,面无表情地说,   “但是已经快三十个小时了,如果他没有被限制,他为什么不出来。”   “……”降谷零摩挲着手里的空酒杯,“也许是他权衡之后,觉得不应该出来。或者出来的代价较大、留下带来的收益更多。”   不止他是卧底,hiro也是。   将近三十个小时,足够降谷零冷静下来,去认真分析自己的幼驯染的思路和可能做出的选择。   而如果真有那么一个地方。   那hiro又怎么恰好进入那么一个地方?   降谷零想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可能,而这时,卷发青年忽然莫名地重复了一遍两人已知的信息,   “苏格兰是营救梅根失败后失踪的。”   又补充了一句,   “只有梅根被送入了审讯室。”   降谷零手里的玻璃杯啪地落下,杯底在大理石桌面上惊险地晃晃悠悠转了两圈,最终却稳当地立在桌上,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只要找到机会,一定会往外传递消息。”   问题是,他要怎么传?   怎么传?   诸伏景光也正坐在一间窄小的单人宿舍的窄小单人床上思考,思考他是怎么从清道夫变成组织杀手,又变成组织的清洁工的。   他靠着墙,目光从四面光滑的暗灰色墙壁,移动到合金制的电子门,再移动到天花板上安装了防拆卸警报器的通风口。   但这里仅仅只是一个清洁工的房间。   单看防范的严密程度,诸伏景光就觉得,起码这次冒险是值得的。   床下发出轻微的震动声,诸伏景光站起身,弯腰把真正的清洁工从床底掏出来,无视对方惊恐的唔唔声,找到了震动的来源。   左手手腕,灰色的腕带中间,小巧的漆黑显示屏上出现一排白色的文字。   【Ⅲ区,KS-702、KS-705,二级清理。】   清洁工从手环震动时就已经从醒了,等嘴里的布被那个已经打晕他两次的人扯出去,他一秒都不敢耽误地恳求:   “我之前和你说的都是真的,任务下发后三分钟内必须行动!不然腕表会电击,如果五分钟没有行动,就会注射毒液。让我去,不然会死的,我保证什么都不说!”   但面前蓝灰色上挑眼的男人只是凝视着他手腕上的腕带,依然没有松口,   眼看着手表上的时间一秒秒跳过,清洁工已经快绝望了,他脸色涨红,双腿不住地哆嗦,   “真的,我真的没骗你,如果我死了,他们也会找过来的,到时候你也会被发现。求求你,我真的不想死。”   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眼看着已经过去了两分四十九秒,清洁工终于崩溃了,   “我知道,我知道他们采买的通道在哪!我什么都说,求你让我先去,我什么都……”   两分五十九。   清洁工猛地闭上眼睛,蜷缩起来。   但什么也没发生。   他愣愣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明明被锁死的、一旦试图摘下就会触发警报的腕表被蓝灰色眼睛的男人轻松摘下,扣在自己的手腕上。   “你……”   还没搞清楚这个男人为什么能做到这一点,但束缚被解开获得自由的狂喜已经攀爬上清洁工的嘴角。   “嘘。”   那个看起来温雅俊秀的男人弯起眼睛,柔声说,   “别太高兴,接下来还是需要你忍耐一下的。”   十五秒后,戴着口罩帽子的清洁工踉踉跄跄地冲出房间,扶着墙壁咳嗽了两声,才慌慌张张地往Ⅲ区走去。   重新被堵住嘴塞回床底的清洁工则瞪大眼睛,看着被贴在床板下的两小时的定时炸弹。   “假如我没能按时回来,那大概就是死了,别人就更不可能来解除定时。”   那个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轻而易举打开手环的蓝灰色眼睛男人,刚刚温柔地对他说,   “所以最好从现在为我祈祷吧,顺便想一想,假如有下次,该怎么帮我快点回来。”   魔鬼,他才是魔鬼。   清洁工打了个冷战。   而魔鬼正行走在炼狱中。   Ⅲ区是关人体实验的实验体的地方。KS-702、KS-705是实验体的编号,也是囚室的编号。二级清理是实验体已死,清理囚室的意思。   诸伏景光推开KS-702的门,粘稠的血腥气直冲鼻腔,入目是满室鲜红。   一个看上去才十八九岁少年躺在地上,满是鲜血的手按在脖颈上,脸上带着解脱般的笑容。   诸伏景光沉默着,轻轻握住他的手腕拉开,看见他脖颈动脉上插着一片被打磨得十分锋利的瓷砖碎片。   自杀。   据那个清洁工所说,这个研究所不知为何在四年前就没有再运入新的实验体。也就是说,现在死去的这个少年,起码在这里被关了四年以上。   他被关进来的时候,可能只有十三四岁。   诸伏景光压抑着情绪,表面尽可能平静地将那个孩子的手放下,却在看见他另外的那个手腕上的黑色手环后,目光骤然凝住。   这条和清洁工所带的颜色不同,也没有显示屏,取而代之的是内嵌的芯片和一串颜色鲜明的编号:   【KS-702】   而诸伏景光的衣服内侧,正躺着一条近乎一模一样的黑色手环。   上面写的是:   【K3098】 第204章   诸伏景光卡在炸弹定时结束的最后三分钟回了清洁工的住处。   不是刻意耽误, 而是他假借生病步履迟缓,故意仔细观察了一遍沿途的监控布置和安保情况。   果然,相对于过分严密的监控布置而言,负责安保的人员稍显懈怠。   而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 诸伏景光也早有预料。   研究所地点隐秘, 外部又有层层遮掩, 想进入需要有权限的代号成员带路,再加上密密麻麻无处不在的监控和精密的武器系统。长期未遭遇紧急状况,难免外紧内松。   事实上,连警察厅内部也是如此, 除非几个关键地点,内部都以监控为主,巡逻为辅。毕竟主要防备的都是外部潜入, 研究所这种人均手环定位且内置毒液的威胁, 更是基本杜绝了内部生乱的可能。   因此,诸伏景光已经知道了运输生活物资的通道, 想要单独离开不难。可恰好,梅根被关押的Ⅳ区,就是那几个关键地点之一。   如果不是借着梅根被抓的空隙, 诸伏景光不能那么轻易地进来。   如果不是梅根给了他那个专门用于暂时性阻断手环芯片信号的的小玩意,并且提前告知了他研究所的部分分布图,诸伏景光也不可能在一个陌生的研究所里藏了近30个小时,还没人发现。   所以他不可能丢下梅根一个人离开。   更何况, 他自己进来的目的, 梅根要求他做的也通通还没有完成。   ……希望zero他们别太担心。   “毕竟他难得抓住了这么一个机会, 当然不可能放过。”   降谷零阴沉的重复,每一个字都像是法官宣布死刑的前兆。   松田阵平不由自主地往后仰了仰,   “也不能确定他进了研究所,这只是我们乱猜的,我明早就找理由过去看看。”   如果真的是的话,那说明他和梅根是有计划的行动,梅根必然也知情。   那他一定把梅根送到澳大利亚。然后把景光打包……交给降谷零。   不过这件事情,也不需要等到明天早上再进行证实了。   因为刚分开没多久的,萩原研二打电话过来。   “你们……要不然还是过来吧。”   松田阵平最后一个人过去了,因为降谷零说他还有事。   但是看到那个单人公寓的卧室床上昏迷的长发女人后,松田阵平差点拿起手机就给降谷零拨过电话,说出和萩原研二一模一样的话。   他忍住了。   松田阵平看了看房间里的人。   不算他,算上躺着的那位,三大一小。   “你怎么在这里?”他问江户川柯南。   “她怎么在这里?”他问伊达航。   被忽略的萩原研二眨了眨眼睛,站在原地没说话。   卧室里一片安静。   七岁的前高中生侦探第一个回答,但语气有些迟疑:   “我因为……贪玩,不小心钻进了这位姐姐的后备箱,然后发现这个姐姐是昨天银行抢劫案的劫犯之一……有人要杀她,她逃跑的时候发现了我,就带上了我一起。”   松田阵平沉默,松田阵平质疑:   “你为什么不联系我?”   “……你说不让我轻易给你打电话。”   所以就连和劫犯一起逃亡,被不明身份的人追杀,甚至对方都中枪昏迷了,也没有联系他吗?   这对于一个高中生而言,是不是有点太独立自主了?   松田阵平看向从昨晚开始就神秘消失的班长,等待一个继续解释。   伊达航干笑着说:   “原来你们也认识啊。我昨晚忽然接到了这个暂住在毛利侦探事务所的孩子的求助电话,吓了一跳。”   “我本来想带他们回警局,但是这个叫做广田雅美的女人清醒过一次,说绝对不能去,否则她妹妹可能会死。谨慎起见,我就先带他们躲开追踪的人,藏到了这里。”   “说起来,你是怎么有我的电话?”伊达航低头看向旁边的男孩。   “是新一哥哥给我的!”江户川柯南急忙解释。   萩原研二的目光闪了闪,什么也没说,而伊达航则揉了揉柯南的脑袋。   “我还以为是小兰或者阿笠博士,没想到是新一。不过你不回去真的没问题吗?小兰和毛利侦探会担心吧。”   “没事,我已经和小兰姐姐说了今晚住在阿笠博士那边。”柯南小声回答。   听他们说话的功夫,松田阵平已经走到床边检查了一下床上的宫野明美腹部的枪伤。   还好,不算太严重。   但这个找到的方式未免有些荒谬。   松田阵平当然不相信工藤新一会因为贪玩钻进宫野明美的后备箱。   大概是工藤新一和他从公园分开之后,往警笛声响起的方向去打听发生了什么,结果发现了可能还在转移中的宫野明美,怀疑对方有问题故意跟过去。   就是不知道听到了多少,隐瞒了多少。   松田阵平又打量了一下江户川柯南,戴着眼镜的小男孩乖巧地对他笑笑。   “那你们先看着她,我和柯南聊聊。”   他把人拎到另外一个房间。   门一关上,柯南本来有些孩子气的表情顿时消失,只剩下严肃,不等他开口就追问。   “神奈先生,广田雅美是不是就是那个组织的人!”   “她……”   神奈先生靠在窗边,声音顿了顿,随即又散漫的回答,   “我之前不是说了吗,你问我什么我的答案都只有不是。”   江户川柯南快要急得跳脚了,   “我听见她提到说要见琴酒,还强调自己不会背叛组织。总不可能是在东京还有第二个隐秘的组织,正好里面也有一个琴酒。”   “……Jin也不是什么特殊的音节,也不是没可能重复。”对方的声音比刚刚还含糊了一些。   江户川柯南:……   要骗他,好歹拿一个能说服人的理由啊。   他有点生气地抬头,却在看清对方时忽然怔住。   站在窗边的卷发青年神色平淡,但仔细看就能发现墨镜下的目光略有些涣散,按在窗台上的手指也用力绷起,边缘因血液不通而隐隐泛白,像是克制着什么。   而且……黑色皮衣衣袖内侧,隐约露出一点绷带的痕迹。   江户川柯南本来急切上火的心情骤然一凉。   “神奈先生?”   他快步往前,走到卷发青年的身边,声音因为不安担忧而略略提高。   但声音才刚落下,神奈先生还没有什么回应,门外却极为精准地响起了敲门声,   “发生了什么事吗?需要帮忙吗?”   江户川柯南听出了对方的声音,是那个伊达警官的朋友,叫做萩原研二,   因为伊达警官说对方是可以信任的人,所以一开始江户川柯南也没有多想,觉得对方可能也是一位警察。   但此刻对方敲门的时机太准确,就像是始终就等在门口听着动静似的,让本来因为这一连串的事件而过度警惕的江户川柯南,隐约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   过去几年里,伊达警官似乎从来没提过这个朋友。   如果这位萩原研二真的和伊达警官关系很好,伊达警官遇到事情之后,首先就想到了对方,那以伊达警官豪迈开阔的性格,为什么连续几年都没有提过这个名字?   还有,似乎从神奈先生一进来,萩原研二目光放在了神奈先生身上?   江户川柯南的思绪转得极快,不过就是走到神奈先生身边那短暂的几步,就已经把事情捋过一遍。   但也不过就才这一秒半秒,他还没来得及仔细查看神奈先生的情况,敲门声居然又一次响起。   那位萩原研二先生的声音,再次透过门板传过来。   看似是轻松又客气的询问,语速却比刚刚更急促而直接:   “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江户川柯南盯着没等到他们回答,就被缓缓拧动的门把手,脊背忽然蹿起一股凉意。 第205章   咔哒。   门把手在旋转到一个角度后停下了。   “诶, 上锁了吗?”门外的人说。   江户川柯南猛地松了口气,却余光注意到旁边的神奈先生手伸进衣兜摸了摸,像是在找什么。   是在找……药吗?   结合神奈荒介现在有些异常的状态,江户川柯南立刻想起上次皮衣里那个故意做成打火机外形的药盒。   但紧接着, 一同浮现在眼前的, 是和后续拜托让阿笠博士检测得到的结果。   几年前被父亲要求帮忙故意从对方身上拿走的药, 和一个月前不小心拿到的药片。如果是同一种的话,那神奈荒介……   “别……”他下意识拉住对方的衣袖,嗓子干哑,“那个……”   会死的。   松田阵平低头看忽然拽住他衣袖的男孩, 但过了两秒,眼前的画面和耳边的声音才稳定的维持在一个不太清晰,勉强看懂听懂的程度。   “你说什……”   门口传出钥匙插入的声音, 打断了松田阵平的话, 接着,门被推开,   松田阵平一想就知道是萩原研二,头也不抬地开口,   “你就不能等一会吗?”   走过来的青年手搭在他肩膀上, 口吻中刻意流露出几分委屈:   “可我问了好几遍都没人说话欸,我还以为你们两个人跳窗走了。”   “啊?”   这句话在松田阵平脑子里转了一圈,他一时居然没分辨出萩原研二是认真的还是在说笑,抬起头想确认, 却只看见一个发丝流动、五官模糊的漩涡般的人形。   忘了。今天一天都还没吃药, 刚刚和江户川柯南说话时, 又不小心触动了规则。   “行了。”他克制住立刻吃药的想法,“那你就跟着一起听。”   萩原研二却没回答, 盯着他,少见地显出一点沉静。   松田阵平看不清的情况下都被他盯得发毛了。   有点棘手地把人按在一边后,松田阵平目光重回旁边已经一动不动站了许久的江户川柯南身上,问出把人拎过来要问的正经问题:   “你和广田雅美是在哪里被追杀的,对追杀的人有什么印象?你看见或者听见她联系了谁?”   为了防备规则背刺,他语速缓慢,打算随时换一种问法。但奇怪的是,全程没有遭遇规则的任何警告。   唯一的问题是对面的男孩忽然措辞谨慎且稚嫩了起来,   “我当时在后备箱里只是模糊的听见了几个词,接着就被那位广田姐姐发现了……”   松田阵平挑不出话里的问题,但总觉得他有所保留,不由皱了皱眉。   旁边萩原研二却笑了,一针见血地说:   “看来柯南酱好像很相信你,但是不相信我呢。”   合情合理。   松田阵平就要信了,结果听见江户川柯南有点惊讶又有点迷茫的声音:   “怎么会?”   眼前的景象已经变成线条波纹和漩涡构成的怪诞色块,但松田阵平还是能分得出人形,也能分清大致的动作。   他“看见”江户川柯南抬起手,挠了挠后脑勺,坦诚地说,   “萩原先生不是伊达警官的朋友吗,新一哥哥说过伊达警官人很好的,你是伊达警官的朋友,我当然相信你。”   看不出丝毫虚假的松田阵平:……   他真的信了。信了hagi。   因为工藤新一——虽然他只见了这孩子几次——绝不是什么会因为朋友关系就无理由相信别人的性格。   他冷酷地一弹江户川柯南的脑门,在对方的哎呦声中解释:   “没必要怀疑hagi。hagi比你知道的多多了。”   “萩?”   男孩敏锐地重复了一遍他习惯性的昵称,   “神奈先生,你和萩原先生你关系很好?”   “不只是很好。”松田阵平哼笑了声,“他不光是班长的朋友,还是……”   “我的幼驯染。”   松田阵平如此说。   时隔七年,他以另外一种阴差阳错而又荒谬的方法,重新用回自己真正的身份。   “我的真名是松田阵平。”   白兰地如此说。   说话的人语调太平稳,又如此的随意。以至于江户川柯南没能意识到这个名字从被尘封到得以重见天日经历了多么复杂曲折的过程。   但在他打算暂且记住,接下来再在调查时,卷发青年仿若漫不经心地抛下一个惊雷:   “hagi以前和我都是警视厅警备部机动组爆炸物处理班的警察。”   等等,警察??   这和他之前推测的方向完全不一样!他还以为对方是那种背景比较灰色的,或者黑l帮的的人!   他甚至连对方可能的职业都考虑过,比如说开一个什么维修店之类的,表面上做一些普通的维修,实际上暗地里走私枪械或者改良武器……意外和那个组织扯上了关系,被追杀或者像他一样被喂了什么药,陷入到了麻烦之中。   结果现在告诉他,对方以前是个警察?   江户川柯南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神奈、啊不,松田阵平。   卷发青年丝毫未注意他的失态,进一步说明:   “不过我只待了一个月,他也在几年前调职了。班长,就是伊达航,是我们在警校的同期好友。”   而江户川柯南一直悄悄关注的萩原研二,在松田阵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紧紧地抿住唇,本来温柔中暗藏锐利的目光掠过极为复杂的苦涩。   其实就算没有对方的异常反应,江户川柯南也瞬间猜到这短短的一句话中,藏了多少惊心动魄。   是什么原因让一个警察突兀地离职,改换姓名,从此无人知晓地以另外一个身份行走世间。   又是什么原因,让他消失几年后再次出现,精神状态极差,身体虚弱,没多久就被人盯上带走。   最重要的是,他为何多年来不断服用那种不断损伤中枢神经系统、药效和成分十分复杂、剂量已经近乎剧毒的精神类药物。   疑问如阴影一般徘徊在江户川柯南的心头,但他心知松田阵平不会对他解释这方面,只能暂且放下,回到当前的问题。   “其实我真的没有听到多少。”男孩乖巧地说,“但是我有一点推测。”   一个配合的江户川柯南和故意隐藏的江户川柯南差距有多大?   松田阵平本来以为能从江户川柯南这边得到一星半点的线索就已经是收获不菲。   但是一开始仅仅知道‘广田雅美’是银行抢劫案的嫌犯,完全不知道组织内部复杂纠葛的江户川柯南说:   “是不是有人被抓了。”   “如果是的话,我也许知道他们动手的位置和当初预计撤离的方向。”   接下来的十分钟,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甚至没出上什么力,就看着这个男孩快速的讲完了他给宫野明美身上放定位器和窃听器,听到了宫野明美和威士忌的对话,接着又在威士忌打晕宫野明美后继续躲在后备箱里,听见了威士忌和琴酒的电话,判断出他们可能动手的位置的过程。   松田阵平:……   有种拼图拼到一半,正没有头绪时,忽然有人拿出拼好的另外一半的微妙感觉。   [他……]希拉缓缓出声,[我怎么感觉他和别人有点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   松田阵平其实隐隐约约已经也有了这种感觉。   而希拉验证了他的预感,   [消息不互通的规则,对他的限制很弱。]   并不是说规则不存在,而是说江户川柯南的行为逻辑,恰好完全契合规则的践行形式。   即使情报不全,他依然曲折但准确地推理出了最关键的信息。   松田阵平把一大一小两人赶出去,一言不发地独自盯着地图上被圈起来的大约有三个街区大小的位置。   然后以此为圆心,将附近十来公里的和组织大小据点进行对应。   仅作为眼睛的店铺摊位,排除。   可以进行情报交换但守备力量不够的,排除。   单纯存放武器的,排除。   外围成员太多保密性低的,排除。   朗姆有理由派人进入的,排除。   那剩下的就……没有了??   松田阵平不信邪地找了支笔,在面前展开的地图上一个个打叉。   但是有关押条件的、朗姆不能涉及的、保密程度高,到他现在还没发现的……   等等,保密程度。   松田阵平又一次想起了那个昨晚他和帕波米特讨论过的问题。   梅根已经因他停止了行动,就不会轻易涉险。那是什么地方,才能骗过梅根?   或者什么地方,才能让梅根觉得相信宫野明美真的亟待解救,而偏偏那个地方,她又不方便通知公安的?   K开头的研究所。   准确说是KS开头研究所。   真正的K研究所只有一个,已经在17年前被Boss炸掉,而他是最后的见证者。   后续重建的研究所虽然还是以K开头,但都在后面添了一个S。   这些KS研究所不做编号,以研究所负责人为代指,一旦负责人死亡就或者更换就会销毁研究所在其他地方重建。实验内容则是为以过去的‘复苏’的实验数据为基础,继续进行的其他方向的尝试。   而K3098是唯一一个‘半成品’,所以许多部分的研究都是以他的血样为或者是他的某些数据为指标进行。   但是因为前几年在脑域方向的成果,让boss对这方面的关注和在意程度不断下滑。到去年为止,更是彻底断了他在这方面的实验。   ……所以才有了松田阵平试图自行让人调整的意外。   而之前琴酒所说的彻底收尾,指的是Boss让他来将这些他之前本不能沾手的研究员进行打散重编,大部分研究资料进行分类,再由专门负责这方面的人进行评估。   部分不太重要的会流入某些暗地里的交易场盈利,部分有些进展但是暂时不够紧急的就会封存,而核心部分的研究继续保留。   当然, Boss既然将这件事情放手,那松田阵平在其中插手的余地就会极大。基本上他可以独立选择哪些能够流出,哪些不能流出,最大限度的减小可能造成的危险恶果。   而梅根他们、包括诸伏景光,甚至朗姆,一开始盯上的就是其中那么一个KS研究所。   “这个研究所由葛兰哈维的前助手山近宏明负责,但是这几年里已经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研究结果。”   “而四年前,从山近宏明手中流出的最后一个成果是一种拟精神病药物,也是强效致幻剂。”   “那天过来取药的人是琴酒,我知道他用在了普拉米亚身上。”   “但当天最后统计的药物剩余量,和琴酒取走的药量对不上。”   绿川雅也站在研究所Ⅳ区的某间审讯室里。审讯室内的监控器一闪一闪,传回的监控室的画面却空无一人。   “梅根,我猜你知道另外那部分是谁拿走了,用在了谁身上?”   “这是威胁吗?不告诉你就不救我出来那种?”   被手铐锁住手腕和脚腕的梅根歪坐在墙角,托腮看着他,   “当然不是,如果不是你给我的专门干扰手环信号和研究所内部网络的小玩意,我也没办法这么顺利的到这里。”   被盯着看的蓝灰色眼睛男人无奈又友好地笑了笑,丝毫没有因为她此刻身陷囹圄而改变态度,   “无论你说不说,我都会想办法救你出去。但是我觉得,如果这个时候你都不告诉我的话,出去之后就很难问清楚了。”   “很难不相信你啊。”金发的女人喃喃一句,又苦恼地蹙起眉,   “但是,你不问葛兰哈维是谁,为什么他被特意标注在实验资料里。也不问我为什么要你拿到这个实验的实验数据。却特意把这个问题挑出来,难道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第206章   幽凉晦暗的灯光自天花板悬下, 如一层冷霜,覆在审讯室外的绿川雅也身上。   梅根坐在原地细细地打量着他,没有错过自己说完时他眼中闪过的那一丝隐痛。   她终于笑了,声音带着无辜和绵软, 那种吸满了辣椒水的海绵的绵软, 灼烧得人手指和眼睛一起刺痛。   “我猜你就知道嘛。”   按理说, 她绝对不应该在自己被关的情况下,用这种方法去试探唯一一个有最有机会救提出来的人,试探他对K的态度。   但前提是,她真的还有希望能够活着出去。   如果说诸伏景光还能判断出自己有极大概率可以逃出, 那被关在审讯室里的梅根对自己的处境判断就更加消极。   从误判消息落入陷阱后,她就知道自己能逃生的希望已经渺茫。   虽然绿川雅也答应了接应她,但是接应又不是送死, 现在梅根自己都被出不去, 更提什么接应。   如果易地而处,她也不觉得绿川雅也应该来救她。   偏偏她手里面有无论如何不能被组织发现的东西。   而在现在这种情况下, 不论是死还是被抓,她身上的东西、留在原地的痕迹,都必然会被检查得清清楚楚。   她不敢保证自己能销毁干净。所以她只能从通讯耳麦中联系绿川雅也, 赌一把绿川雅也愿意为了K拼。不需要对方带她突围,只要他带走那条'科涅克'的手环。   她赌赢了。   而也就是在绿川雅也真的出现的那瞬间,梅根生出来了另外一个大胆的想法。   现在的地点距离研究所这么近,那她最有可能被关到KS研究所中……而绿川雅也手里那条之前属于k3098的手环, 又被她装上了专门针对研究所的、可以短时间使用的微型干扰器。   既然如此, 那为什么不想办法推绿川雅也一把, 让他趁机潜入。   只要能有一点收获。他们就不算白来一趟。   就那么短暂的几秒钟交流,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把想法表达清楚, 但是绿川雅也却迅速理解了,也同意了,才有了现在的情况。   她不再装模做样,低声道,   “清水曾经说,这个研究所里的那个致幻剂的效果,是最接近他的情况的。我也只知道这些。”   四年前,帕波米特从朗姆那边发现了这个药剂后,就告诉了她这件事。想来,应该也是那时候他们调查得太仓促才露出了破绽,被那个组织的首领察觉。   “既然拿到实验记录和药物数据了就走吧,如果能把这些带出去,那我也不算是白死在这里。”   而审讯室外的男人安静了几秒,才缓缓道:   “两天后就是送货的时间,到时候部分武器系统会暂时关闭,未必没办法出去。”   梅根摇了摇头:   “那个手环里的干扰器电量有限,最多还有七八个小时,如果你不趁现在离开,到时候就再也没有机会离开了。”   而现在的时间是晚上11点。   梅根说完,就靠在一边闭上眼,等待绿川雅也离开,但是脚步声迟迟未响起。   “你想问的可以出去问清水,但是再不走换班的就来了。”   绿川雅也却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我只是好奇,你怎么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   “因为我有经验。”梅根敷衍地说。   她摸了摸兜,发现自己已经没有糖了,于是悻悻地缩回手。   门口的声音却惊得她睁开眼,差点跳起来。   “那就凌晨吧,凌晨4点。他们下一次换班的时间。”   “你疯了吗?这样我们两个人可能谁都出不去。”   梅根瞪大眼睛与他对视,但那个被清水强调为城府极深、表面正常实则极度偏执的的苏格兰只是对她微笑。   那双蓝灰色的上挑眼中没有她以为的决然、孤注一掷,而是一种安定的温柔:   “试试看吧,不试试怎么知道。”   梅根怔了怔,猛地撇开头,最后冷声说,   “没必要,你死在这里就算了,我还担心你手里面的东西暴露出去。”   但绿川雅也依旧没有生气,反而轻声承诺:   “我会好好保管它,到时候还给你。”   “帮我保管这个,到时候还给我。”   一道更稚嫩的声音在梅根耳边响起。   梅根忽然想起了,十七年以前,她和现在一样绝望,都认为绝不可能有下一次见面。   但最后她重新见到了K。   这一次呢?   她盯着那个转身离去的背影,莫名地出声:   “你不是想知道K的事情吗?假如这次真能活着出去,我去问他愿不愿意告诉你吧。”   蓝灰色眼睛的男人讶异地回看了她一眼,应了一声好。   而松田阵平、萩原研二以及伊达航他们三个,此时也在思考潜入研究所的计划。   准确的说是松田阵平一个人在据理力争。   “KS研究所有自毁系统,直接进攻而研究所又无法抵抗的结果可能是整个炸掉。潜入也有风险,没必要这么折腾。”   “我又不是不能进去。现在让我一个人先看一下情况是最合适的,”   伊达航不赞同的原因很明确:   “既然你们说的研究所这么严密,能进去的也只有几个人。之前你不知道关押的地点,他们如果逃走也和你没关系。但如果你进去了之后,随后没多久他们就逃跑了,那最有嫌疑的人就是你。”   松田阵平直接否定:   “不会,我有办法处理。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组织也不可能真正怀疑我。”   他那笃定的口吻让伊达航失语,如果松田阵平说的是真的……他不敢想这种信任是以什么为代价而获得的。   伊达航转头看向萩原研二,刚刚终于有些笑影的萩原研二因为松田阵平的话而沉寂了下来,又在察觉到他隐晦的目光后扯了扯嘴角,   松田阵平察觉气氛不对,迟疑地跟着看向萩原研二,却看见半长发青年眨了眨眼:   “小阵平想去我倒是没有意见啦,但是总要让我们先了解一下那个研究所的情况,好考虑下到时候怎么救人。”   他没提让松田阵平休息的事情,哪怕松田阵平神色疲惫,哪怕他们两个都知道松田阵平自己悄悄去吃药了,但他们谁都没有提。   于是就这样一次次地将在胸膛升腾的苦闷压下。   而松田阵平觉得有道理,并忍不住发出了试探规则的声音。   他更详细地解释了一下这个研究所,只是回避了研究内容。   规则仿佛睡着了似的毫无反应。   萩原研二和伊达航都没对他略过的部分发表意见,却提出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你说这个研究所这几年都没有新的实验成果,是因为换了人?能力不行?”   松田阵平还真的没细想过这点:   “应该不是,这个研究所的负责人是山近宏明。”   但话说出口的瞬间,他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居然轻易地说出来了,   [为什么这个可以告诉班长和hagi?因为这种不算关键情报?]   [我研究一下。]希拉回答。   松田阵平的忽然停顿,也被剩下两人看在眼里。   伊达航正思考山近宏明这个陌生的名字,注意力一下子被拉回来,放在膝盖上的手攥紧成拳,眼也不眨地看着松田阵平。   但卷发青年却并没有露出什么痛苦的表情,似乎仅仅是在回忆,   “他是组织培养出来科学家,在外面没有什么名声,但是他的老师十多年前还算有名。”   “那有点太早了,叫什么名字?”伊达航问。   “葛兰哈维。”   松田阵平几乎是毫不停顿的说出了这个名字,像是对对方印象深刻。   而他声音刚落地,伊达航就看见旁边的萩原研二目光骤然冷冽,唇边的笑容如刀锋般展开,   “葛兰哈维?确实很有名,就是死得有点快。”   “你居然还记得。”   “毕竟差点害得小阵平你被当成凶手,我当然有印象。”   松田阵平瞥了萩原研二一眼,感觉他大概是没说实话,但也没有深究。   旁边伊达航自力更生地搜索完之后,敲了敲桌子,把正在打哑谜的两人拉回来。   “你们认识这个人的过程等我之后再审,总之就是这个人能力没问题,但是这几年没出成果?”   “应该是这几年没有资金,也就是boss半放弃了这个研究所,但是也没有拆除。”   松田阵平当时只看了半个小时,就被清水间原这个名字气出了研究所,没看得太详细,但也稍微了解了一下。   “那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萩原研二觉得其中有些古怪,“最后一个项目是什么?”   “是一种……”   松田阵平蓦地想起这个药最后是用在了谁身上,突兀地住口,怔住了。   [原来是这个原因。]   [什么原因?]希拉百忙之中抽出空来询问。   松田阵平却没有回答,因为他想到另外一件悚然的事情。   如果琴酒要在这个研究所审梅根,会用什么?   什么最方便,最有效?   “我要现在过去。”   昨天晚上琴酒还在忙着调查宫野明美和诸伏景光那边的后续,但是今晚就很可能会过去审问梅根。   不管今天能不能救出人,他必须在现场,才能阻止琴酒用致幻剂。   “但理由呢,你用什么理由半夜过去?”   “发现琴酒去我的研究所。”卷发青年毫不犹豫。   萩原研二:……   伊达航:……   这是合理的吗?   简直是在往自己身上揽嫌疑。   但新的合理理由自己找上来了。   宫野明美醒了。   她要求回组织。   松田阵平怀疑宫野明美,他放弃了把抱着床脚不肯离开的江户川柯南拎出去,质疑床上坐着的女人: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宫野明美视线扫过一同进来的萩原研二和伊达航,又重新与他对视:   “但是我必须回去。我可以死在组织,但不能逃。我回去,志保还有一线生机,但是如果组织没找到我……”   她将垂落的发丝挽到耳后,平静地说:   “只要足够有价值,组织就有可能会继续留下亲人背叛被杀的代号成员。但就算是组织再不注重亲缘关系,也不可能留下一个有血缘亲人叛逃在外的组织成员。”   “可是你最开始明明已经逃……”   江户川柯南急急开口,说到一半,忽然声音哑了,   “你当时逃走是因为……发现了我。”   宫野明美却坦然对他绽开一个温柔的笑:“不要多想啦,我最开始是逃走,是因为当时情况不明,不单单是为了你。”   “但如果不是我,你也许不会……中枪。”   “也没准会呢。”宫野明美失笑,柔声对他解释:   “虽然后面主要是为了把你送出去,但如果还有一线希望,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   “只是我当时实在觉得没有希望可言了,所以才觉得不能害一个无辜的孩子。小侦探,不要把我想的太好啦。”   江户川柯南难以接受这个结果,他已经知道了,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实力极为强大的神秘犯罪组织,也自认为做好了要继续抗争的打算。   但是当那庞大的黑暗图景还未在他面前徐徐展开,边角缝中溢出的血腥味已经让他呼吸不能。   那是一张如此恐怖的网,一旦被黏连上,就注定被刮骨吸髓,至死方休。   他死死地攥着床边的被子,忍不住仰头去看宫野明美的谈话对象,   而松田阵平沉默。   就算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宫野明美说的是对的。   倘若宫野明美死了,以雪莉的能力和价值为避讳,最多进行惩戒。只要雪莉自己不表露出背叛的意图,依然可以继续在组织生存下去。   但是如果宫野明美叛逃,那boss是无论如何不可能留下雪莉了。   宫野明美本身并不知道太多的情报,组织并没有留下雪莉来钳制她的必要。反倒是宫野明美在外下落不明,有可能会让雪莉生出逃跑的心思,这种情况下,连松田阵平也很难保住雪莉。   宫野明美的分析是对的,但是宫野志保本人真的能接受这个结果吗?   就算不提宫野志保,让他以宫野明美的,去换一个合理的深夜进入研究所的理由?   “不行。”   几分钟后,降谷零在电话那边同样拒绝,   “她现在已经归公安安排了,暂时没有人身自由,哪也不能去。”   官大一级压死人,降谷零直接给萩原研二安排了任务:   “看着宫野明美,不能让她回组织。雪莉那边我觉得还可以再拖拖,不需要她这么快做决定。”   “至于进入研究所的理由。”   公安警察降谷零暂时下线,松田阵平听见了波本冰凉的语气,   “你以为我今晚在忙什么?” 第207章   松田阵平很快就知道降谷零所说的理由是什么了?   啊, 这。   这很好。   被震撼到的松田阵平斟酌了一下,   “要不你和我一起进去?”   这下轮到降谷零迷惑:“你确定我能进去?”   松田阵平含糊其辞:“别的地方应该不行,但是这个研究所特殊。”   如果是波本,当然不会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进入一个明显他不应该涉及、甚至有可能会惹祸上身的地方。   但是波本还是降谷零, 而对他说这话的人是他的同期好友, 所以他干脆利落地说:   “那就去。”   如果能亲眼看见内部的情况, 当然最好。   松田阵平也是这么想的。   如果要救人的话,无论如何两个人的嫌疑都要一起排除,那这时候几个人进来也没有区别了。而且有这个“理由”在前,他觉得波本和他在一起反而更清白一点。   至于之前担心的在研究所里面发现什么。   ……假如诸伏景光真在里面, 而且不是被抓,拥有一定自由度的话。   他都不敢想诸伏景光已经发现什么了。   都这样了,再多一个降谷零就多一个吧。   到时候再圆, 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   于是两人进了研究所。   虽然来得突然, 但是识别瞳孔的门禁和监控后面的安保不会认错白兰地,里面曾亲自面对过实验台上的白兰地的山近宏明也不会认错人。   山近宏明看见他, 脸色比上一次还差,但松田阵平已经明白了理由。   他有点厌倦地收回目光,又想起降谷零还在, 就故意往前快走了两步,免得察觉被对方出不对。   但就在他让人拖着“理由”,自己也往审讯室的方向去时,紧随的山近宏明却说有位大人在审讯室。   不是琴酒?   “代号?”他问。   山近宏明小心翼翼地回答:   “那位大人没说, 但是内部权限确实提前开了, 上面也有通知提前下来, 全部核对过,手续无误。”   松田阵平走Ⅳ区的脚步顿住, 本来在观察走廊的降谷零也敏锐地察觉出一丝异样。   有资格来这里代替琴酒审讯的人,不太可能没有代号。而已经到了这种地方,还对代号遮遮掩掩,就更加古怪。   他在组织这么多年,从未听说过琴酒身边还有这样一号人物。   而更加异样的是松田阵平的状态。   卷发青年的声音比之前低了不少,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给我看下……通知。”   那种东西就不是波本可以看的了,松田阵平和山近宏明离开,他在原地等了一会,手臂上忽然慢慢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有人在看着他。   降谷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盯着光可鉴人的地面,靠着那一点微薄的反射,确认了周围几个监控摄像头都缓缓地对准了他。   有点不妙。   但。   监控里,金发小麦色皮肤青年无声地抬起头,向后退了两步,背靠着墙壁,紫灰色的冰冷眸光扫过每一个转向他的监控探头,唇角泛起嘲弄的笑意。   松田阵平被他这个看似随意实际上暗含挑衅的样子惊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站着一边干巴巴地解释:   “他就这样。”   坐在椅子上的人轻笑了一声:   “你的人,你自己用得惯就好,今天不就给你带来了一个惊喜。”   “……”松田阵平觉得那叫做惊吓比较恰当。   但是再大的惊吓也没有面前的人带给他的惊吓更大。   谁会想到Boss居然亲自来了这个被公安、朗姆、梅根他们同时盯上,几乎都已经算是半公开的研究所。   他不知道Boss带了多少人,但是就他能听见的隔壁两个房间的呼吸声,就不少于十个人。   所以他这次真的庆幸降谷零准备的“理由”,没有比这更合理的了。   松田阵平看向另外一个监控画面下,被他扔进随便一间审讯室的玛克,尝试向Boss说明情况。   “我让波本查中午被袭击的事情,他查到了玛克。”   松田阵平想到玛克那曲折的操作,心情复杂地继续组织语言,   “他发现玛克试图把'科涅克'活着的证据给朗姆后,就抓了玛克。”   “波本说处理得很干净,朗姆最多查到公安的头上,所以我就带过来审一审。”   毕竟人确实是公安带头抓的。   降谷零从知道他被迫进了警视厅,就开始准备布网抓玛克了,但是当时应该还是打算带回公安,只是没考虑好是否让玛克把科涅克消息透露出去。   真正做决定,应该是和他在酒吧谈之后。   但是……降谷零,你还记得你和玛克都是朗姆的人吗?   松田阵平刚才就忍不住质疑过,给琴酒留下这么大的把柄,会不会让琴酒怀疑波本这么做另有所图。   但是降谷零只是用很微妙的表情看了他一眼,说不会。   松田阵平决定相信他的判断,却没有想到,最后这个把柄不是送给了琴酒,而是直达Boss。   如果他知道Boss会为了梅根亲自过来,绝对不可能再把降谷零也放到Boss的眼皮子底下。   只是,降谷零自己大概不这么觉得……对于卧底而言,当然是能够接触的越深入越好。   就像此刻。   松田阵平顺着Boss的目光,看向那个明明知道自己被严密地盯着、却漫不经心地上下抛着已关机的手机的……波本。   但他又并非真的毫不警惕。   他刚刚看似只是鲁莽挑衅地随意一扫,但实际上目光对准的摄像头并非仅仅是明面上的,还有被一半是隐藏掩饰的针孔摄像头。   甚至那似乎为了观察而退后的两步,都恰好踩在武器系统第一波射击的范围外。   这边走廊上面的武器系统是全方位覆盖,没有死角的,但是既然是人为设置的攻击就必然会有顺序,有先疏后密的过程。   从他们走进研究所来到走廊,也不过几分钟,波本就在无人提前告知的情况下,精准地判断出这边武器系统的防守逻辑。然后站在了一道被故意设计成和墙体同色的暗门前面。   提醒监控后的人,倘若真的立刻攻击,他也不是没有抽身的可能。   Boss刚刚并未生气,也并不是真的因为波本是他的人。而是对波本在短短的几秒之内展现的精准判断力和敏锐观察力的宽容。   连宫野明美都知道,就算是她死了组织也会优先尝试把有价值的雪莉留下来。而多疑如朗姆,如果玛克真的能上交科涅克还活着的情报,也会继续重用玛克。   组织再庞大,上下级之间再戒律森严,本质上都是弱肉强食的黑暗丛林,实力永远是最大的倚仗。   而今天,波本主动处理朗姆手下的代号成员一事,加上他展现的实力,让Boss终于将波本划分白兰地这一边。   这意味着,组织的另一侧将为他打开大门。   也意味着,波本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来自朗姆和Boss的双重评估。   松田阵平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只能暂且放下……现在最先要考虑到的还不是降谷零,而是梅根。   他看向监控左上角的那个显示屏中那个不断昭示着存在感的画面:   狭小的审讯室中,金发的女人被锁在墙边,垂着头,像是昏迷了过去。   “……您已经审过了吗?”   松田阵平克制着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问。   但黑发棕眸的男人却轻轻挑起眉,目光从监控的显示屏幕转向了他:   “坐下吧。”   松田阵平不想坐,但他还是把旁边的椅子拽过来。   而Boss靠着普普通通的黑色办公椅,悠然自在地双手交叉。   说出口的内容,却让松田阵平瞬间头皮发麻,头发都要炸起来了:   “白兰地,我以为你的第一个问题会是我为什么过来?”   “看来你比我想象中更在意这件事。” 第208章   监控室内, Boss等待着松田阵平的回答。   而松田阵平如坐针毡。   他从第一次见到Boss,到现在已经有17年了,这17年间谈话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但Boss还是会时不时让他紧张起来。   不过今天的紧张, 却还有另一层原因。   监控室内一片寂静, 连机械运转时散热风扇的声音, 都清晰地传入降谷零藏在耳内的微型耳麦中。   ——通过松田阵平藏在身上的窃听器。   这个窃听器不是松田阵平之前随便分给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的那种,而是阿笠博士花了大力气研究的成果。它最特殊的一点就是,哪怕是在有信号干扰和屏蔽的区域内也能使用——只要提前设置好区域内网的密钥,它开启后就能自动连接, 且不会被发现的。   后来又经历过几次迭代,反复测试,已经相当的精密和隐蔽。但同样, 成本也已经高到了可怕的地步, 就算是松田手里也没有几个。   当初松田阵平托阿笠博士制作这种东西,就是专门为了应对研究所的情况。   但松田阵平也没想到, 第一次给降谷零他们用,居然就是直播他和Boss的对话。   而耳麦的另外一边,已经被安排到休息室的降谷零看似随意地坐在沙发上, 实际手心的已经渗出汗水。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听见组织首领的声音,这是第一次听见松田阵平和Boss的相处。   “真的是您。”这是松田阵平走进某个房间——应该是监控室说的第一句话。   “他就这样。”这是松田阵平对'波本'故意挑衅后的解释。   两句话,仅仅几个字,就让降谷零觉得不妙了。   因为松田阵平的话中全部省略了对Boss的称呼, 这是一种过分熟悉、非长期相处无法养成的习惯。   如果说话的人是萩原研二, 那降谷零一定觉得对方是演的, 但偏偏说话的人是松田阵平。性格使然,就算松田阵平认真伪装, 也很难关注到这种人际交往中的细节。   所以这几年……松田阵平可能长时间和这位Boss在一起。   那他的认知呢,是不是也进一步受到了影响?   降谷零难免想起上次松田、hiro和琴酒三人见面后,hiro提起的松田对Boss令过分顺从的异常反应。   他先收敛思绪,继续听下去,就听见了松田阵平自爆卡车的提问。   呼吸骤停。   公安的培训怎么就让萩原研二去参加了,应该去的是松田阵平!   果然,Boss一针见血地点破了松田阵平的心思。   降谷零坐在休息室里,感觉手臂都已经僵硬麻木,担忧不可抑制地在心底蔓延、   最开始他们以为来的人是琴酒,所以商量着让松田尽可能地吸引琴酒的注意力。发生了Boss亲自审问的意外后,这个计划基本上就已经半废弃了,毕竟松田作为白兰地能和琴酒针锋相对,却没办法左右Boss的行动,安全撤离才是最重要的。   可现在,松田阵平真的能安全脱身吗?   他停顿的时间太长了,长得就算是没有起疑心的人,这时候应该都已经怀疑了。   降谷零判断的没错,因为松田阵平长时间的沉默不语,Boss的眼神中已经多了几分审视。   但Boss的耐心远比降谷零想象的要更多,即使白兰地突兀地沉默,他也没有催促,而是平静地等待回答。   应要求坐下的卷发青年,却对boss的目光毫无反应。他像是在思索,英气的眉宇间露出几分纠结。   终于,白兰地开口回答,却说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我没想出来。”   黑发棕眸的男人本来双手交叉,食指轻轻地敲击着另一只手的手背,听见他这个出乎意料的回答后,手指悬在空中,略略停了半秒才又回到原位:   “你想了什么?”   降谷零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松田阵平想了这么半天,是在想什么?   接着他就听见,他那位同期坦然的声音:   “当然是在想您为什么亲自来审梅根,您不是说我应该问您为什么过来吗?”   显示屏上,金发青年状似随意地垂下头。藏住那一瞬间差点没撑住的表情。   这是刚刚Boss那句问题的重点吗?   如果松田阵平能听见他心底的质疑,大概会回答,他知道不是。   但不重要。   松田阵平知道自己很难骗过Boss,就算是他能想出可以说得过去的理由又怎么样呢?他能够保证Boss会相信那个理由吗。   积年累月的经验提醒他,如非避无可避,不要尝试去欺骗对方。   一来是Boss实在敏锐,二来是他不擅长演戏……他又不是傻子,为什么非要用自己的短处和别人的长处去硬碰硬。   既然瞒不过,那就不瞒了。   松田阵平就和往常一样,放弃思考Boss所有弯弯绕绕的心思,直接从题面解。   他想要审问梅根的理由之前已经和琴酒编造过了,琴酒也一定报告给了Boss。既然如此,那他就尽量不要重复,不然反而容易被Boss察觉出是在撒谎。   一个问题就算是预先回答过了,那剩下的就只有Boss对他提问顺序的疑问。   Boss觉得他问的问题不对,那他就反过来去想Boss想让他问的问题不就行了。   于是松田阵平开始思考Boss为什么来。   但是Boss的心思实在很难猜,猜了半天之后,他先举白旗认输:   “琴酒之前说您要审出梅根背后的人,但是我感觉您应该不是为这个亲自来的,可是别的理由我又没有想到。”   松田阵平说着抬起头,希望得到答案,却发觉Boss的目光凝聚在他脸上,像是在确认什么。   他不由收声,有些疑惑。   Boss却没有为他解答,转而道:“等下你就知道了。”   松田阵平:……   要他问,又不给他答案是吧。   卷发青年的目光清晰地转为质疑。   可他面前坐着的人才不会心虚,也甚至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问题。   松田阵平也不好去真的指责Boss拿他开涮,只好道:   “那您为什么一直在监控室里?”   新的问题传到降谷零的耳中,像是提醒他,刚刚的Boss的试探已经半点波澜不起的被松田阵平结束。   但降谷零却并没有放松哪怕半点。   他站起身,走到饮水机边,沉默地给自己倒了半杯水。   不是口渴,他也不可能真的喝这里的水,他只是借着一系列的动作来缓和情绪,整理混乱的大脑。   被他握在手里的纸杯盛着皎洁的莹莹白光,恰如圆月,却又轻易地随着他手腕的晃动而破碎。   恰如松田阵平刚刚的回答。   当时Boss话问出口,降谷零心里就有一个个可行的回答被飞快组织成形,有的推翻,有的保留,按照可信程度和表演难易程度以及后续影响形成一个精密的表格。不一定真的能让Boss相信,但起码表面上挑不出错来。   可没有一个理由,和松田阵平的一样。   正常而言,被质疑后要么自辩,要么愤怒,最不济也要摆明不满或惶恐的态度。   谁会像松田阵平那样想?   他甚至都没有考虑过自己需要解释,根本没意识到这是Boss对他的怀疑和试探,反而轻而易举的因为Boss的一句话换了思路——Boss认为他应该在意的是Boss过来的原因,他就只思考过来的原因。   如此自然地把Boss的话当做正确的方向,放弃自己本来的想法。 第209章   监控室里, boss和松田阵平的对话还在继续。   Boss依旧没有回答松田阵平,反而提到了苏格兰:   “你觉得苏格兰有可能被梅根那边的人抓住吗?”   松田阵平在心里快速翻译了一下,觉得这句话似乎是在问他,有没有觉得苏格兰真的背叛了组织。   但直接问的话, 松田阵平还好回答一些。偏偏boss这个问法……如果松田阵平说可能, 有种贬低苏格兰实力的感觉, 但如果说不可能,就相当于直接确认苏格兰背叛。   坐在椅子上的卷发青年皱了皱眉,像是不太情愿地说:   “不太可能。”   Boss收回目光,轻轻颔首,   “既然如此,如果苏格兰没有背叛,那他应该已经联系琴酒或者你了。”   松田阵平听着, 以为boss这就是将苏格兰的背叛盖棺定论了。   这对松田阵平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不管boss有没有定论,他都打算劝诸伏景光不要再回组织了。   他已经知道了这几年里诸伏景光的进展:苏格兰虽然表面上叛逃, 但是毕竟还是琴酒的下属,一应资源照样有组织供应,也经常会配合琴酒的任务。   甚至以这个“卧底”身份, 还能接触到许多以白兰地或者是波本的身份不方便触碰的暗线,也算是成果斐然。   但是有Boss多年来对行动部门情报部门和研究所刻意隔绝,已经很难再更进一步了,哪怕时间再久也一样——除非诸伏景光真的进研究所或者转投朗姆。   boss在这时候认定苏格兰背叛的话, 那松田阵平就劝都不用劝了, 降谷零第一个把自己的幼驯染送回公安。   可接下来boss却又话锋一转:   “可如果苏格兰背叛了, 那他应该已经将梅根的下落告诉那边,此时应该有人在尝试营救梅根, 研究所附近就不会如此的安静。”   Boss是从外面进来的,所以自然很清楚有没有人在尝试暗中监视或者入侵这边。   而松田阵平却听得不安渐生,Boss绝不可能和别人探讨他自己的想法,也不会无缘无故地提这些。而照这个思路,继续推断下去,很可能就是……   “我猜他是在一个无法向外传出消息的地方,你说是不是?”   松田阵平的心重重地坠了下去。   没错,连他们都能猜到,那boss又怎么可能猜不到。而且boss还不需要像他们一样,推测梅根关押的地点。   他嗓子有些发干,却没有做无谓的掩饰,顺着boss的话说出了结论:   “苏格兰很可能在这里。”   Boss还是不紧不慢的样子,既没有表示肯定,也没有否定,而是继续问下去:   “如果苏格兰在这里,又想要救人的话,你觉得他又是怎么避过无孔不入的监控和严密的安防呢?”   Boss凝视着白兰地。   而白兰地的视线却转向了满屏的监控画面,   “要么是他有可以在研究所内进出而不被怀疑的身份,要么是他有对监控做手脚的办法,当然也有可能两者都有。”   显示屏画面投映出的斑驳白光,落在卷发青年的墨镜上。   他连通了山近宏明的内线,直接下达令,冷淡而干脆的声音,也清晰地落在降谷零的耳麦里:   “立刻更换巡逻路线,换班时间延后两小时,重新设定摄像头角度,并设置成每隔10秒轻微偏移,确保监控画面没有被截断或篡改。”   “从现在开始,各区域分别封锁,排查两天内所有曾经在Ⅳ区审讯室区域逗留或者在审讯室附近经过的人员,每一个都核对身份,这两天内有异常行为的成员同样需要重新核对。”   一条条令被迅速发布,每一条都清晰可行,果断坚决得近乎残酷。   假如真的苏格兰真的在这里,在以上几条实行后,都绝不可能不被发现。   而Boss对他未经询问的直接令没有丝毫意外,也没有阻止的意思,他的目光看向边角的一个显示屏上面:   波本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等着,像是对即将掀起的一场风波毫无察觉。   Boss道:“接下来的事情不适合让他知道了,先送他出去吧。”   似乎还在思索安排的卷发青年回过神,才挂断内线,迟疑出声,   “要不他暂时把他留在那间休息室里吧。”   “你担心他走漏消息?”Boss悠然地问,“我以为你把他带到这里,就已经是相信他了。”   白兰地盯着深棕色沙发上的金发青年看了会,才回答;   “……我没有怀疑他,但是以防万一。”   他是完完全全站在组织的角度,站在boss的角度考虑的。   白兰地当然在意波本,不然几年前怎么会明知道boss要杀他,还坚持保下。   但白兰地也同样曾经对苏格兰十分特殊,可此刻安排依旧毫不留情。   孰轻孰重?权衡放弃?   不,有时候,他们甚至无法被放在天平上。   整个研究所静谧无声地动了起来,监控上只能看上看见一队队穿着黑色制服的人匆匆走过,匆匆离开,一间一间地毫不声张地排查。   而Ⅳ区的审讯室附近,却在boss的令下刻意暂缓了排查,甚至维持了之前的安保巡逻路线。   饵料下好了,只等鸟落笼,鱼咬钩。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过,接近凌晨四点的时候,审讯室附近的某个关键的监控画面忽然像是凝固了一般,没有随着时间调整角度。   “去看看。”   听见boss的话,松田阵平沉默着点了点头,打开门走出去。   走廊的地板光滑而冷硬,让他每走一步都觉得脚底在渗入寒意。   很快,梅根的审讯室已经不远,这片区域已经被单独锁住,他验证了指纹和密码进入,先看见了失踪的梅根。   金发的女人已经醒过来,神色略有些疲惫,但是精神还好。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将目光快速从他身上扫过,就盯向……审讯室门外的另外一个不速之客。   一个蜷缩在地上、战战兢兢的陌生男人。   男人像是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困在了这里,还以为是做的不够快,看见松田阵平来了之后,第一句话就是求饶:   “不要杀我,我只是生病才慢了,不要杀我。”   松田阵平:……   到此时,他晃晃悠悠悬着的心,终于有一半重新落回了肚子里。   幸好。   幸好,趁松田阵平和降谷零进入研究所时暗中潜入的萩原研二,还是成功和诸伏景光汇合了。   无论是白兰地还是波本,已经被放在明面上的人,绝对不可能暗中和诸伏景光进行联系,所以萩原研二的行动才是他们真正的计划。   不论是干扰信号用的仪器,还是其他零零散散的玩意,只要能有点用的萩原研二都带上了。   同样带着耳麦的他差不多和降谷零同时意识到那一位没说出代号的大人物是谁后,就一刻不停地抓紧时间找人。   萩原研二装作自己在听见那位组织首领的声音,听见小阵平和他的对话时,没有生出可怖的猜测和愤怒的情绪。   不要想,现在什么都不能想,一旦想了,就再也无法冷静下来。   他找到诸伏景光时,小阵平那边的布置刚刚开始。   只简短地交流了几句,又在审讯室附近动了点手脚,他就被好久不见的同期放风熟门熟路地领着,暂时藏在某间闲置实验室的……资料柜里。   好地方。   萩原研二努力把一米九的身高进行折叠,躲过了第一波排查。   而这时松田阵平才离开监控室。   确认大部分关注聚焦在审讯室附近后,诸伏景光悄悄离开,松田阵平也终于把那个清洁工从监控盲区拖出来。   他用随身带着的匕首在划在对方脸上划出一道新鲜的血痕,渗出的血珠证明了这是一张真实的脸。   对方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住了,僵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松田阵平把人随手扔到一边,又抬起头去检查了一下监控。   “卡住了,不确定是不是人为的。”   他还真的不确定是不是他们做的。   设备限制,萩原研二和降谷零一样只能单方面听见松田阵平那边的声音,不能和他交流,行动全靠从他这边听到的信息随机应变。   其他区域的排查结果也已经出来了,没有异常。   接下来只要想办法让他们撤离。   这种时候,能先让景光离开已经不错了。   松田阵平站在审讯室外,听见Boss略微冷沉的声音:   “白兰地,看好梅根。”   “是。”他回答。   几分钟后,Boss亲自来到审讯室。 第210章   研究所的审讯室还算干净, 但大概是多年未曾使用,不易打扫的边角处均沉淀着一层灰垢。而且没有那种陈旧的积年不褪的铁锈腥气,反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   梅根就闻着这种始终萦绕在她梦中的令人作呕的气味,盯着墙角的一小片污渍发呆, 一直到有脚步声在合金栏杆外停下。   来了。   她缓慢地将肺里的空气吐尽, 抬起头, 目光避开旁边熟悉的卷发青年,望向那位神秘的组织首领。   和那双棕色的深邃瞳孔对视的瞬间,她下意识想起K隐晦地提过的对方的情报,并与之一一对应。   但完全不像是四十多岁的人, 梅根莫名地想。   虽然面前的人眼角生出些许细微纹路,却给她一种难以用年龄来界限分辨的舒缓感。这种气质对于二三十岁的人来说太沉稳,但对于一个久居上位已过中年的首领来说, 又太轻盈了。   就在一片安静中, 梅根听见了他的第一句话:   “你看见我,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为什么要惊讶?”梅根靠着墙, 蜂蜜般的金发在她脸颊两侧披散。   她嘲笑道:“不过就是抓到了我而已,就能让你慌慌张张地亲自过来。原来所谓的庞大到无人可以动摇的组织,所谓身份神秘的首领, 也会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   萩原研二在耳麦那边,被她刻薄而毫无余地的讥讽惊得倒吸一口冷气。   “你怎么和她说的。”他问诸伏景光。   “只说让她尽量拖延时间,还有……”   不要死。   梅根本来想过在审讯前自杀,她比诸伏景光更早知道这个研究所的研究内容, 也考虑过可能被用那种药剂。   她不觉得自己能扛得过去。既然如此, 那不如早早结束。   但是绿川雅也说, 白兰地马上就到。   梅根放弃了,她绝不能死在K的面前。   从K进来的那一刻, 她就在思考付出什么情报可以拖延时间,可以让组织首领觉得有所收获,而不至于立刻用药榨取最后的情报。   若如K所描述的,这位首领极其擅于看破人心,精于设陷,那她就要在对方之前,先摸清楚对方具体想知道什么,了解到哪一步。   手段很可能拙劣了一点,但是除了激怒对方,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哪怕对方情绪稍微不稳,露出一丝破绽,她都能多一点机会。   但是,男人只是平静地听她说完,眼中甚至还露出一点笑意。   “不,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   他不紧不慢地重新阐述,   “我说的不惊讶,是指你应当从未见过我,对我的长相一点也不惊讶。另外,你明知道按照理我不会亲自过来,却丝毫没有怀疑我只是个幌子。”   梅根如坠冰窟。   而另一边,坐在休息室的降谷零也当即从这句话中分析出了潜藏的含义,藏在身侧的手臂猛然绷紧,青筋毕露。   “有亲眼见过我的人,向你转述过我的长相。所以你在看见我时,就迅速确认了我的身份。”   降谷零听见Boss的叹息,   “可是见过我的人不多,见过我并且知道我身份的人就更少了,你是从谁那里知道的呢?”   这才是Boss从进来后,问出第一个问题。   他的声音不高,并没有什么负面情绪,语调也不激烈,却每一个字都让人不寒而栗。   能见到Boss的有几个人,如果这样排查下去……此时此刻就算是梅根拒不回答,现在松田阵平也危险了。   怎么办?   起码不能让Boss的怀疑到松田身上。   已经和萩原研二分开的诸伏景光在闪烁着红灯的金属柜前停住,神情有些晦暗。   正如松田阵平知道他已经很难更进一步一样,诸伏景光同样对自己无法更进一步的情况有清晰的判断。他从潜入研究所开始,就已经做好了卧底身份暴露的准备。   现在所得到情报,已经远远超过预计。   但事情急转直下,也同样出乎他的预料。   如果他能帮上忙……于公,作为卧底,以松田在组织的地位,重要性远高于他。于私,他愿意为自己的朋友拼。   但偏偏就算是苏格兰的身份,也没资格见到Boss,就算是他想替松田背下这件事,也根本做不到。   而审讯室内,梅根感觉自己像是被钝刀轻松找到缝隙,直接撬开硬壳的腐烂果实。   只是轻飘飘一个问题,却轻松地把她逼到绝境。   她什么都可以回答,但唯独不能是这个。   可她不能不答,她必须把可能落在K身上的嫌疑排除。   但要说什么?要承认还是否认。   梅根垂眸。   降谷零听见她略带沙哑的嗓音:   “我还知道更多呢,比如,前任白兰地先生,成为Boss的感觉怎么样?”   像是黑夜里的雷光,乍然响亮,劈破夜色。降谷零被这句话中巨大的信息量擭住,一动不能动,心中的惊涛骇浪却鼓噪得他胸口和耳膜一起生疼。   前任白兰地,成为Boss。   卡拉斯号上的异样,朗姆对白兰地的调查,Boss对朗姆的针对。   之前种种不解,豁然开朗。   降谷零脑中最先出现的念头,就是这个情报要尽快、尽快上报。但只出现了一秒,更深入的想法立刻萌生。   梅根为什么要这时候说这些。假如情况属实,那她戳破这件事对她有什么好处?   没有好处。   但梅根无法否认Boss的推测,这时候否认相当于变相向Boss承认她确实想要掩饰某个人的存在。   必须承认,还要进一步说出他的秘密。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这位Boss不能确定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不知道她知道的多深入,才有谈判的余地。   梅根紧张得胃里抽搐,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审讯室外的降谷零他们,也都紧绷着心神。   唯一不紧张的人是松田阵平本人。   他不觉得Boss在怀疑他。   最简单的判断方式,如果Boss真的对他有一星半点的怀疑,就不可能让他站在距离如此近的地方。   虽然房间里不止他们三人,但Boss清楚他的实力,这些人就算数量再多,武器再尖精。就距离上,根本没人能阻止他动手。   但Boss也不可能无的放矢,既然说了,就一定是已有成算。   所以,他在怀疑谁?   松田阵平思考着,不知不觉盯着Boss的侧脸看了一会,忽而意识到:   就算梅根说出如此隐秘关键的情报,Boss的神情依然没有丝毫动容。   一个小时前,Boss在监控室说:   “……我为什么过来?”   “等下你就知道了。”   BOSS有一个极想知道答案、或者必须亲自验证答案的问题,让他非来不可。而且那个问题和梅根所代表的势力有关,而梅根所在的势力,又是因为研究所的实验,而被BOSS关注。   并且Boss早已确信,这个势力中,有人知道他的长相,甚至知道他是曾经的白兰地。   松田阵平隐约猜到了答案,动了动嘴唇,还没发出声音,Boss已似有所觉地转过来。   黑发棕眸的男人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白兰地,你来提示她。”   松田阵平恍神了一瞬,从记忆深处翻出那个名字:   “霍普金诺顿。”   当时琴酒的代号任务虽然引出了CIA,但是Boss始终没有完全相信诺顿是CIA的人。   诺顿从大学时就认识Boss,后来又是被Boss亲自带进组织,他知道得太多了,如果不能查清对方的来历,Boss绝不可能放下这件事。   但这也正是关键问题。   如果诺顿是卧底,那为什么这么多年,Boss已经更迭的事情,始终没有被朗姆所知?   放出这个消息,必然会引起组织的一波动荡。   可偏偏,这个秘密被保留了十七年。   松田阵平没有透露是因为规则限制,若非梅根他们是从当年在K研究所就知道一点内情,也没办法了解到这一步。   但他却忽略了,对于不可能将规则限制纳入考虑的Boss来说,这件事难以解释。   所以在极有针对性地接触研究所的势力出现后,Boss立刻想到了同样出身为科研方面的诺顿。   而Boss其实推测的没错,只是顺序错了。不是诺顿是他们的人,而是因为有诺顿留下的人手,他们才能发展到这个地步。   松田阵平与梅根错愕的目光对视,将本应该说出口的话换了一种说法:   “霍普金诺顿是不是和你们有关。”   话音刚落,审讯室的灯光、监控骤然熄灭。 第211章   意外是最能考验素质的时候。   断电得突然, 周遭骤然黑暗,松田阵平的其他感官因为视觉被剥夺而更加灵敏,立刻就听见了审讯室外的惊叫声和跑动声。   但审讯室内却没有一点乱象。   细微的呼吸声,手指摸索枪柄的声音, 鞋底擦过地面的声音……这些动静汇聚在他脑内, 形成信息:   那四个本来站在墙角仿佛雕像一样的boss下属同时伸手去摸腰间的枪, 并且在毫无交流的情况下迅速改变站位。   两人警戒,另外两人则立刻向Boss靠近。   连被锁在墙上且和Boss隔着一坚固的合金栏杆的梅根,都被他们隐隐挡住。   松田阵平被他们训练有素的动作提醒,悄无声息地动了动, 背对Boss面向审讯室入口。   ——先假装自己在封锁出入路线了。   Boss没有发话,短暂的两三秒钟之后,灯光再次亮起, 却比之前亮度略暗一点。   “是应急备用电源。”   应急备用电源只供关键区域和关键设施, 审讯室还好,外围估计不少区域已经暂时落锁断电。   但松田阵平开口的同时忍不住皱眉。   进入KS研究所之前的计划, 在发现来人是boss而非琴酒之后就崩盘了,现在连他也不确定hagi他们会做什么。只能猜到大概是动了配电室。   但动都动了,为什么还留下备用电源, 他们又不是不知道另外一个配电室的位置。如果灯没有再亮,那boss不一定会留在审讯室,那他也许就……   就有很大几率冒险。   躲过一波步履匆匆的巡逻后,藏在角落的萩原研二默默地想。   他和诸伏正是担心如果持续停电, 小阵平可能会误认为他们在刻意创造出这种环境, 从而考虑“配合行动”救人, 所以才没有立刻对备用电源动手。   但那只是他之前的想法。   现在,因为停电而中断的耳麦重新连接上, 萩原研二听见了组织首领和小阵平他们暂且移至审讯室外间。   听见了松田阵平在那头有条不紊地安排人去检查配电室。   也听见了山近宏明小跑过去的,气都没喘匀就惶恐地解释。   紧接着,就是仿佛近在咫尺的……枪响和山近宏明的惨叫。   “只看见了被破坏的设施,不知道破坏的手段,没发现任何潜入者踪迹。”   开口的人音色熟悉,语调却是他从未听过的冷戾和不耐烦,   “那留你有什么用?”   接着是第二声枪响……   萩原研二凝固在墙角,垂着头盯着表盘上一格格跃动的秒针,忽然就想起来松田阵平送他手表的那天。   “这块表很贵吧。”   “当然很贵啊。”   十九岁的松田阵平躺在旁边的榻榻米上伸了个懒腰,故意威胁道,   “我也是攒了很久钱才买的,所以别弄坏得太快,不然我就去告诉千速姐,上次把她的摩托车车漆蹭掉一大块的人其实是你,”   “……”   “嗯?”他的沉默让卷发青年疑惑地看过来,“干嘛,真信了?我开玩笑的。”   他开玩笑的。   松田阵平就是那样,看起来不近人情,但被姐姐误会了或者帮他背黑锅了也不会记仇,连放句狠话都不疼不痒。   即使二十四岁再次重逢后,松田阵平身上多了太多沉重的变化,萩原研二依然能感觉到那个明亮不熄的灵魂。   可今天,小阵平的言语行为看似清醒正常,却给萩原研二一种极为不适的感觉。   他知道那是因为什么。   那是即使他阻止了自己去分析去深想,但是因为对幼驯染的熟悉,还是会在潜意识中浮现出来的答案。   从在监控室遇到那位组织首领后,鲜活又桀骜的青年形象倏忽间被幽暗的深海淹没,重新浮出水面的,更像是最初降谷零提过的组织里讳莫如深、冷酷而残忍的代号成员。   此刻站在那位组织首领面前的,不只是松田阵平,更是组织的白兰地。   被刻意塑造的白兰地。   就算是他,也不敢保证小阵平现在的状态是正常的,能否真的理解他们行为在暗示着什么……或者即使理解了,也会因为长期以来的强制控制而无法配合。   萩原研二在克制着自己痛苦混乱时,休息室里的降谷零也在思考,但他思考的是另外一件事。   枪声。   枪声响了三次,三次都是冲着山近宏明,但听对方的惨叫声,都不是致伤。   萩原研二几乎从未见过松田阵平在组织的状态,但是波本却见过太多次科涅克,也对松田阵平在组织内的行事风格更加了解。   就算是在组织里,当初的科涅克也极少有这种单纯对人发泄情绪的虐杀行为。   是因为当着boss,还是有其他原因?   降谷零心中生出一丝即视感,却没能立刻抓住。   他站起来,盯着房间里从停电就再也没有亮起的灯,忽然间神情错愕。   监控探头上的红点,灭了。   接着,不太响亮、威力不算太大但确实是爆炸的声响起,炸得刚从地上趴起来的山近宏明又哆嗦地摔倒。   他被松田阵平开了三枪的左臂血肉模糊,眼看已经废了,但此刻再次撞在地上,却连声都不吭,心如死灰。   完了,彻底完了。   有人调度监控,有人去处理配电室,还有人布置炸弹破坏其他设施。   研究所无声无息地潜入这么多人,他今天几乎不可能活着离开。   可研究所又怎么可能潜入这么多人!   山近宏明想不通,又觉得一定不止他想不通。   反正他无论如何也活不了了……   山近宏明瞳孔缩成针尖,又恶毒地扩张。   “boss。”   他艰难地朝着审讯室外间唯一坐着的那个男人爬去,却没敢真的靠近,只是在几步外挣扎着抬头,   “今天除了您,只有白兰地进来过!”   他嘶哑着嗓子:“是白兰地进来后配电室和监控室才出问题的,除了他,根本没有别人能带人进来!”   审讯室外的某处走廊,先后潜入配电室和监控室的诸伏景光再次和萩原研二汇合。他正给萩原研二打了个手势,指向前面的上锁的房间,就看见萩原研二脚步微顿,发丝垂落脸侧,投下一片暗沉阴影。   松田阵平出事了?   诸伏景光迅速联想到松田那边,刚想问,萩原研二却已经抬眸一笑,示意他无事。   诸伏景光略放下心,帮试图破解门锁的萩原研二放风,却不知审讯室那边有人又挨了一枪。   “别吵。”   山近宏明右肩多出一个新鲜血洞,顷刻染红另外半边身体。卷发青年放下手里的枪,皱着眉侧头对黑发棕眸的男人说,   “要不然您先离开,我处理一下。”   Boss终于收回看向监控器的目光,“别急,白兰地。”   根本没看倒在血泊里的山近宏明。   山近宏明不可置信,目眦欲裂:   “Boss!他想杀人灭……”   最后一枚子弹真的穿透了他的咽喉。   开枪的白兰地面无表情,就像是随便踢开了拦路的石子,还顺畅地接着回应boss的话:   “如果研究所有人潜入,您在这里不安全。”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瞥向他,   “你很希望我离开?”   松田阵平噎了噎。但心中不可避免的升起些焦躁。   他刚刚开枪时,迅速思索了萩原研二他们的目的。   让研究所的人继续分流,到配电室、监控室和之前爆炸的区域附近,巡逻的人大幅度减少。   那极有可能是诸伏景光已经摸清楚研究所的情况,并精准地盯上了药品室,打算毁掉现存的致幻剂——也可能悄悄带走一部分。   在没办法救人的情况下,这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更何况以景光他们现在声东击西的大动作,如果不提前知道他们只有两个人,现在这场面简直就像是要直接劫狱似的。   他这种时候为了安全让Boss先离开不正常吗?   “你说他们为什么不断开备用电源?”   松田阵平沉默片刻,回答,   “备用电源和主电源不在一个配电室,也许他们没发现。”   Boss摇头,“不全对,要么是他们没有能力,要么是……他们还需要。”   “比如开一两道停电时无法开启又难以暴力破坏的电子锁。”   刚刚打开门锁的萩原研二手指僵硬,寒意顺着尾椎骨窜上颈椎。   耳麦中,他听见有人轻轻敲了一下桌面,沉声道:   “白兰地,调回所有在非重点区域巡逻的人,立刻封锁药品室附近三条走廊,逐步向内推进。再调回五分之四之前给予权限排查配电室监控室和爆炸区域的人,自内向外穿插搜索所有可出入房间。”   如此调动,最快的两分钟即可赶到,最慢也不过五分钟。   但只要第一批人到了,他们就走不了了。就算是他们躲开了第一批人,也会因为第二批反向搜索的人而无处藏身。   药品室的冷风已经从门缝挤出,不断吹拂着萩原研二的指尖,让他差点打了个寒颤。   进,还是不进。   撤,又往哪边撤?   诸伏景光花了珍贵的三秒钟问清事情的严峻性,稍一思索,按住萩原研二的手臂。   巡逻的人已经动起来了,脚步声从降谷零所在的休息室匆匆而过,连带着本来盯着休息室这边的人都已经被调走。   两分钟后,降谷零最后看了一眼已经停工的监控,暗住了将其彻底破坏的心思,冷静地走出休息室。   他站在灯光昏暗的走廊,撞见了第二批人中的两个。   “什么人?”穿着黑色制服的人警惕地看向前方靠着墙模糊的身影。   “波本。”金发青年站直,对他们露出冰冷的笑,“我和你们一起行动,直到遇见白兰地。”   “……”   “别多想。”金发青年慢悠悠挽起袖子,“虽然我只是个情报人员,但如果想解决你们两个太容易了。”   三人一起离开,临走前那两人还谨慎地观察了下无光的休息室,没发现任何异常,才将门彻底落锁。   脚步声逐渐远去,漆黑的休息室内,某处阴影轻微地动了动,又重新归于沉寂。   又过了一分钟,搜查结果传递至审讯室外间的白兰地和Boss耳中。   药品室的门锁确实被破坏了,但里面没有人。   而研究所所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几乎被彻底排查了一遍。   但没有,还是没有任何人影。   松田阵平心中松了口气,却看见坐在旁边的boss沉下了脸色:   “把几年前山近宏明研发的那种强效致幻剂取过来。”   松田阵平意识到,这下Boss确实打算离开了。   虽然萩原研二他们破坏药品的计划失败,但起码松田阵平的心愿达成。   即让Boss认为这个研究所已经不安全,所以打算尽快离开。   而以现有的人手,除非再兴师动众调人过来,押送梅根也不方便,   所以Boss打算速战速决。   他缓缓吐了口气,庆幸自己做过万一所有计划都失败的设想。   [希拉。]   [不同意。]   [拜托了,希拉。]   [就算是我能让同类型药剂失效,但是你过一会还打算让药效恢复。那时候药剂成分还没在你体内代谢,你的幻觉会很严重,就像四年前在摩天轮下那次一样。]   松田阵平试图对希拉讲道理,   [如果只撤销一会就恢复,就算是有其他实验室正好在做相关的实验,也只会认为是意外。但如果一两天都不恢复药效的话,一定被Boss察觉异样,我就相当于白费力气了。]   [……]   一直到药剂被带入审讯室外间,透明的药液吸进注射器,松田阵平才听见希拉不情不愿地一声回应,   [下不为例。]   [好。]   松田阵平有点纠结地动了动手指,希望把身上藏着的窃听器毁掉,但又因为动作幅度太大可能会被boss发觉而没有付诸实践。   于是萩原研二,降谷零,同时听见了松田阵平的声音,   “这个药不太对。”   接着是组织首领的声音:“哪里不对?”   “不太确定,总之和给我注射过的不一样。”松田阵平轻描淡写地继续道,“我可以先试试。”   试试?   怎么试?   跟着安保人员一起行动、故意给Hiro和萩原留出藏身房间的降谷零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而根本没来得及对药品做什么的萩原研二脸色骤然恐怖,整个人一激灵就要站起,却被旁边的诸伏景光死死按住。   但诸伏景光按住萩原研二肩膀的手极为用力,还带着隐隐的颤抖。   他是几人中最清楚药效的一个。   也亲眼见证过那位世界闻名的杀手普拉米亚,是怎么因这小小的一管药剂而彻底崩溃。   而审讯室中,松田阵平晃了晃手中的注射针管,随意地当着Boss的面刺入静脉,缓缓推入药剂。   结果当然是毫无反应,站在boss面前的白兰地神志清醒,甚至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接着才是从实验室拿过来的全部同种药剂、一笼小白鼠。   以及两个山近宏明的手下的研究员。   小白鼠活蹦乱跳,两个研究员站了一会,也露出劫后余生的狂喜。   全部药剂都被换了。   所谓的只有门锁被破坏,内部没来得及被入侵,根本就是个幌子。   实际上是入侵者施施然进入药品室而没被任何人发现,甚至仔细的将每一支药剂全部调换,最后还故意留下被破坏的门锁来转移视线。   “门锁上的痕迹很新,但只能确定是一天之内。爆炸的几个房间,包括监控室的电路破坏,都用了延时装置。”   松田阵平亲自去了趟药品室,和之前疑似被入侵的其他地点,轻松得出了完全真实的结论。   而剩下的不必松田阵平继续编, Boss也能想到。   这说明入侵者已经进来许久,且……未必还在。   所以从头到尾,没有找到任何一个人影。   也许不是他们藏得好,而是已经撤离。   而新的消息传来——降谷零最后的后手,玛克的最后一点利用价值,也紧跟着发挥作用:   “朗姆的人似乎到附近了,人数不少。”   Boss目光少见地透出冷厉,   “白兰地,如果我让你隐蔽地带出梅根到其他据点,而不被朗姆的人发现,能做到吗?”   卷发青年沉吟,“我试试。”   他没有提孤身行动一旦失败,就是身份暴露。哪怕他能提前解决梅根,那自己也很难活下来,只是简单干脆地听从了令。   Boss侧头看了他一眼,终于失笑,   “不需要,把她处理掉吧。这个研究所也是,你已经拖了四年了。”   “是您之前没告诉我。”   耳麦那头,降谷零却怔住。   拖了……四年?   他终于知道这个研究所意味着什么了。 第212章   Boss自研究所离开前, 随口询问了波本的位置。   得知波本并未留在休息室,而是和研究所的人一起行动后,boss并未不满,反而将这件事轻轻放过, 只评价道:   “波本的确很聪明, 也很大胆。”   松田阵平知道Boss的意思。   因为休息室监控关闭, 在外看守的人被调走,就算波本在这段时间做什么也没人知道。但同样,一旦有人怀疑波本,他也没办法自证清白。”   所以波本才会“违背令”走出去, 主动拦下搜查入侵者的研究所成员,给自己找几个人证。   也正因为波本出来得如此顺理成章,诸伏景光和萩原研二正才能躲进休息室而不被发现——搜查人员不会对刚有一个代号成员走出来的地方搜查得太仔细, 已经搜查过并彻底落锁的房间, 也不会再有人搜查第二遍。   “既然如此,你的下一步计划, 可以让波本参与进去。”   这是指针对朗姆的行动。Boss没再提霍普金诺顿和梅根,松田阵平却很难不提:   “梅根所在的势力交给我接着调查?”   “让琴酒去处理,你来日本的任务是利用公安压制朗姆, 不要顾此失彼。”   松田阵平只好作罢,看boss从某条暗道离开后,才按照一定的节奏,轻轻敲了几下藏在身上的窃听器。   【撤离。】   萩原研二和诸伏景光只能沉默地先行离开, 就算组织首领不在, 他们也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研究所。能去立刻查看松田阵平情况的, 只有作为波本的降谷零。   松田阵平没有立刻去联系降谷零,暗示他将手机开机后, 就关闭窃听器,先去了审讯室。   “五分钟内把这里被关的实验体从Ⅳ区3号走廊尽头的密道带出去,清水在外面接应你们,我们的账之后再算。”   他冷着脸地给某个不知死活还真的差点死了的人开了手铐。   梅根脸上露出心虚和愧疚混合的表情,“你呢……”   “我等下走。”   “对了,绿川他……”   松田阵平这时候哪还有空听她说话,按下手机上的计时器,冷酷地说,   “我已经计时了。”   梅根像兔子一样从松田阵平身边蹿了出去,肩膀还差点撞在栏杆上。   研究所的人果然经验不足,居然给囚犯吃饱饭了,没把她饿个半死不活。   松田阵平确定梅根没什么问题后,没敢再耽误时间,来到了研究所自毁机制的控制中枢。   自毁系统一旦开启,所有出入口都会立即彻底关闭。而且自毁机制的控制中枢使用的是独立供电设备,就算是炸毁其他配电室也没用。   到设定的时间,实验室、药品室和档案室内等关键房间会喷入强腐蚀性的化学液体,囚室审讯室以及休息区和各走廊会放出安眠气体。   最后,隔绝炸弹厚重的金属板移开,定时炸弹爆炸。只有在倒计时结束前从特定的通道撤离,才能幸免于难。   而松田阵平设置自毁时间是七分钟后。   不是他不想多给梅根一点时间,而是boss恐怕还没走远,如果时间误差太明显容易让对方生疑。   这个研究所一共有两条暗道可以撤离,一条在Ⅳ区,让梅根他们使用。等五分钟后梅根撤走,他大概也会也从这边离开。   差不多同时,他也给降谷零发了封邮件,将另外一条暗道的路线发给他,免得和梅根撞上。   而这时候,距离boss离开已经过去了五分钟,距离他让希拉暂时撤销药剂的影响过去了二十分钟。   不能再耽误了,连续20分钟所有同类型的实验结果没有反应,放在一个研究所里可能是不起眼的意外,但如果数量扩大到世界各地上千个研究所,可能被发现的概率就已经大到极为可怕的地步。   于是走出控制中枢,已经走到Ⅳ的松田阵平暂且停在距离暗道较近的一个洗手间里。   ……做出了一个让他后来极为后悔的决定。   研究所Ⅱ区的药品室附近,降谷零收到了白兰地发来的撤离路线和暗道入口,却没有离开。   因为松田阵平迟迟未回复他的邮件。   【你在哪?——波本】   一分钟过去了。   降谷零想起松田阵平给自己注射的致幻剂,心中的不安如阴云扩散。   他改成拨出电话,但依旧无人接听。   松田阵平不可能在这时候故意不接电话,所以是不是……已经没办法接电话了?   恐惧如阴霾,拧做铁链,紧缚住降谷零的心脏。   他站在走廊中间,忽觉银灰色的光洁墙壁反射着铡刀似的冷光,晃得双眼刺痛。   最后,降谷零试着再拨打了一次电话。   隐约的轰鸣响起,松田阵平低头想寻找声音的来源,却差点迷失在身前翻涌蓝黑色漩涡中。   这是洗手台。   足足两三秒后,松田阵平才清醒过来。   他重新抬头,盯着面前漂浮的光斑、不、镜子。   和里面根本看不出任何形状、如丝雾般不断扩散不断延伸的触手般的……不明物。   [有点太糟糕了。]   他把刚刚清空的打火机药盒塞回衣兜,试图挣扎,[希拉,如果调整成你的资料片?]   [这已经是调整过的结果了。]希拉硬邦邦地回答。   [那能不能暂时再取消一会吧,不然我出不去了。]松田阵平换了一条路,并换来了希拉的沉默。   [……那我做不到。]   [为什么?]松田阵平迷惑。   [你忘了?]希拉对人类的记忆产生了不满,[这种药剂在别的人类或者动物身上产生效果是致幻,但对你不是。]   这点松田阵平当然知道,毕竟正常药物对他无副作用。只是松田阵平此前从未把这件事和希拉对祂对人类研究的影响联系到一起。   [所以……]他开始觉得不妙。   [所以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它只能算是催化剂,或者炸药的引线。]   真正的炸药是松田阵平本身,或者说,是他身上的希拉。   把点燃的引线和炸药隔绝,炸药不会爆炸。但炸药已经点燃后,把烧成灰的引线撤走有意义吗?   完了。   研究所还有几分钟爆炸,而他现在甚至分不清门在哪里。   不对,门不是重点,就算是凭着记忆,松田阵平也能找到正确的位置。   并且这里距离暗道也不算太远,要不然松田阵平也不敢让希拉取消。   但问题是,现在他一旦盯着某处哪怕超过一秒,都会觉得那里的颜色、形状甚至流动的节奏都充满了玄奥的美感,比他看见过的所有机械模型加起来更精妙新奇。   松田阵平当即就会忘记自己当前正在做什么,专注地陷进去。   就算他闭上眼试图摸索,耳边古怪无序的声音、手指摸索到的异常颤动,都能给他同样的感受。   哪怕每次松田阵平都能迅速反应过来,但种反复地陷入和打断,已经让他停留在这个洗手间出不去了。   [我大概多久才能恢复。]他问希拉。   [起码一两天,除非还有药。]   希拉也意识到了松田阵现在的困境,语调中带着不安。   [降谷零能不在七分钟内过来先带你离开。]   [不是七分钟,是三分四十二秒。]   虽然这次的幻觉太过离奇,但松田阵平脑子毕竟是清醒的,他从一开始就在心里默数,此刻自然也记得时间。   [我刚刚已经让他离开了,而且那条暗道距离这边很远。]   松田阵平有点后悔,主要是后悔对这个药剂的轻视。   他上次被注射了这个药剂,恰好因为记忆恢复而昏迷了三个月,等醒过来已经没事了,所以还以为只是比普通的幻觉严重点。   谁想到情况这么复杂。   [怎么办?]希拉的声音波动比之前强烈了许多,几乎让松田阵平有些头晕了。   [别紧张,总能走出去。]   猝不及防陷入离奇的糟糕境地,还是自己造成的,松田阵平也有点头疼。   他缓了缓神,没再尝试闭上眼睛或捂上耳朵——那只能让剩下的感官更加灵敏,更容易迷失,还不如这样混乱着。   [你每两秒喊一次我的名字。]   松田阵平说完,手按在一片灰白上,忍着手底滑腻又软绵的触感,缓慢而稳定地踩过起伏的地面。   两秒后,松田阵平盯着面前的一块突兀的深色,忍不住开始对比它边缘的角度和枪膛内螺纹的区别时,希拉出声:   [松田阵平。]   [不,我真的觉得这一块不太一样。]   希拉觉得他在狡辩。   但那一大块深色忽然流动了起来,缠绕住了松田阵平的手臂。 第213章   这是降谷零的几率有多大?   百分之百。   松田阵平感觉到自己似乎被拽了一下, 他顺着对方的力道往前走,努力不让自己将注意力太过集中在深色中隐约透出来的丝丝缕缕的金色上。   [zero身上的的特殊标记呢?]他问希拉。   希拉回答:   [还在,只是你可能暂时分不清了。]   松田阵平震撼,未想过有一天他的幻觉会严重到连特殊标记都分不清。   好吧。   他跟着降谷零走了不知道多远的路, 感觉周围的色彩忽然有了明显的变化, 更黯淡但更诡谲, 周遭的声音也越发混乱。   他立刻意识到这是出来了。   而这时候距离爆炸还有两分钟   他本想对降谷零讲明情况,但就像是戴着耳机的人不能很好自己说话的音量一样,他也不确定自己的发音能不能清晰,会不会反而影响了降谷零。   但就在他犹豫时, 降谷零已经拉着他行动了起来,就他感觉到的方向,应该是远离研究所。   松田阵平放下心, 跟着他往前。   不过稍微有点麻烦的是, 外面的地面没有研究所内部的平整。虽然他在研究所内部走路时,也因为触感失调而不太稳当, 但是到了外面,这个情况就变得加倍严重。   走着走着腿突然弯了一下,经验丰富的松田阵平立刻就猜到自己大概是撞到或者踩到了什么, 但过于发达的运动神经和本就远超普通人的敏捷,让他在身体险些失去平衡的瞬间就重新稳住,跟上降谷零的动作。   松田阵平在心里给自己加了一分,但接下来他却明显感觉到, 降谷零比刚刚慢了许多。而且之后无论怎么走, 他都没在遇到像刚刚一样的情况。   一直到被塞进……松田阵平的理智告诉他, 大概是某辆车的后排。但是当那个类似庞大剧毒水母的车闪着荧光,伸出细长的须状触手主动欢迎他进入胃囊时, 他还是忍不住向后仰了仰。   就在他努力克服心理障碍的时候,旁边降谷零却没在推着他进去,而是似乎在触碰他的手臂。   说是似乎,是因为松田阵平只能看见到手臂上反复滑过一缕深色,却并不清楚对方在干什么。   但是当这样的动作反复几次之后,松田阵平终于克制住将深色的重叠纹路想象成某种复杂的电路板,理智上线,判断出降谷零大概是在通过向他手臂上写字而告知他情况。   可松田阵平现在确是文盲。   他生出来了一缕尴尬,主动把自己扔进了不断收缩起伏的胶里。   但是起伏震动的更加剧烈,疑似是车辆启动时,他的直觉还是上线了一秒。   “别去医院。”   紧跟着他又想到诸伏景光那边,估计查到了不少关于这个药剂的资料,怕吓到他们,又接了一句大实话,   “这个药对我的作用效果不大,我休息一两天就好。”   他不知道他说话的时候降谷零正从后视镜中看着他。也不知道那双紫灰色的眼睛里像是酝酿着风暴。   但松田阵平已经尽可能把话说清楚,如果降谷零真的担心到非要把他拉到医院,以他现在的情况也没办法拒绝,更不可能用武力拒绝   于是他只能听天由,安详地继续坐在后排。   也只不过是想了两秒,松田阵平的注意力就被。窗边仿佛万花筒似的变幻莫测的图案吸引了。   啊这该死的幻觉。   松田阵平艰难地提醒自己不要盯着空白的窗户玩拼图。   萩原研二则是在同样艰难地提醒自己,不要急切到立刻就联系他们。   他耐心地等,结果等到了一声剧烈的爆炸,这下子他心脏狂跳,手上不假思索第按出去一串熟悉的号码,接着又是漫长的等待。   就在萩原研二以为电话那边会传来无人接听的提示语时,那边传来了风声和一道压抑的熟悉嗓音。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现在情况不太好。”降谷零在那边开门见山地说。   但说完这句之后,就像是卡住了一般沉默了起来。   萩原研二的心脏紧缩,手机的边缘两次磕到耳朵上,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在颤抖。   “降谷酱,具体怎么了,说清楚嘛。”   萩原研二本以为自己能镇定地问完,但是仅仅是短促地说出几个字,就已经将肺里的氧气抽干。   “别吓唬我。”   缺水干裂的咽喉被不安硬生生灌进盐水,   “你们在哪?在医院还是哪个安全屋?”   难以置信,他居然听见自己又非常冷静且体贴补了一句,   “方便我现在过去吗?”   “嗯。”   降谷零的回答解开了萩原研二身上摇摇欲坠的理智枷锁。   他隐蔽地赶到那个从来没见过的新地址,结果发现自己居然是最晚的那个。   班长和景光都在,   小阵平……也在?   萩原研二看着那个坐在沙发上像是在发呆的卷发青年,一时间竟有些迷茫,怀疑zero刚刚那个语焉不详的电话只是一个愚人节笑话。   但下一秒他就收起了这种侥幸的猜想。因为他已经站在这里有一会儿了,而松田阵平头也没抬,像是丝毫没有察觉他的存在。   不仅如此,他也一眼不曾看向旁边的三个人,只是如人偶如木雕一般沉静又毫无生气地坐着。   萩原研二一时间竟不敢往前走了。   而客厅里的另外三人,伊达航正心事重重地盯着松田阵平,似乎想从他的面部表情中辨别什么。降谷零垂着头,手上捏着一沓印满文字的白纸。   诸伏景光则冲他苦笑了一下,   “我们已经尝试过了,不论是动作、声音,还是触摸,他都没办法……没办法理解。”   第一个尝试的人当然是降谷零。   他在研究所里找到松田阵平时,心就凉了半截。   卷发青年手按着墙,摸索着缓缓向前走,但却像接触不良的机器人似的,每走上一两步就停下,过一会才迟缓地继续。   降谷零起码站了有十秒钟,松田阵平才注意到他。   那双暗青色的眼睛凝视过来,像是深邃的混乱漩涡。   那一瞬间,降谷零只觉得汗毛都立了起来。因为松田阵平看降谷零的目光,与注视着旁边墙壁上的污渍的毫无区别,   不单单只是认不出他。   松田阵平甚至没把面前的他当做同类。   他知道降谷零在发出声音,但那种知道和听见石头落入水中,汽车引擎启动,或者一切鸟叫猫叫声似的。仅仅只是听到,并不觉得自己应该做出反应。   这还并非让降谷零觉得不安的主要原因。   明明未必能确定面前的人是谁,也听不出他在说什么,被拉着往前走的动作又如此突兀,松田阵平却不带半点挣扎地配合了。   他跟降谷零离开研究所,来到车前,平静脸上终于出现一点微弱但鲜活的情绪。   排斥和抗拒。   降谷零紧张而小心地试图向他解释,甚至试图在他的手上和手臂上写出文字。   但卷发青年只是迟钝地低头,怔怔盯着他的动作看了几秒,像是终于理解了他在做什么,主动进了车里。   “别去医院。”   这是松田阵平坐进车里提出的唯一一个要求,但他的神情态度,像是自己也不觉得能被实现。   而降谷零也正是在此时,终于意识到了那种徘徊不去的异样感是怎么回事。   他分明记得那个药剂的作用是诱导人陷入幻觉,看见恐惧的事物。   但是松田阵平的反应和恐惧毫不相关,也不像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幻觉。   相反,从在研究所的洗手间到他写字之前这段时间,松田阵平居然完全没有尝试去理解所看见的听见的,而是跳到了下一步。   心理防线被突破后,一切抵抗机制自动关闭。   只剩下全然的顺从和配合。 第214章   降谷零将事情完整地讲了一遍, 只省略了他发现松田阵平不回邮件后,怎么卡着极其危险的倒计时发现了实验体撤离的细微痕迹,才顺藤摸瓜地翻出了在附近的松田阵平的惊险情况。   说了萩原研二恐怕会炸。   但现在萩原研二的情况也没好多少,他正小心翼翼地坐在松田阵平身边, 仔细地打量着松田阵平。   而卷发青年仿佛看不见他似的安静地坐在沙发上, 脸色略有些苍白, 神情带出些许疲惫。   萩原研二嘴唇嗫嚅了下,想对松田阵平说话,却没敢开口,最后试着把手搭在松田阵平的手臂上。   但松田阵平果真如降谷零所说的, 并没有立刻给出反应。   萩原研二抿着唇,试探着将他的手臂抬起。   这下松田阵平反应明显多了,他轻微地动了动暗青色瞳孔的眼珠, 视线落在萩原研二紧抓他的手臂部分, 迟钝地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萩原研二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想看他会做点什么。   但也不过就一两秒的时间, 松田阵平目光略偏了一个角度,转到旁边浅色的茶几上,露出了同样的思索。   萩原研二的脸色现在比松田阵平更苍白了。   降谷零看不下去了, 却没有出声阻止,只是移开目光任由他尝试。   诸伏景光则担心这样萩原研二要更先崩溃,   “萩原,zero刚刚说了, 松田告诉他一两天就能恢复。”   虽然这和他手里的资料结果完全不一样, 但这时候除了相信松田, 也别无他法。   至于送到医院……这种时候他们真怕医院会引起松田什么应激反应,反而加重松田的情况。   但也是因为松田虽然现在精神状态极度不对劲, 但表面上的身体状况看上去还能撑住,他们才敢听他的。不然无论如何,他们也要想办法先去给人做个检查。   萩原研二对诸伏景光的话也没有表示信或者不信,他用力地闭了下眼,想要将手收回,忽然感觉肩膀上落下一点重量。   “等等。”   伊达航阻止他将手撤回来,有点迟疑地说,“再等等,你们看一会儿他。”   这下子不得不反复分心处理朗姆那边的后续的降谷零,和不断翻着实验资料希望能和松田阵平的情况稍稍对应上的诸伏景光,也齐刷刷看过来。   “我也不太确定……”   伊达航没有继续说完,甚至没说自己不确定什么。   但他们不会在松田阵平的身上缺少耐心。   于是客厅里突兀地变得极为寂静,四个人眼也不眨地盯着松田阵平。   卷发青年全无所觉,只是注视着虚空发呆。   直到萩原研二额头沁出汗水,半个身子因为轻轻搭在松田阵平手臂上一动不动的手而僵硬得差点抽筋时,几人都察觉出了些许的违和感。   松田阵平似乎在看。   不是看向虚空,他似乎先看向茶几的方向,接着慢慢转向不远处的电视柜,又有短暂地几秒,像是盯着旁边的木制摆设。   就像是他其实一直在认真观察,只是注意力涣散、特别容易分心似的。   得出这个结论的瞬间,萩原研二心中先涌出一股欣喜,但又迅速冷静下来。   无他,松田阵平的眼珠移动得实在太过迂缓,而且从肩膀到脖子,甚至下颌都没有什么角度改变。   即使是观察敏锐如他,都很难真的确认这个所谓的“看”是不是他一厢情愿的错觉。   “班长……”   萩原研二的手指尖颤了颤,想从伊达航那边得到一点答案。但这时,松田阵平像是忽然又一次意识到自己手臂上还有点什么。   他的视线又一次垂落,但却和最初刚刚发现萩原研二移动他手臂时带着一点陌生的疑惑不同——他像是已经不对手臂上的重量感到惊讶,只是单纯在思索。   这不就是说,真的是……   萩原研二瞪大了眼睛。   “小阵平!”   他喊出这声只是下意识,并未指望能得到什么回应?   但是松田阵平却侧了下头,虽然不太准确,但确确实实地偏向了他的方向。   松田阵平还没开口说话,但萩原研二已经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他想要说什么。   那是他熟悉的、就像是许多许多年前那样,松田阵平在专注地拆解什么东西时,他蹑手蹑脚的来到房间,不小心把对方从全神贯注的状态惊回神时,松田阵平露出的表情。   你过来了啊。   “你过来了啊。”   他听见许多重叠的、十二岁的、十九岁的、二十二岁的松田阵平对他说。   还有二十九岁的松田阵平。   他坐在萩原研二面前,极其缓慢地开口。   “其他人都到了吗?我感觉你们都会过来。”   他的声音起初忽高忽低,就像是那种时而在嘈杂的环境说话,时而在安静的环境中说话似的。但接着,就停留在一个稍显含糊但还算稳定的状态。   “我本来想和zero先说清楚,但是我不确定他刚才在不在,所以就打算等等。”   呲啦一声,降谷零的手机硬生生在茶几上划出一条鲜明的白痕。   他看松田阵平只短暂的说了两句话就陷入安静,接着再没有反应,还以为松田阵平情况又恶化了,都不敢随便碰松田阵平。   一直到了安全屋,松田阵平才轻声喊了他名字。当时降谷零立刻试着交流,结果松田阵平就像是无意识地念了念,再没给他任何反应。   他能怎么办?他还敢怎么办?   他就算是再心焦,也不能去这时候摇晃松田阵平说你接着说话啊你怎么不说了,只能盯着人先联系hiro他们过来。   结果现在松田阵平说不知道他在不在?   剩下三人都因为这响动转过头,就看见金发青年面无表情地按着竖起的手机,仿佛那条白痕是轨道一般,将手机一点一点压着痕迹挪了回来。   茶几不堪重负地发出刺耳的声音,而降谷零却毫不动容,冷酷得像是在研磨松田阵平的骨头。   刚因为松田阵平能够交流骤然松了一口气的萩原研二:……   他想带幼驯染夺窗而逃。   伊达航理解了一切。但左看右看,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劝架。   但现在松田阵平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要劝架的话,只能单向劝架,也就是让zero把火往肚子里咽。   那zero未免也太可怜了。   最后是诸伏景光温柔地拍了拍金发青年的肩膀,说出了更可怕的话:   “先忍两天。”   至于两天以后怎么样?   诸伏景光没说,连降谷零冷静下来都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没敢问。   而松田阵平本人,其实多少有点无辜。不太多,有一点。   刚被降谷零带走的时候,他已经知道这次的幻觉严重程度远超乎他的意料,如果说他之前还能顶着幻觉出任务,但现在已经可以说是几乎生活不能完全自理。   而希拉所说的一两天又不能保证准确,他刚拿了药没多久,立刻去拿药的话是不可能的,万一恢复时间延长,还要想办法不被boss发现。   那这种情况下,不管是宫野明美还是梅根那边,还有包括研究所爆炸的后续清扫检查,一系列的事情都必须要有人处理。   结果他就短暂地那么思考了一两分钟,在回过神来已经离开了车里坐在了某个地方。   松田阵平:……   时间过去多久?我在哪?   他没问,因为问了自己也听不懂。   不过他中间试着喊过一次降谷零,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声音大小不对还是没喊清楚,亦或者降谷零当时不在,毕竟朗姆那边的后续需要波本处理。总之没得到回应。   当然,更可能是降谷零回应了,但是松田阵平没接收到。   松田阵平之前对自己的幻觉遮遮掩掩,现在自食恶果——降谷零他们可能完全不知道他怎么了。   他担心如果自己反复重复同样的内容,真的被降谷零认为他疯了,只好等。   等一个绝对能听到的声音。   萩原研二所喊出的,他的名字。   接下来,松田阵平要尽可能的在不触动规则的情况下,坦白自己可以坦白的情况。   即使这不是一个恰当的时机。   但因为种种原因,所有恰当的时机都被错过了,如果再等下去,谁知道会出现什么意外。   他总不能反复摔在同一个坑里。   松田阵平听着耳边忽远忽近的低诵,听着绵绵不绝的诡谲呓语,听着更遥远的咆哮和海浪,又晃神了几秒,才慢慢开口道:   “我现在只能听清hagi叫我的名字。”   萩原研二脑中登时一片空白。   而比他先反应过来的是两位资深的公安卧底。   诸伏景光手里的A4纸猛地被攥紧成团,留下一道道狰狞的纹路。   降谷零急促地呼吸了几下,到底是没有忍住,重重地一拳砸在茶几上,力道之大,让前面的电视柜上的电视都跟着震了震。   伊达航从他们的反应中意识到什么,怔怔地看向松田阵平,却只看见了卷发青年过分平静的神情。他顿了两秒,将手掌压在眼前低下了头,一时间竟说不出话。   萩原研二竟是最平静的一个。   他只是空空荡荡地想起,这件事早有征兆。   几年以前,小阵平被他带到公安医院的时候,因为被渡边管理官问起情报而出现强烈的痛苦反应,那时候他叫了一声小阵平后,感觉松田阵平似乎有所缓和。   还有那次普拉米亚逃跑之后,松田阵平忽然精神……脸色苍白地差点摔倒在地,他扶住小阵平,依稀记得好像自己也是喊了一声名字,松田阵平才开始回应他。   萩原研二虽然知道,但当时并未多想,他本以为那就类似于陷入了梦魇,听见了有人喊自己名字,于是清醒几分,慢慢噩梦里挣脱出来。   他没想到,那居然是一个……   心理暗示。   他在公安时,从有过类似的培训,一时的催眠容易抗住,但长期洗脑却很难保守秘密或保持理智。   那在这种情况下,怎么设置那条安全和危险的界限?怎么在无人帮助的情况下恢复清醒?   其中一个方法,就是心理暗示。   利用某些特定的不容易被发现但又可以达成的条件,让自己恢复清醒。   现在只能听清萩原研二叫他的名字。   这句话中有两个限定条件。   松田阵平的名字;萩原研二的声音。   松田阵平绝不可能在组织里听见萩原研二喊他的名字,而当他听到萩原研二喊他的名字时,就意味他暂时回到了安全的一面。   这个暗示如此精巧,如此隐蔽。   如此……绝望。 第215章   窗帘紧闭的民居里, 安静的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松田阵平说完关于声音的问题后,似乎陷入了一点纠结,似乎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要不要说。   但很快他就下定了决心,继续道:   “我现在的情况和今天注射的药剂有点关系, 但不全是, 所以它的缓和剂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用, 没必要去找。”   “一开始没立刻发挥作用……因为我对药做了一点手脚,可以理解为延迟了一会。”   “不用太担心……持续时间……只是这几天而已。”   松田阵平的语速依然缓慢,甚至有些地方说的不够清晰,还会时不时的停一停。但除了具体的持续时间以外, 他对于自己所说出的内容都很笃定。   这种对药物在自身身上产生的效果的过度了解,萩原研二本来按着松田阵平手臂的手缓缓缩回,刚刚碰到松田阵平衣袖的手指尖蔓延触电般的麻痹和刺痛。   他想叫出松田阵平的名字当做听清的回应, 但是刚张开嘴, 气息还没匀过来,胃部忽然痉挛了一下, 突兀的抽痛感让他没能发出声音。   萩原研二又徒劳地张了两次嘴,但每一次声音都卡到了一半,最后弓着腰半蜷缩在沙发边缘。   “萩原!”   伊达航吓了一跳, 站起来就想跨过松田阵平查看萩原研二的情况,却因为萩原研二摇头的动作而迟疑停下。   “我没事。”   青年的声音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一样沙哑干涩,他的脸被垂落的发丝挡住,看不清神情, 但三人都能看见他手背和手腕上因为用力过度而凸显的青筋。   “我只是刚刚互相想到, 阵……”他突兀地隐去了这个名字,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设下的这个心理暗示。”   是二十二岁不得已假死之后吗?   萩原研二没办法这么骗自己。   24岁的小阵平在失忆忘记他们之后也能迅速的想起,这一点已经被证实过了。既然如此, 就说明起码那时候他不需要被喊出的名字作为记忆的钥匙。   更何况松田阵平在没有和降谷零重逢之前,在那位Boss眼里几乎没有秘密。难道盯上他的boss不知道他的身份吗?   那松田阵平为什么还会给自己设下这个隐蔽的暗示,这个强力到甚至可以让松田阵平从药物和心理双重因素导致的幻觉中稍微清醒的暗示,过去是被他用在哪里的?   松田阵平现在当然解答不了他,但萩原研二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当然是,十二岁到二十二岁。   萩原研二始终忘不了四年多以前,他从公安那边得到了死在卡拉斯号上面那个研究员的资料时的震惊。   吉敷康介。曾在神奈川县经营一家私人医院,长期暗中诱导或欺骗病人服用危险药物做药物实验,暴露后逃往国外,下落不明。   在意识到他居然是组织的人后,萩原研二,几乎是瞬间推理猜测出事情的经过:   长期居住在神奈川的吉敷康介很清楚十二岁的小阵平的家庭情况,因此偶遇了生病的小阵平后就诱骗他服用了药物。第二天,又有预谋的将人带去医院,而松田的父亲又常年酗酒,哪怕几天联系不上人也不是没可能。   那几天松田阵平服用的药物可能都是吉敷康介调换过的,所以一向身体健康的小阵平才会高烧不退,整日昏昏沉沉。   也许就是那时候……吉敷康介在小阵平身上发现了某种研究价值,逃亡后上报给了组织。   才让松田阵平从此落入组织手中。   “等下,萩原。”   第一次听见萩原研二说出这段过往的降谷零先是震惊,接着发现了一点异样,   “那时候你和松田几乎每一天都见面,如果他长期被组织威胁和实验,怎么可能瞒过你,而且一瞒就是10年?”   “是啊。”萩原研二晃神笑了笑,转头看你想坐在旁边的卷发青年,像是自语又像是询问,“我为什么没有发现?”   “也许是因为……”诸伏景光和萩原研二对视了一眼,替他说出了那个猜测,“松田阵平自己也不记得。”   萩原研二脸色苍白,缓缓闭上眼睛,轻声道,   “因为另外一个势力的存在,或者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原因,让组织没能将……直接带走,只能用催眠或者其他手段,让他忘记自己每次被实验的事情。”   松田阵平确实没有隐瞒,因为起初他的记忆也不完整。   所以他才会莫名其妙的对医院排斥,才会经常神思不属精神恍惚,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才会……时间混乱。   哪怕失去了记忆,痛苦也依然烙印在脑海里,让他的精神如被常年被风雨侵蚀的铁索,看似完整,实际上攀满锈迹,早已不堪重负。   那到什么时候,松田阵平恢复了记忆呢。   萩原研二不得不想起十九岁时的东京旅游:   沙滩上的突兀离开;敲诈得到的一大笔钱;还有更为冷冽和沉默的小阵平……   划定了范围,疑点立刻一个接一个的冒出。   还有交流会前松田阵平故意提前到达,和他分开;葛兰哈维死亡时他的镇定……   伊达航想起松田阵平当初对自己名字的回避,沉默良久才道:   “如果组织真的那么早就对他的记忆做了影响,那这个影响可能是双向的,比如松田在组织时也不记得‘松田阵平’的身份。”   “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个暗示的作用,可能不只是保持清醒。”   他萩原研二向坐在旁边的松田阵平,卷发青年的神情毫无波动,只有极为细致地去观察,才能发现他似乎在思索。   萩原研二重新移开目光,低声说:“松田阵平可能是用这个来暗示自己,想起或忘记某方面的记忆……”   他难以想象从未经受过培训、没了解过相关知识的松田阵平是怎么做到的。   也许那时候松田阵平还只是十三四的少年,不知道何种缘故恢复了全部的记忆。   或许正在实验中,或许正在某个危险的人身边。因为周密的监视,他不能暴露分毫,甚至还要配合着洗脑,将自己的身份再一次埋葬,只留下组织希望留下的部分。   而等到再次回到阳光下,他为了不把灾难带给身边的人,不能诉苦,不能暴露自己遭受折磨,于是以自己的幼驯染喊出的名字为界,将记忆收殓。   松田阵平把自己切割得支离破碎,   让两边的所有人都看不出丝毫端倪。   而今时今日,萩原研二回首过往,才发现他身上竟是斑斑血迹。 第216章   松田阵平坐在沙发上等了一会儿, 迟迟没等到萩原研二的回应。他心生疑惑,想循着刚刚被移动手臂的方向摸去。   但一动,就再次看到自己灰黑色的、比液体还要浓稠的雾气凝成的、触手似的手臂。   他试着抓握了一下手指,上面的吸盘跟着缓慢地收缩。   松田阵平:……   他真的要用这个东西去碰hagi吗?   好怪。   松田阵平定了定神, 还是行动了。但很快他就发现这是个没有意义的举动, 虽然确实摸到了点什么, 可手下的触感就像是生了毛刺但又不太扎手的粗糙木料。   他只好又观察了一下光怪陆离的室内。   尽管中间不得已又被因为各种奇怪的幻觉走神好几次,他还是判断出以自己所做的这个靠近内部的位置。所以能碰到的大约也就是茶几、沙发和萩原研二。   三选一。   三选一的频率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没等松田阵平真的去猜,他就又感觉自己的‘手臂’动了动,接着听见了萩原研二喊他的名字。   那就没错了。   松田阵平整理了一下思路:道:   “你们应该都听到或者知道梅根说的话了。”   “嗯。”   萩原研二下意识地回答了一声, 就意识到面前的松田阵平根本听不见。   不过卷发青年明显只是象征性的问一下,他稍微停了一会,仿佛给大家回忆的时间似的, 就缓慢地继续说了下去。   “Boss其实是前任白兰地, 但是朗姆并不知道这件事,他现在最多怀疑上一任白兰地出了意外, 已经悄悄换了人。”   两位公安卧底神情平静,都没有对他说出的话露出什么异色。毕竟这件事情在刚刚萩原研二来之前,他们已经简短地讨论过并且达成了共识。   他们真正需要确认的是另外一点。   降谷零强迫自己暂时忽略松田阵平涣散的目光和苍白又冷硬的脸色, 等着他说出那个能真正让组织动荡的情报。   “十七年前,Boss设计导致上任组织首领死亡,篡位成为了现任的组织首领。”   松田阵平尝试性地透露情报,但真的把这句话说出来, 又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Boss篡位他们能猜到, 可以理解。   但他们是怎么精确到十七年前的?   进展快得让松田阵平觉得不可思议, 但是实际上,客厅里只有诸伏景光一个人露出了早有预料的神情, 并立刻引来了其他三人的关注。   “实际上之前我也不能确定。”   诸伏景光看了一眼不知为何又一次停顿的松田阵平,决定先解释,   “我这几年从梅根他们内部查到,他们在世界各地所有的行动,最早追溯到十七年前。”   “上次确认了梅根他们是某个实验室的幸存者后,我也曾经试探过梅根,但没能得到结果。一直到在研究所里,梅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才暗示我他们是趁着组织某次隐秘的巨大变动逃离研究所的。”   “所以我推断,这个时间点可能就是十七年前。”诸伏景光回想起这几年查到了零散情报,有些不确定地补充,“调查范围或许也可以先缩小到美国和墨西哥边境接壤的几个州。”   可以算是诸伏景光上级的降谷零迅速记录下这件事。   但紧接着他的笔就顿住了,停在17年前那个数字上。   “十七年前,松田十二岁。”   多巧合的时间,   十七年前,松田阵平疑似被发现了某种研究价值被组织盯上。   十七年前,白兰地篡位。   而后,在某个时间,松田阵平成为了新任白兰地。   “就算有人暗中帮助松田,但松田凭什么能这种隐秘,成为下一任白兰地?”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而松田阵平也恰好在思考这件事。   降谷零他们几人知道的情报远超乎他的意料,也让他心中生出了一点大胆的想法。   他停下当然不是为了给他们留出讨论的时间,而是斟酌这一部分的情报他们有没有可能已经猜到,然后好有理有据地说服希拉,让他继续在被规则警告的边缘试探。   在希拉警惕的观察下,松田阵平谨慎地开口,   “而上任Boss的死亡,其实和在我身上的某些实验有关。”   顺利得简直让松田阵平头皮发麻。   他当即多踩了一脚油门,   “所以我得到了白兰地这个代号。虽然起初只是作为欺骗朗姆的幌子,但后来逐渐真的接管了过去白兰地的大部分权利范围,尤其是研究所的部分。”   “而作为上一任首领亲信的朗姆,就是Boss彻底掌握组织的阻碍。所以这些年,我在Boss的令下不断地暗中针对朗姆。等彻底摸清朗姆底细后,下一步就是除掉朗姆。”   规则毫无动静。   松田阵平安详地放空大脑,   [希拉,现在我反而很想知道,他们到底知道多少。]   然后,他眼前就覆盖上了一片浅色。   那种之前摸到过的、稍微有点毛刺但其实并不会刺痛人的粗糙触感,轻柔地包裹了他的上半身。   松田阵平自然而然地判断出,这是一个来自萩原研二的拥抱。   毕竟除了萩原研二还有谁这么黏人啊。   萩原研二忽然抱住松田阵平的时候,旁边的三人都有点紧张。   但卷发青年只是怔了怔,表情匮乏的脸上似乎透出一点别扭,   “不至于吧,你今年多大了?”   他拙笨地抬手,轻轻拍了拍萩原研二的后背。   萩原研二那个几乎只是虚虚笼罩在松田阵平身体周围的拥抱很快结束。松田阵平也接着也把后续一系列要做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比如让降谷零用白兰地的邮箱,仿照他的语气安排一系列的研究所后续收尾任务。   让诸伏景光不要再理会任何来自组织、尤其是琴酒的联系,现在boss已经判定苏格兰背叛了,那组织可能会用一些假消息试图把他骗出来。   还有,宫野明美。   [希拉,上次规则诞生时,我看到的规则锚点,是一定会发生的,对吧。]   [除非有同量级的替代,否则不可能被更改,不然规则就不会诞生了。]   松田阵平下定了决心,冷静地说,   “zero,我想让你说服宫野明美配合假死,不是直接失踪,是让组织的人确认宫野明美已经死亡,最好是琴酒亲眼确认。”   只有这样才能让雪莉相信。   这是松田阵平在看见宫野明美后就生出的想法。   一直以来,他想的都是如何避开规则或者是钻规则的漏洞,但是规则并不是偏向某个人的,有时候固定的运未必是坏事,反而是一线生机。   而这个不可更改的锚点,就是雪莉的生机。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推动这件事发生。   “你告诉宫野明美,如果她配合我的行动的话,我就能让雪莉在近期脱离组织。”   降谷零骤然坐直,差点直接质问出来,你现在的情况还想冒险去帮雪莉?   但松田阵平接下来的话又是另一种离谱:   “不过雪莉的事情我们什么都不用做,你也不要掺和这件事,不要用任何方法去接近雪莉。”   “那你怎么……”降谷零沉默地闭上嘴。   松田阵平不打算解释的时候,现在这种情况谁也没有办法从他嘴里问出任何话。毕竟他根本就听不见。   降谷零觉得自己做卧底这几年来涵养真的是越发好了。   他站起身,面无表情地越过hiro和班长,从松田阵平的衣兜里。摸到手机,但刚要拿出来时,手指又碰到了一个金属质的物体,像是打火机。   松田阵平不是很久没抽烟了?   降谷零闪过这个念头,但被脑海中罗列的一条条的繁重事项压得没能深想,只抽出了手机就坐回原位。   卷发青年的目光也随着他的动作动了动。   现在的他看起来似乎比一开始刚进入安全屋时要更放松一点,似乎已经适应了现在的环境,但是同样,神情中的倦怠也更加明显。   萩原研二努力交流着把人带到房间按下去休息,等过了十来分钟再回到客厅时,不出意料的发现,其他几人都坐在原位,像是在等他。   公安需要的情报已经得到确认,后续只需要按部就班的处理和调查。   但是……关于他们的好友松田阵平的问题,却还没结束。   “我知道你想说他对Boss的态度……这点我们都发现了。”   降谷零沉吟,   “但你们有没有发现另外一个问题,Boss和松田阵平,对这个研究所的态度都很奇怪。”   诸伏景光若有所思,   “其实我觉得最奇怪的是,这个研究所为什么能保留到现在。”   “四年前,为了让琴酒和朗姆达成合作,这个研究所已经被故意暴露给了朗姆。而我之后没多久就被派到梅根那边卧底,很可能是因为是因为组织当时就已经得知,这个研究所已经被梅根他们知晓。”   伊达航想了想,   “按照你们所说的,这个组织看中隐蔽性,没必要将一个已经暴露的据点留下四年,就算是作为诱饵也时间太长了,不太合理。”   降谷零看了一眼仿佛在沉思的萩原研二,接着说:   “松田阵平打算用得知琴酒擅自进入他的研究所做理由。当时我觉得这个理由荒诞拒绝了,但是仔细想想,松田阵平又怎么可能在这种事情上犯蠢?”   松田阵平一定是真的觉得这个理由合理。   “研究所在组织内是一个禁忌。”诸伏景光缓缓道,“他却让波本直接进去了。”   当时松田阵平说:   “别的研究所应该不行,但是这个研究所特殊。”   特殊在哪?   为什么一直到四年后的今天,这个研究所才被处理?   四年前和现在有什么区别? 第217章   [区别就是, 这四年我不在日本。而这个研究所是Boss专门留下来让我处理的。]   松田阵平第二天睡醒后,边洗漱边对希拉解释。   [你还记不记得,昨晚我和hagi、班长一起讨论这个研究所的时候,hagi问了一个问题:这个研究所最后一个项目是什么?]   [我记得。这个研究所最后一个项目是是根据对你的实验而研发的致幻剂, 实际上是对我的部分影响的模拟, 效果可能和你看到的幻觉类似。]   希拉接了一句, 又有些疑惑,   [那这个致幻剂对你们人类不是很有用吗?之前琴酒用这个来审讯普拉米亚。按照Boss给你的研究项目是否封存分类要求,这种应该属于哪怕换了研究所也要继续研究的项目,为什么这四年一直没有进展, 最后还直接毁了?]   [因为……Boss其实……]   松田阵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比较好,他边组织语言,边去摸索着拧动凹凸不平的银色褶皱。感觉到舔舐着他掌心的冰凉消散后, 就伸手去拿毛巾时, 结果有点分不清墙上的活跃的色块。   就愣了那么两秒,有道模糊的半融化的影子靠近, 接着,他感觉手被挪动和触碰。   松田阵平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任由对方给他擦手, 让那一点黏腻感随着对方的动作消失。   在经历了站起来之后找不到门,站在洗漱台前拿着牙刷却分不清哪边是刷头后,他已经暂时地接受了自己现在就是需要别人帮忙的设定。   毕竟有这个时间争论哪些事情自己可以做,哪些需要帮忙, 估计事件已经结束了, 反正就那么几天而已。   他顺着对方轻柔的力道一起走出洗手间, 继续和希拉解释:   [我四年前我曾经昏迷了几个月,虽是因为记忆恢复, 但实际上在Boss眼里,应该是因为这个药剂。]   [而我醒来之后, Boss亲自过来见我。]   当时松田阵平没有细想为什么,但现在倒是已经清楚了。   在白兰地最初“效忠”Boss时,Boss答应为我继续研发SOI-H,而白兰地服用SOI-H。   但长期以来,又形成了另外一重未曾言说的默契。白兰地不会主动打探任何关于SOI-H的研究,但是同样,Boss负责保证白兰地的精神稳定。   所有可能会导致白兰地失控,失去自保能力的实验,全部都是在Boss眼皮底下完成的。   但是Boss将致幻剂透露给了朗姆。   [这个药可能曾经小剂量地在我身上注射过,但大概是持续时间比较短,我也没有注意。]   [不过只要事后一想,就知道Boss一定知道这个药的效果,才会把它用在那时候。换句话说,Boss为了让琴酒能取信朗姆和朗姆达成合作,明知道这个药会让我失去自保能力,还是将它透露给故意泄露了出去。]   他试着分析,[Boss不可能放弃这种关键的计划,但也不希望我因为这件事情和他生出间隙。这个研究所,就是他补偿的态度。]   吞并朗姆的计划重要程度高于白兰地,所以boss明知道这个计划会对白兰地对他的信任造成影响,依旧继续施行。   而白兰地的价值又高于这个研究所内的成果,因此哪怕这个致幻剂继续研究和应用能带来不菲的利益,Boss依然干脆利落将它全面终止。   甚至连带能力不错,将来还能继续不断创造价值的山近宏明,都一并交给白兰地处置。   [那他当初为什么又没说?]希拉纠结,[是想等你自己发现吗?]   [……也不算是。]   松田阵平坐在疑似椅子的怪异软壳上,努力让自己不去看上面一眨一眨的褐色斑点。   他用被塞进手里的物体舀了一勺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确信没有被阻拦后,缓慢而精准地放在嘴里。   居然是豆腐,味道出奇得好。   松田阵平心满意足,但想起目前的话题,又有点惆怅,   [其实是因为我……可能把boss的话堵回去了。]   他当时满脑子都是Boss居然救了他,不得已先道谢。   Boss大概也没见过这阵仗,本来要说出的话就没能说出口。   但就算是当时没说,“白兰地”看起来也毫无怨言,Boss做出的决定也不会收回。   结果这个研究所就这样莫名其妙放了四年,最后自我挣扎了一下,还恰好钓出了梅根他们。   [如果当时我没道谢,四年前这个研究所就是我的,根本不会有后来这档子事。]   松田阵平心情复杂。   这也是他为什么敢对降谷零他们说,他在这个研究所做什么都不会被怀疑的原因。   他带波本进研究所,在Boss眼里就就意味着,他已经知道了这个研究所的意义。   因此在后续排查的时候,他下任何令甚至杀死山近宏明,都没有请示Boss,Boss也没有觉得不对。   因为研究所已经算是白兰地的私有物。   而就算是松田阵平厌恶Boss,也不得不承认,这位组织首领从来都不是那种需要下属看他脸色决定下一步行动来确保威信的人。   他起码会在表面上给予足够的信任和尊重,且极少质疑已经放权给下属的行动。只要能达到目的,哪怕对方的行为有些出格他也不会介意。   而朗姆恰恰就是做不到这一点。   松田阵平吐槽了一句朗姆的多疑和气量狭小后,又用勺子舀了一下,什么都没有舀到,接着就感觉自己的手都被按住。   他回过神,才意识到他不知不觉已经吃完了早饭,碗已经空了,胃里也带着轻微的饱腹感。   啊,有点尴尬。   卷发青年偏了偏头,安静而配合地松开手,任由旁边的人把勺子从他手里抽出来。   早晨的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落在他脸上,照亮那张英俊但过于冷淡缺少情绪的脸。   而他身边的人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两天,松田阵平这边必须有人留下照顾。   伊达航说自己可以请假,但是被降谷零拒绝了,原因是他明面上算萩原研二的朋友,难保没有被组织盯着。   尤其现在宫野明美的事情还没结束,他最好不要有什么异动。   可萩原研二也不能在目前还在公安卧底的威士忌面前消失几天。   降谷零作为波本的行踪虽然没人时刻知道,但是他需要替松田阵平在组织遮掩,安排一系列的事情,还要处理宫野明美那边的假死。   能留下,但是和萩原研二一样,做不到24小时留下。   唯一一个真正有空的只有诸伏景光。   “就我了,我照顾他,你们有什么不放心的。”   诸伏景光一锤定音,然后和松田阵平一起换了地方。   然后从今早起,就遭受到了某人无穷无尽的骚扰。   他叹气不是因为松田阵平,而是因为听见了手机的震动声。   诸伏景光打开邮箱,不出意料是萩原研二的邮件。   【小诸伏,我记得你会折兔子耳朵,帮我拍一张小阵平戴兔子耳朵的照片怎么样?——萩原研二】   诸伏景光:……   他往上翻了翻已读邮件。   【小诸伏,你们早餐吃饭团吗?要不要试试加一包跳跳糖,之前小阵平就这么整蛊过我。——萩原研二】   【小诸伏,小阵平醒了吗?如果他打呼一定要录下来,过几天放给他听。——萩原研二】   【小诸伏……】   萩原研二,没让你留下真的是正确的决定。   哪怕诸伏景光知道萩原研二只是有点焦虑,总忍不住想来问一问松田阵平的情况,就算真让萩原研二留下,他也不会这么做。   诸伏景光还是真情实感地给萩原研二回了一封邮件。   【到时候我会先把这些邮件给松田看,要不然你还是提前和公安请假预定病房吧。——诸伏景光】   萩原研二没消息了。   也不知道是正在忙,还是不敢说话。   相比之下,来自班长的邮件就正常多了。   【松田的情况怎么样,需要我做什么吗?——伊达航】   【比昨天晚上好一点,他似乎能稍微分清一些东西了,我再观察一下。——诸伏景光】   zero没有发邮件,因为他三个小时前才代替松田阵平处理完白兰地这边的情况。只睡了一会,就被朗姆的令吵醒,接着又去忙着寻找“失踪的”玛克去了。   诸伏景光又叹了口气。   这回是担忧自己的幼驯染的睡眠时间。   他低声问松田阵平:   “去沙发上坐着?”   松田阵平照理说是听不见,但诸伏景光不管做什么,都会提前问松田阵平一句。没准哪句松田阵平就听见了呢?   就像是诸伏景光自己年幼时因为受刺激太过而没办法说话,那时他既不愿意和人交流,又不希望别人真的用异样的眼光看他,暗暗希望别人最好把他的失语症当做一个小问题忽略掉。   zero就是这么做的。   所以诸伏景光学着当年的zero,在照顾的前提下,尽可能地认为松田阵平是可以交流的。   诸伏景光又耐心的等了两秒,确认松田阵平没打算回答,才打算把人带到沙发那边。   但松田阵平的目光忽然变得郑重了起来,似乎想要说话,诸伏景光立刻停下动作。   他等了等,听见卷发青年颇为认真地请求道:   “景光,我们中午吃咖喱吧。”   蓝灰色眼睛的男人在阳光下笑了起来,   “好。”   于是到了中午,萩原研二收到了一封新邮件。   邮件里附了一张照片。   里面当然没有真人出镜,只有松田阵平拿着勺子的手。   金属制的勺子戳在一盘咖喱饭边角的半个白煮蛋上。   用咖喱酱汁画上了一个萩原研二Q版头像的白煮蛋。   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的抗议被诸伏景光无视,毕竟用餐人松田阵平吃得很愉快。   就这样,诸伏景光和松田阵平始终留在这里没有出去。   不论是总想找各种理由询问情况的萩原研二,还是忙得只问了寥寥两句的降谷零,亦或者表示这几天警视厅案件暴增让他头疼的伊达航,也都忍住了没有过来。   但两天过去了。   松田阵平的情况仍然没有明显的好转。   第三天,萩原研二在凌晨过来了一趟,和松田阵平独自在房间待了半小时,又匆匆离开。   第四天,诸伏景光拒接了琴酒打给白兰地的电话,用邮件替松田阵平回复。   第五天,降谷零说宫野明美已经被琴酒亲自开枪“杀死”。   第六天,伊达航说那个叫做江户川柯南的孩子阻止了一场新干线爆炸。同日,江户川柯南给松田阵平打了电话,但诸伏景光不得已继续拒接。   第七天凌晨,琴酒的来电再次响起。 第218章   这个凌晨的催电话最终被转接到了降谷零那边。   几分钟后, 降谷零回复邮件说已经处理好了,并解释琴酒打电话是希望白兰地从萩原研二那边了解新干线爆炸被阻止的事情经过,想确认有人针对组织,还是单纯的意外。   解释后, 降谷零又在邮件结尾轻描淡写地补了一句, 琴酒短时间内不会再联系白兰地。   倚着卧室门的诸伏景光盯着这句话看了许久, 最终谨慎地没有询问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总觉得问出口会惹zero生气。   他体贴地忘记这件事,借着夜灯柔和的光线走进松田阵平的卧室内,把松田的手机搁在床头柜上。   躺在床上的卷发青年安静地闭着眼睛,大概已经睡着了。   诸伏景光心血来潮, 用手机拍了一张,但相机快门声响起时,卷发青年立刻有些警惕地皱眉,   啊, 已经能察觉拍照声音了,是好事。   他若无其事地放下手机, 重新回到自己房间。   但两个卧室的门都虚掩着,并未关紧,以防止有什么动静没能及时听到。   而紧闭的窗帘外, 灰白的月被乌云遮住,悄无声息地划向西方。   不久后,浅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天光放亮, 萩原研二却走在黄昏的巷子里。   他有点迷惑地往前走, 最后停在巷子中的模型店前, 终于认出了这是哪里。   要进去吗?   他踩上台阶,却听见了车辆启动的引擎声。   萩原研二随意地转头, 发现巷子尽头停着一辆黑色的丰田车,车后排的窗户里隐约露出来了小半张脸。   那是谁?   萩原研二脚步已经转入旁边的模型店,忽然定住,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什么。   他心脏因为不安和不可置信剧烈地跳动了起来,一下一下,像是要跳出嗓子眼,耳膜被震得嗡嗡作响。   萩原研二头晕目眩地跑出去,正好看见那辆车缓缓地驶过巷子。   就那么一两秒的间隙,后排的窗户被路灯点亮,而他则看见了一动不动、神情漠然的松田阵平。   萩原研二冷汗淋漓地睁开眼,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才从那个古怪的梦中挣脱出来。   太奇怪了,他怎么会做这种梦?   果然是因为最近小阵平的状态,实在是太让人担心了吧,让他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萩原研二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却听见手机急促地震动起来。   “谁这么早。”   他看清来电显示后,骤然清醒。   “小阵平?”   萩原研二震惊的声音从松田阵平手里的手机中传出,刚起床的诸伏景光僵在松田阵平卧室门口。   他错愕地与卷发青年对视,望进那双混乱而毫无焦点的暗青色眸子后,才意识到松田阵平还没有恢复。   但这个电话他怎么打出去的?   很快诸伏景光就得到了答案。   “我随便试试,看来打通了。”   坐在床边的松田阵平慢吞吞地回答,声音里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得意。   “但是吵醒我了。”   萩原研二埋怨了一句,又忍不住笑了,刚刚因为噩梦生出的焦虑一扫而空,   “我怀疑小诸伏是不是已经告诉你我之前发的邮件,你是来故意报复的。”   松田阵平当然没办法听清这句,但懒散地打了个哈欠,看起来心情不错。   诸伏景光便接过话:   “我还没来得及说,大概是你们幼驯染自己的默契吧。”   在互坑方面。   又聊了几句之后,萩原研二问了问今天松田阵平的情况,确认没什么问题后才挂断了电话。   诸伏景光把手机还给松田阵平,却碰到卷发青年冰凉的手指尖。   他微微顿了顿,抬起头,目光扫过松田阵平这几天颜色越发浅淡的唇色。   诸伏景光能确定松田阵平确实正以一个缓慢的速度趋于正常,这也是明明超过了时间,他们依然按捺着焦虑等待的原因。   但松田阵平身体上呢,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不适?   答案当然也是肯定的。   松田阵平刚刚回来的时候,他们就发现了他的的状态有多差。   如果单纯的畏光畏寒避声,还能说是心理上的问题。   那几乎没完全恢复过血色的嘴唇、永远冰凉的手指、和比几年前要更瘦削的体型。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松田阵平这几年吃多少苦头。   但松田阵平本人毫无所觉,并非忍耐,他是真的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承受什么。   也因此,在松田阵平说一两天就能好的时候,他们也并没有完全相信。   松田阵平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况都认知不明确,这件事情他们从几年前就知道了。   而他们心里也有自己的判断标准,最多两天以后,如果松田阵平还没恢复过来,那无论如何都要把他带去医院检查了。   诸伏景光怀揣着心事离开房间,松田阵平也去了洗手间洗漱。   这几天下来,他对这个房子的布局已经相当熟悉。虽然没办法交流,但是凭借着摸索和生活常识,也能逐渐分辨哪边是门哪边是窗户,哪边又是什么家具。   这也是松田阵平为自己恢复做的准备。   已经第七天了,他必须要想办法终结现在的情况。否则随着时间推移,不仅景光他们会越来越担心,在组织那边暴露的可能性也会更大。   但他又不可能让谁替他去研究所取药。   让诸伏景光去买普通的药?可他又绝对不能当着诸伏景光服用大剂量的精神类药物,不然八成可能会被拉到医院去洗胃,还有两成可能是压根都没有机会吃下去就被阻止了。   那就只能另外找人帮忙。   松田阵平摸索着关上洗手间的门,按着记忆打开水龙头,确定周围的声音变得越发混乱之后,迅速拿出手机。   即使眼前是一片幻觉,但已经练习过好几次、刚刚还用萩原研二测试过一次的他还是准确地拨出了一个号码。   这个号码属于他手下的人。   并非梅根,也并非组织的第三拨人。   这些人并不清楚他的身份,但因为某些把柄或者是自身需要庇护而听从于他。   有些事情也只有他们交给他们去做才方便。   “不要说任何话,听我说。”   忽然接到电话人只好闭嘴。   “你们用最快的速度准备一支高浓度抗精神病类药物的注射针剂,不用特意挑选药品类型,不要在意任何医疗注意事项,但必需要保证药物浓度越高越好,最好相当于几瓶药的量……”   “我会发给你一个定位,这栋房子里住着两个人,想办法将其中那个黑发蓝眼睛的男人引出房子,一定要谨慎,不能让他察觉出不对,他不会轻易离开的……”   “等黑发蓝眼的男人离开后,给另外一个卷发男人注射,不用担心被这个人看见,他看不见……但绝对不能和黑发蓝眼的男人有任何正面冲突,不能真正伤人……”   “可……”   接电话的人听到这里,还是忍不住开口了。结果刚说了一个字,电话已经被冷酷地挂断。   他对着忙音再次闭上嘴,心里的问号却一个接一个的冒出。   那种东西注射完,大概也会死人吧。   这和不能伤人不是冲突的吗?   这个肌肉虬结、看上去极不好惹的红发男人有点纠结地拿着手机思索。   还是说不能正面冲突伤害的只是那个黑发蓝眼的男人……   而他们要做的,其实是在绝不能不伤害黑发蓝眼男人的情况下,给和他同居的那个人注射某种特定类型且致死量的药剂?   他打了个激灵,瞬间理解了。   这是一个,可能原因不太好讲明的……   暗杀行动。 第219章   红发男人, 也就是城野治,自认为已经完全理解了行动方针。   但是高浓度的药剂却不是这么好准备的。   他查了查资料,找到了附近的一个比较有名气的黑医,于是一边安排人去调查那个那个地址, 自己则亲自去这家诊所。   结果, 吃了个闭门羹。   城野治咧开嘴, 用钱和枪硬生生的撬开了这位不接生客的黑医的门。   本来以为起码要等到等上一段时间,或者到晚上才能取货,结果他刚说完要求,那个满脸晦气却不得不答应帮他配药的医生就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现在有货。”   医生冷嗖嗖地报了个明显偏高的价格。   但城野治还在惊喜于这么顺利。这个看起来五大三粗的男人丝毫不恼, 反而利落地摆出现金。   “我出你双倍,当做砸坏你的门的赔礼。”   医生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缓和了下来。他转身去取药,回来时还多带了一支注射针。   “特制的, 针眼非常细, 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上道。   城野治把钱推给他,没提什么必须保密的事情。如果这些还用人专门嘱咐的话, 那医生估计也干不这么久了。   他拎着小巧的盒子离开诊所,还在感慨不愧是有名的黑医,连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都有备货。   结果刚出门就和一个戴着墨镜围巾帽子的高挑女人撞上。   他扫了一眼, 结果被狠狠瞪了。   城野治讪讪地离开,而那个女人快步走进诊所,压低声音对着医生说,   “我来取上次让你配的药。”   医生拿出个一模一样的盒子, 推给了她。   女人快速地打开看了看, 发现只有一瓶注射剂后皱起了眉, “不是说好还有一份备用的吗?”   “这点就够你浪费的了。”   医生回复。   女人咬了咬牙,到底也没再说什么, 还是先把东西拿走了。   而松田阵平那边挂断电话之后,立刻把手机收起来。   计划能不能成,他也没把握。   他连现在自己住哪都搞不清楚,虽然利用了手机上自制的定位程序把位置发了出去,但城野治、就是电话那边的人,能不能潜入,有没有办法将人引走,就只能听天由了。   总之先试一下,如果不行,他就想办法说服景光给他找药。   毕竟几年前降谷零他们就知道他服用过精神类药物,只要他有理有据,比如强调身体被实验强化,所以过量服药也没有问题,没准就能同意让他吃一瓶表演一下。   ……算了,别做梦了。   别说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就算是hagi都不可能同意。   松田阵平换位思考,要是萩原研二在被注射了致幻剂后,连续几天感官出现问题,听不清也看不清,连手里是什么东西都摸不出来……然后忽然和他要一整瓶甚至更多的抑制幻觉、控制精神的药物,而且还有全吃完的打算。   什么都别说了,他一定会气疯,然后不管萩原研二怎么解释,都先把人押去看精神科和做脑部检查。   如果萩原研二敢说之前已经试过,那就再加一个细致得包含所有项目的身体检查。   而松田阵平最担心的,就是详细的身体检查。   所以他只能祈祷城野治成功。   松田阵平快速地洗漱完,走出洗手间,来到外间的卧室,精确地转向卧室门的位置。   被挡住了。   景光关了门?为什么?   松田阵平的印象里,这几天这道门就从来没关上过。   他的手背抵在门上,循着大约是边缘的位置缓缓下移,直到碰到了疑似门把手的阻碍。   他握住向下拧动,感觉像是攥住了一把会动的枯草。   门毫无反应。   啊,被锁了?   松田阵平惊得以为刚刚打电话的事情暴露了,但想了想觉得不至于。   他迷惑地又试着按了一下。   咔咔的响动,吸引了玄关处的男人和……一群小孩子。   短发的小女孩好奇地仰头:“大哥哥,你的房间里有声音诶,是你家人吗?”   “不是,我一个人住。”灰褐色眼睛的男人温柔地回答她,“是没关窗户,恰好有风吹得门响了吧。”   他又道:“你们走错了,隔壁才是市原家。”   另外一个高高瘦瘦的小男孩匆匆道歉,“不好意思打扰了,因为这附近的都几栋房子没挂名牌,市原先生的车又停在这,所以我们还以为这边是市原家。”   “对啊,大哥哥,你们为什么不挂名牌呢?”另外一个更加壮实的小男孩挠挠头,直接问道,“市原先生的车为什么停在你家门口?”   估计是觉得他的问题太多了,站在最后一直低着头的那个小男孩拼拽他。   但灰褐色眼睛的男人面对几个七八岁的小学生,没有丝毫不耐烦,反而认真地解释:   “因为市原家这几天打算搬走了,昨天门口堆着杂物,不方便停车,所以就临时停在这边了。   “至于门牌嘛……这附近曾经出过一个精神不太正常的连环杀手,专门盯着附近门牌的姓氏的假名顺序来作案。大家都有点害怕,后来就都摘下来了。”   前面三个小孩子一起瞪大眼睛,“哇”了一声。   “大哥哥,你是在这边住很久了吗?”   “没错,已经有几年了。”   他像是友善的普通成年人一样,提醒几个胆大贪玩孩子,   “所以你们也要早点离开,如果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一定要让家长来接你们。”   小岛元太、吉田步美和圆谷光彦都很喜欢这个说话和气的大哥哥,于是一起乖乖点头。   只有最后的江户川柯南一动不动,背后渗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明明就是那天的。   苏格兰!   他为什么在这里?还有那个上锁房间,刚才的声音绝对不是风吹的响动,里面一定有人。   江户川柯南几乎立刻是想到了他被喂药的那一天。   “捡到了一个可爱的孩子,我打算把他带走……”   房间里的人,也是被他“捡到”的吗?   那人弄出响动是听到了外面的声音,试图求救?结果发现外面是小孩子,所以又停下了?   江户川柯南越想越不安,但是却绷着脸不敢表露分毫。苏格兰是那个可怕的组织的成员,和动辄在新干线上放炸弹的琴酒一样心狠手辣,如果一旦被这个人发现异样,他们几个一个都走不了。   必须先让步美他们离开。   但……等下就没有机会进来了。   趁着他们几个告别正要离开时,江户川柯南捂住肚子哀求道:“你们先去,我忍不住了,大哥哥我能不能借个厕所。”   步美他们只好先走,苏格兰垂眸看着留下的他,对视间,柯南竟发现那双灰褐色的眼睛中透出一点隐约的蓝色。   是有色的隐形镜片。   江户川柯南低下头不敢再看,感觉面前的阴影微微让开,替他指了一个方向。   他立刻冲进洗手间。   里面被打扫干干净净,没有半点异味,也没有两个人生活的痕迹。   他假装上了个厕所,装作小孩子稚嫩地道谢,接着离开。   诸伏景光隐约觉得这个小男孩有点奇怪,似乎太慌张了,但一想到他从一开始就不说话,大概是比较内向。   不过出于谨慎,等那个小男孩离开之后,他还是仔仔细细地把洗手间检查了一遍,连水箱都没放过。   没有任何问题,果然是他多心了。   诸伏景光走到松田阵平的卧室,用钥匙开门,发现卷发青年正双手枕在脑后,安然地躺在床上。   察觉到他过来,于是懒洋洋的开口,   “搞定了?”   “嗯,一群孩子,刚刚忽然敲门,我没来得及通知你。”   诸伏景光走过去,带着歉意轻轻碰了一下松田阵平的手臂。   如果是成年人在外敲门的话,诸伏景光定没那么快出去,但是几个年龄不大孩子,他担心万一是求救,所以没敢耽误。   顺手锁门是怕松田阵平稀里糊涂出去,正好撞上。   但松田阵平也没有介意的意思。   唯一遗憾的是,要是刚刚把景光引走的人是城野治安排的就好了。   但被他念叨的城野治,现在还在进行准备工作。   他找了人去分析药物的成分,等结果的时候,安排去打探情况的人也回来了。   那边确实有一户住了两个男人,好像是一对兄弟。   做哥哥似乎身体不好,整日待在房间里,从来没人见过。这个情况正好和那个神秘人所说的情况对上了。   不过做弟弟的倒是时不时会出门打工,但因为白天要照顾哥哥,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晚上出门。虽然这一点上有一些出入,但那个姓市原的男人,确实是黑发蓝眼,所以应该也没问题。   城野治一听到晚上出门,心想这机会不就是现成的吗?   他本来也不一定非要白天下手,如果晚上这人不在的话,还省了把人引出去的功夫。   但既然那人反复强调说那个黑发蓝眼的男人十分谨慎,轻易不会被引出去,他还是再打听打听比较稳妥。   那找谁打听呢?城野治思来想去,觉得最了解情况的莫过于邻居了。   根据情报,这对兄弟旁边那一栋房子里,似乎只住着一个男人,也已经在这边住了好几年了。   而这个地区又恰好几年前曾经出过事故,以一种不太光彩的方式火过一段的时间。   于是当天下午,他拉上一个小弟装作来打听那个连环杀人案细节的小报记者,自己则扛着摄像机假装摄影师。   两人一起,敲响了隔壁那一户的门。   开门的是一个灰褐色眼睛的男人。 第220章   “柯南?柯南!你又死了!在发什么呆呢!”吉田步美喊道。   “啊, 没有。”   江户川柯南回神盯着游戏屏幕,手却不由自主的按了按耳朵。   他在听着隔壁的声音。   今天上午,他以上厕所的借口进入苏格兰的房子,然后将窃听器粘在了……玄关处的鞋柜夹缝处里。   他当然不敢放在厕所里, 那里未必能听到什么有用的, 而且也太明显了。玄关连着客厅, 就算距离远声音模糊一点,也总比没有好。   更何况,这次用的窃听器是阿笠博士根据神奈先生、不应该是松田先生提供给他的技术改进的,24小时后自动降解, 不易被发现。   想到这里,江户川柯南不免记起昨天没打通的电话。他本来想和松田先生讨论遇到琴酒的事情,却联系不上对方, 让他稍微有点担忧。   今晚再试着联系一下吧。   江户川柯南转头看了一眼陪着他们打游戏的市原先生。   市原先生在一家便利店工作, 一般是值夜班。昨晚店里出了小偷,市原先生被冤枉偷东西, 步美元太和光彦他们三个居然帮忙抓到了小偷。   老板因为愧疚给市原先生多放了一天,市原先生本来想请他们三个孩子吃饭,但市原先生的女朋友说小孩子都更喜欢游戏。恰好市原先生过去是个游戏迷, 曾经收集过不少现在市面上少见的游戏,最后就变成了来市原先生家打一天的游戏。   昨天刚回东京的柯南也被他们硬生生拉过来。   不过幸好他过来了一趟,不然怎么会遇到苏格兰……还有那个被关到房间里的人。   不,或许不算是被关在房间。   回忆起这半天听见的声音, 江户川柯南感觉心里刚平复的惊悚感又一次慢了上来。   其实那边能听见的模糊内容都很正常, 并没有什么刺激的语言。   比如,   “隔壁家里今天很热闹,有一群孩子过去了。”   “院子里的紫藤开花了。”   “过来吃午饭了。”   “你今天是不是吃的有点少?”   “要回房间休息一会, 还是去客厅?”   但诡异的是,从头到尾,都只有苏格兰一个人的自言自语。   另外一个人呢?   是不愿意回答?还是不能说话?   江户川柯南只觉毛骨悚然。   而这时,那边传出了清晰的门铃声。   他立刻放下游戏手柄,“我去厕所,你们先玩。”   “啊?怎么又去?”旁边小岛元太呆呆地看着江户川柯南跑进洗手间。   而江户川柯南这时候已经坐在马桶上,全神贯注的听着那边的声音。   “连环杀人犯?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已经过去几年了,你们怎么想起来这件事。”   城野治的小弟拿出早就编好的理由,   “因为最近想做一期关于陈年悬案题材的报刊,我听说这个案子凶手始终没抓住?”   “没错。”灰褐色眼睛的男人叹息,“因为这事,这几年住在这边的人越来越少。”   “您在这边住多久了呢?”   “已经有四五年了,不过我平时很少出门,和周围的邻居都不熟。”   诸伏景光自如地回答。   他现在的假身份是降谷零谨慎安排的,在此之前,这边还真住着一个和诸伏景光身材差不多的男人。   如果城野治去问附近的人的话,也多半会得到一个那边似乎是住着人,而且时间不短,但是没怎么见过的答案。   而诸伏景光来这里之前也做足了功课,哪怕是几年前的事情都可以说的仿佛亲身经历过一样。   但面前的两人准备的就明显没有他这么充分了,连自家报刊上一期的主题是什么都要犹豫一会儿才能想起来。   诸伏景光保持微笑,听见红发男人故作随意地问:   “我听说隔壁市原家,在这边住了也有五六年了?他家有个做哥哥的,恰好就是从连环杀人案发生那一年不再出门的。有人说,他是因为亲眼看见凶手杀人,被刺激的疯了?”   江户川柯南立刻从马桶上跳下来冲出去,刚到外面就听见步美居然正缠着市原先生询问:   “市原先生,今天早上隔壁那个大哥哥。说这附近发生过连环杀人案,是真的吗?”   “是真的。”   红发男人的眼睛立刻闪了闪。   诸伏景光轻声问,“你们是想找市原家的那个哥哥吗?”   特意伪装身份,专门打听当初可能见过连环杀人犯的人。   除了好奇的记者以外,还有可能是……   当年的凶手。   诸伏景光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两人。   一直在发问的那个记者身材中等、戴着眼镜,但真正占主导权的摄影师则高大结实、一头红发。   最重要的是,两个人手上都有枪茧。   不能让他们盯上隔壁的普通人。   诸伏景光嘴边的话毫不引人注意地换了个语气,将卷宗中提到的那件案子说的更加细节了一些。   就仿佛他也曾亲眼看见似的。   如果对面的人是凶手的话,这时候大概已经察觉出不对劲。   不对劲。   江户川柯南正接过市原先生的女朋友递过来的水果,听到这里手抖了一下。   他插进步美和市原先生的话题,夹着嗓子问,   “隔壁那个大哥哥是不是在那个案子发生前不久搬过来的?”   “好像……是?”市原先生犹豫地回答。   “啊嘞,那好奇怪啊?如果刚搬过来就遇到这种情况,那不应该直接搬走吗?那个大哥哥胆子真大,完全不担心自己安全呢……”   “是啊。”   市原先生的女朋友怔了怔,若有所思地轻轻撩了一下发丝,   “说起来,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家的邻居。”   江户川柯南注意力又一次集中在了窃听器另一。   他突然想起有一些自恋或者是精神有问题的杀人犯,尤其喜欢在自己的杀人现场徘徊。   而苏格兰,要说他没有杀过人,江户川柯南第一个不相信。   那他有多大可能,就是那个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如果真的是的话,但他也未免太变态了。   专门住在因为自己作案而逐渐死寂荒僻的区域什么的。   城野治盯着面前微笑的男人,忽然打了个冷颤。   这和我没关系。   他想。   我只是来杀隔壁的人的,就算这个灰褐色眼睛的男人说起凶案现场时平和地甚至像是在讲睡前故事,像是在说一件日常中不起眼的小事,又对细节了解到像是亲自擦掉了窗台上留下的脚印似的。   他也不应该管这件事。   他今天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晚上等隔壁的那群孩子离开,市原家里那个黑发蓝眼的弟弟和他女朋友一起出门,潜入进去,把手里面的注射药剂打到住在二楼的那个市原的哥哥体内。   根据那个医生的描述,这个药呈现的效果就是精神类药物服用过量导致的猝死,而那个男人精神有问题,还长期服药。   这大概就那人在电话里必须指定要类似的药剂的原因。   等到了入夜,城野治翻进隔壁的院中,从外面爬上二楼,趁着月色摸向床上躺着的那人。但看清的瞬间,蓦然愣住。   床上的男人竟然是乱蓬蓬的一头直发,甚至都快到了肩膀的位置。   这时,男人猛地睁开眼扑了过来,个子居然比他还高一些。   是陷阱。   城野治头皮发麻,立刻转身要从窗户跳出去,但还是晚了一步。   “这位擅闯民宅的先生,如果你再往跑,我就开枪了。”   城野治听见保险被打开的声音,立刻定在原地。   他背对着男人举起手,声音干涩地开口:   “我能不能问一个问题?”   被诸伏景光叫过来的伊达航快步走过去,先给人带上手铐,才回答:   “你说。”   伊达航以为对方是要问他怎么知道有人今晚会过来的,结果这个红发男人迷茫地看着他。   “为什么你戴的假发是黑色长直发?”   伊达航:?   不然呢,我还要染一个七彩的吗?   城野治更茫然了。   最接近定位的,只有这家和隔壁那一户啊。   他怎么可能找错人?   她怎么可能找错人。   明明她是亲眼看到那个恶魔杀了她的父母,但……万一他还有同伙呢?   诸伏景光听见了急促的门铃声。   他沉默地作出决定,今晚就搬走,等下就走。   但门口的人还需要应付。   诸伏景光把今天一直坐在客厅里的松田阵平推到主卧,刚碰了对方一下,松田阵平就自己自觉的走回去了,还冷酷地把诸伏景光关在门外。   喂。   诸伏景光无奈地转身去开门,而松田阵平却目光精确地看向窗户。   他白天趁诸伏景光被下午来的人吸引注意力,悄悄打开的窗户。   如果东西和人都没进来。   那他就完了。   松田阵平走向窗边,却被什么拽住了。   “松田先生?”   没跟着其他几个孩子离开,悄悄翻窗进来的江户川柯南不可置信地拉住他,差一点没能控制住自己的音量。   被关在这里的,居然是昨天没能联系上的松田阵平??   伊达警官现在就在隔壁市原家,他要立刻联系伊达警官!   江户川柯南压住心里的震惊和愤怒,就要拿出手机来拨打电话,却忽然察觉出一丝异样。   为什么松田先生没有反应?   他不安地仰起头,发现少见地穿着一件深蓝色外套的卷发青年。   卷发青年低下头回望他。   那双暗青色的眼睛看似幽深,细看却是一片混乱涣散。   江户川柯南嘴唇哆嗦了一下,抬起手在松田先生眼前晃了晃。   松田阵平的视线迟钝地随着他的动作偏移,却神情漠然。   所以不是视线的问题。江户川柯南想起交给阿笠博士研究的那一片药,联想到了一个令他惊恐的答案。   “你的药……你多久没吃药了?” 第221章   江户川柯南的问题无人回答, 他甚至不能确定松田阵平是不是真的听懂了他的问题。   不行,别浪费时间了,先联系伊达警官。   戴眼镜的小男孩神情紧绷,带着远超乎年龄的冷静。   而站在他旁边的松田阵平, 正在思考进来的人到底是谁。   他一开始以为是城野治, 但是对方一直没有任何动静, 也没有给他注射药剂的意思,松田阵平就猜到到大概出了什么岔子。   不过,这个人如果不是蹲着的话,未免也太矮了。   松田阵平确定没有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任何恶意, 便伸手默默地比划了一下,也就到他腰部。   [我觉得可能是江户川柯南。]   他思维升华。   [为什么猜是他?]   因为一米左右的小孩子千千万,但能夜闯民宅还冷静地没弄出任何动静吸引到景光, 还疑似认识他的, 只有一个假小学生。   [因为房间里的窃听器。]   松田阵平一早就发现了那个东西。   虽然窃听器应该是在桌子下面,但是幻觉是不讲道理的, 尤其幻听。   房间里面多出一个带电信号的东西,那种微弱但持续稳定的嗡鸣声,对他来说鲜明得完全没办法忽视。   因为不能保证这个窃听器是城野治他们放的, 所以哪怕他曾在希拉尝试调整感官时、或者他自己尝试隔绝周围环境那种魔魅的吸引力去分类幻觉时,都曾模糊听到过诸伏景光对他说话,也始终谨慎地保持了沉默。   他或者诸伏景光的声音单独被录下来都没什么,但最好不要同时被听到。   [白天来最先来敲门的应该是看上去需要帮助的人, 不然景光不会那么仓促的把我锁在卧室, 小孩子恰好符合这个范围。]   [而且今天景光一直没出去过, 能在他在的时候放上窃听器而没被他查出来的,不太可能是被重点防范的成年人。]   被重点防范的成年人, 现在已经成了重点疑犯。   城野治被押出门的时候还在挣扎于自己的任务:   “能不能让我看一眼那个姓市原的疯子,我都已经被你们抓了,你们还怕什么。”   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让行凶的人见差点被袭击的受害者。   伊达航果断拒绝,他从这个红发男人身上搜出一管药剂,虽然对方咬死不说药效,但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装进证物袋,想打电话问真正出警的同事到哪了,被他安排出去又回来的市原先生却静悄悄地站一片漆黑的门口,挡住了他们出门的路。   “市原先生?”   伊达航停下,不着痕迹地拦在两人之间。   市原先生能为了精神异常的哥哥改换工作,四五年都没把人送到精神病医院,想来兄弟感情深厚,他怕对方忍不住动手。   但市原先生看上去不算生气,而是直直地盯着自称城野治的男人。   “你为什么要杀他?”   城野治十分不雅地翻了个白眼,胡扯道,“因为我要灭口。”   被抓了算他倒霉,但泄露行动目的,城野治想都没想过。   那个神秘的家伙,有时候行为莫名的正派,不管什么情况下,都不会真的把他们这群已经在正常社会下活不下去的人推出去当炮灰。但该强硬的时候又极为强硬残酷,城野治不想拿自己的去试。   他从伊达航试探他时所说的推测中猜到对方把他当做连环杀人犯,于是以此为基础润色了一下,   “你哥哥是唯一一个看见我杀人的人,我这几年一想到这件事就夜不能寐,所以要杀他灭口。”   认罪就认罪,反正日本基本不可能判死刑,他又不是没越过狱。   但是听他说话的市原先生,却脸颊抽搐了一下。   “不可能,你不是当年的杀人犯。”   “你怎么知道我不……”   城野治没说完,忽然意识到市原话里潜藏的含义。   如果他没搞错的话,隔壁那户应该就是那个连环杀人犯。这位市原先生这么笃定,八成是亲眼看见过对方杀人。   他居然还敢接着住在这?   城野治正震撼着,忽然远远地看见前面路灯昏暗的小道上,一个围着围巾戴着帽子的女人快步走来,停在了隔壁那栋房子的门口。   敲响了门。   “她怎么有点眼熟?”城野治喃喃。   “枝子?”市原几乎和他同时出声。   “哇,你女朋友。”   城野治听出来了。并且今天在黑医那边的记忆复苏,也想起来这女人是谁了,   一个白天去找道上的黑医的女人,夜会一个连环杀人犯。   还有最重要的,那位神秘老大的令。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黑发蓝眼变成了灰褐色眼睛,但是符合定位就这么两户,瞳色又不难伪装。   所以这个连环杀人犯就是他家老大严令不能正面冲突的人。   而那个房子始终紧闭的卧室房间里,大概、可能,还藏着一位身份不明无人知道的卷发男人。   嗯。   城野治缓缓转头看向旁边的警察,真情实感地说:   “这小地方水真深。”   山口枝子,就正站在这摊浑水正中央。   她没看到恰好在市原家门口阴影中的三人,按照她的经验,现在市原家只剩下那个已经睡着的市原哥哥,也是她今天本来要杀的人。   但现在,山口枝子决定先试探下这个一直以来被她忽略的市原家邻居。   如果他也是的话,那就不能先对那个早就该死的男人动手,免得打草惊蛇。   她借着回市原拿落下的东西却发现里面似乎有异常动静不敢进去的借口,进入了这个男人的家里。   不过短短一分钟,怀疑就消去了一半。   “报警,或者联系你男友。”   日景先生虽然态度温和地让她进来,但却认真地提醒她,   “你单独到陌生男人家的行为同样很不安全,如果再遇到这种情况,最好在门口就先拨通报警电话,告知警察你的位置,并且在敲门进来的时候就向你求助的人说明你已经报警。”   她差点以为在听警察的街头普法。   “哦,哦,好。”   山口枝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含糊的应声。她一整天脑内盘旋的都是杀人计划,未曾想在最警惕的时候的时候,被她怀疑的人谆谆嘱咐。   她的满心戾气不知不觉泄了几分,开始觉得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了,   “但是我怕报警或者叫市原回来来不及,其实他还有个哥哥单独在家里,而且……不太有自理能力,我担心他出事,您愿意和我过去看看吗?”   正在为山口小姐捏了一把冷汗的柯南,眼睛又亮起来。   山口小姐如果能把人带出去,他联系伊达警官里应外合,不就能抓住苏格兰?但需要谨慎行事,绝不能让他把山口小姐当做人质。   说起来,他联系伊达警官时,说了怀疑市原先生家隔壁可能有当年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本来以为要花好大的功夫来说服伊达警官相信。   结果已经下班的伊达警官甚至没有多问一句,只是反复强调了让他不要冒险留下,快点回家,等处理完就告诉他情况。   被人相信倒是很值得高兴,可为什么伊达警官进了市原家就没再出来了?   是在等同事过来,还是在了解情况?不管哪一个都时间太久了吧。   江户川柯南心头升起一点疑惑,但没耽误他手速极快地把这边的情况快速整理发送过去。   他还在邮件中一并说明了自己的猜测,但是为了隐藏自己工藤新一的身份,隐去了他见过日景川和琴酒在一起,并且知道他知道对方代号苏格兰等一系列关于那个组织的部分。   结果他发送出去的一瞬间,伊达航的消息也发了过来。   内容是城野治袭击市原先生的哥哥并对当面连环杀人事实供认不讳,却被自曝的证人市原否认的简要过程。   谁?   你说谁是连环杀人犯?   一大一小两人都被自己收到的消息震惊得后仰。   江户川柯南不知道哪里多出来了一个叫城野治的人,难道他搞错了?苏格兰不是那个连环杀人犯?   但听伊达警官的语气,他也不觉得城野治是当年的杀人犯。那城野治为什么来杀市原先生的哥哥,而且话里话外都和当年旧案有关。   还有市原先生,如果他亲眼见过凶手,为什么不告诉警察?   江户川柯南感觉自己抓住了点什么。   而伊达航盯着手机,却忽然有些不认识白屏黑字。   什么叫做日景川可能是几年前的连环杀人犯,现在山口枝子小姐正处于危险中?   诸伏景光几年前还在另外一个、哦不,两个组织卧底吧。   不过比起后面的内容,连环杀人犯已经不算什么了。   因为后面的内容大意如下。   日景川不仅是一个连环杀人犯,他还有些特殊癖好,会绑架自己感兴趣的人并囚禁(此处柯南甚至强调了他有前科,有人亲眼所见)。   松田阵平是日景川的最新一位受害者,而且可能已经被囚禁几天,精神状态堪忧,需要立刻救人。   伊达航一看一个不敢吱声。   前些年松田和降谷诸伏在那个组织里的那点谣言,他也听过一耳朵。但那些离他太远了,他也只不过偶尔跟着萩原打趣一下,主要是活跃气氛,实际上根本没认真过脑子。   但是,现在,这种松田情况被人发现的关键时刻,他却睁眼闭眼都是变态连环杀人犯诸伏景光囚禁松田阵平的劲爆剧情。   要了。   伊达航这个两米高的硬汉,一时间竟有点无助。   【你现在在哪?——伊达航】   他艰难地给江户川柯南发邮件。   回答如他所料,也如他不想料。   【我在隔壁,和松田先生在一起。——柯南】   景光。   你房里进贼了啊。   松田看不见你也看不见吗。   这下可好了,今天这事要是传出去,你跳进堤无津川都洗不清了。   伊达航努力用正经事给自己洗脑子,但想到最后发现还是想歪了。   他痛心地往下一划邮件,就看见江户川柯南条理清晰、可行性极高的里应外合计划。   现在的孩子真的了不得。他印象里最聪明的小孩就是当年工藤新一,但他认识工藤新一的时候对方已经十二岁了,江户川柯南现在才七岁。   哎,麻烦了。   他不能和任何人承认他认识隔壁那个假名日景川,真名诸伏景光的男人,自然也不能轻易为对方说话。   而柯南的判断又有理有据,很难辩驳。   ……也就是说他不仅不能否认上面那个踩准了许多事实,但是结果偏离况十万八千里的可怕猜测,还要表示认同。   而同事的车大概三分钟就到,他还没有理由拒绝柯南的救人和抓捕计划。   除非另有变故。   比如出个内鬼,提前给即将被包围的变态连环杀人犯……不,给诸伏景光通风报信。   伊达航心酸而熟练地扯回自己的思路,并直接将柯南的计划直接转发给了诸伏景光。   同时,他也没忘了接着询问柯南另一件事。   【松田的情况怎么样?——伊达先生】   被松田先生莫名其妙撸了一把头发的江户川柯南捂住脑袋,实在没办法从对方空茫的眼里确认他到底有没有发现面前有个活人,是不是故意的。   于是江户川柯南疑罪从无,先回答伊达警官。   【松田先生情况很不好,他可能没有意识到我在他面前。——江户川柯南】   那就真的是意外。   伊达航还记得城野治对他假扮市原先生哥哥时用的黑长直假发的质疑,难免随之联想到松田的卷发。   市原先生哥哥精神有问题,而松田从表面上看上去又何尝不是。   这种微妙的相似性,让伊达航怀疑城野治是不是本来要针对松田。   可如果照着这个思路继续往下,除了他们几人,根本没有人知道日景家住了两个人,没人透露消息,又怎么会被人目标明确的发现。   除非松田自己。   不过这个荒谬的想法只是升起了一瞬就被柯南的回应打消了——松田连走到面前的人都发现不了。   【我知道了,按你的计划来,山口枝子和日景川交给我和其他同事,你帮我看好松田,他的身份特殊,不要让他和其他人碰面。——伊达航】   大不了就让柯南把松田带走吧,反正到时候柯南也会把松田交给他。   头一次拿到当双面卧底的体验卡,打字的伊达航还有种欺骗七岁小孩的良心不安感。   而收到邮件的诸伏景光沉默良久,重新抬头,看向面前的人质。   警笛声,恰好在此时响起。 第222章   诸伏景光虽然已经想到了处理办法, 但却还斟酌没能下定决心。   因为他不想劫持山口枝子。   诸伏景光心中叹息。   他刚开门的时候,就察觉出这位女士柔弱语气下的暗涌。   死在手里的人多了,自然而然就能发现。从来没杀过人的普通人,是很难藏住自己的杀意的。   藏住紧绷的嘴角, 咬紧的牙关, 凶狠会从眼睛里泄露。藏住攥紧的拳、摸凶器的手, 攻击性会从绷紧的肌肉往外渗透。   山口枝子是已经扣下一半扳机的上膛的枪,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可能将子弹射出。   他提出让她报警,其实是一种心理暗示或者安抚。   目的是将山口枝子对警视厅的基础信任感,与正在被莫名怀疑的他相关联, 让她感觉他是可靠的,周围环境是安全的。   而动手,就会重新打破这种脆弱的联系。   他自己倒没什么, 如果松田确实能被那个据说十分聪明的孩子带走, 他有无数种方法可以离开。   他更担心面前这位女士情绪走向极端。   以及,她本来想杀谁?   她已经不自觉地摸了好几次的皮包里, 装的是什么?   这时,警笛声中,主卧的门把手忽然动了一下, 诸伏景光和山口枝子立刻同时看过去。   几分钟前。   主卧里站着沉默的松田阵平。   [你怎么了?]   [我担心柯南会报警。]   这个过分聪明的高中生侦探乍然被一个黑暗组织喂下毒药死里逃生,绝对不可能忘记当时第一个动手的苏格兰的声音。   把窃听器贴到桌子下面,十有八九就是已经确认了诸伏景光是苏格兰。   [如果柯南报警,那不管是我还是景光都会有点麻烦。就算是我没暴露, 叛逃的苏格兰在这边露出踪迹, 我作为白兰地也不可能不出现。]   松田阵平已经不指望自己能从城野治那边搞到药了, 他现在的情况又根本没办法出面。   [让江户川柯南帮忙吧,可以劝他今天先离开, 明天帮你悄悄带一些药。]希拉提议。   [不行。]   松田阵平当即拒绝。   柯南就算是没有变小,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高中生。   不考虑他继续过来有可能会让别人注意到这边,只说江户川柯南自己,在不告诉他苏格兰是友非敌的情况下,让他悄悄来送药,那他的心理压力该有多大。   [还不到我要向一个孩子求助的时候呢。]松田阵平回答,[如果我真的落到需要让柯南来帮忙的境地,那还不如先向景光他们坦白。]   说到底,他现在只能悄悄让人送药的原因,是难以说服诸伏景光他们,并不是什么真的千钧一发危在旦夕的情况。   希拉理解了,[你还是优先保护幼年人类。]   [……]   松田阵平总觉得这个描述和当前的情况并不适配,但一时之间竟找不到其他说法反驳。   [是幼年人、不……]他差点被希拉带偏,[大部分未成年相对成年人的来说阅历更少、身体更脆弱,应对风险能力低。所以正常来讲,谁都不会先向小孩子求助。]   所以从发现江户川柯南之后,他思考的其实是另外一件事。   江户川柯南为什么潜入他房间。   换句话来说,在江户川柯南眼里,他和苏格兰是什么关系?   [他应该没有怀疑我……但是,他觉得景光不是好人。而松田阵平表面上又和苏格兰毫无关系……]   松田阵平迟疑地想起,诸伏景光曾在他的要求下仔细说明工藤新一被要喂药前后的情形:   当时诸伏景光为了找借口带走工藤新一,曾当着琴酒表露出对工藤新一的某些不合法的兴趣,并打算实施绑架。而工藤新一那时候应该还没昏迷。   该不会,江户川柯南给苏格兰的罪名……又加上了一条非法囚禁吧。   松田阵平表情僵硬地推理出可能性较高的答案,却陷入了和伊达航一样的尴尬境地。   他没法解释自己和诸伏景光的关系,所以自然也没办法为诸伏景光说话。   而江户川柯南,还偏偏是一个行动力极强的侦探。   所以他得在柯南行动,之前先给诸伏景光报信,只要随便发出一点动静就行了。   江户川柯南忽然打了个寒颤,又听见远处逐渐清晰的警笛声,目光便偏向窗户的方向看了一眼,却被漆黑的树林遮挡了视线。   马路在另外一侧,这边看不见警车。   但这正是先将松田先生带走的好时机。   如果拖下去,就算不被苏格兰发现,也容易会碰上警察。   江户川柯南想着,伸手就拽住松田先生,却拽了个空。   再一看,卷发青年已经走到了门口。   门口?!   这时候开门会把苏格兰引过来吧!   江户川柯南汗毛都要立起来了,却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卷发青年将手按在了门把手上,没按动。   大概是因为被从外面反锁,门把手只能拧动极小的幅度,发出了江户川柯南白天站在门口听见的那种咔咔的响动。   这时,江户川柯南的耳机里传出山口枝子警惕的声音:   “您房间有人?”   “没有。大概是风吹得门响了。”   江户川柯南听出两人动都没动,不由松了口气。   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小心地走到门口,还有些气恼松田阵平忽然的行动,但瞥见卷发青年平静中带着怔然的神情,忽然感觉喉咙被堵住了。   松田先生想做什么?   只是单纯想试一试门有没有锁,还是发出动静引起别人注意?   虽然苏格兰把他关在了房间,但以松田先生的状态,可能根本不确定外面有没有人。   明知道没有结果,还是固执地时不时尝试一次吗?   江户川柯南不敢再想,他小心地拉住对方往窗边引去,打算立刻带人离开。   而从江户川柯南动作意识到诸伏景光真的没打算过来的松田阵平:……   景光,你的警惕心呢?   我们的默契呢?   再不过来他只能和柯南走了啊!   被松田阵平在心里反复捶打的诸伏景光面不改色地继续敷衍山口枝子。   他知道松田想提醒他有人进来了,但他现在就是要留给江户川柯南时间把松田带走,当然不会过去。   不过敷衍孩子的借口,未必能敷衍成年人。   在山口枝子没办法掩饰的怀疑目光里,灰褐色眼睛的男人无奈地微笑,   “山口小姐想去看一眼吗?”   江户川柯南刚推着似乎逐渐意识到他的存在、开始配合他的松田阵平跳出窗外,听到这一句悚然而惊。   遭了。苏格兰要提前动手了。   但紧接着,门铃声响起,连带着伊达航的声音,   “请问,报警的山口枝子小姐在这边吗?”   还好。   江户川柯南紧绷的神经刚稍稍松懈,忽然脖颈一痛,视野灰暗下去。   怎么……回事?   江户川柯南失去了意识。   冰凉的注射针触碰到皮肤,本来正要反击的松田阵平顿住,任由液体注射入体内。   “还真是个卷发,这张脸怎么有点眼熟。而且这个……黑发蓝眼的小孩是怎么回事,年龄也对不上。怎么总有一项对不上。”   半分钟后,松田阵平听到了几日以来第一句清晰且含义明确话。   他感觉周遭的幻觉逐渐褪去。   手掌下弯折的青草,背后倚靠的树,他甚至能从潮湿的空气中闻出今天刚下过一场雨。   但是随之而来的,是近在咫尺的警笛声。   松田阵平晃了晃还有些昏沉的头,看见戴眼镜的小男孩躺在一边,胸膛有节奏地起伏,应该只是单纯被打晕了。   接着,他目光转向站立的城野治,和城野治左手上挂着的警用手铐。   “草,你为什么活着……”   城野治已经想起来这人是谁了。   十年前他们曾接到过一个跨时三年的长期任务,销毁一个叫做松田阵平的年轻男人的所有资料。   他虽然把这件事交给了别人去做,但是也稍微关注过几次,松田阵平那张脸特征鲜明,他自然而然就记住了。   但是,松田阵平不是已经死了吗?   城野治茫然地后退两步,想从这家伙视线里撤走。   “站住。”那个卷发声音沙哑地开口,“把现在周围的情况告诉我,警察怎么来了?”   等等、这个声音,和电话里的……城野治目光逐渐惊恐起来。   “城野治。”   卷发青年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你还要我做个自我介绍才行吗?”   城野治脑子里的死而复生、双胞胎、身份取代、整容等字眼立刻灰飞烟灭。   他抖了一下,脱口而出:   “我刚才杀了个人。” 第223章   碍于警察马上就到, 城野治的解释很仓促。   松田阵平越听越茫然。   什么叫做找错地方闯进隔壁,结果被一个姓伊达的警察抓住了。小弟提前打晕了来得最早的附近巡警,骗过了因为要努力拦下市原冲到隔壁日景家而焦头烂额的刑警,所以才能逃脱。   什么叫做市原拿着高浓度精神类药物, 下定决心亲自杀死当年的连环杀人犯, 也就是他哥, 然后自首。城野治就打晕了他,顺手帮他杀了人,并薅走他的药?   这个姓伊达的警察该不会是班长吧,他怎么会在这?   市原一家又是怎么回事, 连环杀人犯是哪来的?   还有那个叫市原手里为什么会有另一管药,药为什么还有两份?   一直到这个乱糟糟的夜晚落幕,松田阵平和诸伏景光他们在萩原研二的公寓中汇合后, 才从伊达航口中得到了另一版事情经过。   当时伊达航进入日景家, 本想带山口枝子离开,却被同事联系说城野治跑了, 市原哥哥被杀。   山口枝子听见市原哥哥死了,下意识的摸向腰间的包。伊达航察觉出问题,在景光的暗示下, 拿到了山口枝子包里注射器,诈出了山口枝子的复仇计划,和她曾经见过城野治的事情。   但注射器里面的药被换了,是生理盐水。   而市原哥哥也不是死于药剂, 而是被人一刀割喉。   等被城野治打晕的市原醒来, 他得知山口枝子已经承认打算杀死市原哥哥后, 说出了更完整的事情经过。   市原家本来就有遗传性精神病史,他哥哥在几年前发狂, 犯下一系列杀人案之后彻底疯了。   曾经无意中撞破哥哥杀人本想要报警的市原最终决定隐瞒此事,长期照顾已经疯了的哥哥。   但是几个月前,女友山口枝子恰好发现了市原哥哥是当初杀害她父母的凶手,于是打算利用高浓度的精神类药物暗中杀人,伪造出误服药物意外死亡的假象。   市原先生发现后,为了阻止此事,悄悄调换了女友手中的药,原药剂直接倒进下水道。结果市原哥哥却死在来历不明的城野治手中。   “有些警察推测,城野治可能也是回来复仇的受害者。”   伊达航这次算是因为疏忽导致民众死亡,虽然连带目暮警部,都觉得市原哥哥死有余辜,但检讨和报告还是要写,可能还得停职一段时间。   他不介意停职,但总觉得这件事情还有哪里不对,   “城野治如果是来复仇的,那被抓的时候也太冷静了。”   可偏偏事情再没有其他解释的方法。所有的人证物证都对上了。   城野治如果不是为了杀市原哥哥,怎么会准备高浓度的精神类药物注射剂。   单独坐在沙发边角的松田阵平沉默地听着,并试图把手上的墨镜架到鼻梁上挡住眼睛,以免泄露情绪,却被萩原研二按住。   “干嘛?”   萩原研二看他反应敏捷地抬头,心里悄悄舒了口气,他实在不想再看见前段时间如毫无生气的人偶一样的松田阵平了。   “小阵平。”   “嗯?”   “能不能……”   “不能。”   正探讨的诸伏景光和伊达航被那边小声嘀咕的两人吸引了注意,他们对视了一眼,默契地收声,试图从加密通话中听出个所以然。   而萩原研二继续说:   “最多几个小时。”   “……”   “你如果中间不想做了,我们就停下。”   “……”   松田阵平已经有些招架不住了,露出想拒绝又不知道怎么拒绝的表情。   诸伏景光越听越神情越微妙,几次欲言又止,还是并非单身的班长先忍不住了,为还没反应过来的松田阵平挺身而出,   “萩原,你是不是故意的。”   夺笋啊。   去医院检查身体而已,说得这么离谱。   萩原研二微笑。   松田阵平愣了愣,脸色缓慢地变青,接着平静地盯上自己的幼驯染。   萩原研二几乎同时站起后蹿,避开的松田阵平要薅住他脖子的手,然后就差点被松田阵平迅速的一脚绊个踉跄。   几分钟的噼里啪啦后,萩原研二镇定地坐回来,手按在领口上,假装扣子还在,结果却露出腕上一片红肿,   他只坚持了三秒,就絮絮地对两位同期好友埋怨:   “我只是想看看小阵平身体怎么样了,结果小阵平下手好重。”   两位同期平静地投来“你自找的”的目光。   虽然他们都想知道松田现在的身体情况,但是没有会像是萩原研二一样,用这种自损一千伤松田二百五的方式来验证。   把松田阵平撩拨出火气,然后扎扎实实地挨一顿打有什么好处。   不过也可以看出,萩原研二确实因为前几天松田阵平的情况有些紧张到失常了,他平时不会把这种言语诱导情绪的方法用在松田身上。   至于松田看没看出来萩原研二的打算,他们也懒得猜了。   而在短暂地交锋中轻易获得压倒性胜利的卷发青年,此刻正心平气和地愉快嘲讽某人,   “是你变弱了。”   “因为我最近做的都是文职工作啦。”萩原研二解释。   “那种审讯和谈判类的文职工作。”   诸伏景光含笑为萩原研二补充,   “而且近年在公安风评越发诡异,说他审讯犯人总是前期花言巧语虚伪动听,抓住破绽就翻脸无情,给不少人留下了心理阴影。”   松田阵平用涨见识了的眼光再看了一遍萩原研二。   而伊达航则按了按眉心。   很好,都很有精神。   尤其是在互相拆台上。   而等诸伏景光和伊达航各自离去后,本来也想走的松田阵平被萩原研二拦下。   行吧。   松田阵平猜到他不放心,也没争论,就转身到了客房。   实际上,从和萩原研二动手后又冷静下来,他就感觉困意上涌,眼皮沉得厉害,回到房间强撑着洗漱了一下,就把自己扔在床上睡着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松田阵平精神满满地清醒,忽然感觉周围安静了许多,连早上觉得刺眼的光线都显得柔和正常。   [希拉?]   [之前的药效,应该已经完全代谢了。]   这么巧?是代谢还是概念上的抵消?   松田阵平闪过这个想法,但没问希拉,因为希拉可能分不清两者的区别。   还是不要给祂再增加新的困惑了。   他坐起来,看了眼手机。   一封新邮件已经发送过来,是他让城野治查到的,工藤优作夫妻的位置和目前联系方式。   早上七点,对于美国应该不算太晚。   他果断地联系了那位只见过寥寥几次大作家。 第224章   松田阵平拨出号码时做好了被拒接的准备, 毕竟工藤优作是赫赫有名的作家,应当不会理会陌生的来电。   但电话刚响了两声就被接通了。   “昨晚博士联系了我,所以我猜今天你会打过来。”   明明是松田阵平突兀地来电,先解释的反而是工藤优作。   男人的声音彬彬有礼, 却缺乏初次交流的陌生感。   松田阵平心中生出一点怪异的感觉:   “我们很熟吗?”   这直白得实在得罪人, 已经是让降谷零听见翻白眼, 诸伏景光和伊达航扶额叹息,萩原研二当即打圆场的地步。   但跨洋电话那一头的人不仅不恼,还像模像样的沉吟了一下,   “嗯……算不上吧。我们不是已经很多年不联系了吗?”   问题是我们什么时候联系过啊?   松田阵平印象里和工藤优作唯一的正面交集就是有次在餐厅遇到杀人案, 工藤优作暗中让工藤新一帮他避开班长的搜身。   之后从卡拉斯号上下来,工藤一家恰好去夏威夷度假了,松田阵平就只通过阿笠博士向对方道了谢, 表示欠工藤优作一次人情。但一直到他上了摩天轮, 工藤优作都没主动找过他。   松田阵平将疑惑问出来,工藤优作却避而不谈了,   “想不起来不一定是坏事,以后时机合适的时候再说吧。”   ‘想不起来’和‘时机合适’,让松田阵平梦回四年前摩天轮恢复记忆昏迷三个月的惨痛经历。   他沉默, 他欲言又止,他不想打哑谜,   “你想说我的记忆不全?”   工藤优作这回真露出一点讶异,   “一般人都会以为自己只是记不清了, 看来你中间又失忆过, 并且想起来了?”   松田阵平:……   这个世界上的聪明人是不是太多了, 能不能不要把别人的每句话都琢磨个四五遍来听。   他被激起了好胜心:   “你很确定的我是在你和见面之后才再次失忆,看来我们那次见面的时间很早。你对我忘了和你见过的事情毫不惊讶, 是从上次我让阿笠博士传话道谢时猜到的?不对,我们多年前见过面,并且再没联系过,但这种情况下我忘记了你,你不应该直接认为我失忆了。”   松田阵平顿住,半晌缓缓道,   “你在更早的时候就认为我有失忆的可能。而且当初让工藤新一从我手中悄悄拿走药瓶……你很确定我身上不能被查到的东西是一个十来岁孩子能轻易拿走的小件物品,因为你见过我身上的药瓶。”   或者干脆就是见过他吃药。   说明工藤优作见过的是白兰地。   工藤优作居然见过白兰地。   电光石火间,松田阵平想到了另一件事。   萩原研二不知为何,在降谷零告知之前,就猜到了他是白兰地。   他总不可能暴露过两次。   而松田阵平与白兰地同时同地出现,仅有一次。   “我十九岁的时候。在东京。”他问,“那时发生了什么?”   工藤优作不回答,转而说起松田阵平最初打电话的原因:   “新一的情况阿笠博士已经告诉我了,这段时间多亏你帮忙,我和有希子尽快回去把他带走。”   松田阵平也没非要逼问工藤优作,尤其是对方还帮过他,   “他被喂下的那种药目前还没研制出解药,药物资料我不方便给你们,但我会想办法找人帮他研究。”   比如大概在组织待不了多久了的雪莉。   挂断了电话,松田阵平顺手开了窗户,外面的风呼啦一下子冲进室内,然后咚咚敲了两下紧闭的卧室门门,把萩原研二给敲了进来,沉着脸把窗户关上。   松田阵平洗漱完之后,厨房里的萩原研二还在用目光谴责他。   他只好转移话题,将工藤优作不肯回答的问题抛给自己的幼驯染。   但萩原研二虽然承认是从那段时间的经历中猜到他是白兰地,却完全不说原因。   松田阵平不满,“你不说我自己去查。”   “那小阵平去查吧。”   半长发青年垂眼,用勺子搅动了一下锅里的味增汤,说出的话却带上了并非针对松田阵平的冷意,   “公安能查到的记录里,甚至我大学时都是一个人去的东京呢。”   松田阵平当即记起他曾让城野治销毁过自己的信息,于是安静了一整顿早餐的时间。   但吃饭时一直在思考,公安都查不到被销毁的记录,萩原研二怎么从中得到他是白兰地的线索的?   他回忆了一下他印象中那次关于东京的情况。   作为松田阵平的他和萩原研二先去了海滨浴场,接着他提前离开……给萩原研二买手表?好像和一个叫石井还是石川的男人起了冲突?然后敲诈了一笔钱和萩原研二一起去住了四星级酒店。   当晚,白兰地才下飞机,中途认识了库拉索,还帮了对方一把,这个人情最后被他用在了降谷零身上。接着,他和琴酒去了据点。   而在酒店里,萩原研二好像认识了一位夫人,和对方相谈甚欢,对方甚至送了他们交流会的邀请函。于是第二天,他们去了交流会。   但他白兰地的那个身体同样去了交流会,还被葛兰哈维撞见。葛兰哈维似乎是发现了他和松田阵平长相一样?总之想让他配合实验,结果没几秒横尸在他面前,害他被警察围住。   最后当场找到了凶手,他才能脱身去了洗手间……大概是为了避免和同样出来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撞上。   接着就接到了boss的电话。   虽然中间有些记不清的部分,但是松田阵平一直以为是时间太久了导致的正常遗忘。   可现在,松田阵平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记忆。   [希拉,我记得之前加宫叶生曾经提过,有种记忆障碍叫做虚构症?]   [患者在记忆缺失的情况下进行回忆,把过去从未发生过而可能是纯属幻想的事件,当作亲身的经历,并坚信确有其事。以虚构的事件来填补其记忆的空白。]希拉轻易地复述了一遍,又补充,[在加宫叶生说之前,你就查过了。]   [多久之前?]   [……]   希拉突兀沉默。   松田阵平反应过来,别过头,嘴角翘起。   果然,人类的时间刻度对于希拉来说是个永恒的难题,尤其是他问的这道题还同时涉及到了两个过去的时间点。   [你19岁的时候。]终于,希拉不知道从那个角落翻出的记忆画面中确认了时间,还用了个事件来举例,[葛兰哈维死的时候。]   葛兰哈维应当感谢松田阵平,如果不是他当初想要通过解剖松田阵平大脑的方式来见一见希拉,也没有这个荣幸地能够成为希拉漫长生中的一个刻度。   松田阵平问清楚了当初导致他失忆的规则,又确定了希拉不能直接帮他恢复记忆后,觉得他也未必需要hagi说明。   希拉不可能忘记啊。   [希拉,把那两天的情况和我详细完整讲一遍怎么了?]   希拉当然不会拒绝。但松田阵平迅速后悔了。   因为希拉的详细对于人类的内存有点过分,   [当前的空气湿度不用说……路边的鸟叫和车喇叭响了几声也不用……不用说我身边经过的多少人、每个人和我的距离……衣服颜色发色瞳色身高也不用说……]   萩原研二刚吃完饭就收到公安那边的消息,用电脑处理完临时的工作后,正在思考有没有什么合理的理由请个假,却发现松田阵平始终没从厨房出来。   他赶紧走过去,却看见卷发青年双眼放空地盯着面前正在运转的洗碗机,有种微妙的熟悉的颓废感。   很像是当初为了一个上千块零件模型兴致勃勃钻研好几天,才发现自己拿错了,零件其实是他用了拼跑车的那份时的样子。   “怎么了?”他明知故问。   松田阵平斜了他一眼,不爽得毫不掩饰。   萩原研二怕把人逗急了,刚正要解释,却听见卷发青年懒洋洋又笃定地开口:   “岛中利明。”   “岛中利明想要杀葛兰哈维,所以一定会比任何人都紧张地盯着葛兰哈维的动向,他最有可能看清葛兰哈维喊出我的代号,那他最后认罪时,就有可能提到这件事。”   啊,被猜出来了。   萩原研二发现自己居然毫不意外。   “没错,岛中利明的审讯记录中确实提及了这部分。”   他看看松田阵平意得志满的样子,又想起来,当初松田阵平发现拿错零件之前,已经硬生生用上了各种工具,强行拼出了他本来想要的机枪模型。   “所以我赢了。”   “喂,根本没说要打赌吧……”   萩原研二念叨了一句,在松田阵平威胁的目光中举手投降,   ”我这就去警察厅,不盯着你了。你呢,今天有什么计划?”   “我?我现在就出去。”   松田阵平往门口走,“先去研究所,接着嘲笑一下任务失败的琴酒,晚上看zero有没有空,有空的话我有事要和他说。”   他把自己的一天安排得明明白白,结果还没走出去,就被萩原研二拽住了。   “你就穿这身衣服出去?”   “怎么了?”松田阵平低头看了一眼,T恤加上外套,感觉完全没问题。   他想起萩原研二刚刚非要关窗户的事情,察觉出原因,无奈地再次重申,   “我说了我已经没事了,春天穿这些已经不少了吧。”   怎么连他穿衣服都要管了?   结果他说完,萩原研二抓着他的手指骤然扣紧,修整圆滑的指甲都要透过两层衣物陷进他的胳膊。   但萩原研二的声音却是飘忽的,   “小阵平,你刚刚说,现在是什么季节?现在是几月”   松田阵平心里咯噔一声。   时间搞错了?   “春天?三月?”   他努力往后推了推,他记得宫野明美抢银行是2月1日,总不可能短短八天跳两个月吧。   但萩原研二凝视着他:   “小阵平,现在是11月底哦。”   松田阵平的心一下子比外面的风还凉。   11月?怎么可能就11月了?   松田阵平满心不可置信,甚至没有来得及想起时间混乱的问题暴露给萩原研二了。   他满脑子都是上辈子的事情。   降谷零29岁时,曾在12月时突兀地来过墓园。   “我这边的事情,差不多要结束了。”金发青年越发沉稳和谨慎,即使在墓碑前都语焉不详,“我还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如果能……到时候再和你们说。”   但没几天,他第一次见到了降谷零的下属。   那个自称风见裕也的人带了喜讯和噩耗。   降谷零卧底多年的势力被摧毁了,但是降谷零本人牺牲了。   如果那个势力就是他现在所在的组织。   那这十二月的进度也差太远了? 第225章   松田阵平的满心茫然, 落在萩原研二眼中就是另一番模样,   卷发青年明显并非故意隐瞒,而是自己也不知道这回事。   意识到这件事情之后,萩原研二反而迅速冷静了下来。   不能慌, 不就是记错时间, 以前又不是没有过这种状况,   萩原研二,想想当初小阵平因为时间混淆有多困扰,这个时候你一定要先稳住。   不能给小阵平压力!   萩原研二正在说服自己,松田阵平却脑子一片混乱, 连手机上能显示时间都忘记了。他在萩原研二公寓里找了一圈没找到日历,最后走到书房,看向萩原研二敞开的笔记本电脑。   屏幕右下角, 11月29日正闪着荧光。   松田阵平不死心地点了两下, 将弹出的电子日历往回翻了翻,又打开搜索引擎查询今日新闻。   但确确实实是今年的11月29号。   跟着进来的萩原研二屏住呼吸, 话也不敢说地看松田阵平做完这一连串的动作,最后放开鼠标,疲惫地把手按在额头上, 一动不动。   “小阵平……”   萩原研二尽可能放低声音,却和松田阵平忽然的抬头询问撞上了,   “琴酒炸新干线的任务失败是哪一天?”   “……6月12日?”   他顾及松田阵平的状态,结果硬生生把自己清楚记得的时间说出了一种不确定的感觉。   但即使如此, 他还是看见松田阵平露出像是被人迎面揍了一拳似的表情。   接着, 卷发青年像是抱着最后的希冀, 问道,“距离6月12日过去多久了?”   萩原研而哑着声音, “两天?”   “那2月1日呢?”   “九天。”   许久后,松田阵平才回答,“我知道了。”   萩原研二试着把手搭到松田阵平的肩膀上,感觉到手掌下的肌肉僵了僵,又缓缓放松下来。   “我没事。“   松田阵平确实看起来努力想表现得正常,“你先去忙,我想单独待一会。”   萩原研二张了张口,他当然知道现在不应该是强行说话的时候,也绝不是安慰人的好时机。他得知这件事都如此震惊,松田阵平本人心中的冲击一定更大,最好让松田阵平自己先冷静下来,消化一下。   萩原研二抿紧唇,只能先离开书房,把房间留给松田阵平自己。   但是一出去带上门,才走出半步,他就想起上次松田阵平在公安医院忽然跑掉的事情。   他……他忍不住又退回门口。   而同样感觉到松田阵平混乱情绪的希拉,一直到萩原研二离开,才试探性地和松田阵平说话:   [你怎么了?你不是早就说过时间出问题了吗?]   [这不一样。]   之前时间时不时的往后跳几天的时候,他虽然觉得困扰,但还算冷静。   毕竟世界上能有这么多诡异的规则,已经够挑战他的唯物主义。这么多年下来,松田阵平已经学会了迅速适应,和面对非科学的内容尽量不过度思考。   但是现在事情已经完完全全超出了他的预料和可以控制的范围。   [6月12号的后一天是10月18号,10月18号之后是11月29日。]   时间跳过一天、两天、一个月半个月上还可以理解,但是整整9个月、大半年的时间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松田阵平想起来早上过分凉爽的风。这不仅是日期的变化。还有季节的变化。   春天可以转瞬入冬,那刚发芽的树叶呢,也能在这几天内长成浓绿,继而枯黄萎落?   再好的激素和肥料都做不到这地步。   可如果是这样,难道婴儿也能瞬间长大半岁?不是这样,那中间的大半年去哪儿了?   眼前一阵阵眩晕,反胃感顶着胃部上涌到喉咙,松田阵平面不改色地咽下。   [就算这些统统不考虑,只考虑我自己的情况。]   他盯着笔记本屏幕上完整的电子日历。   [目前我唯一一个能够作为时间判断的标尺的,就是间隔时长。]   [但时间可能还会后退。回到3月,7月或者另一个6月。]松田阵平在心中自问,[如果别人提起一个过去的时间,那我要去让别人数过去了多少天吗?]   [我可以帮你记住每天的时间。]希拉连忙道。   [那如果还有第二个11月29日呢?]   松田阵平的声音中没有焦躁或不安,仅仅是平静地陈述事实,   [你还记得吗?我曾经经历过两次今年的1月3日。第1次的时候我还在伦敦,第2次却是在十几天后的东京]   他在电子日历上点了一下、又一下,往回翻了10页。   [如果hagi他们问我,我1月3号在哪,我是说在伦敦,还是东京?还是要继续问他们,是20多天以前的1月3号,还是30多天以前的1月3号?]   松田阵平和琴酒通话时发现时间问题,但就紧接着被希拉消失、以及一连串的事件挤得没空思考。   一直到今天,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所有人都能够理解认知到另外一种时间,只有他不知道其实意味着什么。   [这和幻觉不一样。我知道我会出现幻觉,我能理解我看见的是现实存在的还是虚假的。]   他现在不能了。   [希拉,我也是人类。如果这是规则,为什么唯独对我不起作用。]   他被排除在世界之外。   [这可能吗?]   希拉过了一会才问:[你是觉得我搞错了吗?你觉得这不是规则?]   [我是想到,你当初消失真的一定和我的时间错乱有关系吗?]   [但是时间方面的规则确实活跃了。]希拉反驳。   [你之前说,成年人可以变成初中生,是时间倒流的规则,而那时正好赶上规则诞生。琴酒告知我去多罗碧加执行任务,和工藤新人变小,围绕的实际上是同一件事。]   希拉没说话,但迷茫的情绪却传递了过来。   [如果这真的是规则,为什么你在这方面的破解没有任何进展,甚至找都没能找到?]   之前的“消息不能互通”虽然难以破解,但起码被希拉抓住并进行了浅显的分析。   松田阵平只是觉得,对于希拉而言,人类太渺小了,通过他的感官,希拉才真正接触了人类。   他出现幻觉时,希拉看见的也是幻觉。   那他就没有可能误导希拉吗。   降谷零曾经说:“如果你不确定自己的判断,那就试着相信我们。”   那如果有一天,他们的判断截然相反呢?   他不怀疑希拉,他只是在想,是不是他真出了什么问题,所以希拉误认为是规则的影响?   松田阵平是个极少动摇的人,偶尔会迷茫,但是一般都能迅速地做出决定。   他的决定大部分时候正确,也有一部分回过头来看可能不够妥当,可下一次需要做出判断时,他还是会相信自己的。   但不易动摇的人,一旦产生了怀疑,反而会因为缺乏相对应的经验而难以处理类似的情况,这种来自内心的问题。   萩原研二最担心的就是这种情况。   他在门外来来回回反复地走了好几圈,不断地低头看表。   等分针绕过去半圈,他终于忍不住打算敲响了那道门,结果手刚悬在空中,门自己打开了。   卷发青年若无其事地站在门口:   “我有事要问你。”   萩原研二从来没说话这么快过,压着松田阵平利落的尾音直接接话,   “你问。”   卷发青年却慢下来了,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   “hagi,你是清醒的吧?”   “当然是。”   萩原研二回答得很斩钉截铁,说完之后,却又忽然从中咂出一点怪异。   没等他抓住那点直觉的尾巴,面前的卷发青年已经继续开口了。   “今天是11月29号,那明天是几号?”   “12月3日?”   萩原研二不假思索地报时,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卷发青年眸光黯淡了一些,轻轻扯了下嘴角。   “这样啊。”   那种早知如此,像是已经验证完自己心里的猜测似的神情。   验证了什么?   萩原研二心里颤了颤,在这种情况下,松田阵平除了想要验证他印象中的时间对不对,还能验证什么?   他终于意识到刚刚的直觉在报警的原因,但为时已晚,这个回答相当于再次确认松田阵平的时间混淆错乱。   那松田阵平确认完之后呢?他会怎么想他自己?   “小阵平。”   “嗯。”松田阵平垂眸应声,但微卷的头发在额前头落阴影挡住他的眼神。   萩原研二心中的不安如雾扩散,他不知不觉抓住松田阵平的胳膊,声音柔和得像是面前有个分贝高于30就会引爆的炸弹,   “你觉得明天是几号?”   问之前,他已经预感到了答案。   果然,卷发青年甚至没犹豫什么,耸了下肩对他笑道,   “12月3日?”   他语速平稳、态度自然,萩原研二抓着他的手指却因为用力过猛抽搐了两下。   出大事了。   萩原研二了解自己的幼驯染,先不说对方能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接受这件事,就算接收了又怎么样,松田阵平有自己的判断能力。   就算是松田阵平12岁的时候混淆时间,也一样会质疑萩原研二有时候会故意说谎恶作剧。   但现在,松田阵平这种毫不分辨却全盘接收的样子,让他怀疑就算他说明天是11月28日,松田阵平都会相信。   但这样不对,就算萩原研二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或者是精神科的医生也知道,松田阵平现在的状态绝对不正常。   “其实也可能不是,没准我记错了。”   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萩原研二却差点咬掉了自己的舌头,他哪怕在人嫌狗厌的七八岁,都没说出过这么没水准的话。   但心里的某个角落,萩原研二又确实是这么想的。   松田阵平精神上伤痕累累,比起长期的洗脑、心理暗示、精神驯化、各种应激反应以及幻觉,时间混淆萩原研二眼里,已经是伤害最小最可控的问题了   但对松田阵平而已,却有可能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错了就错了,萩原研二紧张得胡思乱想。   他甚至可以编造一份假的日历,只要松田阵平别一头扎进牛角尖钻不出来,再连带着引起更多精神上的负面影响就行。   但松田阵平却因为这无奈地又笑了起来,甚至吐槽了一句:   “你不至于吧,好歹也有点原则。”   轻松的语气舒缓了萩原研二绷紧的神经,又在下一刻重新点燃无形的苦焰。   卷发青年轻描淡写地说:   “就是我可能需要看一下心理医生,你认不认识比较靠谱的?” 第226章   松田阵平主动要求去看心理医生这件事情, 直接惊动了已经回到梅根那边的诸伏景光和正在按照朗姆的令调查玛克下落的降谷零。   降谷零的“今晚可能有空”也飞快变成了“今晚一定有空”。   但最后见心理医生的结果却不太理想。   确切的说是很不理想。   “你觉得今天的日期是?”   “11月29日。”松田阵平下意识的说出了‘正确’的时间。   “如果不去考虑日历上的时间,你觉得应该是哪一天呢?”   “……2月10日。”   “那昨天的日期呢?”   “2月9日。”   松田阵平实在很难从自己完全按照数字规律排列的日期中发现任何问题,但是面前的医生的态度却……更加和蔼了。   “那你记得昨天,也就是2月9日, 你都做了什么吗?”   “记得……”   “那我们聊一聊昨天?”   松田阵平不得已陷入沉默, 昨天大部分时候他还陷入在幻觉里, 这怎么聊?   但偏偏……来都来了。   松田阵平既然打算已经处理这个问题,自然不会临阵退缩。   他点点头同意。而医生本身就和公安有关系,在询问中也特意回避一些可能涉密的较为宽泛的问题,尽量选取生活中的常见场景来交流。   但偏偏就是这些问题, 进一步暴露了松田阵平。   “你刚刚说用了按住牙刷这种形容,是因为……你觉得牙刷会动?”   “我知道不会。”松田阵平迟疑地回答,“只是我偶尔觉得它会动。”   “我记得你描述时有一段时间的动作刻意避开了墙边?”   “因为当时有两幅画……”松田阵平犹豫着, 最终放弃了修饰, “其实两只漆黑的兽,它们正在互相撕咬, 我觉得应该是光线和树影。”   心理医生记录的笔顿了顿,用一种不带丝毫攻击性的平和目光,再次打量这个坐在对面的卷发青年。   青年回答时的语气很平静, 他甚至可以听出来,青年非常坦诚。而在这种惊人的坦诚之中,又透露出对自己情况的极度熟悉。   一边据实说明,一边又不断地反驳自己眼中所看到的内容, 将其与现实相互对应。   长期的不断自我反驳, 自我矫正。   这个过程当然没有错的, 但是一个人有多大的毅力,才能在没有任何外力帮助下, 坚持长期做到这一点。   心理医生意识到了另外一件事。   “你有没有为了应对这些情况而吃过药?”   果然,对面的卷发青年回避了这个问题,   “要不然我们还是说时间吧。”   第一次见面本来就很难聊的太深入,于是医生顺势改变了话题。   整场谈话中最大的意外,就发生了。   松田阵平记得,当时他们聊到了日历和现实时间的对应性的关系上。   当时松田阵平本来应该再谨慎一点的,但是这场对话延续的太久,而大部分话题又如温水般无害的流过。即使提到了幻觉,对方都没有表露出什么异样的态度,因此松田阵平不知不觉间放松了警惕。   他看着桌子上的纸质日历,提到了之前未能和琴酒交流下去的问题——他现在不太确定,那到底是因为规则还是因为他自身的回避。   “今天是11月29日,后一天如果是12月3日,那日历上的……”11月31号到12月2号呢?   他没能说完,就觉得脑子嗡了一声,眼前漆黑,摔下了沙发。   一小会后,他在希拉的呼唤在稍稍恢复意识,隐约感觉到几个人围着他。   有萩原研二的声音。   松田阵平恍惚地意识到,大概萩原研二和降谷零都冲进来了。   他本想回应一下,但巨石如万丈深海下的水压垒在了胸口,让他的呼吸连带声音都一同被夺去。   几秒后,那种被束缚的感觉悄然散去。   [希拉。]他没有理会面前已经扭曲变形的景象,在心中低声问,[你有没有找到规则的痕迹。]   好一会儿,希拉的回复才姗姗来迟,   [有可能是这条规则隐藏的太深,或者太关键了,我不太确定。]   这还是松田阵平第一次听到希拉把没找到说得如此委婉。   他差点在这种严肃的时候笑起来。   但接着,有一两粒的圆形片状物体被送到了嘴边。   松田阵平猜到是什么了,他犹豫了一下,先借着旁边递过来的水吞了下去。   但这样一两片药能起的效果实在微乎其微。   松田阵平攥着水杯,清晰地意识到如果自己的情况没有好转,恐怕今天的事情很难结束。   他说了实话:“不太够。”   更久的时间之后,又是几片药送在手中,松田阵平摸了一下一起扔进嘴里。   虽然不算太多,但是聊胜于无吧。   大概有十分钟,他眼前的色块慢慢的凝聚成人形,露出像是高糊100倍画质的……降谷零。   “hagi呢?”   松田阵平注意到不远处茶几上放着的白色药瓶,手指动了动,克制住拿过来的想法。   他今天和萩原研二说的日程,其实没有完全说实话。因为除了见琴酒以外,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去研究所取药。可惜还没来得及去。   故意把那瓶药留在桌上的降谷零注意到他的动作,手用力按在沙发边缘,声音却没露出丝毫异样:   “萩原研二在医生那边。”   而萩原研二,正听见医生说明情况:   “他可能长期滥用药物,以至于普通的药物剂量,对他的效果已经不大。于是他再次加大药量,长此以往形成了恶性循环。”   “他前两天是不是曾经因为意外断药……我认为有一定几率是用药习惯骤然被打乱,导致生理上和心理压力增加,才出现了突发性的新问题。”   萩原研二一言不发地点头,平日的八面玲珑此刻荡然无存,仅剩下表面上稀薄的礼貌。   医生反而宽慰道:“如果他之前真的戒药几天,说明还没有到生理上药物成瘾的地步。我的建议是给他做一个身体检查,根据情况控制药量。”   “但为什么症状是时间混淆,可能还需要进一步观察。”   身体检查当然没能成行,因为松田阵平在这方面又一次展现出了强硬的态度。   但是刚发生了时间混淆的问题,就连萩原研二自己也很难确定,他到底是更担心松田阵平毫不反抗地答应下来,还是担心松田阵平不愿意答应,所以也没敢在这方面强行逼迫他。   倒是关于心理医生这边的复诊,松田阵平答应的很爽快。   这件事让萩原研二心情更复杂了。   不过可惜的是,接下来的几次复诊基本上都没再能有什么进展。   松田阵平知道这其中有他本人的很大一部分原因。他能对心理医生吐露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东西,但是没办法对医生说出自己过往的经历和真正的担忧。所以谈话无法深入,最后只能在边边角角的问题上试探。   而就在松田阵平打算暂停这种无意义的心理治疗时,琴酒那边却因为龙舌兰的任务失败而联系了他,   龙舌兰虽然在琴酒手底下做事,但交易程序设计师名单的任务内容却是当初松田阵平安排下来的。   但龙舌兰被炸死了。   刚死,现场还没凉透,朗姆已经派人去暗中调查了。   “朗姆那边的新提拔上来的人?我知道。”   松田阵平装作漫不经心地接话,   “是四年前朗姆针对坪内森时顺便审查的那批成员里的,我记得好像她两年以前就有代号了,叫…… ”   “基尔。”   琴酒皱着眉,   “她现在是日卖电视台主持人,非常方便结识日本的各界名流,贝尔摩德怀疑她也在暗中打探你那边的情况。”   “贝尔摩德怎么不自己和我说……算了,我先去现场看看龙舌兰的死是意外还是人为,再去找找那个交易人,你准备清理龙舌兰知道的据点。”   松田阵平挂断电话,不太认真地乔装了一下前往那个游戏发布会。   然后就在现场,撞上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极为活跃的小学生。   松田阵平:……   工藤优作,说好的把你儿子捞走呢。   当时在电话里说得稳重可靠,结果全都是假的?   他一把把人拎过来,   “你怎么还在日本。”而且怎么又撞到组织交易的现场?   黑发蓝眼的小学生一扑腾,差点把眼镜摔在地上,辨认出是他之后才松了口气,紧接着又瞪大眼睛,   “是你联系的我老爸?”   “不然呢?”松田阵平疑惑反问。   “你!”   上次被打晕的事情,他还没来得及问清楚,他一心想救出来的松田阵平居然反过来告家长?想起他那天晚上的担惊受怕,江户川柯南肺都要气炸了。   不光阿笠博士,连他认识的最后一个知情人都背叛了他。   但江户川柯南忍,忍了又忍,开始为对方找理由,“你是担心我出事?”   松田阵平本想要回答,但是目光一瞥就看见了水无怜奈隐约的身影。   他不想节外生枝,又把柯南连带自己往角落里塞了塞,却发现这个地方躲两个人有点勉强,   “不,我现在觉得你碍事。”   刚刚帮警方破案的江户川柯南:?   您说的是人话吗?   “那你放我下来。”他在松田阵平手臂间挣扎,“我还有事。”   他开始怀疑自己和阿笠博士对松田阵平身体状况判断是不是错的了,这力气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要干什么?”   松田阵平分给他一个眼神。   “我问到了中岛和那个组织交易的地点,我要过去看看。”   “除了这个,你们还查到什么了?”   “没有了。”   江户川柯南快速回答。   嗯。   那这个也没有了。   松田阵平放开他的同时,就把炸掉交易地点的邮件发给了琴酒。   等看见江户川柯南失魂落魄的回来,松田阵平的良心开始隐隐作痛。   但话还是要说:   “你能想到的他们也能想到,这样调查是没用的,永远都只会慢一步。”   他真的不希望哪天工藤新一折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   “只凭你自己,不可能对那个组织造成一星半点的伤害,所以还是交给官方势力吧。”   但小侦探低着头,良久,声音极轻却重逾千斤,“你现在的状况也不好。”   “那你为什么不好好藏起来休息,养养身体呢?”   两人最终谁都没说服谁,甚至还有点不欢而散,小侦探三天两头的短信慰问也没了。   [你和他赌气。]希拉总结   [是他和我赌气。]   已经处理完龙舌兰后续的松田阵平更正,   [我总不能让一个小孩子帮忙吧。]   几天后,雪莉得知宫野明美死亡,拒绝继续研究。   接着,被锁在毒气室的雪莉‘离奇失踪’。   无论是组织、公安的人还是梅根那边,都没人找到雪莉。   松田阵平也没找到。 第227章   松田阵平知道雪莉会变小逃离, 所以刻意提前安排人在研究所附近,并且说明了是找一个年幼的女孩。   结果,一个大活人还是凭空消失。   接着雪莉消失的消息传到公安,他还和公安那边争执了一通。因为公安认为组织那边雪莉失踪是放出的假消息, 就类似于四年前的苏格兰叛逃。   严格来说确实是有这种可能, 但是松田阵平更了解组织, 组织还没缺心眼到把一个招数反复使用好几遍的地步。   雪莉失踪就一定是真的失踪了。   因为降谷零始终站在他这边,公安最后也接受了这个说法。找人的事情自然落在了某个‘零组’的‘零’身上。   降谷零打了个喷嚏,从电脑屏幕前移开目光,怀疑地看向某卷发混蛋。   “你是不是在心里说我坏话?”   “那我为什么不直接说。”   松田阵平把刚刚心里的最后一行删掉, 若无其事的回答,接着不等降谷零质疑就反问,   “倒是你, hagi这边拉的网线比你的好用?”   他今晚一回到萩原研二的公寓, 就看见降谷零坐在沙发上抱着笔记本不知道在处理什么,到现在都已经半个小时了, 简直就像个专门过来蹭网的。   “刚刚临时有事。”   降谷零合上电脑,眼神随意撇过房间,“今天萩原还是没回来?”   “别装, 你觉得我蠢吗?”松田阵平面无表情,“我知道是hagi让你来的。”   自从上次去看心理医生那件事情之后,萩原研二几乎没在他身边消失过二十四小时以上。   而雪莉的事情迫在眉睫,松田阵平前几天还试图暗示他工藤新一变小的事情, 时不时就被规则盯上, 导致萩原研二又比之前盯得更紧。   这几天萩原研二因为公安那边的工作没办法回来, 他就知道对方一定要搞点事。   能够光明正大的出现在白兰地面前,又不被琴酒他们怀疑的, 也就是萩原研二和波本两人。   因此今天晚上看见降谷零忽然出现,松田阵平一点也不惊讶。   他和降谷零怼了两句,就坐在一边的沙发上,脑子里继续梳理今天组织内的事务,结果没半分钟,降谷零主动问:   “你在想什么?”   “雪莉的事。”松田阵平盯着天花板,“她失踪了已经……有段时间,但是没人知道她在哪。”   他说话时不自然地停顿了一下,省略了具体的时间。   降谷零自然察觉到这点,可他看过去时,卷发青年却神色平静毫无异样。他想起上次和萩原研二的电话。   ‘他最近情况怎么样?’   ‘……之前的畏寒畏光的症状似乎消失了,所以大概率真的是心理因素导致的……算不上好转,时间混淆让他压力很大,医生说需要找到症结所在才能有效治疗……’   ‘他的用药呢?’   ‘我问过,他坚持说还在安全的范围内,从公安那边拿的那瓶药要始终没再动过,但这根本说明不了什么。’   松田阵平有不知道多少种办法能弄到各种表面上不能私自购买的处方药,24小时盯着松田阵平更不现实,因此萩原研二根本没办法控制松田阵平的药量。   ‘但是不能这样一直下去,如果只寄希望于小阵平自己的自控能力,哪天他真的彻底失控就晚了。’萩原研二苦笑,‘我要想个办法让他同意检查身体。’   这点降谷零也认同,所以也没有反驳阻止萩原研二的‘想个办法’。   松田阵平没想到旁边坐着的人正在居心叵测的算计着把他扔进医院,还在认真地思考雪莉的问题。   雪莉和工藤新一不一样,工藤新一虽然表面上死在琴酒手里,但对于组织来说,他只是一个近两年声名鹊起的高中生侦探,虽然有名,但离组织很远。   最重要的是,不论是组织还是琴酒,都不觉得一个工藤新一是死是活,真的有什么太大的影响。所以哪怕工藤新一消失的同时就多出一个江户川柯南,也没人能轻易发现两人的联系。   但雪莉现在已经算是组织顶尖的科学家之一,对组织了解相当深入,她的失踪,让几乎整个日本分部都行动了起来。   琴酒的人,朗姆的人,研究所的人,还有从听到消息开始就想要来日本的贝尔摩德。   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找雪莉。   那这么长时间了,雪莉躲哪了?   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基本不可能独立生活,就算她足够聪明,也需要有成年人出面,合理地帮她获取生活物资。   而这已经是最好的情况,松田阵平此刻担心的是另外一种情况。   “你说她有没有可能已经落在了朗姆手里?”   “为什么这么想?”降谷零语气有些不解,“朗姆现在还在安排继续找雪莉,甚至已经催促过好几次了。”   “因为在琴酒没来日本分部之前,日本这边主要是朗姆的人,那时间雪莉还在日本没去留学。”   换句话来说,琴酒和他手底下的人大部分都是没见过雪莉小时候,但是朗姆那边比较资深代号成员就不一定了。早知道他几年前就多和雪莉聊一聊了,现在想缩小范围都没有头绪。   这句话就不能直说,连说出上面那一句松田阵平都感觉到一阵压抑的窒息感。   他缓慢地吐了口气,不想让自己的异常表现的太明显,但即使如此,还是感觉到降谷零的视线一下子扎在了他身上。   哎,虽然知道他们是在关心,可是这也太紧张了。   松田阵平有点无奈,但接着忽然眼睛一亮。   关心?紧张?   没错,他不知道,不代表别人不知道啊!   “我得见见宫野明美。”他嗖一下转头看向降谷零。   就算以宫野明美的等级并不方便知道太多组织内部的事情,但是雪莉偶尔露出的只言片语或者当初她父母认识的代号成员,在这种时候都是不小的帮助。   第二天,已经重新度过了3月、6月、1月、10月的东京再次迈入初冬。前两天还穿短袖松田阵平配合着手机上的日期和天气预报穿上皮夹克,在一个旧式餐厅的花园凉亭里见到宫野明美。   自愿留在公安,并且剪了短发更换姓名的女人见到他后,出乎意料地有问必答,   “我很小的时候,有一个中年男人常常来找我父母,当时父母让我叫他枡山伯伯。等后来……我和妹妹再次回到日本后,他也曾经见过我们几次。”   枡山宪三,皮斯克。   松田阵平立刻把他列为了重点嫌疑人,但又觉得可能性不大。   如果枡山宪三已经发现了雪莉,那应该早早的报告给朗姆,朗姆也不会天天催波本、帕波米特以及基尔等人查雪莉的下落。   但无论如何,一个地位不低,并且还知道雪莉幼年长相的代号成员正在东京,这件事还挺危险的。   不仅雪莉暴露的风险增加,还会买一送一地搭上工藤新一。而且药效被boss发现的话,鬼知道他又会获得什么新的灵感。   就在他考虑有没有办法规避风险时,就被宫野明美一直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拉回注意力。   “松田先生。”   “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松田阵平试图为日本取消敬语。   取消成功,黑色短发的女人笑了,但笑容里带着丝丝忧愁,   “那松田君,我妹妹她,是不是不在组织里了。”   “嗯。”松田阵平直言不讳,“但是你不要想着出去找她,她现在情况特殊,一个人未必有事,你出去反而可能导致她陷入危险。”   “我明白了。”松田阵平没有解释情况特殊是怎么个特殊法,宫野明美竟也忍下了没有继续询问。   她只是攥着手里的圆帽,低头道,“我要说的是另外一件事。”   “大君,他可能会来日本。”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   “他为什么来?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松田阵平震撼质问三连,而宫野明美有些拘谨但坦诚地说:   “是。”   “在完成琴酒的计划之前,我担心万一一切失败,妹妹会出事,所以我联系了他。”   【大君,如果这样能脱离组织,你能够作为我真正的男朋友和我交往吗?】   “也就是说,如果你没有再次联系他,就说明你已经死了。”   松田阵平铁石心肠的把这封仿佛带着哀婉情意的邮件翻译了一遍。   宫野明美低声补充,   “如果他还在使用最后交给我的联系方式,就有很大概率在我死后来日本,想办法救出并保护我妹妹。”   所以日本即将遭FBI。   松田阵平心情复杂地点头表示明白了。这样一想,宫野明美留的后路是真的不少,她确简直已经做到了一个难以接触到组织内部的普通成员能做到的极限。   但临走时,松田阵平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你给他发那封邮件,就只是为了雪莉吗?”   女人在枯枝丛生的灌木前对他微笑。   松田阵平没看懂那其中复杂的意味,但他留下承诺。   “我会找到雪莉。”   “白兰地也插手了。”   电话中传出女人隐约带着看好戏的轻笑声,   “琴酒,你几年前骗他苏格兰背叛,接着动了宫野明美,这两个还能说是因为boss的计划。但你越过他从Boss那边接下处理雪莉的事,却把人弄丢了,他这回恐怕要真生气了。”   “处理雪莉的事情是boss直接安排下来的。”琴酒冷淡地说。   “但你从头到尾没想过和他说一声。”贝尔摩德意味深长地叹惋,“琴酒,你是笃定他不会和你计较,还是在故意试探他的底线?”   白兰地离开日本太久了,贝尔摩德和琴酒都知道他是为了针对朗姆回来的。但回来之后打算怎么针对,做到什么程度,会不会影响到谁的利益,没人清楚。   琴酒当然免不了在一些细枝末节上试探一下。可他也没想到,雪莉居然能在守卫森严的研究所离奇失踪。而最熟悉研究所的白兰地,恰好那段时间,因为BOSS直接把任务交给琴酒,而“避嫌”离开了。   如果是白兰地安排,或许雪莉没办法逃走。   不是琴酒这样想,而是Boss有可能这样想。   琴酒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前段时间,Boss要求利用宫野明美钓出梅根。但如果不是威士忌的消息,他就可能会踏入公安的陷阱。而威士忌又因为轻敌而落入萩原研二的陷阱,如果不是白兰地在场,可能连威士忌也没了。   接着是龙舌兰的意外死亡,虽然龙舌兰的代号下面每隔两年都会换个人,已经快形成惯例了,但是恰好这次的任务涉及到一份重要名单。而把这个任务下发给龙舌兰的,是他。   龙舌兰死亡,不得不处理掉一部分据点。   雪莉失踪,研究所也要处理一部分。而且雪莉又迟迟没有消息。   Boss不太满意了。   “琴酒,你需要功劳。向Boss提议让我来帮忙,我可以帮你找到雪莉。”   琴酒一个字也不信。   他需要活的雪莉,查清楚她是怎么从研究所逃走的,谁帮了她。但贝尔摩德只能带回一个死的雪莉。   “不需要。”   贝尔摩德冷下声音,“琴酒,你不会指望白兰地能帮你吧?”   琴酒把挂断通话的手机扔在副驾驶上。   等他按灭第三个烟蒂时,手机屏幕又一次亮起,他在烟雾中瞥过视线,来电显示白兰地。   琴酒现在不想和白兰地争执,但这个电话挂了之后恐怕更麻烦,于是他有些心烦地接通。   但白兰地说的是:   “过来,有雪莉的线索。” 第228章   近日连绵的阴天, 暗色天空上铺着灰沉的云。   琴酒将车停在新宿附近的一家便利店附近,等了两分钟,看见带着鸭舌帽和墨镜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嘴里还咬着炸鸡块。   男人在门口站了半秒, 就目标明确的向这边走来。   琴酒差点把车直接开走。   可一直到白兰地走近, 黑色的保时捷都纹丝不动。   松田阵平打开副驾驶的门, 立刻闻到里面隐约的烟味,他有点嫌弃地坐下,把车门关上。   热气腾腾的炸鸡香气立刻和呛人的烟味混合在一起。   琴酒沉着脸开了窗。   希拉都感觉到了琴酒的低气压,推测道,   [他还在不高兴你随便从路上买非密封的食物吗?]   ‘还在’这个词精确激活了松田阵平多年前的记忆,但琴酒却早就不是连对这种小事的不满都摆在脸上的黑泽阵,松田阵平就更懒得猜,   [谁知道他想什么。]   他不是故意要买吃的撩拨琴酒的脾气, 只是最近三餐规律,习惯了, 没必要因为琴酒过来就故意饿着自己。   至于琴酒会不会真把他赶下车,那就更没可能了。现在琴酒的糟心情况他又不是不清楚,就是因为知道琴酒一定会答应, 所以他才来找琴酒合作。   直到琴酒开车驶离这片商业区,松田阵平将纸袋里的炸鸡块全部送进胃里销毁,两个人才开始谈正事。   “你觉得雪莉在皮斯科手里?”琴酒问。   “不一定,但他可能知道雪莉的动向。”   “雪莉失踪那天, 皮斯科参加某个酒会, 他回去的路线正好路过研究所附近的一条街。而且中间有一段路是监控盲区, 按照前后监控时间来看,中间可能停车过一段时间。”   实际上松田阵平让人问过司机, 停车只是因为前面发生了一点不严重的小事故。不过这部分的记录已经被他处理掉,司机本人也已经“自愿辞职”,就算皮斯克想要解释,都没人能给他作证。   不过单这点还不够诬陷一个元老级的组织代号成员。   剩下的就是他……准确说是降谷零和hagi他们这些天的准备。   找人假借雪莉的身份接触皮斯科,让皮斯克误以为雪莉走投无路想借着他和宫野夫妇的交情求助。   比起抓走雪莉拷问,骗取雪莉信任得到的研究所情报明显可靠性更高。   松田阵平曾经纠结雪莉没有正面露脸,仅仅只是几次间接的消息联系,皮斯克不太可能相信。   结果hagi说,这个雪莉让他来演。   接下来的小半个月,“雪莉”和皮斯科的交流大概呈现这样几个阶段。   故作冷静的交流,急切中隐约透露出走投无路的不安,打算放弃抽身离开,又被皮斯科安抚住。   期间还不经意的在言谈中透露出一旦被组织抓住就直接自杀的决绝心态,以及偷渡出的研究资料的重要性。   而对面的皮斯克从一开始的怀疑,转而主动安抚,甚至还暗中让人给“雪莉”转账!   他居然给“雪莉”转账!   国民反诈宣传是特意跳过了枡山集团的汽车公司吗?   松田阵平现在想起这件事,内心还久久不能平静。   他从一兜里拿出那沓作为证据的照片和某些银行卡的交易流水,连带一些杂七杂八的资料一起扔给琴酒。   琴酒翻了两下,从情报的排布习惯中诡异的感觉到一点熟悉感,动作略停,   “……你让波本掺合进来了?”   “用他比较方便。”卷发青年漫不经心地说,“反正他擅长这些,这些是他刚刚给我的。”   “刚刚?”琴酒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   “现在波本正调查泥参会和政治家吞口重彦是否有勾连、同时拉拢日升药业集团的继承人、确认帮朗姆洗钱却失踪的武井的下落,居然还有空,先帮你调查皮斯克?”   白兰地怔了怔,一副根本没考虑过这些的样子。   “因为波本什么也没说吧。”事后被琴酒联系的贝尔摩德似笑非笑地评价,带着几分讥诮,   “我一开始觉得白兰地蠢,现在看来,蠢的是波本才对。”   “我不是来和你讨论波本的。”   琴酒根本不接她的话,继续道,   “吞口重彦收了泥参会的贿赂,已经被条子盯上。Boss让你回来,配合皮斯克,在吞口重彦被警方带走前把他处理掉,防止他说出之前和组织合作的事。”   贝尔摩德因为他明面上的说辞嗤笑,   “实际上还要调查皮斯克是不是把雪莉藏起来了,再找个理由把皮斯克处理掉。”   “不过琴酒,你说白兰地为什么不自己处理皮斯克,而把这件事交给你呢?”   这就是琴酒不想接她的话的原因。   其实原因或许并不复杂,他比贝尔摩德更清楚这一点。   从17岁第一次和白兰地合作,对方的行事风格就已经初见端倪。   逻辑直接,任务为先,情绪迟钝。   他认为黑泽阵是这一次任务的合作者,是boss指定的自己人,哪怕面对黑泽阵的试探,也只是随意放下。   “床底。你不是想看吗?看完就走吧。”   “你可以从周边城市调人过来。”   “告状也要找准时间。”   哪怕中间几次关系缓和又撕裂,白兰地的态度从来没变过。因为黑泽阵是Boss指定的琴酒,在白兰地眼里属于同阵营,所以白兰地从来没认真把他的试探当成需要应对的敌意。   我行我素,旁若无人。   白兰地觉得不可能会有意外的时候,就无所谓谁去处理,怎么处理。   CIA出现在研究所附近后,他却直接拿走了指挥权继续,毫无解释的想法。其他人会不会因此质疑他或者记恨他,根本不重要。   至于其中获得的利益。如果白兰地真的在意,就不会在当时boss摆明了想让他接管行动部门的时候选择回到boss身边。   被白兰地视为同阵营之后,像是调用宫野明美,故意接下雪莉的任务,这种纯粹的职责方面的摩擦实在很难真正触动白兰地的底线。   白兰地的情绪大概还不如他当初利用普拉米亚针对萩原研二强烈。   他没有特意帮琴酒,也没有因为琴酒之前的试探将他排除在外。   而他让琴酒处理的原因,大概也和他让波本调查的原因一样。   方便,顺手。如果琴酒没有拒绝他的话,那大概率下一次还是一样的情况。   电话那边明知故问的贝尔摩德在得不到回答后,无趣地用指甲轻轻弹了一下装着红酒的高脚杯,   “我烦透了他那个不正常的脑子。这次我倒要看看,他有没有后悔几年前那么护着雪莉。”   载着克丽丝·温亚德跨越大洋在日本降落时,刺杀吞口重彦任务的主要执行人皮斯克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而这个时候,“雪莉”也再次联系了皮斯克,说愿意把他研究的最关键的一份药物资料交给他,但要求在杯户城市酒店,酒卷昭氏的追忆会上见面,理由也相当谨慎:   “酒卷昭氏是个著名的电影导演,同来的人有各界名流,甚至还有警方的人,组织不可能在这种地方布置人手。”   皮斯克略一犹豫就答应下来,打算在动手杀人之前就先找到雪莉,以免对方逃走。   松田阵平全程旁观了皮斯克沦陷,觉得整场计划大概没有任何问题了。   皮斯克是朗姆的人,所以这次行动既能削弱朗姆的势力,又能够让雪莉在外的身份不至于被拆穿。   另外,他们商量杀死皮斯克的理由是让皮斯克动手的现场被人拍下动手时的照片。   这种方法稍稍有些粗暴,有可能会引起朗姆怀疑。因此降谷零那边,也是时候该调查出玛克被抓的原因了,正好趁这个机会,让朗姆的怀疑有组织之外的人在特意针对他。   一举三得。   唯一的一点小问题就是,现在真正的雪莉在哪?   很快,松田阵平就不再烦恼这个问题了,因为琴酒主动联系了他。   “今天雪莉会去杯户城市酒店。”   “那看来她打算在那里和皮斯克见面。贝尔摩德查到的?”   松田阵平当然知道“雪莉”和皮斯克说过会去,他还知道皮斯克注定扑空,不过皮斯克那边消息也漏得太彻底了。   结果琴酒的下一句话,让他轻松的心情荡然无存:   “不是贝尔摩德,我在车上发现了雪莉放的窃听器。”   松田阵平差点把手机摔出去,   “你是说雪莉主动盯上了你,主动你车上放了窃听器?你确定?”   雪莉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是觉得这么久了没人能找到她,追杀游戏不够刺激吗?   琴酒冷笑道,   “我在车上找到了和雪莉发色一致的头发。她既然敢放窃听器,又听见了我和皮斯克的对话,那就很可能会主动到杯户城市酒店。但是她大概没想到,杯户城市酒店本来就是为她和皮斯克准备的猎场。”   “……”可是我也没想到。   松田阵平哪能想到居然会出现这种荒谬的情况,他虚构了一个雪莉骗琴酒杀皮斯克,结果雪莉本人还真的出现了?   虽然这下子皮斯克真的绝对洗不清了,但一无所知踏入陷阱的雪莉也危险了。   松田阵平无声地咬了咬牙,冷声说:   “等下抓到雪莉之后交给我,我要亲自解决。”   他虽然本来就打算过去,但现在的位置距离杯户城市酒店比琴酒远得多,如果万一真的没来得及赶过去,总要想办法先留人一。   “啊,可以。”   银发男人站在杯户城市酒店的楼下的某处阴影中,拨通皮斯克的电话。   无人接听。 第229章   松田阵平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他到的时候就看见酒店顶楼的滚滚浓烟,急救消防和警车的声音连成一片,不断有记者举着摄像机不要的靠近拍照。   “怎么回事?”   一道脚步声在松田阵平身后停下,他头也不回地问道。   “……你到底是都怎么认出我的?”   克丽丝温亚德出现在人群中太过引人注目, 因此摆脱警察的问询后, 贝尔摩德就易容成一个样貌普通的女性。   她远远的看见白兰地的身影, 便悄然走过来,还刻意调整了脚步声,却依然被白兰地认出来了。   松田阵平没回答,毕竟认出贝尔摩德的也不是他, 而是希拉的特殊标记。   “琴酒呢?他找到雪莉了没?皮斯克呢?”   “这么多问题,我该先回答哪一个?”贝尔摩德跟着他悄然退出人群,故意不紧不慢地回答。   不远处一辆黄色甲壳虫里, 因为灰原哀身上的伤而忧心忡忡的柯南抬头, 正好看见一个眼熟的卷发青年。   “博士!等等!”   他刚想喊人,忽然余光瞥到脸色苍白的灰原哀, 声音顿了顿。就迟疑了那么一下,马路对面的卷发青年已经和一个陌生女人上了另外一辆车,向相反方向驶去。   “新一?”阿笠博士踩下刹车, 回头。   “哎,算了。我们先回去。”江户川柯南抓了抓头发。   “你看见谁了?”   阿笠博士重新启动车辆,灰原哀却强撑着坐起来问道。   因为体型缩小的原因,她身上本来不断流血的几处贯穿枪伤都已经因为伤口缩小而止住了血, 情况算不上太严重。   她已经做好了离开的打算, 但却没有错过刚刚江户川柯南那一瞬间露出的看见了觉得可信任的人想要求助的表情。   明明她才是刚被江户川柯南救下的那个人, 但此刻却十分不放心,这段时间的短暂相处, 让她已经差不多摸清楚了这个聪明但又莽撞的高中生侦探的性格。   哪怕差点死过一次,工藤新一也依然没学会明哲保身。   她死就死了,可如果工藤新一暴露,他自己,阿笠博士,还有那三个傻气又天真的孩子,还有那个叫毛利兰的女孩一家,没有一个能活得下来。   “江户川柯南,别再继续调查下去了。”   身上的伤口不断的传来刺痛和痒意,灰原哀、宫野志保却浑然不顾忌,只是继续警告:   “你要小心保护你的身份,别再告诉任何人,就算是你早就认识的人也可能出卖你。”   “他不会。”对面的男孩坚定的摇头。   灰原哀很想倒出他脑子里的水,   “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是对方不想,一旦被组织盯上,也可能会在拷问中说出真相。没有几个普通人能够在组织的巨大压迫下为别人保守秘密。”   “他不是普通人,也不可能向组织低头。”男孩的脸隐藏在阴影中看不清神色,“他应该是组织实验的受害者,而且和我不一样,他可能曾经长期被试验……他的情况要更严重,身体也很差。”   茶色头发的女孩神色间的冷然被打破,露出几分茫然怔忪,前面的阿笠博士听见这句也匆匆回了一下头,   “啊,你刚刚是看见M……他了?”   灰原哀这才被惊醒,自嘲地笑了笑:   “怪不得你刚刚没再去喊他。”   因为她曾经是组织的人,而且还恰好是负责药物研究的科学家。看江户川柯南的态度,对方一定已经知道他就是工藤新一。那就很有可能也猜到她的情况。   连江户川柯南在刚知道她的身份的时候都如同刺猬一般,如果刚刚那人真的如江户川柯南所说,一旦得知道她的身份和她曾经做过的事,或许会当场杀了她也说不定。   哪怕厌恶也不会对她出手做什么,甚至还会维护她的,除了面前的江户川柯南,就只有……那个因为一个荒谬的理由、为了一些不该追求的东西死在四年前的……   傻子。   和姐姐一样傻。   宫野志保隔着车窗看向灰墨色天空。   今天也是阴天,看不见月亮。   “就把我放在这里吧。”   她有点想姐姐了。   如果刚刚就死掉的话,姐姐会来接她吗?   问题没有答案。   琴酒也想知道,到底是谁在接应雪莉。   松田阵平和贝尔摩德一起到了琴酒的安全屋。   一进来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消毒水味和组织出品的止血喷雾气味。   换了件新的高领毛衣的琴酒坐在靠墙的沙发上,带着血迹和灼烧枪痕的黑色长款风衣扔在一边。   “被埋伏了?”   松田阵平已经很久没见过琴酒受伤了,有点不可思议地走近打量,甚至伸手想要戳一下琴酒的左臂,看看伤口是真是假。   琴酒冷冽地一眼扫过来,   “没人埋伏,雪莉也确实被皮斯克暗中抓了。”   松田阵平动作停在半空中,眼皮一跳,那就是见到了变小的雪莉?不对吧,怎么可能这么冷静。   “雪莉居然能在你手里跑掉,还能让你受伤?你确定是本人?”   贝尔摩德坐在琴酒旁边的宽大沙发扶手上,涂着暗红色指甲油的纤长手指搭在琴酒的肩上,笑意盈盈地看着松田阵平,语气却带着嘲讽,   “白兰地,你以为易容那么简单,随便谁都会?”   刚把医药箱收拾好的伏特加转头回来,就看见这两位惹不起的大佬一站一坐,把大哥夹在中间。他站在客厅外面,一时都不知道是不是该进去了。   总感觉气氛很奇怪,但是大哥看起来又不像需要帮忙,他只是冷淡地掀了掀眼皮:   “就是雪莉本人,她才叛逃不到一个月,我不至于认不出来,而且我用组织的信息试探过她。”   松田阵平读懂了话里潜藏的意思,心里立刻掀起了惊涛骇浪,也就是说琴酒遇到的是成年的雪莉,不是七岁的女孩。   [希拉希拉,雪莉居然变回去了,难道她逃走时居然还带出来了药物资料,还然后在短短一个月之内就研究出了解药?]   希拉的重点锁定在了奇怪的地方,[那以后人类是不是都可以随时变大变小了?]   [……我觉得应该不行。]   松田阵平重新镇定下来,发现琴酒一直在回避自己受伤的原因,于是他专门哪壶不开提哪壶,   “连雪莉都能伤了你?你不会是故意放她走的吧?”   这话伏特加先听不下去了,立刻冲出来为他大哥解释,   “是有个男人来救雪莉,暗中射了大哥一针麻醉,大哥为了保持清醒才开枪的,不是别人伤的。”   琴酒的脸黑了,贝尔摩德讶异地勾起唇角,松田阵平眉毛挑起打量琴酒左臂的伤口。   琴酒可是做过抗药性训练的,连他都抵抗不了的麻醉剂可不多见,而且那种东西就算是扛过来之后,也难免头痛欲裂,怎么琴酒看着像是一点事都没有。   ……怎么这个说法听起来有点熟悉。   [无副作用的麻醉剂。]希拉感觉到他的迷惑,再次探出头来感应了一下,回答,[就在琴酒体内。]   好离谱。但好想笑。   松田阵平为了不笑出声移开目光。强迫自己回到正事上面。   那雪莉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帮手,还挺厉害的。   不对,宫野明美是不是说莱伊可能会来日本。不会是他已经找到雪莉了吧?   恰好此时,刚从美国过来的贝尔摩德也像是想到了什么想到了,直起腰看向伏特加:   “你觉得那个男人的声音熟悉吗?”   “从来没听过。”伏特加回答。   琴酒敏锐地侧头看她,“你在怀疑谁?”   贝尔摩德水绿色的眸光渐冷,   “莱伊,不,现在应该叫他赤井秀一。那个故意把我们的视线引向日本公安和MI6的FBI。宫野明美死了的消息,没准真的会引他出来。”   “可是他的声音不像莱伊。”伏特加又回忆了一下,摇摇头。   贝尔摩德还是更相信琴酒的判断,但琴酒还没说话,旁边先传出白兰地淡漠的声音。   “不会是他。”   当初亲自把莱伊从琴酒手里要过来的卷发青年神色冷沉,   “如果他有能直接击中琴酒的机会,就直接开枪了,不可能用麻醉针。”   这句话说服了还在怀疑的贝尔摩德,她又施施然地向后倚着沙发,   “那聊一聊后续吧。”   伏特加听到这里,又接到大哥的眼神示意,立刻乖觉地从大门出去,把整个完整的空间留给这三位。   等门被关上贝尔摩德才悠悠开口,   “虽然雪莉还没抓到,但是解决了皮斯克,也能让那位暂时满意了。”   说到这,贝尔摩德轻瞄了一眼白兰地的神色,发现卷发青年靠着墙,手指灵活地转着手机,神情平静得不行。   换而言之,根本没想过这个行动是由他来牵头的,功劳也理应他占大头。   本来最有争议的事件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被定下,而boss那边也没有对这次的行动失利再说什么,只是让他们继续跟进雪莉的事情。   “那就说明Boss也认为雪莉不在这附近了,再专门派几个代号成员去负责这件事情,实在是一种资源浪费。所以干脆将通缉令彻底下发,作为所有代号成员的长期任务,发现踪迹后再继续指派。”   同样收到任务的降谷零分析道。   但这并不代表雪莉就安全了,相反这种模式对于躲藏的人来说可能更危险,也许她随便进入一家餐厅,都可能是组织的地盘。   “还是要抓紧时间找人,要是能知道他身边的男人是谁就好了。”   萩原研二思索着,又看向旁边心不在焉的松田阵平,“小阵平在想什么?”   松田阵平回忆那天的情况,“我觉得贝尔摩德有点奇怪。”   “贝尔摩德说来日本是为了抓雪莉,但在琴酒那边根本没有问几句雪莉的事情,一直都是我在问。”   萩原研二沉吟,“所以她其实还有别的目的。”   他一拍手,“那就试探一下怎么样,万一贝尔摩德还藏着什么线索呢。”   松田阵平来了兴致,“怎么试探?”   降谷零也跟着看向半长发的青年,结果发现萩原研二也正笑眯眯的看着他,眼里闪着不怀好意的光,   他当即提起警惕,“……萩原研二,你想干什么?”   “波本。”萩原研二微笑,“不是和贝尔摩德关系还不错吗?”   “我暂时没空掺和这件事。”降谷零不是不想,而是手头实在忙不过来。   “噢对,他最近很忙。”   松田阵平也想起来降谷零可怕的工作量,但才解释了一半,就被萩原研二按下。   “我知道他很忙,所以才找他。”   他在松田阵平的你仿佛没睡醒的目光中轻轻咳了一声,   “这个方法其实主要是小阵平你来,我能让你有理由去找贝尔摩德,还能帮zero减轻一点负担。但就是……”   他故意有些吞吞吐吐,浮夸得不行。   钩直饵咸,但松田阵平真的很好奇,一秒都没犹豫地上钩,“什么方法?”   降谷零却先反应过来,脸色青红交错,用力攥住面前的杯子把手,   萩原研二警觉地向后仰了几分,手按在松田阵平肩膀上,半个身子藏在他后面,   “小阵平,我说可以,你要帮我拦住zero才行。”   “快说!”   “就是,反正琴酒上次向你提起了波本的任务,你总该对波本的情意有点表示才对……嗷,小阵平你不许动手!”   一天后,金发的美艳女人坐在餐厅包厢里,缓缓看向对面的卷发青年。   “波本的任务……关我什么事?” 第230章   “他的任务涉及到日升药业。”松田阵平说。   萩原研二出的这个主意, 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降谷零最近走不开,有很大的原因是日升集团的那位大小姐。   日升药业是日本排名前几的药业集团。前段时间,安室透成功让日升嗣从日升集团的继承人之一, 变成了唯一的继承人,   日升嗣有意彻底搭上朗姆的线, 他的妹妹日升堇却真以为安室透只是一个年轻有为的私家侦探,在这段时间缠上了他。而降谷零正让公安介入,把这位本来手头其实不太干净的日升嗣送进去吃牢饭,彻底阻断日升和组织的联系。   越是这种时候, 在表面上越不能回绝日升堇太明显,免得被朗姆发现,所以他只能配合着这位大小姐逛街看电影参加宴会。   最没办法回绝的, 莫过于下个月日升堇的二十岁生日宴。   “我觉得这个行动可以漏给贝尔摩德, 但是要换个理由。”   萩原研二笑眯眯道,   “就说是小阵平你和公安合作, 故意打算破坏朗姆的计划,波本只是配合你而已。”   松田阵平把这句话的大意复述给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纤细的眉毛轻扬,   “那不是已经都安排好了, 你为什么想让我代替波本出现在宴会上?”   “任务告诉你了,别的就不关你的事,反正你就说做不做。”   白兰地靠着椅子,目光偏向窗外, 冷淡的态度没有一点正在请求别人的自觉。   这反而让根本不想答应的贝尔摩德生出了一点探究的心思, 她身体前倾, 手托着腮大大方方的打量在房间里也没摘墨镜的卷发青年。   而白兰地就杵在那里,没转过头看她一眼。   “你真的不说?”她没等白兰地回答, 自己脑海中闪过许多种可能性。   首先排除波本忙不过来需要帮忙,波本和她表面上的关系还可以,这几年里合作或者互相帮点小忙的情况也不少,根本没必要通过白兰地说话。   那不是为了波本,难道是防备波本?可只是和公安的合作而已,白兰地总不可能担心波本为了朗姆反水。   等等……公安、公安??   贝尔摩德目光微动,露出古怪的意味。   “那要不然让我猜猜看,宴会上出现的公安有谁?会不会有萩原研二?”   对面的卷发青年嘴角抽了一下。   贝尔摩德心想见了鬼了,还真是。   五年前她和波本坐在餐厅里,波本试探她科涅克下落的时候,她还嘲讽波本把心思放白兰地身上有多愚蠢。   没想到五年后,兜兜转转,白兰地会因为情人之间的可能修罗场苦恼,而找到她帮忙,其中还恰好就有波本。   贝尔摩德消息灵通,主要是白兰地也没有隐瞒的意思,所以她轻易就知道了这段时间白兰地已经和萩原研二重新联系上了。   但波本也在东京呢。   贝尔摩德来日本之前还和波本通过电话,故意在话里试探了一下他和白兰地的情况。   但这么多年过去,波本更加圆滑而不动声色,早就不像当初一样,每每提到科涅克都会忍不住泄露少许情绪。   面对她的试探不仅不恼,反而随意地吐槽了起来:“他想去哪就去哪,又不会告诉我一声,我总不能把他关起来吧。”   波本的声音半真半假,含着笑意。但白兰地明明就萩原研二住在一起,这件事连贝尔摩德都能查到,他话里居然就能将萩原研二摘得干干净净,像是没有这个人似的。   结果,这个人要晃到波本面前了。   “你怕波本对萩原研二再次下手?”   贝尔摩德感觉可能性确实不低,前段时间波本忍着,估计很大原因是因为白兰地刚刚死而复生。但他忍得了一时,难道还能一直忍下去。   卷发青年却迟疑了,“也不是,波本答应我不会动手,但我不确定萩原研二会不会趁机抓波本。”   贝尔摩德:……   这情人是非找不可吗?是非找这么难搞的吗?   偏偏这种时候,贝尔摩德忽然生出了点别的想法,她轻轻啜了一口酒,仿若警告,   “白兰地,要是让Boss知道萩原研二影响了你的任务……”   她想试探下白兰地心里萩原研二的地位,结果卷发青年说,   “处理了就不算影响了。”   这句话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遮掩的意味。让贝尔摩德一时摸不准,这到底算是维护,还是单纯地觉得萩原研二有价值。   “那波本呢,他同意你这么安排他的任务?”   这次白兰地回答的更加离谱,   “我等下告诉他。”   贝尔摩德想不出白兰地哪里来的自信,而且波本说不动手就真的不动手了吗?   就算是贝尔摩德自己,都未必拦得住自己的追求者在同一个场合遇见之后互相争风吃醋,更别说他两边都是实打实的情人。   想来想去只能归结于波本在他面前演的太好。   一转眼大半个月过去,贝尔摩德按照约定出席了宴会,也看见了那位和铃木家的二小姐铃木园子一起进来的萩原研二。   和旁边的……她的天使。   结果宴会没等到公安出手就结束了。   日升嗣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毒杀,可能动手的三人是他的未婚妻,他的妹妹日向堇和日升家管家。   萩原研二和“波本”一起隐在人群中,旁观了一场沉睡的毛利小五郎的推理秀,。证据确凿,推理清晰,逼得凶手日升嗣的未婚妻下跪忏悔痛哭失声。   回来后,萩原研二欲言又止,   “我怎么感觉毛利侦探和我之前印象中的不太一样。”   松田阵平不太感兴趣:   “你不是去盯贝尔摩德了,为什么盯毛利小五郎他们。”   他刚说完,萩原研二就转过来,语气微妙:   “小阵平,你居然记得毛利侦探的全名。而且为什么是他们而不是他自己,是觉得和毛利小五郎在一起的人还有值得盯着的?”   “……喂。”   降谷零还在等着萩原研二说正事呢,没想到萩原研二先对松田阵平发射一连串的问题,角度还刁钻的不行。   他正要让两人先别拌嘴了,忽然一怔。   萩原研二为什么瞬间抓住松田阵平话里的不对劲,他虽然敏锐,但也不至于在日常对话中都抓着每句话仔细琢磨,这么快反应过来一定有诱因。   “贝尔摩德也在盯着毛利小五郎……身边的人?”   “对。”   萩原研二也不闹了,正色道,“那个叫毛利兰的女孩和叫江户川柯南的小学生。”   可贝尔摩德为什么要盯着一个高中生和一个小学生?   这件事萩原研二和降谷零讨论了半天也没有结果,而松田阵平没跟着听几句就用困了为借口回房间休息。   他回房间之后躺在床上,思索片刻,给江户川柯南发了一封邮件。   【你认识克丽丝温亚德或莎朗温亚德吗?】   江户川柯南回得很快,   【莎朗温亚德是我母亲的朋友。】   没过几秒又补了一封邮件:   【你为什么问她?她们和组织有关?】   空了几行之后,下面又遮遮掩掩地问了一句:   【你最近怎么样?】   而松田阵平正盯着最上面一行沉思,手上随便打字回复他道:   【我没事。】   但还没发出去,想了想,干脆起身打了电话。   恰好在阿笠博士家的江户川柯南看见手机上的来电显示吓了一跳,他快速瞥了一眼电脑旁边的灰原哀,拿起手机到角落里没人的地方才接听,   “我还以为你还在生气打算拒接了。”声音低沉又懒洋洋的透过话筒传了出来。   “我没有那么幼稚吧。”   江户川柯南嘟囔,他也只是最初生气了一下而已。后面……后面就是因为遇到各种案件太忙了,再加上灰原哀的事情不好告诉松田阵平,所以他有点心虚不太敢联系。   “行吧。”   松田阵平打过电话来是有事情想要确认,因此便直入主题,   “莎朗温亚德是什么时候和你母亲认识的?有没有见过你小时候的……”   电话里的声音突兀的中断了,起初江户川柯南没能立刻发现,还顺着松田阵平的话补充道:   “照片?长相?可能有吧,她和我母亲认识的非常早,不过她现在已经去世了。”   他说到这里,忽然冷汗涔涔。   松田阵平不会莫名其妙地提起这两个温亚德,又提到他的幼年。那其中的意味已经不言自明了。   “你是说,我可能已经暴露了……”   “……嗯。”   松田阵平的声音有点含糊。   江户川柯南从不安中分出心神,意识到了对方的异样,吓得提高声音。   “松田先生?你怎么了?”   这回过了更长的时间,他才听见一声低低的回答:   “我没事。”   松田阵平刚刚因为规则的警告差点摔倒,他压下那种反胃感,感觉周围嘈杂的声音越来越重。   他将手伸进衣兜里,有心想要摸出SOI-H,却想起今天已经吃过了,再这么吃下去就得提前去拿药,到时候免不了又要做检查。   如果一连消失几天的话,萩原研二这边说不过去。   算了,松田阵平靠着墙缓缓坐下,继续思索。   这样说也许贝尔摩德盯着的不是一个高中生和一个小学生,而是两个同龄的高中生。   如果让贝尔摩德确认了江户川柯南是工藤新一,那现在不知道躲在哪里的雪莉也危险了。   松田阵平忽然有了想法,   “你现在是不是重新回去读小学了?”   “呃,对。”   正在忧心他的情况的江户川柯南心口猝不及防被扎了一箭。   “你们学校,有没有新来什么转学生?和你年龄差不多的女孩,可能是……茶色头发。” 第231章   灰原哀盯着电脑发呆。   江户川柯南已经慌慌张张拿着手机出去已经有一会儿了。   她本来以为是毛利侦探事务所那边来的电话, 但是江户川柯南居然直接跑出了客厅,实在让她不能不多想。   灰原哀悄无声息地跳下椅子,轻手轻脚地走到拐角处,恰好听见江户川柯南有些干涩的声音。   “你要找茶色发色的……女孩?”   她僵在原地, 脸色煞白。   “啊, 我脑子糊涂了, 她明明已经……”   松田阵平感觉耳边的声音越发模糊和卡顿,他勉强分辨出柯南话中的内容,却已经想起前段时间琴酒看见的是成年的雪莉,雪莉大概率已经研发了解药。   也是因为对之前的看见的规则锚点画面印象太深刻, 一开口就忍不住想到小学生。   “而且她大概率不会去学校。”   松田阵平自语了一句,又听见那边江户川柯南模糊的声音,   “松田先生, 你说的那个女孩是什么人?你找她干什么?”   “嗯……”   松田阵平本来想说一部分实话, 比如她能给你A的解药,但又觉得这对江户川柯南来说诱惑太大, 怕柯南真的因为这件事冒险。   他想了想,决定撒一个无伤大雅的小谎。   “你不是知道我身体不好吗,她是个天才科学家, 在这方面非常擅长,也许能帮我。”   回东京是第一次见到江户川柯南时,恰好因为之前的实验和规则影响,乍看上去身体情况有点吓人, 哪怕后来他和江户川柯南解释过没事了, 对方也丝毫不信。   后来又发生了他断药陷入幻觉的几天, 让江户川柯南对他健康状况本就不充裕的信任更加雪上加霜,松田阵平干脆放弃了。   事实胜于雄辩, 只要他一直活蹦乱跳到组织解决,这个固执的高中、小学生侦探早晚有一天会反应过来。   不过暂时就让他先利用一下这个误会,反正江户川柯南又拿不到他在研究所的身体报告,能不能帮最终解释权在他自己。   但他说完这句之后,对面就提高了声音,语气里的惊喜他隔着古怪混乱的杂音都分辨了出来,   “真的吗?”   “嗯……”   松田阵平良心再次谴责自己,但想到江户川柯南,大概率根本遇不到灰原哀,他又活了过来,   “先不说这个了,最要紧的是你这边,贝……”   那个代号还没能从说完,松田阵平眼前一黑,手机摔落在地上。   [松田阵平!]   希拉眼瞅着他一个电话的时间居然被规则反复盯上了好几次,已经生气了。   但松田阵平比希拉还要生气,   [……刚刚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柯南已经知道组织有人盯上了他,甚至已经猜到了克丽丝温亚德身上,就差那么一个代号,居然都不能说?]   一个代号还需要怎么曲折地告知?他难道还要把贝尔摩德的名字先传出去,最后再让柯南接触到某个贝尔摩德经手的任务,再通过一系列推理对应上吗?   松田阵平烦躁得很想抗议,但此刻胃里抽搐着,头晕得像是中暑,眼前床铺衣柜台灯天花板也转起来,鼓点般的声音一下下撞击胸口,更撞得他心烦。   他明知道自己坐在原地,还是忍不住一手撑着地板保持平衡,祈祷外面客厅两个听力灵敏的人没听到自己这边的声音,另一只手去试图摸索手机,却摸到了床头柜的格子里。   里面有一个刺手的,圆柱形的东西。   是上次从公安医院那边拿的药,他顺手留下了。   从念头生起来,到药片混着杯子里的凉水一起顺着喉咙咽下,只是一晃神的时间。   药还未生效,松田阵平就感觉手上一空,接着是萩原研二震惊慌乱的声音,   “小阵平?你吃了多少?”   松田阵平愣了愣,低头去看萩原研二的手掌,剧毒的白色海胆一点点蜷缩、重塑,化作空荡荡的药瓶。   他全吃了?   只是单纯被规则警告而已,就算是普通的药,他吃十几片也能勉强应付过去。虽然不能完全恢复,但睡一觉也会好一点,到了明天中午就能吃SOI-H。   可他居然整瓶都吃了。   松田阵平的沉默像是某种不祥的征兆。   萩原研二的心像是裹着巨石,重重坠了下去,他狠狠地咬了下牙,让自己清醒一点,   “先、先去医……”   “等等等等,我没事!”   坐在地上的卷发青年却陡然清醒过来,先一把薅过降谷零从地上捡起的他的手机,急促但清晰地对那边说了一句“我有点事,下次再说”就挂了电话,又有点心虚地抬起头,   “真的没事。”   但这次萩原研二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再说服自己。   这种药长期服用可以耐受的最大剂量是十粒以内,上一次他们试探性地给松田阵平喂了十粒,里面还剩下三十粒,而昨天他悄悄检查的时候,一粒没少。   现在却空了。   他手指冰凉,脑子里面都是医生对他强调的那些药物过量的可能反应。   嗜睡、昏迷、呼吸衰竭、永久性脑损伤。   要劝小阵平去医院,必须去医院。   萩原研二想说话,但舌头却磕在牙齿上,最后只能抓住松田阵平的手臂用力把人拉起来,却发现自己的手都在抖。   松田阵平没见过这样的萩原研二,抿着唇,一言不发,脸色冷硬如铁,甚至带了几分煞气。   他惊得没敢反抗,顺着萩原研二的力道就站起来,被人拖着走到门口,才意识到这是要干嘛。   怎么就发展到这一步了?   松田阵平混乱中想起还有一个降谷零在,结果转头一看,这人居然在联系医院准备。   “等等,hagi!zero!先听我说……我知道你们担心,但是这个药量对我真的没什么问题……”   说什么也没用了,最后松田阵平还是被送到了医院。   毕竟他既不能丢脸第扒着门框不肯出去,也不可能真的靠武力值把这两个人镇压——也未必能成功——然后从萩原研二的公寓里逃走。   出门前挣扎归挣扎,但是真到了医院,松田阵平也不至于还非要人按着才肯抽血做各种化验,稍微扫一眼就知道哪里是做什么的,自己“熟门熟路”把自己安排好了。   查到一半,他忍不住主动告诉这群人某些项目在他身上查不出来,没必要浪费时间,然后在医生诧异的目光中闭嘴。   松田阵平不是非要说这一句不可,而是他实在是太困了。   他没什么精神地靠在窗边,视野被降谷零挡住大半,都看不见。   比起萩原研二,降谷零从发现松田阵平用药过量时就很平静。萩原研二把他拽上车,降谷零则联系医院并开车送他过来,并且把检查事项安排得有条不紊。   他跟萩原研二没商量过,但是整个检查过程中,总有一个人会留在他身边。   而且,松田阵平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一开始的时候这两个人还一副即将爆发的样子,结果现在却态度一个比一个温和。   做每一个项目之前都要和他解释一遍,甚至还帮他掐着时间说还有多久就结束,最后输液时都要给他念一边成分,药液量和药液作用。   松田阵平总觉得这种做法有点熟悉,像谁来着?   他在药效导致的困乏中,昏沉地想起,之前似乎雪莉也会这么做。   不过其他研究员就不会了,他们要么就盯着他像是盯着实验室里的白鼠,要么就满脸狂热,要么就战战兢兢不敢看他。   趁萩原研二跑去问医生,松田阵平把手缩进袖子里掐了自己手指腹几下想让自己别睡着,结果被始终站在旁边的降谷零发现,又硬生生把手拽出来。   “你哪里不舒服?”   降谷零先用手背碰了一下他的额头,又将手指搭在他的颈动脉上,放着旁边的体温计和血压仪不用,非要用最原始的方式确认他的情况。   “没事。”   松田阵平不自然的往后避了避,然后又打了个哈欠。   在所有检查都加急的情况下,还没到吃早饭的时间,厚厚的一沓报告已经摆在面前。   不,是降谷零和萩原研二面前。   松田阵平还是睡着了   嗜睡也是药物过量的副作用之一。   但松田阵平昏昏欲睡时,却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   “别胡思乱想,你之前不是见过一次。”卷发青年语速缓慢,神情也已经有些迟钝,但依旧条理清晰,   “就是四年前,那你和莱伊打起来的那天晚上。当时莱伊也和你说了,这种在我身上是正常的,过一会就好了。”   是,这也是降谷零比萩原研二冷静的原因,也是他同意松田阵平不催吐洗胃的原因。   他见过一次,也间接听见莱伊向雪莉确认,知道松田阵平是能“恢复”的,起码表面上恢复到了服药前的状况。   ‘但能恢复不代表这种情况就是正常的?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样才算是正常?’   这句话顶在降谷零的嗓子眼里,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松田阵平真的可能已经不知道了。   不管是之前还是今天,松田阵平的反应其实都很明显。他知道吃药过量不对,但是却隐隐把自己划出了普通人的范畴以外。   别人不应该这么做,但他是可以的。   他还能够恢复,所以伤害就不算是伤害。   这些荒谬的认知,在松田阵平心中已经根深蒂固。   所以这一路上,萩原研二越发沉默。降谷零也只能自我说服,起码松田阵平还愿意因为他们的担心进入医院。   只要他还愿意接受他们的意见,那这些被扭曲的认知就还有机会慢慢被纠正回来。   只要松田阵平答应来医院,那最困难的一步就已经过去了。   接下来要担心的就是松田阵平临阵脱逃或者是因为心理因素过度抗拒医院检查。而早在上次松田阵平连续几天没恢复时,他们已经做过相应的预案。   后排的萩原研二更是一路上虚虚攥着松田阵平的手臂没敢松手。   结果却是什么准备都没有用上。事情总会比他们想的更荒诞。   从踏入医院起,卷发青年的情绪迅速消失,他目光扫过一个个检验室、采血室、影像室,没有丝毫想要离开或者是拒绝的意思,眼中只剩下百无聊赖和倦怠。   不需要引导或说服,因为再没有比他更配合的病人了。   结束,下一个,再结束。   他像是被设定好了程序一样,机械而冷漠地把自己送到一个个戴着口罩、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前。 第232章   整个检查过程漫长而琐碎, 降谷零和萩原研二总有一个人会留在松田阵平身边,也因此他们两个人都清楚地看到,松田阵平的精力越来越不济,眉宇间的倦怠越来越重。   他们两个人都好几次询问松田阵平情况, 但哪怕身体的各项指标都显示他现在一定极度不舒服, 他嘴上说的也只有没事、还好。   一直到最后一个检查结束, 松田阵平才提出想要睡会,连睡前居然还能想起要举个例子证明自己不会出意外。   降谷零那时候已经气都气不出来。   而果然不出他所料,松田阵平的意识真的陷入沉睡之后,被他清醒时所克制的不适尽数上浮。他的呼吸越来越缓慢, 胸膛的起伏也有气无力,像是所有的精力都已经在刚刚用尽了。   就在一边守着的医生快速给他戴上了呼吸面罩,又迅速接上了测血氧的仪器, 而萩原研二僵立在那, 一眼都不敢挪开。   不,他还是敢挪开看一眼仪器上面显示的数值的, 但是看一秒之后又会迅速转回来。   “他会醒的。”降谷零只能这样安慰萩原研二。   当时还在科涅克的安全屋时,松田阵平的情况比今天还差。那时候他还发着烧,苍白的脸上涌出一抹红晕, 最后紊乱虚弱的呼吸中都带着滚烫的热度。   那天晚上降谷零和莱伊打起来,有一半是真的认为莱伊不怀好意,另外一部分就是心乱担忧之下的发泄情绪了。   而即使在那种情况下,松田阵平也如他自己和电话那边的研究员所说的一样, 醒了过来。并且态度一如往常, 像是昨天晚上的病痛没有在他心里留下任何的痕迹。   所以今天也不会有事……吧。   现在松田阵平的身体检查结果就摆在他们两人的面前, 可是足足有一分钟都没有人伸手。   江户川柯南也一样。   他满脑子都是松田阵平刚刚怎么了,声音里的另外一人质问的吃了多少是怎么回事, 不会是吃药过量了吧?   除了担心松田阵平,还有他自己这边。他的身份已经暴露到什么程度了?刚刚那个没说完的代号是指的是克丽丝温亚德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他真的得联系一下老爸老妈。毕竟莎朗温亚德当初和老妈的关系真的很好。   因为想的太多,他反而思路卡壳,只能像个傻子似地站在灰原哀面前,徒劳地把手机往后藏。   “那个……灰原,你怎么忽然出来了?”   可惜这个外表年幼却冷淡的女科学家没有任何想要和他虚与委蛇的意思。   “我全听到了。”她不客气地问,“电话那边的……那个叫松田的人在找我,他是谁?”   江户川柯南还没想好借口,灰原哀却已经得出结论,“你不认识其他和组织有关的人,只有你上次说的那个,组织实验的受害者。”   事实就摆在眼前,连推理都不需要就能得到答案。   江户川柯南也找不到理由去敷衍过这件事了,他只能承认,   “没错,就是他。”   他干脆简短地把刚刚的电话内容和灰原哀讲清楚,只是暂时省略可能已经有人发现了他们的踪迹这件事。他怕灰原哀一个人悄悄不打招呼就不告而别,到时候可真的就危险了。   说完之后,江户川柯南顺势开始劝灰原哀答应和松田阵平见面,他认为松田阵平是可信任的,并且绝对不可能和组织有什么联系。   但灰原哀的反应却很大。   “你确定?”她提高声音,“江户川柯南,动一动你的脑子!他一开始向你询问转学生是怀疑我变小,后来改口是因为认为我已经恢复了成年体型,你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江户川柯南之前只是太相信松田阵平没往这方面想过,现在被灰原哀一提,快速反应过来,瞪大眼睛,   “你怀疑松田先生和组织那边有联系?”   宫野志保一看他不想相信的样子,就知道他真的从来没怀疑过那位松田先生。   她用力闭了闭眼,愤怒地说:   “不然呢,他早就知道你服用了Aptx4869变小,那确实有可能猜到我是变小之后逃出来的。但我喝下白干酒恢复成年体型后,只有两个人看见,就是琴酒和伏特加!我都说到这一步了,你还要保持你那个可笑的信任吗?”   “怎么会有人这么巧,恰好在你刚服下药之后出现,这个人又恰好和组织有仇,而且又和你一样是组织药物的受害者……”   戴眼镜的小男孩被她逼问得沉默,半晌才道,“如果他想对我做点什么的话,那他早就能做。”   “也许他只是想把你放在外面观察一下实验效果。”宫野志保漠然地说,“你可能不知道,组织多年来始终有在人群中挑选样本投放药物进行实验的习惯。”   “在复杂的社会环境和外部因素中的实验体和关在研究所里的实验体有不同的研究价值。而前者有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在被不断观察或被反复下药,最后绝望的死去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死。在普通的医院眼里,也只不过是多了一例罕见绝症。”   江户川柯南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宫野志保则维持冰冷的神情。   普通社会中长大的人总是这样轻信而愚蠢,就算是已经十七岁,甚至为警察破获了大大小小各种案件,还是天真得可笑。   在面对一个庞大的黑暗的组织时,哪怕一次放纵的信任都有可能会换来灭顶之灾。   宫野志保希望他能尽快成熟起来,她虽然躲在这里,但总觉得这种安逸的生活像是镜花水梦,风一吹就会散。   如果有一天她真的死了,起码工藤新一不能因为轻信而掉入组织的陷阱。   她凝视着江户川柯南,希望他能醒悟过赖,但这位吃过不少苦头的小学生侦探却已经消化完刚刚的消息。   “我还是觉得他不是坏人。”   男孩对她笑了起来,   “你说的是对的,我绝对不能轻信别人。但如果真的因此怀疑周围所有关心我帮助我的人,那我活着也没有意思啦。”   “我相信他。”   雪莉注视着那双熠熠生辉,明亮而坚定的眼睛,忽然意识到,她为什么总认为科涅克与组织的其他人不同。   科涅克也总是付出信任。在组织这种残酷的环境中生存,却坦然得像是行走在阳光下。   他排斥实验,也不喜欢研究员,但却愿意……相信她。   相信她接过实验的目的,相信她不愿意害人。   相信波本,相信苏格兰,甚至相信最后送他走向死亡的警察。   可是他怎么敢的?   “你就不怕信错了人吗?”   你们就不怕信错了人吗?   江户川柯南抓了抓后脑勺,“我还是相信我的判断的。”   他又认真地说,   “灰原,我知道你相信我。那不如也相信一下我的判断,他不会害你的。”   “妹妹,我知道你相信我,所以也信一下我的眼光,大君不会害你的。”   都是骗子。   宫野志保别过头,   “你说的那个松田先生,你知道他的身体情况吗?先和我说一下,我自己判断他有没有撒谎。”   来解释松田阵平身体报告的医生敲门进来了。   降谷零和萩原研二才如梦初醒,打开那份白色的判决书。   降谷零一目十行,直接扫向每一项检查的结论,萩原研二却看得缓慢,把上面的每一项数值都仔细看过一遍。   结果看下来之后,从心脏到肝脏,从激素到血压,愣是找不出一个还算健康的器官或指标。   萩原研二听见旁边的降谷零让医生解释,听见医生委婉的说:   “可能是因为长期服用药物,他的各器官都受到了比较严重的损伤。”   旁边的降谷零居然骂了一句脏话。   真少见啊,小降谷。   萩原研二想笑却笑不出来。   他的手攥成拳,突出的骨头关节死抵在额前,借着疼痛让自己清醒一点。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可以治愈吗?还会恶化吗?”   “……如果仅以这个结果来看,理论上来说,经过长期的治疗和调养,还是有好转的希望的,”   理论上,也就是说基本上没有什么好转的病例。   萩原研二感觉自己的心缓慢地凉了下去,却听见医生补充,   “不过他的情况有点特殊……”   “他的情况有点特殊。”   江户川柯南先将几次看见的症状描述了出来,但宫野志保却越听越熟悉,   这种情况,怎么这么像是当初的科涅克。   是……同一批的吗?   可是科涅克隐约说漏嘴提过一次,说曾经和他在同一个研究所的其他的实验体都死在一场大爆炸里,最后只剩下他自己。   宫野志保向江户川柯南确认,“你说他畏光?”   “呃,是。”   那就说得通了……实验受害者,可能还有创伤后应激障碍,也许就是当初死里逃生的。   宫野志保将心里那点忽如其来的渺茫希冀压下,就听见江户川柯南说,   “其实……他长期服用一种药。我给你看一下药物的数据。”   他跑到阿笠博士的实验室拿出一个磁盘,插到电脑上读取。   宫野志保跟着走过来查看,但刚读了两行,就脸色微变,夺过鼠标自己查看。   江户川柯南被毫不留情地挤到一边,还是努力解释:   “阿笠博士稍微研究了一下,但是没办法分析出太具体成分,只能根据区分出来的部分来判断可能主要是稳定精神方面的,但成瘾性很强,对神经系统和身体器官的损害也很大。”   “另外一部分……”   宫野志保虽然没有那部分的数据,但却已经猜到了,她嘴唇颤了颤,   “另外一部分是用来续的,用组织研发的一些高级药物维持他的各器官的活性和正常机能,保证体内个系统正常运作。”   “只要他不断药,就算检查也不会查出异常。”   医院里,医生指了指报告的最后几行,说,   “一般人体内的各个系统紊乱到这种程度,可能已经功能失调,但是他体内却恰好达成了一个平衡。”   萩原研二从中间听出一点希望,降谷零也反应过来,   “他的身体恢复速度也比一般人更快。”   医生点头,   “对,他的身体状况目前也没有恶化的趋势,如果长期治疗和静养的话,恢复的希望应该比较大。”   “所以我要说的是另外一点。”   他这时脸色才郑重起来,将摆在桌面上的第二份报告书推了过去。   “你们知道他脑部的情况吗?” 第233章   松田阵平半睡半醒地睁开眼, 先看见了落在天花板上的金箔般的光线。   树叶沙沙的响,树影也在墙上摇动,金箔又碎成一片片流动的霞光。   光漂浮在消毒液和仪器的运转中。   他就这样望了一会,无意识地动了动手腕, 感觉上面连着什么, 才完全清醒, 想起这是医院的病房。   房间里有除他以外的呼吸声。   不等松田阵平转头去看,萩原研二就弯下腰,主动落入进他的视野。大概早察觉他醒来,只是在等他缓缓神。   半长发的青年关心道:   “要坐起来还是再休息会?要我帮你把床摇起来吗?”   松田阵平凝视着他, 一言不发。   “……小阵平?”萩原研二茫然。   松田阵平才缓缓开口,   “把你的脑袋给我挪开,别挡着我坐起来。我是睡了一觉, 不是瘫痪了。”   旁边响起一连串的呛咳声。   松田阵平本以为只有萩原研二一个, 听见这刻意得不行的声音,才发现降谷零也在。   他坐起来, 熟练地把身上贴的粘的夹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摘掉,嘴上不忘问降谷零,   “hagi就算了, 你不是最近还忙着,怎么还在这里?”   他说到这里是本以为会听到萩原研二的反驳,比如“什么叫做我就算了”这类的,但萩原研二居然没说话, 任由他吐槽。   降谷零则是放下桌上的电热水壶, 把刚倒出的温水递给他,   “没那么急。”   没那么急,景光还生气你每天睡得太少?   松田阵平端着降谷零亲自倒的水, 感觉萩原研二和降谷零都有点不对劲,   “我就是睡着了而已,你们却留在医院硬生生等了我一天?”   “应该是半天吧,我听降谷他们说你是凌晨四点的才睡着,现在才晚上六点多。”   有人从病房内的洗手间出来,顺口接话,松田阵平立即错愕地看过去,   “班长,你怎么在这,这不是公安内部的医院吗?”   说话的人正是伊达航,他穿着一件深绿色的厚外套,手上拿着个挂着透明水珠的苹果。   “当然是来看看你。”   他胳膊一抬,就要将苹果扔给松田阵平,但莫名又放下,走过来递到松田阵平手心里,   “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还好?”   松田阵平感觉伊达航也很不对劲了,犹豫着回答。   虽然知道身体检查的结果出来之后,一定免不了被担心,但也没想到连班长都跑到了医院来看他。   他怀疑要不是景光和梅根一起去了美国,现在病房里得有五个人。   仿佛下一秒就要有医生走进来宣布他已经得了绝症似的。   “检查报告呢?让我看看。”   “还没出来呢。”萩原研二顺畅地回答。   你糊弄谁啊。   你。   幼驯染之间的眼神交锋一触即收。   “好了好了,别闹了。报告应该在降谷那里吧?”班长强行插话,降谷零便真的把厚厚一沓报告递给他。   一手苹果一手水杯的松田阵平:……   他干掉杯里的水,然后把苹果放在杯上,接过报告快速翻了一遍,果然,和他上次在研究所看见的大差不差。   SOI-H的作用自然不会被查出来。   他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然后就被接下来的消息炸得抗议。   “我不可能留在医院。”松田阵平强调,“现在朗姆那边已经开始怀疑暗中有人针对他了,我现在应该多露面,炸他几个情报点或者破坏他几次合作,让他逐渐发现我。再往后拖的话,之前的铺垫就白做了。”   他面对这三张阴沉的脸,感觉脖子有点僵硬,不知道该往哪儿转,最后还是看向降谷零。   降谷零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朗姆那边可以交给我。”   “不行。”松田阵平断然拒绝。   一旦摸清楚朗姆的底细,组织就差不多了。   松田阵平确实已经隐晦地向他们传达了好几次这个意思。他也知道降谷零大概这几年进展不小,再加上帕波米特那边,可能已经摸到了将近一半。   但是他不能停,Boss的任务交给他了,不是交给波本。他可以让波本协助,但不能真的完全不管。   而且他还得借着朗姆的事情,拿到能将Boss和这个组织联系起来的证据。   虽然朗姆到现在都不知道boss已经换了人,但是无论怎么换,不管前任还是现任,组织首领都是乌丸家的人。   朗姆和乌丸家过去联系紧密,而朗姆又谨慎,绝对保留着boss、组织与乌丸相关的证据的人。就算实在没有,朗姆本人也可以算得上是人证。   这种关键性的情报,别说说出来,就算是想要做一个局引导降谷零他们发现,可能性都不高。因为每次他还没想到边角的部分,规则就已经开始警告他了。   所以这一步无论如何都不能假手他人,他只能在以白兰地的身份替Boss解决朗姆的同时拿到证据,再另想办法。   “我的身体我真的心里有数。”他耐下性子诚恳地说,“组织不解决,我都不可能安下心静养,就算现在休息一段时间,我之后还是要在组织露面。没准等组织解决了,我就已经不药而愈了呢。”   他说大实话,没人信,可松田阵平还是成功了。   在签了满满一页的不平等条约的情况下。   从最基础的一日三餐,到每天休息时间,比实验室里挂的注意事项还细。   就是他把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旁边几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松田阵平理智地闭了嘴,又张开。   他得说一下贝尔摩德那边的情况。   昨天晚上的规则警告虽然突然,但是也从另一个角度验证了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贝尔摩德已经盯上江户川柯南。如果她最后完全确定了江户川柯南就是工藤新一,将雪莉未曾上报的APTX4869药效告知Boss,Boss一定会直接大批量的做人体实验。   就算未必是在日本,他也不想看见这种事情发生。   不能直接说药效,但先留下一点暗示,见好就收。   结果话刚起了个头,刚铺到雪莉叛逃她手头的重要实验还没完成,降谷零就一激灵,伸手直接捂住了他的嘴。   松田阵平:?   “那个我已经在查了。”降谷零磨了磨牙,“这种小事你没必要说。”   这不是小事,这是人类可以返老还童的大事!   松田阵平没好气地把他的手扒拉下来,但到底也没继续说,   “那你自己去查。”   他也再想办法像是之前暗示景光那公安卧底一样就行,毕竟他也不打算再晕一次。   “你不用插手,朗姆那边的你可以接着针对,但是贝尔摩德和雪莉的事情交给我和萩原研二。”   降谷零冷着脸,有种松田阵平不答应就走不出去房门的气势。   松田阵平欲言又止,坐在一边的伊达航却猜到了他想什么,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放心柯南那边,但是他交给我,我接下来多去几次阿笠博士家,也去毛利侦探事务所转转。娜塔莉下周也去帝丹小学做英语老师了。”   “来间小姐?”这回连萩原研二都惊住了,“班长你和来间小姐说的?”   “不,是她主动要去的。”伊达航解释。“还记得我去年差点出过车祸吗?”   这事情不止萩原研二和降谷零知道,半个始作俑者松田阵平更知情,他心虚的和其他两人一起正襟危坐,认真听下去。   结果伊达航说,“去年我差点出车祸后,娜塔莉不放心我,从北海道过来后,一直是帮各学校的老师代课,没有固定下来。”   “前几年帝丹小学和另外一所小学都联系了她,她听说我最近可能要看着江户川柯南后,就自己决定了要去帝丹小学帮我多关注一下。”   噢,原来是让我们吃狗粮。   松田阵平往后一靠,躺在被摇起来半个床板上,降谷零慢吞吞地开始削苹果,萩原研二做作地拿起手机查看工作邮箱。   “你们……”伊达航哭笑不得。   但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松田阵平当晚离开医院,打算按计划今晚去炸个朗姆的情报点。   剩下三人却没就此散开。   “真的不告诉他吗?”   伊达航脸上笑容淡去,粗重的眉毛拧成一团,   “有没有可能他自己也知情?”   “不可能。”萩原研二苦笑,“他连吃药过量都知道瞒着我们,不会不知道这件事情有多严重,连做检查之前都不说一声。”   降谷零攥紧了被松田阵平翻看过的第一份报告,   “他检查的时候曾经说让医生不必检查几项脑部方面的,但最后发现问题的恰好就是这几项。说明研究所、也就是组织Boss,也一直对他隐瞒了这部分。”   “更何况……如果那个东西真的可以通过特定的脑电波触发,如果那个才是松田当初连自己名字都说不出口、每每想要告知我们情报都会痛苦的根源……”   降谷零艰涩地说,“他得知这件事,真的不会引起更糟糕的后果吗?”   谁都不敢赌。   沉默了一会后,伊达航又低声道,   “可如果不能让松田阵平配合,做一次彻底的检查和……手术,取出那个东西。假如有天松田阵平真的触发到了某些极度关键的信息,而那个又自带自毁程序怎么办?”   那种东西,已经超出他的认知了,以医院的条件,又根本无法确认它的完整功能。   未知是最可怕的。   “让我想想。”萩原研二焦虑地咬了一下手指的关节处,“我想想还能怎么办?”   该怎么告诉松田阵平。   他的脑部被植入了一个可接受并处理脑电波信息的微型装置。 第234章   医生说, 目前医院的所有外部检测的仪器,都无法判断这个微型装置具体的作用,他们只能根据和血管的融合程度,推测其植入时间应当是约在十年以内。   松田阵平的颅部无创口, 所以这个装置应当是通过颈部静脉注射至脑内血管, 创口极小, 容易愈合。   但这种推测仅仅是理论上的,直接将可以处理分析脑电波的芯片连带电极注射入脑内,这种手段已经远超出目前所公开最前端的医学科技。   因为目前已知的信息实在太少,远在美国去调查霍普金诺顿是谁的诸伏景光也暂时不方便联系, 降谷零他们三人的讨论没能立刻得到结果,只能先暂且散开。   当晚,蒲下町一家老字号的钟表店发生燃炸。没过几分钟消防、急救和警车就包围了前后两条街道, 最后的结论是燃气爆炸。   但是组织内却迅速得到了另一个消息。   已经获得代号近10年组织成员辛蒂尔, 在此次爆炸中死亡。   而他最后一个进行中的任务,是调查前几次情报组代号成员被袭击的幕后凶手。   实际上,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三天前,帕波米特在港口接收一批枪械弹药,箱子里的武器被人换成炸弹, 他炸得重伤昏迷,任务失败。   十天前,诺尔波正在某家料亭暗中贿赂议员,面前的花瓶爆炸, 议员当场身亡。他死里逃生, 任务失败。   十六天前, 基尔调查龙舌兰死因,车上被人放了炸弹, 只差一点被炸死。   二十二天前……   这几场专门针对组织的情报人员的袭击行动,一次比一次周密,一次比一次难以防备,到今天终于出现了第一个死亡的代号成员。   不止朗姆极度愤怒,还直接惊动了Boss。   于是本来只是敷衍着配合朗姆调查的琴酒不得不认真起来,行动组紧跟着动了起来。   基安蒂和科恩跟着琴酒的车去了爆炸现场。   一路上她换着花样的咒骂情报组废物,但是却没骂动手的人,科恩也没问。   最后两人一起沉默。   到了已经空荡荡的无人现场,跨过警察拉的警戒线,他们看见了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男人。   基安蒂下意识想掏枪,却被琴酒的话阻止了。   “波本,朗姆派你来的?”   那个男人从已经烧成焦黑的窗边侧过身,稀薄的月光在他的金发上打上一层冷霜,却又被他那张俊美而过分年轻的五官柔和。   “不然呢,大半夜的,我才刚闭上眼就被叫起来了。”   波本悠悠叹了口气,说出的话却冷酷极了,   “为什么就不能挑个我不睡觉的时间死呢。”   丝毫不在意惨死的人和他同为情报组。   哪怕基安蒂这几年已经深刻理解他的狠毒,也对死去的辛蒂尔没什么同情,都听不下去了,烦躁地怼回去:   “你怎么不敢和朗姆这么说?你现在的嫌疑才是最大的,朗姆能相信你就不错了。”   “是吗?”带着鸭舌帽的青年轻轻歪了下头看向她。   “别装傻,到目前为止,常驻东京的情报人员只有你没有被袭击过!”   “是啊。”波本嘴角的笑意不变,却透出几分瘆人的意味,“你说为什么?”   “当然是……”   基安蒂突兀安静了。   科恩沉默地拽了拽她,把她拽到已经无视争吵开始检查现场的琴酒身边。   “别跟着我,去查后院。”   琴酒一句话,基安蒂立刻反向扯着科恩转移阵地,走过去时还谨慎地尽量不留下脚印等痕迹。   等离开了琴酒和波本的视线,科恩才压低声音,   “不应该,和波本吵,现在,不确定。”   “都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不能确定的。”基安蒂勉勉强强也压低了点声音,但还是带着一股火药味,   “清楚情报组的人员配置、长相和对外身份,能摸出他们的任务时间地点,最重要的是……”   “炸弹。”科恩接话。   精妙的、各式各样的炸弹,是当初科涅克最常用的杀人手段。   “还有燃气爆炸。”棕红发色的女人眼角的凤尾蝶扬起,透出几分凶戾,“这也是他伪造意外时常用的手段。”   “但太明显了。”科恩绕着墙边走了一圈,沿着起火痕迹走进厨房,“太像了。”   基安蒂知道他的意思,就是因为太像了,所以有可能是有人造假,故意推到已经死亡的科涅克身上。   毕竟能制造炸弹的不止科涅克一个。了解科涅克的行事风格又可能了解情报组的信息的,还有两个叛逃中的前代号成员。   苏格兰和莱伊。   【苏格兰,四年前叛逃。原因不明,身份不明,叛逃时无任何官方组织接应,暂认为非官方卧底。】   组织内网的公开情报是这样写的。   但实际上他们私下讨论时,都认为苏格兰叛逃和科涅克的死亡有关。   科涅克死后,他所掌握的那部分势力,按理说应该由那位传说中的白兰地重新安排人接手。   但黑暗世界里的利益瓜分不会像高官政客一样,还非要披着冠冕堂皇的皮来回扯上几通,时刻顾忌形象。   在boss没有插手的情况下,琴酒和朗姆迅速而默契地同步瓜分清算了他在日本分部的势力。朗姆占大头,琴酒只拿了一部分就收手。   哪怕那位白兰地之后又派了一位代号成员过来,也只留住了武器研究所,和几条走私线,和日本政界以及经济界的联系几乎断了。   虽然基安蒂他们是站在琴酒这边的,但是面对这种仿佛早有准备的情况也隐隐察觉出来没有明说的另一件事。   科涅克的死恐怕是朗姆策划,琴酒也沾手了。   但谁都知道也没用,科涅克已经死了,表面上也没留下把柄。Boss不可能为了一个已经死了的白兰地下属,去惩罚两位核心高层干部。   一个月后,苏格兰就叛逃了。据说他叛逃的前一天晚上,单独和琴酒见过面。他们都能猜到的事情,苏格兰不可能猜不到。   行动组的不少人都怀疑苏格兰可能是真的直接去问了琴酒,然后谈崩了。   所以在苏格兰心里,科涅克已经后来居上,比琴酒还重要了。   基安蒂几年前听到这种暗暗流传的说法时身上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但偏偏这种话又该死的洗脑,让她有段时间看见琴酒脑子里都会闪过‘琴酒比起科涅克差哪了?琴酒身边甚至没有别人。’这种灵魂质问。   等基安蒂终于把这种要的想法忘掉之后。   莱伊叛逃了。   【莱伊,两年前叛逃。真名赤井秀一,FBI(存疑),曾设陷阱埋伏袭击琴酒被识破。】   其中FBI和真实姓名这两项上个月才由贝尔摩德更新,之前两年始终身份存疑。   其实卧底埋伏琴酒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但偏偏,赤井秀一在陷阱被识破后,没有立刻撤离,反而先带着追杀他的组织成员东京绕了一圈,‘顺路’掀了几个组织的据点。   而这几个据点,都是曾经科涅克负责,又最早主动投向琴酒和朗姆的。   针对科涅克?得多没有脑子的人才能这么想。   基安蒂本来真的以为莱伊当年讨好科涅克仅仅只是为了更进一步,没想到,连这种官方的卧底都对科涅克念念不忘。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宫野明美没有受到什么太严苛的怀疑。   毕竟莱伊他宁可冒着被抓捕的危险,也要为两年前就已经死了的科涅克出气,都没想过带宫野明美走。   惨,宫野明美,惨。   基安蒂同情了几秒,就不再关心这种外围成员的事。   她只是到现在都不能理解,这群人图什么,图科涅克是个疯子吗?   科恩说别想了,人都死了。   基安蒂觉得有道理,于是终于把这件事情甩在脑后,假装这几年地位越来越高的波本不存在。   接着,她和科恩在多罗碧加乐园的摩天轮上看见了疑似科涅克的鬼影。   玛克来问了。   玛克死了。   帕波米特来问了。   帕波米特还躺在医院。   波本也问了。   波本什么事也没有。   东京的所有情报组的代号成员都出事了。   波本还是毫发无伤,活生生地感慨其他人死得时间不对。   “除了科涅克还能有谁对波本手下留情,这还有什么不确定的!”基安蒂跟着走进厨房,一脚踢开碍事的半熔化橱柜。   “……”科恩帮她处理掉刚刚踢开柜门留下的轻微痕迹,良久才说,“苏格兰,他对波本,不差。”   四年前那几人相处的古怪情形冷不丁涌上心头,   好不容易忘掉那点事情的基安蒂心中崩溃,手上还得给柜子下面疑似起火装置的玩意拍照。   相机的咔嚓声响起,让她更加烦躁,   “我为什么非得做这种情报组的活,波本还不来?”   科恩有问必答,“波本,和琴酒谈话。”   降谷零和琴酒已经谈完了,毕竟这里是谁炸的,他们两个心知肚明,来这一趟就是做做样子。   琴酒不再理他,他也不方便立刻离开,更没必要去查他早就清楚的爆炸方法,于是就在一边思考松田阵平的检查报告。   报告中还写,松田阵平的脑电波也有些异常。   医生希望能和松田阵平未植入装置之前的脑电波形进行对比。如果能确认这种异常的脑电波是长期以来一直存在,还是因为装置发生的变化,也许对推断装置的作用有所帮助。   他本来不对这种方法抱什么希望,松田阵平22岁之前的DNA信息和指纹信息都被销毁了,更别说正常情况下不可能记录的脑电波。   但萩原研二说,松田阵平还真做过这方面的检查。   一般的脑电波形在十三四岁时趋于稳定,之后的变化也不会太大。而松田阵平从十二岁到大学前,每年都会定期进行几次这方面的检查。   帮他检查的是一位曾经在心理学界声名赫赫,近几年却忽然销声匿迹,不再发表任何学术论文的心理学博士。   加宫叶生。   加宫叶生刚起床,从二楼的卧室拉开窗帘,就看见了楼下的RX-7,和倚着车门站着的高挑男人。   “加宫医生,好久不见了。”   不请自来没有预约的厚脸皮半长发青年坐在客厅了,面前连一杯水都没有。   “差不多七年。”   坐在轮椅上的中年男人冷淡地回答,   “我本来已经不见任何外人了,但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所以破例一次。不过话说在前面,不管你找我想做什么,我大概都帮不了你。” 第235章   加宫叶生的态度着实不算太好, 但是萩原研二却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事实上能被这么轻易的放进来,他已经觉得很不错了。   七年前加宫医生和小阵平约好在东京见面,结果却出了车祸瘫痪,肇事逃逸的司机现在都还没抓住。   不管是谁在遇到这种打击之后, 都有可能一蹶不振。   而那段时间萩原研二因为松田阵平的“死亡”正浑浑噩噩, 几乎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等他得知的时候,加宫医生早已彻底关了心理诊所,拒绝一切来访。   萩原研二来过几回,除了第一次看见了人, 后面几次大门都没能进。   时间长了,他也不好再打扰,只能每年还会托当初加宫医生的侄女、他和小阵平的国中同学加宫澄给对方带一点年礼。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 加宫叶生才没有狠得下心, 把故意在寒风里站了半天的他赶走,而是冷着脸放进来了。   外面从凌晨开始就星星点点地飘着雪花, 室内的暖气也开得不是很足,等了半宿的萩原研二坐在同样带着寒意的皮质沙发上,感觉自己都快凉透了。   如果不是坐在轮椅上的人穿得也不厚实, 他都要怀疑这也是加宫医生送客的方法。   但萩原研二不会说这么没眼色的话,他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把自己的来意讲清楚。   松田阵平在大多数人眼中已经去世,哪怕如今可以重新用回自己的身份, 也是因为Boss的算计。萩原研二便没有说出松田阵平还活着的事情, 只说有个朋友和松田阵平当初的情况类似。   “情况类似?”   加宫叶生却重复了一遍, 问,“他也会混淆时间?”   萩原研二便点点头。   加宫叶生冷淡的神情崩裂, 明显有些震惊,几度开口想问些什么又克制住,最后还是没忍住,询问萩原研二朋友的情况。   萩原研二挑挑拣拣地说了一些,才道,   “小阵平当初同样也会混淆日期,只是没有他这么严重。我觉得小阵平的病例和当年的检查结果可能会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加宫叶生却没有立刻松口,反而道:   “虽然他已经去世了,但我没想到你居然愿意将他一心隐瞒连家人都不愿意说出口的病情拿出去,给别人作为参考。”   “看来那个人在你心里的地位很不一般。”   萩原研二何等敏锐。几乎是立刻就听出了加宫叶生语气中隐约的谴责意味,并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他只是要拿小阵平自己的两个时间段的脑电图对比,但在加宫叶生眼里,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萩原研二,突然被骂。   他一时间竟百口莫辩,只能道:“小阵平知道也不会介意的。”   这句话听上去就像是渣男的免责声明。幸好这里不会有人谴责他,而他对面的加宫叶生只是再次摇了摇头,说出了一个让人心凉的消息。   “我猜到你来找我,只有可能是为了他的病例,我也说了帮不上你。”   他平静道:“我当初的确有长期保存病历的习惯,但是所有和松田相关的病案和检查结果,都被人偷走了。”   萩原研二在神奈川找上加宫叶生时,松田阵平也在东京忙了一夜。   炸死一个组织成员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也不是人死了之后就一切结束。   松田阵平这几次动手都目标明确的针对了朗姆的人,就是想引导朗姆猜到他身上了。   起初他还不确定要不要这么做,毕竟聪明人总是想太多,不会这么快相信查到的信息,得到的太容易,反而怀疑是陷阱。比如几年前在卡拉斯号上,他想要将自己就是白兰地的消息告诉降谷零他们时,就吃过这样的亏。   降谷零知道他的纠结后,略一思索,就直言没必要想这些。他本来就不擅长藏在幕后,设几个弯弯绕绕的复杂的局,真要是这么做了,朗姆更不可能想到科涅克。   所以不用管朗姆怎么想,会不会怀疑到别人的身上,松田阵平只要真的把自己当做回来复仇的科涅克,大胆去做就可以了。   说服朗姆的事情交给他。   降谷零信誓旦旦,松田阵平自然不再怀疑。所以这几次行动可以称得上极度嚣张,每一下都扎扎实实打到朗姆的脸上,行事风格更是毫不遮掩,一切向当初的科涅克靠拢。   而降谷零说让他把自己直接当成复仇的科涅克,松田阵平觉得很有道理,所以干脆就放弃了所有琴酒和贝尔摩德的暗中协助。   出现在龙舌兰死亡现场,给基尔车上顺手放了炸弹,相当于是顺便把龙舌兰之死认到自己头上,当做“科涅克”给组织的一点开胃菜。   以现在他的目的,当然是黑锅越多越好,看起来威胁性越高越好。   这事情松田阵平擅长。   他又理了理自己几年前在东京做过的事情,给某个几年前有些“交情”的议员递上了威胁信,成功以对方下属的身份混进某家料亭,在隔壁放了一大朵不太好看的烟花。   接着,又搞定了一个小帮派,以此为基础撬动了一条走私线。   帕波米特起初真的毫不知情,一直到“重伤”前才发现是他的手脚,然后果断地把自己的“重伤”变成了“重伤昏迷”,还恶劣地留下了一点指向科涅克身份的暗号。   而辛蒂尔的死亡,就纯粹是顺着帕波米特的暗号自己送货上门,被松田阵平摸清了落脚处,现在人已经在公安的监狱重新办理入住了。   这些看似轻松且从未失手的爆炸袭击,后面是松田阵平这段时间费心费力地调查和布置。   毕竟只要动手了就有痕迹,他可以把自己藏起来,但他驱使了那些帮派成员,他向什么人打听过情报,他从哪里采购的原料。   倘若组织全力去查,绝不可能查不到。   而这种完全真实的行动轨迹,恰好就是让朗姆相信科涅克确实回来的证据。   不过只有这些还不够,打脸朗姆确实可以让他愤怒地做出反击,但是现在松田阵平的目的是让朗姆真切地感觉到威胁感,以至于不安到过激行动,最好是能够底牌尽出。   所以松田阵平还得继续加码,他自己不够,就加上公安。   “起火装置留下的痕迹这么明显,警察那边却说是燃气爆炸?”   随着朗姆的合成电子音落下,低沉的气压瞬间笼罩住整个会议室。   这间会议室的座位布局泾渭分明地分成两边,一边是降谷零基尔和诺尔波和其他几个情报组的代号成员,为首是……一台正在发出电子合成音的朗姆牌笔记本电脑。   另一边是琴酒带着伏特加基安蒂几人。   “波本,你怎么看?”朗姆问   “我有一些情报想先给您看。”   降谷零拿出一个u盘。   如果玛克还活着,看到这个东西一定要声嘶力竭的喊出来,这是他拷贝的,他千辛万苦跑到警视厅来拷贝出来的视频。但现在他已经在研究所里炸成灰了,到现在朗姆都以为他是落到了公安手里。   “直接播放。”朗姆说。   于是降谷零把u盘插到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上,科涅克的那张脸清晰的出现在显示屏中时。   在场不少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接着陷入沉默,又在沉默中忍不住看向波本。   而金发青年脸上常挂着的面具般的笑容依然还在,连嘴角的弧度都仿佛焊死的一样。   “这就是玛克潜入警视厅想要拿到的东西。”   “科涅克没死,他在几个月前就出现在警视厅。我认为他为了报复组织,和公安达成了合作。”   说报复组织,实在是委婉了。   以玛克之死为开端,到皮斯克的暴露被杀,接着连续四五位代号成员,死的死伤的伤。除了龙舌兰以外其他的全都是朗姆这边的。   科涅克就是冲着当初把他逼上摩天轮的朗姆来的。   朗姆的声音依然不辨喜怒:“你是说,辛蒂尔的真正死因被警方故意隐瞒,是在给科涅克打掩护?”   基尔皱眉,露出少许不赞同:   “但是科涅克前几次行动,没有任何公安插手的痕迹。警方压下真实的爆炸原因,也有可能仅仅是担心引起民众恐慌。”   基尔在外的身份是电视台主持人,说出这种猜测尤为可信。   朗姆没有立刻说话,琴酒在基安蒂等人的注视下开口:   “科涅克就算和公安合作,也不可能将手中的情报全部告诉公安,所以他们的合作一定不紧密。”   另外还有一个大家都知道但是谁都没有主动提起的事情,   “如果科涅克和公安合作了,那其中大概率有萩原研二的促成。”   波本啪地一下捏碎了手里的u盘外壳,在众目睽睽下缓慢的松开手,任由塑料碎片落在桌面。   没人对他的异常反应发表意见,哪怕除了琴酒每一个人都悄悄看向了他。   朗姆在摄像头和笔记本那头问,   “波本,你觉得他为什么要跳过你。”   “他怎么想的,我怎么知道呢。”   波本的语气近乎情人的呢喃,只是紫灰色的双眼如同风雨欲来的阴沉天空,稍稍对视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压抑,   “不过我大概马上就有机会面对面地问一问了。”   不管四年前的朗姆和琴酒是不是真的促成了科涅克的死亡,科涅克主动为了萩原研二走上摩天轮,是不少人亲眼所见的事实。   这种情况下,科涅克死而复生,报复朗姆却又绕过波本。要说是科涅克对波本有些旧情不愿意伤他,说得过去。   但太刻意了,以至于没人敢信,都纷纷想到另外一种可能:   让波本被朗姆怀疑。   但这种算计,是科涅克的计划,还是另外一个人的? 第236章   萩原研二忽然感觉到一股寒意, 像是加宫叶生家里漏风似的,比之前更冷。   他往紧闭的窗户那边瞥了一眼,又转回来与加宫叶生对视:   “我知道那些大概不在了。但我记得,除了病例, 您那边应该还有一份关于课题研究的留档, 其中有小阵平的资料。”   萩原研二知道那位boss大概派人毁了松田阵平所有的资料, 但当年小阵平曾经同意加宫医生以他的脑部检查结果做不公开发表的研究。这件事是几人私下聊天说的,只有他们三人知道。   而当时松田阵平还没成年,加宫叶生这种做法其实有一定的法律风险,加上松田阵平自己的意愿, 所以资料上绝对不会在明面上留下松田阵平的名字。   既然没人知道,那就无从销毁了。   不论真正的事实如何,起码表面上这样是说得通的。但是加宫叶生闻言, 却抬起头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你既然还记得,就应该知道那份课题研究里, 只保留了他的几份脑电图。”   “有总比没有好。”萩原研二无奈道,就像是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但加宫医生看上去却并没有相信他。   “不,你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持续性的交流终于冲淡了加宫叶生身上离群索居的那种孤僻感, 属于心理医生的一面缓缓上线,   “萩原,当年一直没有来得及说过,松田的事情我很遗憾。”   萩原研二的笑容凝固。   而加宫叶生却接着缓缓道,   “你应该看得出来, 双腿残疾的事情对我的打击很大。前几年, 我始终没办法接受这件事,但现在也已经习惯了。”   “那你呢?”坐在轮椅上的中年男人用一种极深沉的目光看着他, “你已经接受松田阵平已经死亡的事实了吗?”   “……为什么忽然聊起这个了?”   萩原研二听见这个就心里一跳,感觉像一句诅咒,想转移话题。   但本来有些温吞的医生,现在说话比过去直白多了,   “萩原,你自己没有发现吗?你提到松田的语气,就像是他还活着,并且活在你身边。”   “你是希望用松田阵平的脑电波作为参考,还是希望借此来确认什么?”   半长发青年脸上轻松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了。   半晌,他像是被戳破了伪装似的,低下头,一手按在额前,久久不语。   但在加宫医生目光所不能及的的角度,他被挡住的淡紫色双眼中只余一片冷静。   在前段时间,小阵平亲口说出的那个心理暗示后,他和降谷他们确定了松田阵平可能从十二岁时就开始遭受组织的实验。   从那时起,萩原研二就已经开始怀疑加宫叶生。   加宫叶生正好是松田阵平十二岁时间混淆需要心理医生时,从国外留学回来。明明是心理学的博士,又正年轻,却宁愿待在家乡开一个小诊所。   之后一连十年,持续关注着松田阵平,却又恰好在松田阵平假死去世后就因为车祸而不再对外接诊。   萩原研二其实并不想怀疑一位当初他和小阵平茫然无助时慷慨提供了帮助的长辈。   但退一万步说,就算上面那些真的都是巧合。加宫叶生作为一个心理学博士,如果松田阵平被洗脑,被反复催眠,他却毫无察觉,是不是太荒谬了?   他今天来,一是真的需要小阵平当年的脑电图,二来就是想试探一下加宫叶生。   加宫叶生的态度很真实,也很诚恳,完全看不出任何问题,但是萩原研二同样敏锐地发现了其他地方的破绽。   他从刚过来的时候,就发现了外面隐蔽的微型监控器。   门口安装监控不算是什么可疑之处,但萩原研二却恰好在这方面有所了解,发现上面还隐蔽地藏着感应来客的功能。   可消息都传过去了,却没人出来,像是假装不知道似的。   萩原研二便故意在监控器范围的边缘外留下半边衣角,让人以为他始终在那等着,实际上却悄悄翻过围墙,透过窗帘缝隙打量过一楼二楼所有靠窗的房间。   卧室,书房,客厅,厨房,洗手间全都没人,轮椅在二楼主卧角落叠放着,使用者不见踪影。   到了清晨,加宫叶生却一副刚起床的样子,从窗口“发现”他。   他被邀请进来后,就发现加宫叶生穿得不厚,也不耐寒,房间里的暖气却开得很低。窗户紧闭,连开窗的把手上面都落了薄灰。   明明长期住在这边,房间里却没有丝毫人气,更说明这栋房子的地上两层只是一个幌子,他真正长期待着的地方,应该是……地下。   萩原研二感觉自己的手指稍微有点冻僵了。   这可不行,万一等下要开枪怎么办?   他又缩回手,故意避免与加宫叶生对视,默认了对方的猜测。   加宫医生觉得他心理有问题,未必是演的,可能是真的这么想。   松田阵平所有资料被销毁,本人又被催眠洗脑暗示修改记忆,因此组织那边始终不认为他已经确定了科涅克就是松田阵平。   而前段时间他和松田阵平又在威士忌面前演了一出,拜小阵平那糟糕的演技所赐,萩原研二自觉自己的风评已经和正常人没什么关系了。   如果只是偶尔出卖公安帮科涅克送点情报还好,这种程度的脑子不清醒差不多已经够用了。   但萩原研二还掌握了威士忌组织卧底的身份,又是科涅克以松田阵平身份和公安合作的重要担保人。   那位boss如果希望他彻底为组织所用,就一定要上新的筹码才行。   比如,证明科涅克就是松田阵平。   指纹和DNA已经不可能,但脑电波同样具有独特性。而且单纯的脑电波测量非常简单,几分钟就可以完成,甚至不用担心那个被深埋于脑后的微型装置被发现。   所以组织大概早就能猜到,他早晚会找上加宫叶生。那么,他亲眼见过不能做伪的脑电图检测结果,就是最好的证据。   萩原研二从加宫叶生手中拿到松田阵平十三岁、十五岁和十七岁时脑电图时,组织那边还在继续争论。   争论要派多少个代号成员去处理科涅克。   波本的态度是在东京常驻的所有人,最好能继续从其他地区调点人过来。   这个提议把其他人惊到了,他们都还以为波本会主动说这件事情交给他一个人完成。   看起来波本没有被嫉……仇恨冲昏了大脑,哪怕他现在提起科涅克的语气就像是在缓慢嚼碎他的骨头,说出的内容也还是条理分明。   他认为科涅克危险程度极高。论体术,他和琴酒不相上;论情报……他和公安有一定程度上的情报互换。   除此之外,科涅克还擅长炸弹和各类高科技产品的研发和改良,这一点谁都没法反驳。科涅克牵头研发的各类窃听器和屏蔽器情报组依然在用,科涅克制造的虚拟靶场现在还是行动组那边的主要训练场地,至于枪械炸弹之类的,更不用说了。   这种能力让很多现代科技方面的手段在他身上都无法起效。   而且,科涅克在外行动的时候,是单独一人。   机动性强,隐蔽性高。   组织虽然同样做事隐蔽,但是对于本来就了解组织的科涅克而言,就有些显眼了。   敌暗我明,我们用的各类武器对方还通通熟悉。   就算是公安不可能长期为他提供帮助,他依然可以蛰伏许久,悄然出手一次,然后再次藏起来。   听着波本慢条斯理地将科涅克的优势一条条列出来,连昨天刚和波本吵过的基安蒂都出了一身冷汗,认可了必须优先针对科涅克的计划。   不然也太危险了,谁知道科涅克会不会在他们做什么任务的时候忽然动手,或者是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任务是个陷阱。一次两次还好,那一年半年呢,谁能时时刻刻的防备。   就算是他们这种经常在死亡边缘晃荡的人,一想到这个可能性,脸色都有些发青。   不过波本这种散播科涅克威胁论的行为,很快被琴酒叫停了。   “琴酒反驳波本,认为你掌握的信息都已经是四年前过时的情报,现在组织内的暗号都不知道换过多少,据点同样有所变动。虽然应该尽快抓到你,但是不能把全部心思放在你身上。”   “雪莉下落不明,叛逃的苏格兰和那个针对研究所的势力的关系没搞清楚,而赤井秀一又有可能已经到了日本。比起目的性极强,专门针对情报组的科涅克,前面几个目的不明的更需要打起精神应对。”   因为“昏迷”被所有人忽略的帕波米特在事后给松田转播了这场他打听到的会议。   他幸灾乐祸地说:   “翻译一下,就是琴酒觉得科涅克明显只针对朗姆手底下的人,和他无关,不想插手。反正朗姆心里恐怕就是这么想的。”   “朗姆本来还觉得波本的提议太过,但比起站在对立面的琴酒,实打实为他出主意的波本就贴心多了。”   他本来是在故意嘲笑波本,但说完觉得这个形容词实在恶心,自己先撇了撇嘴。   “朗姆不满,于是琴酒又接着提出一个缺德主意,说科涅克针对的全都是情报组的,目的就是引出朗姆,他们可以反向来引诱你出来。”   也就是让朗姆当诱饵。   松田阵平笑了一声,   “那就方便了,可惜朗姆没那么容易探出头。之后呢?”   “之后朗姆找上了Boss,那位下了令,让琴酒配合朗姆,先全力寻找科涅克。”   帕波米特说到这里,顿了顿,   “你这次危险了。”   他心浮气躁地问,   “你真的不打算让任何人帮忙?就算我们不行,波本不行,萩原研二呢?现在组织的人都知道他和你站在一边,为什么你这次要连他都绕开?”   “不是绕开……”   卷发青年一身皮夹克,站在电话亭里,看着玻璃门外飘落的雪花,   “是他接下来不能帮忙。”   不然也不至于在医院逼着他答应详细的一日三餐的条款。   因为萩原研二他们知道,这次松田阵平离开,恐怕短时间内很难再见面了。   十小时后。   松田阵平一家拉面馆的拉面里发现了安眠类药物。   十五个小时后。   松田阵平得到消息,公安和他的行动,因为上面施压,被迫告停。   二十四小时后。   松田阵平从一家偏僻区域的宾馆二楼跳窗离开,堪堪避开了冲锋枪的扫射。   朗姆在日本扎根多年,他如果真的不顾一切想找一个人,下至一个小餐馆里的厨师,上至……内阁,没有不能成为他的眼线的人。   现在,这个庞然大物被激怒,只将目光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第237章   东京最近的天气古怪, 雪下了又停,停了又下,就这样断断续续,半个月一直没能彻底放晴,   但基尔觉得, 波本的状态比这天气还诡异莫测。   早在还没成为代号成员之前, 她曾经短暂的和波本有过一次不算交集的交集。   当时CIA的线人暴露,朗姆怀疑上了她的父亲伊森本堂,在她和一批新成员身上放了新型定位器。   若非帕波米特是科涅克的人,而科涅克和父亲有旧, 暗中帮忙,父亲恐怕会因为她而暴露,多年潜伏毁于一旦。   而后来她隐隐听说, 那次行动中被怀疑的还有波本以及莱伊。   等她成为代号成员, 波本已经是朗姆的心腹。   波本行事神秘,手段狠毒, 且报复心极强,极度高傲。但比这些更响亮的,是他一流的情报搜集能力和惊人的洞察力。   连不少加入组织更早的代号成员, 提起这位极少露面行踪不定的波本,都会脸色泛青,然后暗暗的警告她。   不要被波本盯上。   只要他想,他就能挖出你所有的秘密。   当时因为科涅克的死亡, 组织正在混乱之中, 基尔更没有机会询问还远在美洲的父亲, 便在心中勾勒出了一个阴影中的深沉而危险的形象。   只是心中还留着一点疑惑,科涅克明知道父亲是卧底, 还帮助父亲,那据说和科涅克关系有些特殊的波本,会不会也是卧底。   结果,等她在组织内站稳跟脚,基尔这个代号也终于牢固的粘在她身上后,她终于有时间放手再深入调查,查出了波本在组织内的成名一战——为了寻找科涅克得罪整个日本分部。   基尔:……   天,这居然是一个庞大的跨国犯罪组织里面能发生的事情。   基尔干脆利落地撕碎了脑内波本是卧底的可能性。   也只有真正的组织成员,才敢在获得代号没多久的时候,就肆无忌惮到这种程度。   像他们这种谨小慎微如履薄冰的卧底,无论如何都不敢闹出这么大动静。   等后来莱伊的身份暴露,基尔就觉得更不可能了。   当初那次怀疑,莱伊是FBI的卧底,父亲是CIA的卧底,那波本总不可能再是卧底了。   等父亲因为任务再来日本之后,他又找到机会和父亲那边打听了一下波本的情况。   但父亲的态度却和组织内的其他人不太一样?   “波本,他很擅长蜂蜜陷阱。”   一般而言,脱口而出的往往就是最深的印象,但基尔没想到,父亲对波本的最深的印象居然是蜂蜜陷阱。   “是说他非常擅长伪装性格引诱别人?”基尔迟疑地问。   这下她的父亲反而沉默,沉默中又有些头疼,“也不好说。他很有野心和手腕,但性格有些偏执,也不知道对……是好是坏。”   “科涅克曾经和我说过,不希望我们和波本对上。他说也提醒了波本。”   也是在这时,基尔才知道科涅克只是假死的事情。   如果是别人说让他不要针对一个组织的成员,那基尔绝不会听,但偏偏科涅克救了她和她父亲。   而父亲还又委婉地加了一句:   “我在科涅克还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和他认识了。他曾经撞见过我和瑛祐,但不仅帮我隐瞒了这件事情,我在船上的时候,也是他安排人照顾瑛佑。”   换句话说,科涅克是父亲看大的,科涅克还帮父亲养过弟弟。   基尔懂了,现在又不是和组织图穷匕见的时候,只是不和一个代号成员对上而已,有什么困难的。所以这几年里,她始终没有主动和波本打过交道。   这种行为并不显眼,毕竟波本恶名在前,稍微有点人缘的新代号成员都被前辈们警告提醒过。   只是基尔还有另外一重考虑。   她愿意避开波本的锋芒,但是波本那边呢?   那个深秋,朗姆设下萩原研二和科涅克必死其一的陷阱,科涅克或许已经猜到了,却依然为了日本公安萩原研二自愿走上摩天轮。   父亲已经暗暗提醒她,波本和科涅克的关系确实如传言中一般复杂。那眼睁睁看着科涅克为了别人而死,波本怎么想?   本来就性格偏激的他,会不会像是当初科涅克失踪一样,迁怒性地针对所有人。   基尔做好了父亲和她被针对的准备,结果,波本那段时间确实更加冷漠阴狠,手段残酷得让人心惊。可却依然保持了对科涅克的承诺,有意无意的避开她。   这让基尔心情更加复杂。   这次科涅克回来,在表面上,基尔是最早被科涅克袭击的几个代号成员之一,要不是碰巧提前发现了炸弹,现在已经尸骨无存了。   但只有基尔自己知道,她提前已经收到了科涅克的提醒。她把这件事深埋心底,甚至故意让自己在爆炸中受了一点真实的伤。   当时朗姆还没有想到科涅克的身上,波本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灵敏地嗅到了关键。   当天晚上,基尔没有回她以电视台主持人水无怜奈的身份租住的公寓,而是去了另外一处秘密住所。   也是当晚,波本轻轻撬开她的房门。   简直惊悚。   如果不是父亲提前向她说过波本是金发小麦色皮肤,而这种特征又足够显眼,基尔手枪里的子弹已经射出去了。   就在漆黑的连灯都没开的客厅里,波本威逼利诱地“请求”她事无巨细地把她被袭击的事情说一遍。   基尔不客气地拒绝,在拉扯两回,假装拿到足够多的利益后才松口,七分真三分假的回忆了白天的情形。   在叙述时,她就发现波本更关注的始终是放置炸弹的人有没有出现。确认了她真的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见之后,才沉着脸离开。   接着事态恶化,朗姆终于确认了,这段时间一直在针对情报组的人是科涅克。   这时候,波本迅速拿到了科涅克曾在警局出现的录像。   要说他不是早就在查,估计连朗姆都不相信。   而那次针对科涅克的行动定下后,基尔先和电视台请了假,接着就和波本东奔西跑,追查科涅克的下落,不,应该说是追杀更加恰当。   早在科涅克刚开始行动时,她就在心里预设了松田阵平接下来可能遭到的袭击。   她本以为,东京那么大,松田阵平只要足够谨慎,没有那么容易被发现。就像是之前的苏格兰,莱伊和雪莉,总归是有一线生机。   但直到此时,基尔真正意识到,朗姆全力之下,有多么庞大的能量。   今天,是科涅克被追杀的第三十一天,也是他第十七次被发现。 第238章   昭都岛立海町474-1273。   深蓝色冲锋衣, 黑色鸭舌帽,黑色长裤,灰色运动鞋,携带皮箱(疑似炸弹)。   下午17点47分经过户井大街, 拐向八清商业区广场, 预计5分种内脱离可追踪范围, 目的地疑似丸新桥三丁目。   【是否继续跟踪。】   【否。——DL】   【是否于目的地埋伏。】   【是。——DL】   “DL是谁?”   基尔看着手机上飞速刷过的信息,自语了一句。   正在开车的波本面无表情地踩下油门,又闯过一个红灯,硬生生地将半小时的路程快缩短到了十分钟, 居然还能回答她的问题:   “情报组的基层成员,朗姆大人的手下或线人。”   基尔合上手机,默然。   如果是说这种废话, 倒也不用非要抽空回我。   说是朗姆的人, 她信。   但普通基层成员,这种鬼话就没有必要再提了。   她说的不只是不只是这个DL, 还有这一个多月来发现了科涅克十几次踪迹的那些“普通基层成员”。   确定行动当天就得到科涅克的行踪时,基尔还十分震惊。   科涅克怎么可能如此不谨慎,怎么会这么容易被发现踪迹?   但这些想法在真正参与了一两次追杀之后, 就已经被彻底抛在了脑后。   看一看科涅克被发现的这些地点和汇报人。   深夜的便利店,两三百日元一份的廉价快餐店,街头的烧鸟摊贩,随处可见的居酒屋, 租赁公寓, 普通的偏远民宿。   伪装成普通烟酒店老板的情报贩子, 在东京走私十几年枪械商,地下洗钱的会计, 黑诊所的医生,制作假证伪造信息的黑客……   这些她以前闻所未闻的基层成员,用着各种不起眼或灰色的身份,织出一张密网,将科涅克笼在其中。   而每每发现科涅克的情报,信息上传后,无论附近有没有代号成员,都能够迅速判断出科涅克的目的地,然后组织出精密的埋伏行动。   就算是没有人明说,但是到了这一步,他们又怎么会不明白:情报组的代号成员仅仅只是朗姆手中的势力的一部分。虽然非常有用,但如果一旦作废了,随时可以补上一批新的。   就像是朗姆提拔她代替玛克一样。   基尔借着追杀科涅克,将此次行动中暴露出来朗姆的势力一一记下,越记越觉得心惊,最后剩下得只有对科涅克居然还没被抓住的佩服。   在这种极度险峻的情况,他居然还能一次次逃脱,甚至偶尔反击,简直不可思议。   车向左拐,转入丸新桥。   一丁目,二丁目,三丁目。   波本的车在一条酒吧街上停下。   松田阵平待在其中一家酒吧里,赶走了第四个试图往他身上贴的……男人。   虽然早在刚走进来,发现整个舞厅没有一位女士时,他就已经察觉出了不对劲,但是这里的人热情程度还是让他有点招架不住。   [你好僵硬。]希拉实时感应到他的状态,[明明他们看起来很喜欢你,你很讨厌他们?]   [不是讨厌。我不歧视这个,真……]   松田阵平止住和希拉的交流,掀起眼皮,冷淡地警告走过来的高挑男人:   “如果你再往前一步,我就让你这辈子没办法再走路。”   一手捏着一个高脚杯的男人愣住,   “我只是想请你喝一杯?”   “那你喝,我看着。”松田阵平回答。   “……你在说什么?”男人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不喝算了。”   他转身就走,冰冷的声音和左轮转动的声音一同响起,转瞬又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自己喝,还是我帮你把这杯加料的酒灌下去?”   男人的手终于抖了起来,绚丽的酒液在灯光下剧烈的摇晃。   松田阵平看着他把那杯酒喝下去哆哆嗦嗦地离开,正要收回目光,他要等的人也正好拎着另一个皮箱匆匆从人群中挤过来了。   矮胖的男人满头大汗,西装包裹在他身上,衣服褶皱随着他擦汗的动作被硬生生拉平,扣子像是随时要崩开。   他露出谄媚的笑,目光扫过松田阵平手里的箱子时,却闪过一丝贪婪。   “您要的货那边已经准备好了,我们现在过去?”   戴墨镜的卷发青年一动不动,“先告诉我地点。”   “这……”   卷发青年嗤笑了一声,直接将箱子扔给他,两人站在阴影中,矮胖的男人小心翼翼的撬开箱子一条缝,看清了里面货真价实的钞票,脸上的笑容才舒展开。   “远港区港通4街519-42了,不过得需要暗号才行,我这就带您……”   “不用。”   松田阵平平静地说,   “胜井先生,箱子可以还我了,这个道具等下还得用呢。”   “道……道具?”   “就是,炸弹。”   卷发青年上下抛了抛手里的遥控器,百无聊赖地说,   “你接到关于我的任务,把情报上报的时候,就没问问我是谁?”   箱子轻轻震动起来,隐约传出如钟表秒针一格格走过的咔哒声。   轰——   箱子没有爆炸。矮胖男人却忽然在他面前炸成了血肉碎块。   基尔和波本下车的时候,就听见了一声沉闷的响动,接着混乱的尖叫此起彼伏。   而手机上也传了新的消息。   【胜井纪行完成任务,科涅克受伤。】   基尔的心重重的沉了下去。   这不是科涅克这段时间第一次受伤,但是这一次会比之前每一次都更加艰难。   因为已经一个月过去了。   最初的几天里,朗姆就耗光了科涅克身上和储备的几乎所有弹药资源。   又往后的几天,朗姆通过地下各种洗钱机构的资金流向,确认了所有疑似科涅克名下的银行卡。   科涅克也自己应该也知道这件事情,所以再没有取过一次钱。   但是这么长的时间,几乎每天都更换一次住处、隔几天就要补充子弹、还有他制作炸弹用的各种原料、处理伤口用的医疗用品。   这些都需要现金,但在朗姆有意的消耗和封锁下,科涅克现在应该已经很拮据了。   这不单单只是基尔的猜测,从他一开始补充资源时还是大额现金交易,后来逐渐转变成隔三差五的零散补充,再往后已经变成了几乎零成本的黑吃黑,也可以看出这一点。   也就是因为这。   [才被朗姆发现了破绽,一不小心就被坑了……谁能想到他们居然自杀式袭击。]   松田阵平站在转个身都困难的洗手间里,勉强用那个破破烂烂只能出冷水的淋浴头把身上的血迹和各种碎屑以及硝烟味冲干净。   接着才拿起放在一边的半瓶酒精,倒在还在渗血的右手手臂上。   [这是最后半瓶,省一点。]   这段时间希拉眼睁睁地看着他一点点弹尽粮绝,还什么都补充不上,第一次有了人类的节约意识。   松田阵平酒精的刺激而呲了呲牙,[没事,酒精便宜,这种东西不难搞到。]   痛觉因为希拉的调整变得模糊,他只穿着长裤,赤裸着上半身,单手给自己绑好绷带,继续和希拉吐槽,   [真正难搞的是药,我现在都想抢一个研究所了,去年新弄出来的那个止血喷雾,比之前的更好用。]   但希拉现在还比他现实,   [如果现在你有旧版的也已经不错了,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你说的对。]   松田阵平无法反驳。   他重新穿好上衣,在这个即将要离开的落脚点里转了一圈,把自己东西收拾好,顺便再销毁了几个已经作废的驾驶证和健康保险证。   中久保千和,十五天前被发现,作废。   谷元哲也,七天前被发现,作废。   石乡正明,今天,作废。   初泽肇……   松田阵平坐直,看着驾驶证上那个和自己有四五分相似的照片,   [这张是不是还没用过?]   [没用过。]希拉相当确定。   [那就它了。]   [你要用它干什么?这是最后一张,如果之后你想再找人去□□,可能又会撞上朗姆的人。]   松田阵平欲言又止。   他和希拉认识了十七年年,希拉都没有完全搞清楚人类对物质的欲望,结果现在短短一个月,祂已经连身份证明都想要节省了。   松田阵平难得地自我反省了一下,怎么让希拉和他混得这么落魄。   但也就反省了几秒,他就觉得这个锅应该由朗姆和boss一起背,于是不再心虚。   [放心,我们很快就有钱了。]他安慰希拉。   [要现金,还要枪和子弹,烈性炸药,止血喷雾和消毒药水。]   [找,都找。]   松田阵平阖着眼答应,希拉却还没忘记祂最初的问题:   [你想去做什么?]   [去胜井纪行说的,远港区港通4街519-42。]   [他不是骗你的吗?他是朗姆的人,已经把你的情报上报给朗姆了。]   [没错,但是这个地址有点奇怪。]   松田阵平从兜里摸出一个灰扑扑的手机——他之前的手机和他惯用的一样,在这一个月里光荣退休。   他用这个改装的二手手机调出地图,   [你看,这附近不远处,有一个港口。而且这边自动化程度很高,管理非常严格。就算是胜井纪行想随便虚构一个地点,也应该选一个荒僻的废弃仓库,而不是这种日吞吐货物量极大的繁华码头。]   [我怀疑这里其实是朗姆的地盘,所以才打算在这边埋伏我,而现在我已经识破了胜井纪行,那边的埋伏应该已经撤了。正好,我们可以过去替朗姆查查货。]   他说完,看那几张身份证明已经烧完了,就跳窗离开。   而站在酒吧外打听消息的基尔和波本,同时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远港区港通津茂码头。——DL】 第239章   基尔和波本赶到码头时, 暮色已逐渐浓郁,货船仍然在一艘一艘的进港。吊车在运转,起重机在轰轰作响,一排排高功率的灯将整个码头照得亮如白昼。   基尔在路上已经粗浅地查到这个码头的一部分信息。   这个码头有6个泊口, 运输的货物比较杂, 有蔬菜食品、各类制材和金属机械。   其中1~2号被品业株式会社租借, 3号被智丰汽船租借,4~5号全被东川国际船运租借,还有一个走一些零散的船。而附近的仓库分别被大池仓运、北协运输承包,看上去就是一个很兴隆的正常码头。   但基尔抬头, 看了看不远处的上空以一定的规律和节奏盘旋巡逻的无人机。   一个繁华的码头照例说出现这些东西也不奇怪,但是数量未免也太多了。   降谷零同样是这么想,他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无人机, 就意识到这些企业中十有八九就藏着有朗姆的势力。   是哪个?   是东川国际船运的可能性比较低低, 这家实际上是某议员女儿的私产。三年前才成立的智丰汽船,还是二十多年的老牌企业品川株式会社。   但很快他们就不用猜了。新的消息已经发到他的手机上。   他负责1号泊位, 而基尔负责2号。   果然,哪怕降谷零这一个月已经见识了太多朗姆手底下的势力或企业,可这时候还是不免心里发堵。   这还只是一个朗姆, 如果算上琴酒负责的,松田负责的,由boss直接管理,组织到底把日本把东京渗透成了什么样。   旁边的基尔已经离开了, 降谷零打起精神去接手这边的人布置行动。   他不知道今天松田阵平会不会真的出现。   他为了减轻一点松田阵平的压力, 不断地以追杀的名义, 尽可能地参与到每一次针对科涅克的行动中,只要抓住机会, 就稍稍暗中放水,想办法给松田提供一点帮助。   但松田的行踪太不固定,十次里面有七八次,他得到情报时冲突已经接近尾声。就算赶过去,也只是收尾和摸清楚之前松田阵平的行动轨迹,然后借此再一次收紧包围。   可即使是这样,一个月来的精神紧绷,都让他时不时的隐隐头痛。   降谷零不担心自己,他知道他稍微缓两天就能恢复过来,但是松田阵平那边就不一定了。   松田的身体本来就不太好,这一个月的奔波下来,他都不敢想对方的情况已经糟糕到什么程度。   他希望这一场行动能早点结束,可是又理智地知道根本不会那么快。   Boss策划这场行动,是为了让朗姆暴露出他的底牌。松田阵平坚持的越久,朗姆埋藏在水下的势力就会暴露的越多,所以只要松田阵平还撑得住,boss就不会插手,只会密切关注松田阵平。   Boss密切关注,就意味着松田阵平身上又多了一层桎梏——松田阵平身边绝对不能出现任何boss觉得可疑的助力。   所以不只是他,已经叛逃的苏格兰,另一方的梅根等人,谁都不能出现在松田阵平附近。   而唯一一个明面上曾经和科涅克达成合作的公安,又因为上层的施压而不得不终止合作。   哪怕不管是降谷零还是渡边管理官,都知道这次停止合作只是暂时的,只要松田阵平在这段时间里拿到足够多证据,或者将朗姆的威胁直接摆到台面上,那他们的合作就可以顺理成章的继续。   但在这之前,他们不能、也没有理由出手。   降谷零仅作为在组织内的公安卧底的身份,很清楚松田阵平这一个月里所做的一切对于他都是有利的。   朗姆的动静虽然大,但是因为组织对成员的掌控度极高,所以基本上大部分影响都被消化在了内部。   如果对组织没有深入了解过,基本没办法从这一系列的行动中得到太多有用的情报,最多知道组织在追杀什么人。   但是身在其中的降谷零却能真切地摸到了不少。   这段时间里,他根据朗姆暴露出来的部分势力,让公安进行追溯,成功的连点成线,梳理出了一张比较模糊的网络。其中包括了朗姆的一部分资金链和情报网,还有在日本政界的一部分关系。   他又将其中的一部分当做情报去交给琴酒,顺便和琴酒再次沟通印证,试探出一些他不知道的情况,成功让这张名为朗姆的势力网络更加的清晰。   接着以此再次联系公安,整合出一部分比较关键的,又挑挑拣拣地找出一些比较亮眼的上报给Boss。   这一番反复操作,成功让他的权限进一步暗中提高。   虽然表面上他还只是朗姆下属,但是在日本分部的实际上可接触的机密等级,可接触的据点数量始终在逐步提高,并不局限于朗姆手下的情报组。   可以说,这短短的一个月,成功让他们解决组织的进程又一次大大缩短,之后真正彻底处理组织时,可能造成的损失也进一步降低。   因此降谷零甚至不能说什么他其实不希望松田阵平为此太过冒险,再说这些就太假了。   他只能强迫自己,挖得再深一点,再细致一点,绝不能浪费松田阵平这段时间的努力。   降谷零看着整个码头的内部布防图,有条不紊地把聚集过来的的组织成员安排下去,隐蔽地织出来布满杀机的陷阱。   接着就是等待。松田阵平只有一个人,所以他不可能会在港口还在大批量卸货的时候出现。   又过了两个小时,已至深夜,所有暗中布置的人手都已经潜藏了起来,整个码头看上去冷冷清清,连灯光都只剩下星星点点的微光。   无人机虽然一直都在盘旋着,但放飞的密度和时间间隔比之前大了很多。   不过依然没有死角。   降谷零在心里默默补充。   他不会在这种一眼就会看出漏洞的地方放水,所以怎么不引人注意地避开各种摄像头和无人机,只能依托于松田这边自己的能力。他只是在人员布防和一些关键仓位留下了一一点暗手。   降谷零为了避嫌,根本没去查看朗姆在这边运的货是什么,但绝对不可能是正常的合法货物。   但只要松田阵平仔细观察,就能以最小的代价,顺着他留下的“疏漏”摸到接近中心的仓库。以松田阵平的眼力和经验,不可能在这上面不出错。   就在降谷零这么想的时候,忽然,一大片监控区域直接明显黑掉了。   降谷零瞳孔地震。   这么一大块区域,除非他装瞎,不然绝不可能说自己看不到。   松田阵平在干什么?   当着朗姆派来配合的普通成员,降谷零不能表露出分毫,他只能将焦急担忧压下,直接派人过去查看,但又以担心有诈为理由留下了一部分人。   不过人还没派出去两三分钟,监控上距离极远的另一个区域也突然黑了。   这两个区域几乎在对角线上,除非松田阵平会飞,否则不可能他在短短几分钟之内跑这么远。   那就只能说明,松田阵平提前潜入并且布置了这些,目的为了引起这边的安保人员注意,分散他们人手。   但是这种调虎离山的方法太粗暴直接了,如果他们一早就知道来的是科涅克,那绝不会上当。真的让科涅克把那些边边角角的几个仓库炸了,也根本没有什么影响。   松田阵平用这种方法,很可能是真的不知道组织埋伏在这边。   降谷零的心焦躁起来。 第240章   降谷零正面对一个令人烦躁的难题。   到底应不应该顺着松田阵平的布置继续分人?   继续分下去, 当然更有利于松田阵平潜入,但是却不符合波本的能力。   而就在这片刻,降谷零发现又有一个地方也隐隐出现了监控盲区,这一次倒不像是刚刚的左右边角那么离谱, 反倒相当隐晦。只是细看下去, 和最初暗下去的那一块, 恰好连成一条前往D区的路径线。   降谷零略略皱眉。   松田阵平前往这个码头应当是临时决定,朗姆虽然提前得知,但也不能因此强行变更货船既定的到港时间,否则打草惊蛇, 计划八成会失败。因此今天所有的货船都正常卸货。   所以他才认为,松田阵平确实有可能在这边发现一点情况。   但按照巡逻路线图和港口布置图来说,D区偏远, 那边仅有一两个查验仓库, 远没有A区防守严密。   码头临时中转仓库的中央控制室中,金发青年手持对讲机, 凝视着监控画面,神情阴郁。   他拿起手机,按下一串号码, 接着那边响起了电子音。   “波本。”   “朗姆大人。”金发青年嘴角终于扯出一抹笑,“科涅克可能确实来了,但他的动向和我想的不太一样,我怀疑他有什么额外的情报或者发现……”   所以要是您这边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要不要考虑先告诉我, 免得到时候出现意外。   朗姆估计是理解了他的未尽之意:   “那边确实有批货, 不能流出去。”   阴鸷顺着电子音渗透出来,“如果保不住, 货可以毁掉,但是科涅克今天必须死在码头。”   “您放心。”金发青年嘴角的弧度扩大,笑意盎然,紫灰色的眼中却一片冰凉,“我就是为此而来的。”   电话挂断,他下令刚刚分散出去的人手向回收缩,隐蔽而有序的向D区进行封锁。   “你们。”波本点了一队人,“留下来守着这边,任何靠近这边的人都要严查,核对外貌、身份。”   “其他人和我去D区。”   他转过身,离开布满监控显示屏和各种总控按钮的控制室的瞬间,显示屏上的摄像头悄无声息的闪了一下,红点熄灭。   波本像是毫无察觉般走出去。   随着他的安排,黑暗中一队队的人穿梭,无人机悄无声息的下降高度,搜寻可能躲藏在某个角落的身影,而基尔守着毫无动静的另一片区域,毫无参与感。   她想了想,决定联系波本。但第一个键还没按下,一个电话先打了进来,琴酒有些低沉的声音响起:   “科涅克来了吗?”   “你过来了?”   基尔才想到,这次不同于以往,两三个小时前,科涅克即将前往港口的消息就已经不知道怎么泄露到组织这边。   这么长时间过去,就算是琴酒之前手头有别的事情,也来得及处理完赶过来了。   可是这样的话,科涅克就更危险了。她不安加重,却听到了更糟糕的情况。   话筒那边还有基安蒂的声音。   但事已至此,她只能若无其事的继续说,“我没看到科涅克的踪迹,正要联系波本,都是谁过来了?基安蒂,科恩,卡尔瓦多斯?”   基安蒂不爽的声音远远地插进来,   “卡尔瓦多斯没来,那家伙支支吾吾的,说今晚答应了要去帮贝尔摩德。我看他这样下去,迟早要被那个女人坑了。”   琴酒无视她的抱怨,继续道,   “你联系波本。”   你怎么不自己联系?   基尔把这句话咽回去,虽然她没必要非听琴酒的,但是更没必要得罪琴酒。   这边有朗姆的产业,现在琴酒他们畅通无阻的进来,必然是朗姆同意。   朗姆都做出了这种牺牲,基尔已经感觉到他这次必杀科涅克的决心。   但是……现在直面科涅克的,是连对科涅克的承诺都不肯违背的波本,真的像他平时所表现的那样,恨不得立刻杀了科涅克吗?   宝石般湛蓝的猫眼略微眯起,眼尾的弧度愈发锋利。   她拨出波本的电话。   “琴酒来了。”   “……我知道了。”   金发青年攥着手机,站在D区的仓库,满脸疑惑。   他甚至没有进去,仅仅是在外面转了一圈,就确定了这边根本没人过来。   “还是让他先等等吧,我这边有点不对……”   波本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睁睁的看着远程无人操控的吊车和货车齐齐启动。   吊车开始自由的搬运堆在不远处的空旷场地的集装箱,然后对着朗姆的手下哐当砸下。   货车则像是一头头巨象,笨拙但勇敢地撞向仓库。才撞了两次,它们就学会了倒车,再撞。   虽然因为速度太慢,杀伤力和威胁力约等于无,但是震撼度已经破表。   连正要和基尔汇合的琴酒的人都停下车,沉默的看向群魔乱舞的另一边。   “科涅克去了控制室。”   基尔听见了波本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   “这样下去迟早会引来附近的警察。”   波本的意思是,科涅克已经发现了这边有埋伏,不打算继续找茬,打算制造混乱找机会撤离?   基尔略微估算,就发现她距离控制室的位置居然比波本还近一点。而科涅克如果要突围,会往哪个方向?   当然是哪里有空隙,就往哪里突围。   她咬了咬牙,决定听从自己的直觉,顺着波本的话说,   “琴酒来了,让他们守着这边,我去控制室。”   这次行动是朗姆这边主导的,于情于理都应该是基尔先去支援波本。   但琴酒不可能真的放任他们把他的人排除在外,就算是同意了,只会让基安蒂或科恩跟上一起去。   琴酒需要到这边的调度室,基安蒂或科恩需要和她汇合,一旦动起来就会有空隙,科涅克就算是被发现行踪,也不会同时遭遇他们这么多人。   “……好。”   波本的声音还没落下,那边的码头总动员节目突兀地全部暂停。   货车起重机吊车全都平缓地停下了。   “看来有人已经处理了。”琴酒的声音从基尔身后响起。   她猛地扭头,肌肉骤然紧绷又放松,若无其事地开口,   “不是你安排的?”   “不是。”   琴酒单独走过来,看向她面前的监控屏幕。   基尔顺着他的目光过去,瞳孔微微一缩。   就在最边缘的某个无人机的监控画面,有些眼熟的身影一闪而过,不是科涅克还能是谁。   新的令从对讲机中流淌出去,新的封锁线已经形成。   因为刚刚乱象被制止,基尔已经没办法替科涅克分散人手,不得不和比较擅长计算机的伏特加留在这间调度室,看着基安蒂科恩和刚刚出去的琴酒去围剿科涅克。   又过了几分钟,波本也出现在了监控画面里。   “还没找到?”   无人机下,金发青年走到琴酒身边,却和对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琴酒转向他,“刚才是谁处理了中控室。”   “嘛……”紫灰色的眼睛与琴酒对视,闪着恶劣的光,“当然是我。”   琴酒衔着点燃的烟,哼了一声,“不可能,你来不及赶过去。”   金发青年耸耸肩,“是科涅克自己关了,大概他趁乱突破刚刚的封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结果同样正在高处找人的基安蒂在通讯频道里插话,   【不可能。如果波本和科涅克差一点就遇上,绝对不是这个态度。】   频道内死一般的寂静。   寂静中,波本的声音在频道中响起,   【是吗?基安蒂,原来你这么关心我?】   【靠】   基安蒂没声音了。   她没想到琴酒动作那么快,已经把人加了进来,还以为这里只有琴酒科恩和伏特加他们几个能听到。   同样刚进来的基尔假装自己不存在,放弃了出声示意的打算。   不然万一明天朗姆大人问她波本为什么暗杀基安蒂,她该怎么回答?   尴尬的局面一直到科涅克的踪迹被发现才打破。   感谢科涅克。   基安蒂眼角的燕尾蝶飞扬,一颗子弹撕裂空气,精确地射向黑暗中的人影。   绝对能中。   基安蒂感觉自己今天的手感出奇的好,这一枪打出,她就知道半点没偏。   结果瞄准镜下的人影,仿佛早有预料般斜迈出一步,子弹从他的肩膀旁边飞掠而过。   躲开了?他是专门躲开了这颗子弹?   怎么可能?!   基安蒂差点惊得站起来。   琴酒的声音自通讯中姗姗来迟,   【基安蒂,科恩,你们负责开枪拖延他行动。】   言外之意,不用指望打中。   基安蒂不信邪地又一次瞄准,这次她和科恩从两个方向的同时射击。   而最先赶到的普通成员也紧跟着开了枪。   基安蒂从瞄准镜中看得清清楚楚,一枪没中。也没看科涅克怎么动,就轻而易举的避开了所有的子弹。   正常人类能有这个眼力和反应速度吗?他还……是活人吗?   一阵风吹过,基安蒂打了个冷颤,感觉扣在扳机上的手指都有些僵硬了。   下方的普通成员也已经因为这古怪的一幕而慌乱起来,不少人放弃了枪试图拼冷兵器,但是他们不用枪,科涅克会用啊!   这边的集装箱这么多,几乎处处是掩体,他们打不中科涅克,科涅克却几乎一枪一个,荒谬到不在现场的基尔都觉得离谱。   基安蒂机械地继续开枪,却真的只能像是琴酒所说的那样,努力去拖慢科涅克的步伐,让琴酒他们尽快赶到。   但琴酒他们不会来得太快。   松田阵平很清楚,他现在看上去不落下风,但时间拖得越久,就越难突围。   开枪能开几枪?他有多少子弹?   这种漆黑的环境,他能打中了手臂或肩膀,暂时让攻击的人失去行动力就已经很不错了。但是一个普通成员失去行动力,马上就会有更多的人来替补上。   所以现在不着急出面,用普通成员消耗他的体力和弹药储备才是最正确的决定。   松田阵平靠在集装箱后面吐了口气,白天因为炸弹冲击造成的内脏震伤忽然叫嚣了起来,他用力按了按疼痛的胸膛,却不小心牵动了左臂上的伤口。   一旦再受伤,就出不去了。   他又咳嗽了两声,拿着枪的右手拽了拽左手臂的袖口,盖住露出来的白色绷带,却忽然抬头,目光冷冽,一枪击中悄然向这边降落的无人机。   【科涅克伤势加重。——DL】   金发小麦色皮肤的青年手机震动了一声,他低下头,看到熟悉的英文代称发出一行简单的信息,甚至极为恶劣地配上了一张自上空俯拍的照片。   卷发青年倚靠在集装箱上,左手握拳抵在唇边,像是在低咳,下滑的袖口露出一圈渗血的绷带。   降谷零的目光凝固了。 第241章   金发青年看了手机几秒后, 立刻抬起头望向天空中的无人机。   他莫名的动作引起了旁边琴酒的注意。   银发男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天空,与天空中的无人机对视几秒后,脸色沉了下来,   “波本, 这些无人机由谁控制。”   “普通成员而已。”   波本随意地回答。   面对琴酒审视的目光, 他没有任何解释的意思。   密集的枪声又一次响起, 松田阵平抓住空隙开了两枪,解决了已经悄悄向他靠近的人之后,又躲在集装箱后。   他目光扫过周围成叠成摞的集装箱,又望向距离他只有十几米的仓库。这十几米的距离对于别人来说可能太远了, 但是有希拉破解的规则在,只要没人追上来,他就可以无伤到达。   不过真正麻烦的是仓库门上的电子锁, 要是平时, 他当然能轻松地拆掉那东西,可躲避子弹也需要全神贯注判断子弹的方向。   如果分心去开锁, 他可能就被打成蜂窝了。   [要不要赌一下,我们能不能进去。]松田阵平丝毫不担心,[我觉得可以]   [我也觉得可以。]希拉回答。   意见一致, 赌局无效。   [那换一个吧。]   即使刚刚已经差不多精疲力尽,但是坐这么一会,松田阵平就感觉自己的体力值在不断上升,也稍稍有了些精神,   [就赌, 仓库门在几分钟之内主动打开。]   无人机悄无声息地下降, 遥遥地将坐在水泥地面的卷发青年摄入镜头。   又一次反击之后,卷发青年不再探出头, 而是沉默地坐在集装箱后面,拨弄了一下手枪的转轮。   弹巢弹开,露出里面仅剩的一颗子弹。   他又漫不经心地把转轮复位,将枪对准了自己。   另一处黑暗的房间,看着画面的人错愕出声,   “他要自杀?”   [自杀的话是对准心脏还是太阳穴?]   [为什么不是鼻梁?]   [那感觉太奇怪了。]松田阵平又把枪放下,[我觉得不够帅。]   [那怎么做?]希拉跟着思考起来,[把这里一起炸了?可是你已经没炸药了。]   [……]松田阵平沉吟,[但是又没有人知道我没有。]   无人机传回的画面里,卷发青年拿着枪比划了两下,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从衣服里取出一个漆黑的条状物体,看起来像是一个小型的炸弹。   他似乎没有将炸弹扔出去的打算,就在原地调试了起来,集装箱周围的人缓缓逼近,看见他手里的东西之后,又齐刷刷停下,留出一个诡异的真空区。   就在这时,仓库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条缝隙。   风吹开乌云,斑驳的银辉洒落。降谷零仰头去看,只觉像是有人对着漆黑天幕也开了一枪,留下了突兀泛白的圆形弹痕,才偷渡了冰冷的月色。   “科涅克的伤势加重了,我们也该行动了。”他对琴酒说。   琴酒身边跟着伏特加,他则跟在两人身边,一起往包围科涅克的区域走去。   他们走的依然不急。这里这么多代号成员,科涅克无论如何都跑不掉。   但是……   【科涅克进了仓库?仓库又从内部锁上了?】琴酒脚步顿住。   【对,那个仓库的门自动开了,那玩意不是电子锁吗!】基安蒂烦躁地说。   【一定有人,帮忙。】科恩补充。   琴酒看向旁边的波本,金发青年的脸色晦暗不明,又在他的注视下笑了起来,   “说不定就是有帮手,不然为什么他能潜入中控室还不被人发现。”   坚固而密闭的仓库内部,同样传出一个男人略有些张狂的声音,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潜入中控室又成功逃出来的,但是整个码头都被严密封锁,除了我,没人能帮你。”   松田阵平与转向他的监控探头对视,又辨别出发出声音的音响来源,才在一摞摞集装箱之间找了个比较矮点的地方坐下,慢吞吞回答,   “所以果然其他几家租借码头的企业,甚至包括那两家仓库运营商,都是朗姆的。”   不然根本说不过去,为什么这边都已经枪战了,周围居然丝毫不乱的,一点动静都没有,更没有人报警。   日本是个岛国,在首都东京,一个完全由朗姆掌控的码头有多重要,稍微一想就知道。   “但朗姆为了对付我,甚至愿意把这种底牌露出来,已经是下血本了,你还觉得我会相信他有放走我的意思?”   “当然不能。”男人甚至懒得和他虚以委蛇,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傲气,“但如果你能老老实实的回答下面的问题,没准能得到一个为朗姆大人效力的机会。”   松田阵平听得挑挑眉,   “在那之前,你不打算说一说你是谁?”   他粗糙地用了一个大概没人会上当的激将法,“算了,你也就是朗姆的传声筒而已,不用告诉我。”   结果他听见了一声冷笑。   “啊,听好了。”那男人嘲讽他,“你就不好奇为什么这一个月不管到哪都会被人发现踪迹吗?不想知道为什么你临时起意的决定来港口,却被埋伏吗?”   松田阵平:……他居然真说出来了。   安静中,松田阵平情商上线,意识到这时候需要自己的配合。他干巴巴地接了一句,   “我可太好奇了。”   不光是他,Boss也很好奇。   不然他为什么非要在手机上面调出码头的地图,还专门放大选择了这片区域。   黑进他的手机掌握他的行踪,远程控制无数摄像头搜索他,控制被操控的货车起重机吊车重新停下,一路上不断用无人机跟着他的……   DL。   朗姆手底下有这么厉害的黑客,干嘛要藏着掖着,非要让对方当一个籍籍无名的普通成员?他在防着谁?   松田阵平这次不是来查货的,是要确认这个码头是不是已经完完全全被朗姆掌控。   更是把这个藏在幕后的黑客,从屏幕那头拽出来。   松田阵平很清楚,要不是他看上去真的绝无半点生路,无论如何没办法将消息泄露出去了,那这个黑客绝不会出现。   为此,琴酒连手头的任务都暂时放弃,从东京的另外一头赶过来围剿科涅克。   真正不知情的,反而是朗姆这边的降谷零和基尔。   但降谷零在中控室的时候,就猜到松田阵平似乎另有打算。紧接着,他察觉出,有人在盯着他。   于是他联系了朗姆。他毫不遮掩地说出对科涅克目的的猜测。他主动为DL遮掩。   在那个黑客的操作下,摄像头是朗姆的眼睛,无人机是朗姆的眼睛,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朗姆的目光之下。   而波本真切地表现出对朗姆的忠心,和想要杀死科涅克的冷酷。   不过降谷零没想到,基尔明明不太可能得到了松田阵平那边的暗示,但却默契地配合了他——不,他不是真的不能猜到原因,他只是不太想提。   降谷零把脑子里浮现的那些组织谣言冷静地打包埋了,再次望向正在被破解门锁的仓库。   通讯频道里面乱糟糟的,基安蒂和基尔在对话,大意是在聊科涅克是不是有帮手。   伏特加则在频道里喊,他发现了这边的计算机和各种码头机械的控制程序都有人入侵的痕迹,而且手段比他高明的多,他没办法追查。   降谷零表面上依然是站在朗姆这边,只字不提DL的事情,顺着基尔那边的话推到了科涅克身上。   “看来接应科涅克的帮手是个黑客,极其擅长计算机,我们要趁对方还没继续行动之前,先把仓库打开。”   琴酒一言不发,松田阵平也默然地等到了DL的第一个问题。   “科涅克,你这两个多月对情报组的针对,到底是复仇,还是白兰地指使你做的?” 第242章   “复仇?白兰地指使?”   松田阵平听见这句话, 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微妙了起来。   又让Boss说对了。   这段时间虽然一直在被追杀,但也没有和所有人都断联。尤其是Boss,Boss不太可能一次性给他一个月的药,就算是给了他, 在逃途中也可能会随时丢失。   所以在这个月里, 他分别去不同的地方取了三次药, 也和Boss联系了两次。   最后一次联系正是昨天,松田阵平说起朗姆身边可能有一个实力顶尖的黑客。   “一个黑客不算什么,但朗姆却把他瞒得死死的,这就有点奇怪了。”   “……嗯。你想把他引出来?”   Boss回复的比以往慢一些, 松田阵平还隐约听见了纸张翻动的声音。   他啧了一声,   “我知道您在整理朗姆那边的情报,但您先听我说吧, 再过一会, 我可能就会被发现了。”   于是他听见Boss的笑声,“这一个月辛苦你了。”   “还好吧。”松田阵平不太在意。   搞定组织就要先搞定朗姆, 在这件事情上,他和Boss的目标一致。而且如果他没猜错,boss已经将朗姆在东京的人脉、产业以及资金来源都已经被摸得差不多了。而降谷零全程参与, 应该也跟着查到了五六成。   既能折腾朗姆,又能拿到情报,所以他这段时间的心情始终不错。   那边纸张翻动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但又很快停下,   “我知道你的意思, 你觉得他可能是朗姆的杀手锏。”   松田阵平嗯了一声, Boss不置可否,只问,   “但你有没有发现他的问题?”   松田阵平当然发现了。   “我这一个月被发现行踪十六次,起码有十次和这个黑客有关。他暴露我的信息暴露得太急,次数太多了。您想说他和朗姆一样性格急躁?”   “这只是一方面,再想一想。”   松田阵平:……   帕波米特曾经说,当朗姆问话时,最好不要真的一股脑把话说得太周全,因为朗姆会怀疑你提前猜测了他的想法。   他当时应该跟着吐槽Boss的:当Boss问你问题的时候,你最好真的在想,并且能说多少说多少。因为你不知道他到底想到哪一步了。   Boss都不担心他在这里浪费时间被朗姆发现,那这里应该是安全的。   他靠着电话亭的玻璃放空大脑,想起Boss对他最初推测的反应,终于从自己不太擅长的角度,找到一个可能性:   “也许朗姆没那么看重他,所以他才拼的想要表现自己的能力,但这说不通,朗姆确实在隐藏他。”   Boss的指节轻轻敲击桌面,   “朗姆隐藏他,不一定是因为他本人,也可能是因为他所处的位置。”   松田阵平反应过来:“就像威士忌?一直到今年我和琴酒才知道还有这个人,但他实际上比琴酒他们差远了。”   刚刚意识到那个查到诸伏景光身份的人还潜藏在公安时,他确实担心。真的把人查出来,才发现不过如此。卧底给人最大的威胁,就是隐蔽且无人知晓。   松田阵平自觉比喻恰当,但Boss这回沉默了半秒,才缓缓说,   “威士忌的综合能力不弱,不然也没办法潜入公安四年。只是他碰上的是萩原研二,又轻敌了……看来你对他意见依然很大。”   “还好,他不再暴露我就不会杀了他。”   松田阵平直白地回答了一句,脑子已经回到之前的话题,他顺着Boss的思路,却发现答案居然只剩下一个:   “您觉得,朗姆不肯把那个黑客放在明面上,是因为他让对方做一件不方面让您知道的事情。”   他站直身体,错愕和震惊不加掩饰,   “他不是在怀疑白兰地换人,他在怀疑您?可他前几个月不是还让人查研究所,调查梅根,想要引出白兰地……他故意的,是为了让人放松警惕。”   那是不是,接下来要想办法告诉……   松田阵平还未想完,忽然眩晕了一下,他闭上眼,Boss的声音却依然平稳,   “去试探一下就知道了。”   “白兰地。”他喊出松田阵平的代号,“给朗姆一个和科涅克谈话的机会。不论表面上和你交流的是谁,朗姆一定会全程在场。”   松田阵平勉强回过神:“我应该能把那个黑客引出来交流,但如果您让我来问出朗姆做什么……”   他很有自知之明的停顿。不擅长就是不擅长,他学过拷问和刑讯的技巧,但在话术上面是真的没什么天赋。   Boss大概也没指望他,无奈道,“不需要,你只要按照你本来想的,把那个黑客掀到明面上,让琴酒事后去施压,朗姆为了掌握主动权,有可能会主动说出来。”   “不过。”Boss沉吟,“届时你们交谈,如果他一开始就提到白兰地,就说明他真正怀疑的确实是我。”   朗姆虽然急性子,但也谨慎,绝对不会把关键问题放在开头。   他问白兰地,恰恰说明他的目光已经从白兰地身上移开。但也表示,朗姆尚没有把白兰地和Boss联系起来。   “科涅克!”   仓库里,男人的声音因为松田阵平只说几个字就迟迟没有下文而变得不耐烦。   松田阵平回过神,兴致缺缺地扫了一眼高处的音响。   他好像知道为什么boss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了。在对话之前就已经了解对方的真实目的、思考方向和情报界限,实在很难有什么情绪起伏。   接下来的对话也差不多如boss所料,黑客的问题步步陷阱,和他表现出来的狂妄性格完全不符,完全是朗姆指点,来试探他到底是为boss做事还是为白兰地做事。   松田阵平则来者不拒,齐齐承认,不仅表示自己和白兰地也有关系,还主动牵扯上boss,真情实感地试图挑起组织内斗。   结果朗姆最后不理他了,那个黑客DL迷惑地自行质问:   “你居然真的是为萩原研二才背叛组织的?”   松田阵平:……?   好出色的逻辑,我知道你也很了解组织内的情况了,但要不还是换回朗姆吧。   DL也不是真的没有脑子,他紧接着问:   “那是谁帮你从四年前的死局中逃脱的?萩原研二根本没有情报来源,不可能提前布置。如果不是白兰地,还能有谁知道朗姆大人派人从研究所取了药……”   他先是猛然停下,接着提高声音,“啊~我知道了,那个梅根、不,K的人,他们也盯着研究所。”   这回松田阵平安静了。   没错,当年就盯着研究所的人不多,除了boss、白兰地、琴酒和当初的朗姆,只剩Boss仍然在派人调查的K。   如果按照DL的逻辑继续下去,在朗姆眼里,就是科涅克和K早有勾结。   可他现在不能反驳,他刚刚都敢承认牵扯Boss,现在非要否认和K无关,那和自爆有什么区别。   突然把自己绕进去的松田阵平,无可奈何地等待DL的结论。   结果一片寂静中,DL震惊的声音响起:   “苏格兰是K的人,当初他提前得知了这件事,救了你。”   他斩钉截铁:   “你这四年和苏格兰在一起!”   松田阵平瞳孔地震。   凝固了两秒之后,他面无表情地站起来,“交流到此结束,接应我的人还不太适合听这些东西。”   “动手吧。”   卷发青年冷漠地下令。   仓库外,因为伏特加始终没办法从那个黑客手里抢回控制权,正指挥人打算把门炸开的琴酒和波本忽然听到一阵阵嗡鸣声。   已经缓缓降落的无人机忽然铺天盖地的升起来。   【这些无人机……】   同样在室外的基安蒂通过瞄准镜看向无人机,骤然发现了不对,在通讯频道里惊叫起来,   【你们躲开!!】   在她说话之前,波本和琴酒已经齐齐后退寻找掩体。   下一秒,子弹如雨砸下,普通成员的惨叫声连绵不绝。   所有人,连带控制台前的基尔和伏特加,都听见了音响中传出科涅克的声音。   “现在打开门让我离开,还是等他们连带外面的代号成员都死完了,我再让我的同伴开门。DL,你可以决定了。”   接着是一个男人不可置信的声音,“怎么可能?是谁,帮你的人是谁?”   【后面这个说话的是谁?那个DL?故意把科涅克放进仓库的也是DL?】基安蒂和科恩刚刚被无人机波及了,此刻气喘吁吁且满头问号,【现在到底什么情况,操控无人机武器的又是谁?】   基尔替旁边根本忙不过来,又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的伏特加回答:   【伏特加说有之前控制无人机的和现在控制仓库电子锁的是同一个黑客,现在多了另一个人,抢走了无人机的控制权。】   【……】好窒息。   【波本。】他们都听见琴酒冷淡的嘲讽,【DL故意把科涅克关进仓库,是怕救援科涅克的人来不及吗?】   如果没有这一出,现在科涅克已经死了。   而波本这回终于不在顾左右而言他,【不管之前怎么回事,现在最重要的是先解决眼前的威胁。】   【怎么解决?】基尔第一个接话。   现在唯一一个能看到的敌人在仓库里呢。   【直接炸了仓库。】波本说。   【让DL放科涅克走。】琴酒说。   基安蒂脸青了。   现在所有人被无人机上的枪口指着,波本说炸了仓库,是希望所有人给科涅克陪葬吗? 第243章   面对其他人的质疑, 波本冷静且有理有据地反驳。   无人机的大小限制了子弹数量,最多也就齐射两三轮,他们周围都是可以做掩体的集装箱,不一定会死。但只要引爆已经堆在仓库各处的炸药, 仓库塌陷, 科涅克必然会死。   不一定会死对上一定会死, 不亏。   这个结论让通讯频道内大部分人都差点骂人。   能混到代号成员这一步的,没有真正的蠢货,面对这种局势,他们自然明白朗姆大概背着他们有什么别的打算, 所以故意让那个黑客 dl把科涅克引入仓库,单独交谈。而他们这些人大概都是被当做棋子利用了。   除了波本,谁想在这种莫名其妙的敌我不明的情况下和科涅克拼?   连基尔都没敢为波本说话, 有点怀疑自己先前的判断。   波本的意见理所当然的被被所有人无视, 琴酒直接联系了朗姆。   朗姆起先并未答应,又过了半分钟, 大约是得到了什么消息,比如说DL也没办法重新操控回无人机,才终于松了口。   仓库的门打开, 无人机并成两列护送科涅克大摇大摆地从他们的视线里离开。   而撤离到安全地方的琴酒神色阴沉,对着还没挂断的朗姆说:   “我会将今天的事情如实上报给boss,希望你已经有了合适的解释。”   说完之后,他并未等朗姆的回答, 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现场的气氛又一次险恶起来, 基安蒂和科恩打算悄悄撤离仓库, 但是看着波本和基尔都没有离开,出于立场原因, 只能站在原地。   但下一秒,琴酒的手机震动声音打破了寂静,他们看着银发男人拿起手机,没两秒就脸色微变,让他们留下收尾,就独自一人离开。   半小时后,   他们同时收到了一条来自组织内网的消息。   【卡尔瓦多斯死亡。】   紧接着,是一条被boss亲自下令调整了优先级的任务。   【击杀赤井秀一。】   该任务优先级被设置为最高,甚至超过了追捕科涅克。   松田阵平的压力骤然轻松了很多,他趁此机会彻底甩脱了追踪——其实没了阴魂不散的DL,甩脱组织这也不算是一件麻烦事。只要贝尔摩德帮他稍微易个容,他就以白兰地的身份再次回到了研究所,顺便从贝尔摩德这边搞清楚大致的事情经过。   “你是说赤井秀一放出了雪莉的假消息引诱你出现,你一不小心落入了FBI的陷阱?”   也在养伤的贝尔摩德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跑来了她平时最烦的研究所,更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他的体检报告。看完后,那双冰绿色的眸子含笑打量他,   “你没死可真是大,要是卡尔瓦多斯有你一半的硬,现在应该已经参加下一轮任务了。”   她看上去对自己的追求者的死亡毫不动容,松田阵平早就知道贝尔摩德冷漠的性格,对此并不意外。   但他很不爽贝尔摩德那种审视评估的眼神,于是故意扫过贝尔摩德肋骨断裂还未痊愈的胸腹,接着又平静地将目光转向她被宽松长裤掩盖的大腿上的枪伤。   “你也是被赤井秀一打伤的?他的枪法居然这么不准?”   贝尔摩德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嘴上却依旧不依不饶。   “如果面对的是你的话,赤井秀一的枪法可能会更不准。”   贝尔摩德是在暗指赤井秀一对科涅克旧情难忘,但是松田阵平压根儿没听出来她的言外之意,他脑内的组织谣言还停留在波本以及苏格兰的阶段,根本没有赤井秀一什么事。   没反应过来就没有伤害,松田阵平对贝尔摩德的精神攻击毫无所觉,满心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   “以我的反应速度,他本来就不可能打中。”   金发女人露出被噎住的表情,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卷发青年不避不让。他脸上没什么血色,但目光湛然,眉眼锐利,英俊得过分标准,再挑剔得人都很难说出来这张脸的半点不好来。   “白兰地,你这张脸可真是占便宜。”贝尔摩德回神,似笑似讽,又像是真情实感地叹息,“苏格兰和波本他们最初是不是就是被你这么蛊惑的。”   来自容貌的攻击性与凌厉的危险气势叠加,对于某些特定类型的人来说,确实过分夺目了。   至于性格,贝尔摩德故意忽视了这一条。   执拗、愚蠢、不懂人心、不知反抗。   算了吧。若组织真能被她心中的银色子弹贯穿,那象征死亡的黑色棺椁,必定有白兰地一份。   不过现在,被她连带着诅咒的松田阵平还活得好好的。虽然找过来的降谷零不太同意他这个形容。但最终也只是阴沉着脸重新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   他又问松田阵平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不舒服的地方,还着重提了一下脑部。   松田阵平以为他说的是精神方面的,目光闪了闪若无其事地含糊回答。   “和之前差不多吧。”   反正他还是分不清时间。这一个月里有好几次差点吃亏也是因为这件事。现在他已经养成了起床先拿起手机看一眼日期再看一眼天气的习惯。   降谷零也已经不再避讳这件事情了,他稍微问了问这段时间松田阵平感知中的时间,确认虽然一直混乱且毫无规律,但是却没有更严重的倾向后,才轻轻舒了口气。   “还不错……起码没有恶化。”   他将手按在松田阵平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说话的时候甚至在笑。   却和之前贝尔摩德的笑容,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即使是松田阵平,都能从中感觉到其中的担忧和安抚。   看到降谷零比他本人还在意这件事情,松田阵平稍微提起的一点沉重当即一扫而空,   “行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转过头来安慰了降谷零一句,努力转移了话题,   “码头那天的后续结果出来了。”   这是他从Boss那边得到的第一手消息,不算保密内容,只是应该过几天才会传出去,   “朗姆在被Boss问责前,先主动承认了DL被他派去了卧底,获取一份非常关键的技术,Boss知道后,破格直接授予DL代号宾加。”   “宾加。”降谷零自语,“那份技术……”   他本来想说他可以去调查一下,顺便找机会试着接近宾加,结果刚说出两个词,便觉不妙,猛然刹住改口,   “我……”不是问你。   可稍微晚了一步,松田阵平已经回答了他:   “是跨……”   没说完,本来只是想试试的松田阵平眼前骤然眩晕,周围旋转起来。他身体晃了晃,单手撑住茶几说不出话,有种想要干呕的强烈反胃感。   但这次感觉不算严重,为什么?就算他不说降谷零过段时间也会知道?   松田阵平在不适的灵魂颠簸感中迷迷糊糊地思索,降谷零的声音却惊慌起来,   “松田!别说,别想了”   别想?为什么是别想了?   不太对劲……   降谷零不太对劲。   松田阵平眼前忽然闪过刚刚降谷零旁敲侧击他有没有头晕不适的感觉,最近记忆是否完整的画面。   还有他在病房中醒来,降谷零没离开,甚至连班长都赶到了公安内部的医院的画面。   当时松田阵平本来就想问,却被绕过去了,此刻,异样感再次浮上心头。   他紧紧抓住降谷零的手臂,直直地盯着那双紫灰色的眼睛,思路清晰,声音含糊但稳定,   “你、你们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第244章   看见那双紫灰色的眼睛中猝不及防流露出的震荡, 松田阵平就意识到自己的感觉是正确的。   但是他们能瞒着他什么?   医院、身体检查……   “我的检查报告有问题?!”   得出这个结论的瞬间,松田阵平第一个想法就是不可能。   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前段时间刚刚在研究所里检查过,总不可能短时间内就发生了变化。   松田阵平想否定, 可他的推理能力让他从中发掘出了蛛丝马迹。   他松开抓着降谷零手臂的手, 坐直身体, 即使还有些不适,高速运转的大脑还是抽丝剥茧地得到了真正的答案:   “是脑部。”   是从boss有意无意的提醒他没有必要的那几项检查中得到的结论。   “……”降谷零的沉默某种程度上已经代表了答案。   一点一点从降谷零口中逼问出那天的检查结果和他们的推测之后,松田阵平久久沉默。   他后脑的位置被注射入一个装置,并且这个装置疑似有捕捉并处理脑电波的功能, 荒谬但合理。   听上去还真的像是boss会做的事情,而且研究所的水平应当也能完成这个操作。   松田阵平的手按在后脑的位置,指腹之下皮肤深处传来极其轻微的脉动。   如果他的后脑的血管处真的注射了那么一个装置, 那么传出的振动应当与其他人有明显的差距。   当然, 是在仪器的检测之下。   但松田阵平想立刻就验证。   [希拉……]他在心底呼唤。   希拉的感官与他共享,但同样的感知也会带来不同的信息。   就像是随手一关车门, 一般人只能听见砰的一声,松田阵平却能从撞击中清晰地分辨铰链、限位器的摩擦,内部加强筋的振动。   而希拉, 祂的记忆和分辨能力甚至没有人脑的限制,如果祂想,祂甚至能数出那一声中车门内部的止震贴以肉眼不可见的频率震动了多少下,沙尘滚落了多少粒。   而希拉知道了, 自然也能同时告诉松田阵平。   如果他真的利用希拉这种能力的话, 也许一切都比现在轻松更多, 但实际上除了最初因为好奇而尝试过几次,他就始终严格地要求自己尽量不这么做。   需要希拉帮忙的时候, 他当然不会犹豫,尤其是在规则上,除了希拉根本没有谁能接触。   可有一点,松田阵平始终很明确,希拉是他的朋友,不是什么电脑上的插件。   他可以偶尔求助,却不能把希拉的能力当做长期的当做工具来利用。   即使松田阵平知道希拉绝对不会因为这件事情生气,甚至不一定能区分出来他到底在做什么,但不行就是不行。   今天,松田阵平想再破一次例。   [我记住了。]希拉立刻给出回应,又犹豫,[你摸摸降谷零,让我对比一下。]   松田阵平与祂过去的感官共享中,极少存在触摸别人后脑的情况,仅有的几次还都是对着孩子。希拉已经了解过幼年人类和成年人类的差异,因此不好立刻得出结论。   [……]   坐在沙发上的卷发青年听见降谷零所说的情况之后,好一会儿没说话,接着缓缓伸手摸向了自己的后脑勺。   降谷零担心他一时没办法接受这件事,组织语言想要安抚他时,却看见卷发青年的手忽然挪开改变了路线,摸向他的后脑。   而且还不是隔着头发触摸,而是手指穿过发丝,微凉的手指尖直接贴在他后脑的皮肤上。   降谷零当即头皮发麻,嘴里的话咽下。   要是平时,他已经把松田阵平的手拍下来。但现在松田阵平看上去状态不太好,以至于降谷零明知道手指触觉不可能做到仪器的精密检测——更别说松田阵平按的是他的脑袋不是自己的——还是放任了松田阵平的动作。   短短几秒,松田阵平的手缩回。   他已经从希拉口中得到了答案,降谷零说的是对的。   松田阵平心烦意乱,他今天本来是想问问降谷零贝尔摩德受伤的事情的始末,以及赤井秀一那边是怎么回事,但是现在计划全盘打乱,脑内装置占据了他全部思路。   这个东西只能是boss装入的,但是什么时候装上的?松田阵平一无所知,想到这东西已经在他脑子里面呆了最远可能有十年,他就毛骨悚然。   但悚然之中,还有另一个不容忽视的重点。   就是这个装置的真正功能。   降谷零他们把这个装置当做控制他,让他无法说出情报的手段,合情合理,可他知道他是因为规则的原因。   那这个东西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松田……”降谷零在一边开口,“我们希望你能再单独做一次关于头部的详细检查,来确认那个装置的作用。”   “你们觉得,再做一次详细检查就能查出来吗?”   松田阵平的口气并非质问,而是单纯的觉得不行。   除了boss,他就是最了解研究所的人,也知道组织内有多少外界根本没有流出来的黑科技。倒不是说真的,全世界的人才都在组织里,而是组织的研究有其特定的方向,并且在这条路上走了够久。   除非碰巧刚好有人也有大把的资金,向同一个方向研究过多年,不然从现在开始起步的话,等研究出来,没准组织都没了。   他能想到的,降谷零同样也能想到,但是关心则乱,对松田阵平情况的担忧,促使着他先尝试所有可以尝试的办法。   更何况,降谷零还有件事还没来得及告诉松田阵平,如果公安这边没能找到合适的医生,也不代表就是山穷水尽了。   “你们找到了雪莉?”   松田阵平唰的一下站起来。   “是萩原和班长找到的。”   降谷零最近一个月一直在跟着科涅克到处跑,等科涅克销声匿迹后,他又忙着故意做成柯涅克的隐藏行迹有公安的协助。   这件事他甚至是瞒着公安做的,渡边管理官大概是发现了,但他前段时间因为“被迫和科涅克中止合作”,跟上级大吵了一架,估计最近要调职,因此抓紧时间候对降谷零大开绿灯。对于降谷零的某些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不知道。   他忙成这样,根本没空去找雪莉,但萩原研二和伊达航那边却有了收获,还正好和贝尔摩德那边的事情有关。   也和某个FBI有关。   降谷零不是很希望松田阵平和赤井秀一有所牵扯,但事情还是要说,   他犹豫地讲出那个天方夜谭:   “雪莉……变成了一个小孩子,被阿笠博士暂时‘收养’。”   “贝尔摩德受伤的事情不仅和赤井秀一有关,江户川柯南也掺和进去了,我怀疑他背后有人指点,但还不确定是谁。”   “还有……就在那天晚上,萩原研二和赤井秀一打了照面。”   准确的说是:照面,打了。   因为赤井秀一要杀用狙击枪在暗中帮助贝尔摩德对卡尔瓦多斯,而萩原研二想把人带到公安。   “这些不重要,总之结果是好的。”降谷零一口带过,“目前雪莉还在阿笠博士家,我们没有惊动她。”   “你更了解她的,你觉得以她的能力,有没有可能帮你查出那个脑内装置的作用?”   “……”   松田阵平忽然想起,江户川柯南一个月之前支支吾吾,大概是已经确定了雪莉的身份。可他还偏偏对江户川柯南说,雪莉有可能治疗他。   ……果然人不能随便说谎,一个月前的回旋镖,恰恰好扎回他自己身上。   “我先联系一下阿笠博士。”   他一个人走到房间。   电话铃声响起,在厕所的阿笠博士喊着让小哀帮忙接电话。   于是茶发的小女孩对着陌生来电按下接通键:   “喂?这里是阿笠博士家。” 第245章   年幼女孩的声音顺着电话线传到松田阵平的耳中, 换来松田阵平的沉默。   而沉默又引起了灰原哀的警惕,她精神紧绷,按下录音键,恰好门铃响起, 江户川柯南站在外面喊阿笠博士开门。   阿笠博士刚从洗手间出来, 还没来得及灰原哀是谁的电话, 就因为江户川柯南的声音便匆匆走过去把门打开。   “新……柯南,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灰原哀在阿笠博士说出第一个假名发音时,就惊醒般立刻捂住麦克风,莫名出了身冷汗。   可话筒中已经传出一道低沉的叹息。   江户川柯南刚讪笑着把不小心弄坏的眼镜交给博士修理, 一转头就看见茶发女孩拿着阿笠博士的手机,脸色苍白,失魂般站在窗边。   他登时一惊,   “怎么了, 谁的电话?”   江户川柯南小跑过去,看向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有点惊讶:   “松田先生?”   “是我。”那边的人用他熟悉的声音回应,“听说你最近过得很热闹。”   真的是松田先生。可灰原怎么跟吓了一跳似的?   江户川柯南想从灰原哀手里拿过手机,茶发的女孩怔怔的, 先是攥紧,接着才卸力。   他摸到到手机边缘的潮湿,动作微顿,却不动声色地对那头抱怨:   “这种热闹还是没有比较好。你前段时间说忙完就给我带礼物, 什么时候给我。”   “什么礼物?”   松田阵平差点以为自己又失忆了。他先找希拉确认了一遍, 才意识到江户川柯南是在试探他。   “啧, 知道防备了,还不错。”   他说完这句, 便感觉对面的呼吸放松了许多,又接着道:   “你验证完了,我就说正事了,让我和雪莉聊一聊。”   他没有和江户川柯南纠结为什么要隐瞒雪莉的事情。   雪莉和江户川柯南虽然是制药人和受害者的关系,但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同病相怜,都算是组织的受害者。以江户川柯南的性格,确实有很大程度可能会帮她隐瞒。   松田阵平更担心雪莉那边拒绝的意愿太强烈。   雪莉本来就怕他,而且在雪莉眼里,四年前科涅克意外死亡之前,都是组织的代号成员,她大概率是不愿意见他的。   “我没有伤害她的意思。”他斟酌言辞,斟酌失败,“今晚见个面吧。”   雪莉却轻易同意了。   深夜,降谷零和松田阵平一起过来,留在一条街外观察情况。他悄悄翻入阿笠博士家的院中,又从窗户进入漆黑的客厅,借着故意留下的微弱光源,进入地下室。   脚步声响起,江户川柯南立刻跳下凳子,往门口望去。   他的余光瞥见旁边的灰原哀依然垂着头,一动不动,像是毫不在意似的,可是手却抓紧了桌沿。   灰原果然和松田先生认识。   但是一个组织的科学家、研究员,是在什么情况下,会认识一个组织实验的受害者。这个问题的答案,白天就已经在他脑子里转过一回,所以当灰原哀想要单独和松田阵平见面时,他坚持也要留下来,并且让阿笠博士留在楼上。   门外的人终于露出半个身影,他隔着墨镜凝视着灰原哀,暗沉的波浪在目光中翻腾,“雪莉,好久不见。”   江户川柯南屏住呼吸,准备好随时救场,   灰原哀却轻声开口:   “科涅克。”   科涅克?男孩瞪大眼睛。   科涅克是一种白兰地,也是酒名!如果这是一个代号的话,那松田先生之前应该是组织成员?!   事情超出了江户川柯南的预料。   但灰原哀却很冷静。她从那天看见江户川柯南手中的药物资料时,就已经隐隐生出一些猜测。   那一份药物数据中包含一些‘不明成分’,其中有两种她认识,正是组织内研究所提取和合成的秘密药物成果。而这两种药物成分,正是她几年前悄悄研究SOI-H中发现的。   科涅克说,当初一批实验体只有他活下来。科涅克需要SOI-H续。   松田阵平需要她手中这份从成分到效果,都和她印象中的SOI-H一样的药物续。   松田阵平就是科涅克,松田阵平只能是科涅克。   灰原哀为此惊喜过,但冷静下来后,疑点却不容忽视。   当初科涅克从来没把药给过别人研究,给他供药的只有组织。   这种情况下,科涅克要么死,要么依然还是组织的代号成员,不存在叛逃在外的可能性。   灰原哀敢让江户川柯南留下,是她知道,科涅克不是会滥杀无辜的人,之前科涅克没有伤害江户川柯南,现在也不会轻易动他。   科涅克和贝尔摩德、琴酒不一样。她不担心自己会连累江户川柯南。   可她不能不怀疑,不能不质疑。   科涅克假死是组织的计划吗?组织的药物实验受害者松田阵平、曾经的拆弹警察松田阵平又是怎么回事?   雪莉坐在圆形的高凳上,与科涅克对视。   卷发青年已经完全走到灯光下,但漆黑的影子长长地曳在身后的墙面上,鲜明又深沉。   他走近,摘下墨镜,暗青色的深海中忽地落下点点亮光,   “虽然有点晚了,但是……”   “恭喜你摆脱组织的控制,不需要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了。”松田阵平生疏地喊出她的名字,“宫野志保。”   即使组织的追杀还在继续,但是她可以不再是雪莉,而是宫野志保了。   这是宫野明美、松田阵平想做没能做到的事情,但宫野志保靠自己的力量逃出来了。   而茶发女孩茫然地看着他,像是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江户川柯南站在一边,看见灰原哀脸上面具般的冷静一寸寸破碎,像是摇摇欲坠的危墙忽然崩塌。   她捂着嘴,泪水汹涌不止。   “你哭什么,雪、宫野志保……”   卷发青年表情顿时空白。   江户川柯南却眨了眨眼,本来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他和悄悄下楼的阿笠博士对视,阿笠博士比划着问他灰原哀怎么回事,江户川柯南想了想,觉得太复杂了,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灰原哀的心理压力一直很大。   当初江户川柯南结识的广田雅美,其实是灰原的姐姐。那天之后,已经逃脱的宫野明美后来还是选择故意被组织发现,死在琴酒手下,想为妹妹换取一线生机。   于是只有宫野志保一个人活着。   她逃离了组织,但只要她活着,组织的追杀就不会停止。   这样担惊受怕的躲藏是正确的吗,明知道暴露后会牵连周围的人,还留下来假装自己是一个普通的小学生是正确的吗?   他一直知道灰原哀心里从未放下这些顾虑。   但是今天,疑似曾经也是组织成员的松田先生对她说。   你是正确的。   逃脱组织的控制,其实是一件很值得恭喜的好事。   可她还没为此真正高兴过一回。   灰原哀所有的心里建设、所有的警惕怀疑,都被这一句话摧毁。   “不是……“她努力想让声音平稳,却因为哽咽而依然断断续续,”现在还是灰原哀,我不能……”   “那就灰原哀。”   松田阵平被她哭得不知所措,改口得比面前有个需要限时口令暂停的炸弹还迅速。   就算是十三岁或十八岁的宫野志保在他面前哭了,他都不知道怎么办,更别说现在宫野志保是七岁的模样。   他完全不知道宫野志保、不,灰原哀这是怎么了,拼从脑子里搜刮出一个好消息。   “那我把这个名字转达给你姐……”   他脑中像是被沉闷地重重地砸了一下,砸得他猛然失声。   却不只是因为规则,更多是希拉忽然的强烈反应:   [我找到了!]   [……]松田阵平缓了好一会,才把自己七零八落的思路捡回来,眼前的茶发女孩也变得模糊扭曲,[你找到了什么,值得用谋杀我的方式来告诉我。]   [……对不起。]希拉已经很多年没有出过这种用力过度的失误了,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接着诚恳地道歉。   [没事,先等我一下。]   他吐了口气,感觉有人在触碰他,耳边勉强分辨出一点声音。   “我没事。”   没事?江户川柯南沉默,仰头看被阿笠博士扶住的松田阵平,   卷发青年额头渗出汗珠,但刚刚痛苦的神色已经迅速淡去,仅剩下眉宇间拧起的竖线。   而刚刚被忽然得知的喜讯炸懵的灰原哀却比江户川柯南冷静,或者说更像是习以为常,   “……你的药在哪?”   “喂。”松田阵平想说这件事起码得帮他保密,但是又从灰原哀这种毫不避讳的态度中推理出一个可能。   江户川柯南可能已经知道了。   啧。   他摸到衣兜里的打火机药盒,却又想要补完刚刚没说完的话,一时有些犹豫。   希拉却忽然出声,   [你接着说。]   松田阵平:?   他当即对雪莉开口:“她现在被公……保护,不方便见面,需要等一段时间。”   灰原哀的镇定再次消失,手指颤抖,声音也飘忽得不行,   “你不用说了!我、我知道了。”   她阻止松田阵平继续开口,可自己却像是神游般怔在原地。   松田阵平已经适应过来,在心里发问:   [希拉,你在测试什么?]   [你脑内的那个装置。]   希拉的语气有些迷惑。   希拉今天和松田阵平一起研究了半天检查报告和相关知识,努力更深入地了解人类的脑部。   虽然人类大脑为对祂来说太过脆弱而微观而难以真正探索,但希拉还是会有意无意地稍稍注意一下。   [刚刚你触动规则,你脑内的那个装置有了反应。]   松田阵平心中一凛,[它被触发了?]   [没有,只是有一点轻微反应,没有触动,它没有规则灵敏。]   [……]松田阵平沉默一会,才问,[你为什么要把它和规则对比,它不是因为规则引起的脑电波异常才触动的吗?]   [不是。]希拉回答,[是同时,刚刚那一瞬间,它给我和规则一样的反应。]   松田阵平感觉从一股寒意窜上天灵盖。   [也就是说,它的作用是……]他干涩地挤出那个答案,[监测我是否对不知情、或没有权限知情的人透露组织的重要情报。]   如果这个装置的作用真的是这样,那只要触发一次,boss就会察觉了他的背叛。   [情报不互通是必要的。]   他第一次想对降谷零透露身份时,希拉发现了规则。假如没有规则存在,他在24岁时无知无觉地透露情报,立刻就会被boss发现背叛。   [情报不互通。情报应以更波折、更有戏剧性的推理手段获知。]   完整的规则揭示了绕过规则探知的手段,但也是避免他脑内装置触发的手段。   希拉说,这条规则很难破解。   为什么难以破解?   [希拉,有没有可能,人为地干扰或者加固规则?] 第246章   松田阵平想让希拉判断, 他脑内的装置是否是规则难以破解的原因。   刚刚已经试验过的希拉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松田阵平先坐到了一边,对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他们三人说了自己要休息一会,才继续和希拉对话。   [但是这怎么做到的?装置只能影响我一个人,而规则是世界的规则, 怎么可能会因为我一个人脑内的装置, 影响到你对规则的破解?]   [反正已经有很多奇怪的事情了, 比如规则应该始终存在,但是这个世界有很多规则是今年才诞生。]   希拉对规则的认知还没定型的时候,就已经先觉得这个世界很奇怪,奇怪的世界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所以祂的思路高度开放。   祂接着举例,[我觉得我可以直接通过规则影响现实,但是现在仅能体现在你身上。]   松田阵平愣了一下, 忽然之间发现了盲点。   为什么他脑内的装置能影响规则?因为希拉破解的规则, 目前仅能以他为媒介实现他一人。   换句话说,希拉破解的规则, 实际上是松田限定。   [你说过,规则同时影响现在、过去和未来……]   他因为说出这句话而再次眩晕了一下,勉强咬了下舌尖让自己清醒,   [如果没有规则限制,那我就可以不受控制地说出情报。但反过来,也可以是因为装置限制了将来的我,让我无法说出情报, 所以你现在无法破解规则。]   当把思路理顺后, 松田阵平又因为boss的可怕而生出一身冷汗。   倒不是怀疑boss发现了规则, 就算是他承认boss确实不简单,但是直接干扰规则也太超过了。没有希拉, 人类根本没有途径去意识到有规则的存在。   他只是惊于Boss在不清楚规则的情况下,仅仅是因为谨慎和控制欲布下的一步棋,就给他造成了这么大的麻烦。而且,被针对的他困扰多年、从死亡边缘无数次擦肩而过以后才发现这件事。   [如果把这东西取出来,是不是规则也就容易破解了?]   [应该是。]希拉的态度很认同,又在话尾补上了一句,[人类真可怕。]   不,可怕的不是人类,只是boss而已,松田阵平无奈地想。   所以现在的重中之重就是怎么把脑内的东西拆出来。   之前降谷零提议让雪莉帮忙时,松田阵平还没什么想法,现在知道了装置作用,却真的生出来一点紧迫。   他吃了一片药,走到地下室门口打开门,不出意外地发现一大两小挨挨挤挤的都站在门口,看见他出来,都紧紧的盯着他。   这场景实在有点好笑,松田阵平想调侃一下,结果茶发的女孩目光中忽然透出几分严厉,   “你上一次服药是什么时候?”   “……”   这熟悉的被雪莉谴责不遵医嘱的感觉。   松田阵平所有想说的话都被噎回嗓子里。   他转移话题,“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我们再单独聊一聊。”   最后房间挤进来了四个人。   松田阵平:……   你们好歹尊重一下病人的隐私?   阿笠博士干笑着说,“其实我在药物方面也是有点研究的。”   “我今天问的不是药。”松田阵平冷酷地说,“是一个医疗器……”械。   可恶,居然更专业对口了。   松田阵平悻悻地看向厚着脸皮坐到自己另外一边的黑发蓝眼的小男孩,没好气地说:“你呢,你有什么用?”   确实……我有什么用?   工科不如阿笠博士,药物和医学不如灰原哀,日本警察的救世主、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语塞,   “我、我可以帮你们做会诊记录?”   要不然你装订成册,发给降谷零和萩原研二他们每人一本吧,省得他们天天盯着他。   就刚刚从降谷零车上出来时,松田阵平身上就多了一个窃听器一个定位器,刚才他被规则警告时,手机上已经多了一个未接电话。   刚想着,他手机又震了一下,果然是降谷零的邮件。   【不许屏蔽。】   而江户川柯南也有了新动作。   七岁的工藤新一要维护成熟男孩的尊严,硬气地和可爱这个词一刀两断,但七岁的江户川柯南为了目的可以原地卖萌,   他拉着卷发青年的衣袖,眼睛眨也不眨的仰头望着他,“松田先生,我也很担心你的情况……”   松田阵平头皮发麻地想说工藤新一你可是个十七岁的高中生,但对上七岁男孩巴巴望着他的蓝色眼睛,又一时失语。   最后他投降,同时对江户川柯南和降谷零说,“行,那你就听着吧。”   松田阵平直接将被降谷零强行塞过来的报告,交给灰原哀看。   茶发女孩的脸色随着翻过去的纸张页数而越来越凝重阴沉,最后缓缓呼吸几次,在报告上捏出重重的褶皱。   早就知道松田阵平身上情况复杂的阿笠博士脸上痛惜愤怒居多。而旁边的江户川柯南欲言又止好几次,最后表情定格在恍然和迷惑交错。   感谢阿笠博士乱七八糟的发明,居然还能支撑松田阵平当场一个简易的脑部检查。   这个形容是灰原哀给的,但看见比医院仪器还精确的结果后,他对简易两个字产生了怀疑。   “你拿什么地方的仪器和这里的做对比?”   拿着报告的灰原哀言简意赅,“组织。”   说完就不再理他,专心和阿笠博士一起研究。   松田阵平觉得自己也算是懂一点,试图加入话题,没几分钟之后,就自觉起身,坐到了江户川柯南那一桌。   “喝咖啡吗?”江户川柯南招呼道,   “不行,不能喝兴奋神经的饮料。”   灰原哀耳聪目明,隔着半个房间发来新的医嘱。   她没点名,但是连江户川柯南都在这一瞬间情不自禁放下了手里的那杯美式。   松田阵平将“给我一罐啤酒”完整地咽回去,换成“给我一杯水。”   柯南灰溜溜去隔壁倒水,松田阵平也顺势站起来跟过去,   “为什么还要避着他们说?”   他刚才走到江户川柯南旁边,就想问赤井秀一的事情,但却被江户川柯南打断了,   “我听说你遇到赤井秀一了?”   结果江户川柯南先幽幽地看着他:“松田先生,你认识的人可真不少。还有不应该先和我解释一下科涅克是怎么回事吗?”   松田阵平和他对视,然后慢悠悠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不了。”   小学生侦探看起来气得想咬他一口,但却还是没有再问,   “那我说。”   他将整件事完整地叙述了一遍,包括怎么发现灰原哀被人盯上,又怎么判断出贝尔摩德,已经几次遇见同为FBI的朱蒂老师和赤井秀一的事情。   松田阵平仅听叙述就觉得惊心动魄,但是更没想到的是贝尔摩德居然放水了。她对雪莉的仇恨和执念,一直以来横在中间的松田阵平最清楚,却能为了江户川柯南放弃追查雪莉。   “计划是你自己制订的?那易容是有希子女士帮你们做的?工藤优作呢?”   “你总提我老爸干什么?”江户川柯南小幅度地哼了一声,“这种事不需要他,而且伊达警官还找来了萩原先生帮忙。”   说到这里,他又顿了顿,“那位萩原先生……是公安吧。”   他已经向目暮警官打听过了,也打听到了松田阵平这个名字背后的少许过往。   松田阵平没有反驳,默认了。   江户川柯南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问下去。   那天之后,他听伊达警官随意地提了一句萩原先生和对面FBI的人稍微起了冲突,就去找朱蒂老师打听了一下情况,却正好遇到了那位赤井秀一。   结果却得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我和他也不是第一次起冲突了。”   那个带针织帽的男人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我不是要和他抢人,只是想确认他是真的打算将卡尔瓦多斯交到公安。”   当时江户川柯南问,“不交到公安还能到哪儿?总不能是动用私刑吧。”   “私刑?”那人却陷入回忆,若有所思地说,   “可能性五五开吧,毕竟现在也没有人强硬的挡在他和那条界限之间了。”   江户川柯南听得出那其中暗指的不祥意味,但不安的同时又有些疑惑。   赤井秀一说的那人是谁?   他苦思无果,决定将这个问题抛给了松田阵平,不能回答就算了,问问又不亏。   而时隔多年再次被某些误解创到松田阵平先是表情僵硬,接着察觉出不对,露出错愕。   等下,就一直没人告诉赤井秀一他还活着吗?   他前段时间还联系过赤井玛丽啊? 第247章   因为赤井秀一的发言而精神受创的不只有松田阵平, 还有在窃听器另一边的降谷零。   波本和莱伊的关系一直不太好,最初是源于莱伊表现出的性格。那种即使是客气语调也遮不住的强势,每每在危险任务中露出的兴味,和凝视猎物的眼神。   实话说这些都没什么, 组织里面这种人多的是。哪怕在外面听起来多么让人闻风丧胆, 在组织的框架里也不过是代号成员之一。   降谷零对没有好脸色, 一半是性格上不合,一半是波本的人设。   但莱伊成了松田的下属。   上船后,松田阵平原地蒸发,他们想要联系, 居然还要通过莱伊。   下船后,引出卧底事件后,他刚从Hiro口中得知了松田阵平手腕上有针眼疑似刚从研究所出来的事, 莱伊就包揽了科涅克的所有任务。他借着科涅克的关系在组织里多了无数特权, 并趁机故意隔绝他们见到松田阵平的渠道。   松田阵平半点没看出来,降谷零却是被幼渲染劝住才没有当场暗杀科涅克唯一直系下属。   就在降谷零以为这些就已经够离谱的时候, 莱伊居然还半夜到松田阵平的安全屋。   连琴酒都知道这地方不能进,他怎么脸皮就这么厚?   降谷零不想承认是松田阵平提前同意,却从莱伊的动作中分析出这不是第一次。他用枪把人请出去, 结果第二天两人转头就去了游乐园。   班长说,他觉得莱伊对松田有感情。   降谷零:……他不同意。不管哪种感情都不同意。   可惜他不是松田阵平他爸,就算是,松田阵平的年龄也过了限制交友的阶段了。更何况萩原研二也说过, 松田阵平从来不听他爸的话。   理智上线, 他和Hiro都认为, 松田相信莱伊一定有原因。于是在松田假死的时间,他假装和苏格兰闹掰, 并借此和莱伊缓和了一点关系。   结果莱伊比谁都卖力地去追杀“叛逃”的苏格兰。   虚假的塑料同伴情咔嚓破裂,波本随便找了个理由和莱伊再次撕破脸,得以莱伊卧底身份暴露时全身而退。   只有被追杀的FBI是好FBI,波本愉快地参与了追杀,但还是顺手帮莱伊放出去了日本公安之前做出去的假资料混淆视听,让他不至于那么快被发现踪迹。   但唯独科涅克还活着这件事,降谷零确实没故意瞒着莱伊。   他迷惑地坐在车里沉思。   赤井秀一居然不知道?   他知道科涅克就是白兰地,还上过卡拉斯号,又认识当初在船上现在已经下来的坪内森。在卡拉斯号活跃依旧的情况下,怎么会猜不到科涅克只是假死骗朗姆的?   因为赤井秀一真的不知道科涅克是白兰地。   而且如果科涅克活着,苏格兰怎么可能叛逃,宫野明美和雪莉怎么会一死一逃亡?   赤井秀一收起怅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在酒液敲打玻璃杯的声响中,思索今晚悄悄潜入阿笠博士家的人是谁。   上次装在里面的窃听器已经被拆了,新的还没没找到机会装。   于是他先住在一条街外,暂时在附近布置了一点监测的手段。   当然,今晚过来的人什么都没惊动。是他从白天阿笠博士的动向,和男孩到晚上都没走这件事猜到了今天他们有客人。   赤井秀一本不应该继续坐在这,而是靠近点看看,但是几分钟前,他站起身还没下楼,先从窗户看见了眼熟的车牌号。   带针织帽的男人便不动声色地又坐了回去。   一别两年,为什么波本还是能从各种难以预判的地方神不知鬼不觉地现身。   赤井秀一首先排除了波本是在故意堵他。   因为就刚他起身停在窗边的动作,已经足以被狙击枪瞄准。   没有奇怪的窥视感,也没感觉到危险。   所以波本是在等人?还是普通的执行任务?或者两者皆有?   可现在组织优先级最高的任务不应该是追杀他吗?   赤井秀一喝了一口波本酒,若有所思,思索中生出好奇。   他打量了一下自己的临时住处。   刚换,同事没来过,没有任何不该有的痕迹。   又考虑了一下位置。   繁华,四通八达,旁边就是商业街,不可能追踪定位阿笠家。   这也算是一种中注定吧。   FBI的王牌,曾经代号成员莱伊冷静依旧,从容不迫地将腰间的枪取出,检查了一遍子弹,又背上琴包。   临下楼前,他以轻缓而毫不刻意的目光,最后瞥了一次白色的马自达和车内的人影。   而波本在等的人,还在一条街外,赤井秀一原本的目的地。   雪莉和阿笠博士已经讨论出结果,现在两人都表情严肃的坐在松田阵平对面。   江户川柯南本来坐在松田阵平旁边,但是一看这个架势,不知出于何种心态,搬了个凳子坐在侧面,不偏不倚,正好在两伙人中间线上。   松田阵平斜过目光,江户川柯南讪笑着小幅度地往他那边蹭了蹭。   但灰原哀眼神刀子一样刮过来后,他又立刻恢复端正。   对不起,松田先生。她不光拿着你的报告,还负责我的药。   冷凝的气氛在江户川柯南的故意活跃之下稍稍缓解。   “那个装置。”灰原哀终于开口,“我和阿笠博士认为,它的运行机制是监测到对应的脑电波之后,直接破坏你的脑部神经。在它未启动之前,我们无法判断它的破坏强度,但人脑本来就脆弱,如果作用真的是像你说的那样,一旦启动,就不可能只是轻微的思维混乱。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也就是彻底精神错乱、失去神智甚至脑死亡。”   哪怕是江户川柯南早就猜到,此刻听到权威人士确凿的结论,还是感觉被冰雪浇了个透心凉。   卷发青年却毫不意外,也没有额外的愤怒或痛苦,   “那有办法取出吗?”   “基本不可能,当初制作这个装置的人就没有考虑过需要取出,反倒在上面设置了大量的防摘除机制,一旦触动的话,结果是一样的。”   “而且,就算想办法绕过触发机制,它已经被注射进你脑内太久了,已经几乎和血管生长在一起,取出的手术同样太危险。”   茶发女孩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语调平淡得近乎冷酷,但江户川柯南却看见她的手紧紧抓住垂落的衣角。   她低头凝视着桌面,阴影遮住大半张脸,却隐隐透出另一种情绪,   “如果我当年给你检查过这方面,也许还来得及,组织的医疗机械也比外面精密……”   阿笠博士欲言又止,把手按在灰原哀的肩膀上,不知道怎么劝。   松田阵平却不客气地出声打断,   “发现之后呢,你打算在哪里做这个手术?别告诉我在……”   他卡了一下,将中间的T03隐去,继续道,“就算是你能保证从研究到做完手术都不被Boss发现?”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松田阵平本来也不指望现在能顺利把它拆了,“不拆除的情况下,有没有别的办法让它没办法启动。”   让那玩意烂在他脑子里算了,松田阵平虽然有点膈应,但他一向想得开,不是还有那种子弹进入颅内取不出来,带着子弹活了半辈子的人吗。   “我们也考虑了。”阿笠博士接话道,“但其实和摘除的原理是同一个思路,前期都需要保证你的脑电波稳定毫无异样,让装置无法检测出问题。”   “麻醉?”   松田阵平提出建议。   “我已经想过了,但是阿笠博士说不行。”灰原哀道。   “因为我发现,那个装置似乎还有其他作用。”阿笠博士将一份影像推到松田阵平面前,江户川柯南也赶紧跟着看过去,可惜就算他能区分出影像所代表的部位,装置所在的位置,也没办法,从那个模糊的形状中看出个所以然。   旁边的松田阵平却沉默了。   阿笠博士低声道:   “你自己看看这个,我觉得它似乎是分为两部分,有一部分应该安装的时间没有那么久,可能是……”   “两年前。”   卷发青年过分精确的时间,让江户川柯南他们齐齐一起看过来,但他却没有给任何解释,反而道,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个应该不用你们帮忙了。”   十来分钟后,松田阵平盯着他们销毁了这些资料,又从阿笠博士家翻出去。   为了隐蔽,他绕了个圈,才从另外一个方向迂回到降谷零等他的地方。   已经是凌晨,街道寂静,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辆车。   松田阵平站在空荡荡的马路上沉思。   金发大老师呢? 第248章   降谷零本来是坐在车里等松田阵平, 当时街上的人还没那么少,周围也亮着几户灯,偶尔也有行人稀稀落落的经过。   他听着窃听器里的声音,被气的太阳穴一突一突得跳, 努力克制着不要让愤怒的情绪表露的太明显。   但好好的待在车里, 他忽然感觉到一阵恶寒, 像是有人盯着似的。谨慎起见,降谷零把前往把车往前开了开,到一个巷口。   这一动,却恰好看见一个带兜帽的高大男人从巷子里匆匆走出, 路灯仅从他脸上一掠而过,但降谷零极佳的动态视力还是让他看清了男人的红发和半张侧脸。   这张脸很眼熟,想法从降谷零心中出现的一瞬间, 他就已经在脑内检索相应的记忆。   不到半秒钟, 由班长和Hiro亲自复原的某张嫌疑犯画像浮出脑海。   那天用药剂杀死那个连环杀人犯复仇的城野治?他怎么会在这里?   降谷零看见他要上一辆本田车,打算将车牌号发给班长抓人, 但是男人从他车边经过时,他听见了城野治错愕的声音。   “加宫?神奈川的那个加宫?”   神奈川和加宫两个词合在一起,立刻让降谷零想到了前些日子萩原研二还提过, 似乎有点问题的加宫叶生。他凝视着前面的车,踩下油门。   刚下楼就发现人去街空的赤井秀一:?   他仔细观察了波本的车中途停下又忽然离开的痕迹,好奇是什么牵绊了他的注意,但没等他找辆车沿着痕迹跟过去, 不远处传来一些响动。   赤井秀一隐藏在小巷的阴影中, 望向马路对面, 却在看清那人的瞬间,瞳孔骤然紧缩。   科涅克。   怎么可能?   松田阵平站在原地沉思了一下, 在步行离开,叫车离开,和联系降谷零之间选择了联系降谷零。   但是他刚低下头拿出手机,还没拨出电话,就发现手机里面静静躺了一封加密的邮件,和一封来自降谷零的邮件。   【我有点事。——降谷零】   【神奈川加宫家大火,加宫叶生疑似死亡。——城野治】   时间相差无几,但是松田阵平却顾不上降谷零是去做什么了。他在震惊于加宫医生出事。   七年前的十一月七日,加宫医生特意来东京找他,也不知道是需要他帮忙还是有其他的事。   他虽然没来得及去见人,却也安排了城野治他们盯着,如果有需要的话出手帮忙。   结果恢复记忆后,才从那个松田阵平记录销毁任务的邮箱里得知,那天加宫医生正好出了意外,之后心灰意冷不再开诊所。   城野治多少有点强迫症,接到任务的第二天当事人就出意外简直能逼死他。于是接连几年,他都安排人帮忙看顾着加宫叶生,对加宫叶生的关注程度比上当初对松田阵平。   不过松田阵平仔细看了看,发现关注程度并没有涉及到太过分的隐私,而且加宫叶生这几年深居简出,又极为警惕,像是躲避仇家似的,所以他就没有让人撤走。   直到一个多月前,城野治告诉过松田阵平,萩原研二找上了加宫叶生,接着他发现,有人在隐隐监视着加宫叶生。   那时候松田阵平还不知道自己脑内多了个东西,只猜到是萩原研二安排的公安。追溯原因,大约是萩原研二他们判断出他早就和组织有所接触,却找不到接触的点,所以怀疑上了加宫医生。   松田阵平觉得加宫叶生是遭了无妄之灾。但他还在被追杀中腾不出手,又担心城野治他们和公安的人对上,于是让他们稍微撤了撤,他这边大逃杀结束再向萩原研二解释。   结果才几天?加宫叶生出事了?   松田阵平冷下脸,打算直接去神奈川看看。但在去之前,要联系一下hagi,hagi派公安盯着加宫医生的情况,那他应该也知……   松田阵平思绪一顿,眼中闪过冷光,隐藏在皮衣下的左轮已经落入手中,枪口指向小巷中的模糊人影。   “出来!”   那人并没有出来,反而倚着墙轻轻擦亮火柴,点燃了唇边衔着的烟。火光明灭间,眉眼若隐若现。   松田阵平冷冽的气势消弥了几分,枪口微微偏移指向地面。   “不怕我这张脸是假的吗?”戴针织帽的男人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冷淡,像是对他出现在这里毫不吃惊。   如果不是松田阵平刚刚从江户川柯南那边得知赤井秀一根本不知道他还活着,恐怕都要以为赤井秀一是故意来堵他的。   这也太巧了……不,不是,应该是宫野明美所说的,过来保护雪莉。   松田阵平走过去,顺着赤井秀一的话反过来说:   “你就不担心我是贝尔摩德易容的吗?”   “那之前一个月里针对朗姆将东京搅得天翻地覆,让不少帮派缩在壳里不敢探出头的,也是贝尔摩德吗?”   “……你们到底来了多少人?连针对朗姆都打听出来了?”公安的情报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结果剪了短发的男人轻描淡写的地说:“不,FBI只查到了最近东京多了许多起帮派械斗,码头接连出事几次,疑似和组织有关。剩下的都是我看见你之后推测的。”   “你诈我。”松田阵平气笑了,“几年前这一招,现在还是同一招,你不能换点新鲜的?”   男人挑眉,“我几年前诈你干什么了?”   “当然是……”   松田阵平就对上了赤井秀一的视线,   几年过去,赤井秀一比当初更沉稳冷静,但是幽绿色的瞳孔中的锐利不减反增,露出一星半点的探究,都带着迫人的冷锋。   不过松田阵平不可能被他吓住,说话声音停下只是反应过来,赤井秀一和雪莉一样,都知道他离不开组织的药。   所以赤井秀一想借此试探他,到底是真的脱离了组织的钳制,还是只是假装和组织撕破脸。   虽然松田阵平和赤井秀一关系还行,但他们两个人不是会互相解释的关系。   即使这四年隔着一场生死,赤井秀一更是真情实感的替对方惋惜过,开口后依然是先试探科涅克是否为组织做事。   松田阵平也一样,压根没生出什么不小心忘记告诉你了的愧疚,还在吐槽,   “你非得这么拐弯抹角的问?”   丝毫没有就算是赤井秀一直接问了,他也不一定回答的自觉,   “我今天有事,下次再说。”   松田阵平说完就想离开,但今天真就好像是中了什么咒语的,每次想要单独做点什么事,身边总是会遇上甩不脱的人。   争执了几句之后,松田阵平最后坐赤井秀一的车,前往神奈川。 第249章   赤井秀一和松田阵平出发时, 降谷零已经先他们一步前往了神奈川。   不是自己去的,而是跟着那个城野治。   如果单单只是城野治一个人,降谷零或许会直接交给搜查本部,但是提到了神奈川和加宫, 就让他不得不多想。   他盯着前边的车, 联系了萩原研二。   从萩原研二那边确认了加宫叶生两个多小时前丧生火海的消息后, 降谷零心中重重一沉川。   城野治说的果然是这个加宫。   加宫叶生到底是真死了还是金蝉脱壳先不论。   城野治为什么盯着已经多年闭门不出的加宫叶生?   当初松田出事,这个来历不明的人用假身份到了hiro和松田的临时住处。因为复仇而被班长抓住,但在他逃走后,松田阵平正好没事了……   现在他再次出现, 提起的又恰好是和松田阵平有不少关联的加宫叶生——加宫叶生才出事不到三个小时,如果不是一直盯着,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得到消息。   巧合?哪有连环的巧合?   但当初城野治就是冲着松田阵平去的话……   班长从城野治手里收缴的高浓度精神类药物注射剂。   市原称从女朋友那里偷走就毁掉的另一支药剂, 实际上没人亲眼看见。   松田阵平精神不稳定, 长期服用精神类药物过量,甚至早就超过安全线。   信息在脑中组合, 点与点相连,答案豁然浮现在眼前。   城野治当初就是来救治松田阵平的。   但城野治为什么知道松田阵平出事,又怎么知道松田阵平需要那种药剂?   城野治, 或者说城野治背后所代表的势力,又是哪一边的?   K?还是什么又是他们不知道另一伙人?   松田阵平身上的迷雾一层叠一层,每当他们以为已经快要查清楚的时候,就会发现更多的疑点和可怕的过去。   这家伙。   这个一声不吭忍耐的卷发混蛋。   降谷零快把后槽牙咬碎, 狠狠一脚油门踩一下, 超过了城野治他们的车。   本来察觉这辆车似乎跟着一路而生出疑心的城野治又放松下来。   却没注意到, 后方的岔路拐出一辆黑色的车,无声无息地跟了上来。   手机铃声响起, 坐在驾驶位上的萩原研二。偏头看了一眼屏幕上面的陌生来电,冷淡的目光倏而柔和。   他通过蓝牙耳机接通电话,一出口就是轻快的语调,   “小阵平,终于想起我了?我还以为你打算明天再联系我。”   “我本来是这么打算的。”   车内空间狭小,连开车的赤井秀一都能听见另一头萩原研二的声音,因此当科涅克开口就是一句对不打算联系的“肯定”后,他不免侧目。   而科涅克就不知道委婉两个字怎么写,直接跳过萩原研二的埋怨,   “你在哪?你在开车?去神奈川?”   科涅克边说边自己回答,不知道从什么渠道就自顾自地确定了答案,   “加宫医生那边现在什么情况?”   “……”萩原研二沉默了两三秒才回答,“根据神奈川那边警方的描述,电线老化短路,点着了地下室的大量纸质资料,行动不便的加宫叶生可能在最初就被烟雾熏晕,接着火势才向上蔓延。等消防人员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说完之后,萩原研二顿了顿,接着笑了一声,“现在轮到小阵平回答我问题了。”   “嗯?”   “小阵平怎么知道加宫叶生出事的?”   啊。不小心忘记这茬了。   城野治之前已经和班长景光他们打过照面,不能暴露到明面上的。但松田阵平在找萩原研二问情况这件事上实在很没警惕心,一不小心就忘记了,不管是萩原研二单独去见加宫叶生还是加宫叶生家出事,都是城野治那边的情报。   都是城野治那边的情况,松田阵平把这句话又品了一遍,忽然品出一丝不对劲。   “那你呢?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质问萩原研二,“你说都没说一声就自己去了神奈川。”   赤井秀一听得眉毛微动,仿佛不经意扫过卷发青年的神情。   卷发青年神色平淡,仅露出一星半点的不满。这不满是真实的,并非转移话题的对策——虽然在赤井秀一看来,这不满有些毫无道理。   手机那头的人却已经在改口服软,   “我也只是想先检查一遍再告诉你,那边警察已经发我照片了,我先发你一份?”   “发。”松田阵平挂断电话前补了一句,“等下……”加宫家附近见?   还没说完就被萩原研二自己打断了,“等下我可能要忙一会,晚点才能去现场,小阵平先过去吧。”   “那我过去。”松田阵平说得爽快。   电话结束,松田阵平收到来自萩原研二的邮件照片。   照片里的加宫家只剩下焦黑残垣,几乎看不出房子本来的结构。地面上露出一个黢黑的大洞,应该是曾经的地下室。   比他炸过的组织据点损毁得还彻底。   但从大火起来到被彻底熄灭,也不过才两三个小时,烧成这样不太合理,应该有其他的易燃物或促燃物。   松田阵平拿着手机凝眉沉思,忽然感觉车速放慢,他抬起头,看见前面的红色信号灯。   旁边驾驶座上,赤井秀一正看向他,仿佛随口道;   “萩原研二刚刚是想问,是不是和你一起去神奈川的人,告诉你了加宫叶生的事。他猜到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去神奈川。”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能从萩原研二过于轻快的语调中猜出开车,萩原研二就能从他简短而回避重点的用词中知道他身边有人。   “知道就知道。”   车重新启动,赤井秀一目光转回前方,松田阵平便低头另外一个隐蔽的软件中点开邮箱,想看城野治那边有没有新消息。   没有。   他回到萩原研二的邮件,旁边响起听见赤井秀一的声音;   “你觉得火灾有问题?”   “……暂时不确定。”   松田阵平又把图片放大了一点,观察燃气管道、电气线路的烧毁程度,房屋的塌落层次和那些没有完全烧化的物品的倒落方向。   “先从地下室烧起来的,不过楼上不像是火势自然蔓延。”   “蓄意放火谋杀,大部分是从室外点火。”赤井秀一打方向盘,拐过弯,“入室放火的,要么是熟人伪造意外,要么就是销毁痕迹,你确定他只是个普通的有钱人?”   松田阵平不确定,他想过会不会是他牵连了加宫叶生,当年的贝尔摩德和琴酒已经查到加宫叶生,那boss自然也知道。   但转念松田阵平又否定。已经过去快七年了,组织的人就算爬也能爬到神奈川,不可能拖到现在才处理。   而且这把火烧得潦草又敷衍,说没遮掩了,起码留下一具不知道是真是假焦尸,可说要遮掩了,火势范围和烈度都不符合常理。   松田阵平纠结间,距离加宫叶生家已经没多远,赤井秀一便把车停在隐蔽的地方。   下车前,松田阵平又看了一眼城野治那边联系他的邮箱。   按理说城野治比他到的早,但到现在都没消息,更没有半点没有对现场情况的解释。   事情只做一半就停下,完全不像是他的风格。   异样在心头一闪而过,正打开车门要下去的松田阵平停住,   “我一个人过去,你在这等着。”   戴着针织帽的男人拒绝,“不行。”   松田阵平冷淡:“你说这次全程听我的。”   “听我说完。”赤井秀一举起双手,表示没有毁约的意思,“你说过,这个加宫叶生是你和萩原研二共同认识的人。”   “嗯。”   “而我之前完全不知道这个人。”   “……”   松田阵平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赤井秀一徐徐道,   “假如这里真有一个陷阱,有可能是针对你,也有可能针对萩原研二,但绝对不可能是针对我。所以我去的话反而可以出其不意。”   “你说的对。”   卷发青年承认他的判断合理,但接着说,   “我拒绝。”   “赤井秀一,遵守你的承诺,在这等着。” 第250章   对峙间, 赤井秀一看出松田阵平的决心,先退让了一步,   “我可以在这等你,但你要告诉我你忽然改变计划的原因。给你传递消息的人联系不上了?”   卷发青年不言, 目光冷冽而微带警告。但对赤井秀一来说, 科涅克没直接开口拒绝, 就说明这件事情有还没触到他的底线,有商量的余地。   “我不是在这种时候非要打探情报。”赤井秀一澄清,“这件事很容易看出来,你的情报来源不可能是组织, 也不是萩原研二提供的消息。”   但还有一个人……赤井秀一忽然停顿了一下,“波本?波本知道你还活着吗?”   科涅克怔了下,接着不知为何语气带上恼意, “你忽然提他干什么, 这件事和他没关系。”   赤井秀一默然。   所以波本知道。刚才波本是在等科涅克?什么事情能让波本放下科涅克去处理?   赤井秀一觉得不太可能,甚至怀疑周围道路边高耸的树木之间随时能生出一个波本。   他正打算把这个猜测说出来, 旁边的科涅克却当着他的面迅速换了一张电话卡,拨出去一个电话。发现没打通之后,就又把卡拆了下来, 直接折断。   “没错,我的人确实失联了。”卷发青年看向不远处的加宫家,“萩原研二之前怀疑加宫叶生有问题,派公安盯着这边, 我不确定人撤走了没有。你和公安前段时间动过手, 不方便出现。”   赤井秀一因为他过分灵通的消息而眯起眼, “你和公安合作了。我说的不是萩原研二,是公安。”   科涅克没有否认。   赤井秀一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科涅克和公安合作, 那大概率就是当初借摩天轮假死真的脱离组织了。到现在都没事,说明他早就将那个雪莉所说的SOI-H通过萩原研二交给了公安研究。   所以是FBI和MI6给你递出的橄榄枝不够诚恳?还是中间人非得是萩原研二,才能让你放心的给出救的药?   但不管怎么说,能成功就是好事。   他决定先再争取一次,“公安现在依然愿意和你合作,说明你现在手里依然有能动摇组织的情况,那就也考虑一下FBI吧。”   赤井秀一不指望他现在答应,自己直接带开了话题,“你去加宫家找人,也把那人的情况告诉我,我在这里帮你盯着。”   他恰当地加上筹码,“你放心,就算是当做FBI想和你合作前的诚意,我也不可能这时候做不符合你心意的事。”   “一个红色短发,高个子,身材壮实的男人。如果你真遇到他,他不信你,你报出这个就行……”   卷发青年松口,接着给他了一个邮箱地址。   “这个邮箱是谁的呢?城野先生,稍微透露一点怎么样?”   萩原研二晃了晃刚缴获的黑色手机,屏幕上面未发出的邮件界面清晰地显示着刚刚松田阵平所念出的邮箱。   “我说了不知道,刚才按出的乱码吧。”   被他抓住的红发男人面不改色撒谎。   “可上一封也是发给这个乱码邮箱的呦?真的没关系吗?”   “没事,其实我是想存草稿放备忘录的。 ”   红发男人敷衍。   萩原研二叹气,“那如果我给这个邮箱发邮件,你也不介意了?”   “发吧发吧。”城野治说,“你要不问问邮箱对面的人也带过来审一审,我也挺好奇。”   萩原研二审讯过那么多人,都没遇到这么混不吝的。   连问了十几个问题,对方有问必答,但答必胡诌,边边角角的东西倒是露出来不少,但都没什么用。   萩原研二摩挲了一下自己手机,发现班长已经将他上次遇到城野治时的全部对话记录发了过来,于是暂时住口。   被反绑住又锁在车上的城野治看萩原研二不吱声了,也跟着睁着眼发呆,他忽然也挺想知道邮箱对面是什么人。   从十多年前他为自家挺神秘的老大做事开始,除了老大以外,就只有一个人用最高权限下过任务。   任务很复杂,时间跨度也很长,内容也很奇怪。   但核心是一个人:松田阵平。   那几年,城野治看完了松田阵平从生到死。结果上个月,他却知道了松田阵平和老大长得一模一样。   ……长得多冒昧啊。   城野治当时就猜都不敢猜了,结果现在,这个问题又从脑子里钻出来。他想,也许是因为问话的是那个松田阵平的幼驯染吧。   清理一个人从小到大所有的情报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就算毁掉他本人所有系统中的各类留档,他朋友的,亲属的情报中也可能包含着他的信息。   其中最麻烦的,一个他的父亲松田丈太郎。对方在松田阵平死后不知为何主动搬家,城野治按照那个人的嘱托,给松田丈太郎在另一处安排稳妥的生活。同时掩盖行迹,上报死亡。   接着新的“松田”恰好搬来,经年累月的取代了邻里对原有的松田家的影响。   另一个麻烦是萩原家。   而萩原家最麻烦的,就是这个萩原研二。从松田阵平七八岁以后,大大小小的事件中,到处都有萩原研二的影子。   与其说是清理松田阵平的过去,倒不如说是把松田阵平从萩原研二的过往经历中单独剥离。   因此他很难不清楚,不管是刚当上警察就牺牲的松田阵平,还是目前似乎依然在警方系统的萩原研二,都算是少见的有能力还有担当的那种好人。   毁了松田阵平资料的城野治,面对萩原研二,心里就不那么自在,也很不坦然。   “你在想什么?”旁边同坐在后排的萩原研二又说话了。   “想你们管不管夜宵,萩原警官,犯人也是能吃饭的吧?”   城野治回神,胡扯。   现在他已经胡编乱造的回答了快二十个问题,按照他的经验,审问他的人早该被激怒,萩原研二的耐心就算好到离谱,现在也该制止他了。   他在等萩原研二的严厉警告,旁边却传来笑声,很轻快,像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   萩原研二说,   “城野先生,你过去应该家教很好吧。”   他含笑,好奇似的打听:   “有人问你问题一定要回答,不能忽略。交给你的事情一定要做完,不能半途而废。是这样吗?”   “那是谁教你的,实在很死板……”   城野治的瞳孔缩成针尖大小,愤怒瞬间冲出喉痛,   “闭嘴!”   “生气啦?”   后排和前排之间的挡板升起,半长发的青年依然耐心,说出的话却如剜骨的刀:   “看来是很重要的人,那他是怎么死的?”   “……”   “看来你还报仇了,心愿已了?”   “……”   “哎,城野先生,别转头嘛,我可不光是看微表情。”   萩原研二感叹,   “你居然到现在不会说点难听的话来制止我,混了这么多年黑,都没改掉你的习惯,看来你很认同教导你的人。”   “够了没有。”城野治声音沙哑,“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就是想问谁让我来查到,邮箱背后的主人。”   他扯扯嘴角,“我不知道。就算你再问多少次我也不知道。”   萩原研二看出城野治说的是实话。但城野治不知道,他对邮箱那边的人也已经有所猜测。   小降谷认为城野治在帮松田。   城野治知道了加宫家出事没多久,松田那边就也知道了消息。   所以邮箱背后十有八九是小阵平。   萩原研二迂回着问,想得到确定的答案,“那告诉我,这个邮箱主人给你上一个任务是什么?”   城野治不回答,萩原研二只好威胁道,   “你不想说,那我们接着聊一聊上一个话题?我猜你一定有案底,现在我有你的DNA和指纹信息,用你这些去查一查警视厅和各地的警察本部,就能查到你的犯罪记录。只要再去查受害人的仇人,就……”   “就发现他绝对不是和松田阵平一样,因为在高楼上被忽然启动的炸弹炸死的……”   红发男人森冷地开口,成功让萩原研二唇边的笑容凝固。   而城野治却没有停下,十多年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愤怒过。   “你不是想知道那个邮箱主人给我的上一个任务吗?”   “像我这种人,谁给钱就给谁卖,不问身份不问来历。但你非要知道,我就告诉你。”   他想激怒萩原研二,于是咧嘴说道:   “我亲眼看着松田阵平死亡,我前一天晚上,还替炸弹犯检查了炸弹。”   “确保你绝对不会死,松田阵平一定会死。”   萩原研二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第251章   松田阵平还不知道城野治正在把当初的任务改头换面地说出来扎萩原研二的心。   他怀疑城野治出事后, 当着赤井秀一的面打出去的那个电话,并不是联系城野治,而是用来联系城野治的下属的。   ——只要将号码打到那边,如果城野治本人没有失联, 会直接联系他。失联了的话, 城野治的下属会联系他。这种双方单向的联系, 比直接对接要更安全。   但不管那种,赤井秀一留在原地等到城野治的概率都基本为零。   和赤井秀一分开之后,松田阵平一边等消息一边往加宫家的方向走去,不出意料地发现了在暗处蹲点的公安。绕到后街上, 这边也同样在公安的可观察范围内。   城野治之前就说公安的防守严密,他的人不好过去,但松田阵平也没想到严密到这种程度。要进去的话, 非得在公安露面不可。   松田阵平拿出手机, 打算联系萩原研二让公安放行,忽然顿住。   如果这边始终有公安, 连加宫叶生已经死了,都没有撤离。那就不可能是针对他或者萩原的陷阱,起码加宫叶生家这个地点不是。   那城野治是在哪失踪的?城野治也知道这边有公安的人盯着, 不会不做任何准备就往里面钻。起码会安排人制造点骚乱,引开公安。   但是这边完全没有任何动乱过的痕迹,说明城野治都没到这边,就已经出事了。   三分钟后, 一个长相普通, 身材也普通得放到人群中找不出来的男人匆匆忙忙的跑过来。   他是当初假扮记者和城野治去采访连环杀人犯诸伏景光、假扮巡警捞回被伊达航抓住的城野治的人。也和城野治一样, 负责过‘松田阵平’的任务。   松田阵平听他说清楚了事情始末。   他们是收到了城野治的消息,在这边等着动手, 但接着就没消息了。   他也猜到了城野治可能在路上出事,所以按照路线往回排查。   “结果我们发现是公安动的手。”   “……你确定?”松田阵平眼皮跳起来。   “有人看见了,那张脸……是萩原研二。”   松田阵平不仅眼皮跳,太阳穴的青筋也突突跳起来。   城野治来之前就被萩原研二盯上,那早有准备的萩原研二有多大几率从城野治嘴里问出情报?   hagi现在知不知道城野治是他的人。   “知道了哦,可惜他什么都不肯说,我好不容易才激出来一点,结果他又不吭声了。”   萩原研二接到松田阵平电话时,语气相当平和,   “小阵平想把他带走吗?”   “……”   松田阵平心虚地想说要带走,又想起来,城野治似乎还在警察系统的通缉令上挂着。   他不想让萩原研二为难,加上因为隐瞒而亏心,所以难得体贴了一次,   “就当做我和公安的交易,我可以用别的来换,怎么样?”   “换?”   萩原研二缓慢地咀嚼了一遍这个字,   “当然可以,小阵平什么时候过来领人呢?”   “我尽快。”   松田阵平模糊地听出他语气有些异样,却以为萩原研二和他一样,是因为加宫叶生的事心情不好,   “之前没来得及和你说,加宫不是组织的人,当年……他也根本不知道我这边的情况。”   这是松田阵平第一次主动向萩原研二承认,他从幼年就已经和组织有所牵扯。   但是他很清楚,有所牵扯的是K3098,是白兰地,而不是在神奈川的松田阵平,所以从医生的方向查起一开始就是错的。   而那边的萩原研二先是沉默了一会,接着却说,   “有没有可能,是他瞒过了你,或者你忘记了呢?”   “……”   松田阵平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信用破产。   换做过去,他大概会强硬地让萩原研二相信他。但因为时间混淆,让松田阵平自己都不完全相信自己的状态。   这样一想,萩原研二产生忧虑更合情合理。   松田阵平便自然地把这一切归到了自己的原因,完全没意识到之前萩原研二从来都是故意回避这件事以免给他压力,今天却有一些咄咄逼人。   他换成客观事实来说服萩原研二,   “前几年,城野治还一直安排人保护加宫叶生,从来没见过他和组织的人联系。”   而且如果加宫叶生真的是组织的人,以他的能力,组织不可能把他放在这里一连七八年,双腿瘫痪又不影响他的脑子。   松田阵平正想接着组织语言,萩原研二却忽然又退让了,   “……我知道了。”   萩原研二莫名地对他解释起来,   “我不是怀疑你的判断,公安看守严密,这一晚没有人进出过加宫家,加宫家却忽然起火,最有可能放火的是加宫叶生本人。”   松田阵平思索,一时没有出声,萩原研二却越倒越多,   “我之前怀疑加宫叶生,想把他带到公安调查,却带不走,加宫家里有政界的背景,地位不低。当时渡边管理官想过找个理由将人拘留,没发出去就被拦下了。”   “公安曾经潜入到他家,在他的手机,电脑上都装了监控软件,想根据他的联系人深入调查,可昨晚,他的一切线上网络记录都消失了。”   也就是说,不管是谁动手,都根本没有遮掩的意思,根本不怕背景深厚的加宫家或警方追查。   松田阵平也不确定加宫叶生身上是不是有别的秘密了,于是也不再坚持,顺着萩原研二的话道:   “那就等尸检结果,看看是不是加宫叶生本人?”   他自觉很配合了,萩原研二那边却又一次沉默。   “你怎么了?”松田阵平终于察觉出不对。   “……啊,我走神了。”萩原研二的声音又恢复正常,“小阵平还没告诉我你和谁来的呢,一起过来找我吗?”   松田阵平:……   这不太行。   要不他先找个理由把留在车里的赤井秀一打发走吧。   但赤井秀一本人现在不在车里。   科涅克不希望他去加宫家,他也确实没有过去,只是根据地图简单分析了一下附近的路线。   假如有人有意纵火,从加宫家离开,一共有三条路可以走。   除了他们过来的这条路,剩下的两条路一条往南,没走多远就是一个商业广场,那边就算是夜间也有可能有人,所以纵火的人往那个方向走的几率不大。   另外一条是向西的台阶,拐向绿化林地里的公园,偏僻幽深,灯光稀少,适合掩人耳目的离开。   他背着琴包,踩着狭窄曲折的台阶向上,果然在一个不太明显的角落里发现了少许被踩折的野草闲花。   看断口,也就是几小时之内。   赤井秀一又循着痕迹往前走了一截,对那人离开的方向已经有了少许推测,忽然听见一点隐约的动静。   他迅速挪了一下脚步,将大半个身子隐藏在树木的遮挡之下,观察周围一片漆黑的密林。风吹树叶动,另外一人却始终没露出身影。   但不会是凶手,凶手不可能时隔三四个小时还躲在这里。   赤井秀一稍微做了一个排除法,很难不想起刚刚就在怀疑的某人,于是在树后开口:   “波本?”   结果猜对了。   “赤井秀一。”   波本声音森冷,“你倒是胆子很大,现在组织全面通缉你,你还敢大摇大摆地出现在我面前?”   赤井秀一没把他的组织威胁当一回事。   科涅克已经背叛组织了,而波本刚刚又疑似在等科涅克,那波本现在还忠于组织的几率有多大?   五五开?   不,他觉得是零。   既然如此,那就更没必要动手了。赤井秀一主动先释放交流信号,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出现在这吗?”   “我好奇什么?”   金发青年同样用一棵树作为掩体,遥遥传来的声音依然毒辣阴沉,   “等抓了你,到时候我有的是时间慢慢审。”   赤井秀一对这个回答半点不意外,就像他对波本出现在这里也很难生出意外的心情。   所以……综合来看。   本来在路上等科涅克的波本忽然抛下科涅克独自离开。   接着科涅克收到了“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的熟人死亡的消息,去程中联系了萩原研二并约定见面。   波本先一步到了科涅克的目的地,萩原研二却因为有事让科涅克一个人过来。   赤井秀一将信息整合到这一步,却停顿了许久,才语气微妙地开口,   “你是早知道科涅克要来见萩原研二,所以故意先一步把萩原研二支开?”   一声枪响。   打断了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的交流。 第252章   降谷零本来是跟着城野治一路来神奈川, 但他不方便在人前露面,所以将抓住城野治的事情交给萩原研二之后,就先一步来到加宫家探查。   还在路上,就又被萩原研二联系:   松田阵平已经知道了加宫家出事, 正往神奈川来, 身边有人, 而且不是下属。   让松田阵平信任到可以去一同调查“松田阵平的熟人”的人。   降谷零第一反应就是那个到现在为止还没调查出身份的K。   也许城野治也是那个K的人,只是松田阵平可以调用而已。   在边等待边探查现场的过程中,降谷零的警惕性无限拔高。   结果,那个让松田阵平信任的人是莱伊。   赤井秀一。   FBI。   降谷零眼前一黑。   开头尚且还能冷静, 于是他以波本的身份试探了几句,顺带考虑了要不要联系萩原研二合力把这个FBI送进警察厅待几天。   多少也是个把柄,也可以用来交换一点FBI那边关于组织的情报。   但赤井秀一说, 波本争风吃醋, 故意给萩原研二找事,阻止科涅克和萩原研二见面。   降谷零上一次被当面扣这种黑锅, 还是四年前被琴酒指责故意暗杀萩原研二。   被琴酒,指责,为了松田阵平, 暗杀,萩原研二。   知道他给管理官写报告写得多尴尬吗?   偏偏还只有他一个人尴尬,松田阵平不用写,萩原研二则脸皮厚到敢在故意露给威士忌的报告里润色‘科涅克’和他感情深厚的小剧场。   萩原研二, 松田阵平。他上辈子真是造了孽, 才有这种好友。   可他们两个就算了, 赤井秀一都已经暴露离开组织里,还敢造谣到他脸上。   降谷零面无表情、冷静地扣下扳机。   松田阵平赶过来的时候, 公园的绿化带一片混乱,让他梦回四年前昏睡醒来后看见的修理店一楼。   两个人却若无其事仿佛什么事没发生过一样。   怎么连这点也和那天一样。   “你们到底为什么打起来?”   在公安过来之前,强行把这两人按到一辆车上,松田阵平迷惑发问。   “问波本,他先动手的。”   坐在后排的赤井秀一回答。   松田阵平更觉得难以理解。赤井秀一不知道降谷零公安在组织的卧底,仇视波本还情有可原,但是降谷零已经知道了赤井秀一是FBI。   他望向旁边驾驶座上的降谷零,但降谷零却在透过后视镜看赤井秀一:   “把烟放下。”   正将烟送到嘴边的赤井秀一略一挑眉,松田阵平却反应过来,   “我都说了我已经没事了。”   前段时间他状态特殊,对烟味这种刺激性气味有点反感。   那段时间萩原研二和诸伏景光都没在他面前抽过烟,即使后来他强调已经好了,他们这个习惯也维持了下来。   松田阵平想让赤井秀一随意,但赤井秀一目光在他身上徘徊了一圈,又将烟收起来,   “治疗期?”   金发青年当即回头,质问,“什么治疗期?”   赤井秀一微怔,他的意思是组织药物的戒断和治疗。   当初科涅克的认知错乱和精神异常是他亲眼所见,雪莉确认他知情后,也隐晦提过那种药对科涅克的重要性。赤井秀一觉得就算是已经有了替代品,估计真正恢复也是一个漫长的时间。   赤井秀一直接说出来,是根据波本的反应判断他知情,结果却猜错了?   松田阵平没想到还没说两句话,矛头猝不及防指向自己,赶紧扯开话题,   “先说一说加宫叶生的事情,你们刚刚查到了什么?”   还想开口的降谷零被打断,深深地看了松田阵平一眼,那个眼神的意思大概就是你等着。   松田阵平镇定地不看他。   萩原研二却在盯着城野治。   “你再问我几遍也一样。”城野治嗤笑,“说都说了,你不信就不信。”   “我当然相信,相信你刚刚撒谎了一部分。”   出去了一趟再回来的萩原研二嘴角的弧度和之前都没什么区别,却看上去比之前更冷淡了,和他轻柔的语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过也没关系,你只是稍微修饰了一点,起码做的事情一定是真实的。”   他像是对城野治说话,又像是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说出的话却精准得让人毛骨悚然:   “你反复叙述的时候,说了很多多余的细节,有些完全不能佐证你的行动,反而可能会导向不同的推断。如果你在编造的话,一定会把这些去掉。”   “所以,检查炸弹炸弹是真的,确保我不死是真的,确保……松田阵平死亡是假的。”   萩原研二按了按眉心,没去管城野治震惊的眼神,自然而然地重新掌控节奏,   “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接下来聊一聊加宫叶生的部分吧。有人对我说,你已经盯了他几年。”   “谁?”城野治打了个激灵,不可置信地问。   两个小时后,天光渐亮。   松田阵平得到了萩原研二亲自打包的城野治快递,和一份公安调查,城野治补充的详细的加宫叶生生平。   加宫叶生。   加宫家现任家主加宫正司的亲弟弟。加宫正司从政,身居高位,妻子出自神奈川当地有名的藤枝财团。   有这样显赫的背景,加宫叶生却醉心学术,出国攻读心理学的博士学位。   回国后,他借着家里的背景和自身能力开了一家心理咨询室,只要咨询的当事人同意加宫叶生使用病例作为课题研究,咨询费就低近于无。   哥哥加宫正司年长他不少,又和他关系亲厚,家里有矿,支撑得起他挥霍。于是他的心理咨询室就这样一开十年,他在心理学界的名气越来越大。   但七年前意外瘫痪后,他就心灰意冷关闭咨询室,深居简出。连自己之前关系挺好的哥哥嫂子都不见,只有从小疼爱的侄女加宫澄能过来看望。   松田阵平翻了会资料,终于抬起头。   现在城野治已经被放生,代号成员波本不适合和日本公安见面,早早回避离开。   这个临时的落脚点只有日本公安萩原研二,无报备入境的FBI赤井秀一,和前组织代号成员科涅克。   前代号成员科涅克问旁边盯着他的日本公安萩原研二,   “这几年,除了加宫澄,还有没有别人见过加宫叶生。”   日本公安萩原研二甚至没低头看一眼资料,直接凭借记忆回答,   “没有,连送生活必需品过来的加宫家的佣人都见不到他。早些年加宫正司亲自过来过几次,只有第三次,也就是最后一次见到了加宫叶生。但是两人似乎不欢而散,之后加宫正司就再也没来过。”   FBI赤井秀一察觉出两人微妙的气氛,但依然选择直接插入话题,   “昨天或者最近几天,加宫澄有没有来过加宫叶生家?”   萩原研二这才转过头,   “前天下午五点,加宫澄来看望加宫叶生。下午七点半离开。”   “昨天下午三点,加宫澄应铃木家的邀请前往东京,参加铃木家当晚的宴会。因为醉酒歇在铃木家,现在还没醒。”   卷发青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那加宫家其他人现在知道加宫叶生的情况了吗?”   “已经通知了加宫正司夫妇,但这两人……”   萩原研二终于露出几分头疼,   “他们不同意验尸,想将这件事压下来,刚刚还在试图带走加宫叶生的尸体。”   “不过这场大火的疑点太多,证据充分,几乎杜绝了意外失火导致死亡的可能,所以我以涉嫌谋杀的正当理由拒绝了。”   但这件事本身就十分荒谬。   加宫叶生意外死亡,加宫家却不愿意调查,只想尽快结案。 第253章   谁都知道加宫家有所隐瞒。   但公安的职权对下是大杀器, 对上却有重重掣肘。   加宫夫妇都是有权有势的公众人物,不在场证明还明确表示他们没有任何嫌疑,加宫叶生的本人又实在不像是什么特殊人物。   如果不是萩原研二提前向上级申报加宫叶生可能和组织有关,在加宫叶生的重要性上加了筹码, 公安同意让萩原研二继续调查, 这件事别管有多少疑点, 都会被加宫夫妇压下去。   萩原研二说到这些暗地里的特殊因素时,并未避着赤井秀一这个FBI。   赤井秀一也没露出什么异样。日本是这样,美国也没好多少,要不然组织不会这么根深蒂固。大家半斤八两, 谁都别笑话谁。   倒是听萩原研二说到铃木家的时候,他忽然想其他和FBI那边想设陷阱抓贝尔摩德那天晚上,毛利兰和寄住在毛利家的男孩江户川柯南都在现场。   铃木园子和毛利兰就是相识多年的好友。朱蒂在米花高中做英语老师时和她们还有江户川柯南关系都不错。   如果不是萩原研二故意在这边设了信号屏蔽, 他现在倒是可以让朱蒂想办法拜访铃木家, 先一步看看情况。   松田阵平也在陷入思考。他想的是上辈子加宫家和加宫叶生是什么情况。   [虽然我上辈子没有没有因为两具身体而出现时间混淆,也没理由去认识一个心理医生。但……]   [加宫澄还是你的国中同学?]希拉顺着他的思路说。   [对。]松田阵平回答得挺快, 但马上就发现他实在高估自己了。   他这两辈子松田阵平这边发生的事情大差不差,时间又过去了快三十多年,他也不可能事无巨细地记住每件小事。   就算松田阵平努力挖掘, 也只能想到加宫澄似乎经常在下课后找hagi说话。但更具体的细节,比如上辈子加宫澄是不是也提前邀请hagi参加她的生日聚会了,就完全无能为力。   那至于22岁时加宫叶生有没有出意外瘫痪,那就更没有关注过。   有点印象, 但只有一点。   戴着墨镜的卷发青年手里捏着资料, 却没有看, 神情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萩原研二轻声开口:“小阵平,在想什么?”   处在只有三人的私密环境, 还开了屏蔽器,相对放松的松田阵平下意识回答,   “在想我是不是真的去过加宫澄的生日宴。”   他刚说完,就对上萩原研二骤然幽深的目光,猛地想起几个小时前还被质疑的记忆。   窒息。   “我知道我去过,你别多想。”他干巴巴地补救。   赤井秀一听出一点不对劲,不动声色地旁观,本想说话的萩原研二却被敲门声打断。   半长发青年笑眯眯给了松田阵平一个我们之后私下谈的眼神,才走出去。   松田阵平头疼,结果几分钟后,萩原研二回来,带来了一个更让人头疼的消息:   “加宫澄疑似中毒,正在医院抢救。”   “有人想灭口?”   加宫澄可能是最后一个见到加宫叶生的人,因此松田阵平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不确定,如果是的话,一次不成,凶手还会再次动手,公安已经去暗中盯着医院了,我也马上过去。搜查一课……已经去了铃木家,铃木家还请了毛利小五郎侦探协助,毛利侦探认为凶手就在昨晚的宾客里,现在正在排除。”   他在说搜查一课时稍微顿了一下,松田阵平秒猜到怎么回事。   班长大概过去了。   不仅去,还是放弃休假,自愿加班去的。   最近东京的犯罪案件多得可怕,伊达航好不容易才休假一天。   一大早从娜塔莉家离开时,他因为神情太沉重反而被娜塔莉安慰,   “我听说那位毛利侦探破案很迅速,没准你一会就能回来了。”   不,萩原研二专门打电话让他去,绝对没那么简单结束。   伊达航欲言又止,在帝丹小学做老师的娜塔莉却想起来别的事,   “毛利侦探会去的话,柯南大概也会跟着吧,你帮我问一问小哀的身体怎么样了,那孩子因为生病好几天没来上学了。小林老师打了几次电话都没问出什么结果,她这两天一直担心着。”   “柯南也不一定会在,我到时候直接去阿笠博士家看看。”   当时伊达航是这么回答的,但在现场看见那个戴眼镜的小学生后,表情顿时微妙起来。   他半蹲下,   “柯南,我们最近见面的次数是不是有点多?”   “那个……”男孩讪笑。   “差不多每周四五次吧。”路过的高木警官弯腰把柯南手里装着茶杯的证物袋拿走,语气温和,“柯南,这个看完要还给鉴证班的同事。”   他说得甚至不是不能随便拿,而是看完记得要还回去。   前几年搜查一课还最多混进来一个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现在已经宽松到可以任由小学生侦探乱跑了。   伊达航……说实话他也习惯了。   他揉了一把江户川柯南的头发,“我先去看看笔录。”   结果旁边跟着哒哒哒的脚步声,伊达航转头,看见江户川柯南小跑跟过来,压低声音说,“其实毛利叔叔已经确定了三个嫌疑人,让我来告诉你。”   伊达航:?   他看向不远处正和目暮警官手舞足蹈交流的毛利前辈,又缓缓低头,看向腿边的小学生。   “真的是毛利侦探?”   “……对。”男孩乖巧地点头。   伊达航沉默。   他第一次见到工藤新一时,那个孩子也是用这种乖巧的表情,说那张纸上都暗号是他和阿笠博士的游戏。   工藤新一失踪后,七岁的江户川柯南突然出现在阿笠博士家。   那个组织的雪莉失踪后,阿笠博士收养了一个叫灰原哀的小女孩。   几天前,萩原研二说可能找到了雪莉。   娜塔莉说灰原哀生病几天没来上课。   那天公安行动结束,萩原研二似乎没找到雪莉,却又打电话语气恍惚地让他先保密。   当时伊达航很迷惑,他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可保密的?   但现在。   留着板寸的警官凝视了黑发蓝眼的小男孩一会,冷不丁抬手摘下他的黑框眼镜。   江户川柯南吓得往后一蹿,余光又注意到远处的毛利小五郎似乎转过头,慌慌张张地想要拿回眼镜。结果鼻梁上一重,伊达警官比他动作还快地将眼镜给他戴了回来。   “戴好,戴好。”高大的男人神情恍惚地站起来,直愣愣地往目暮警官和毛利小五郎的方向走去。   江户川柯南哪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看穿身份,一瞬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忙死死拽住他,   “伊达警官!”   但世界观遭到冲击的伊达航没能立刻反应过来,于是人矮腿短身量轻的江户川柯南硬生生被拖着往平移了半米。   江户川柯南:……   好气,两米高很了不起吗!   目暮警部听着动静转过身,正好看见这一幕,   “咳、那个,伊达啊……”   伊达航站住脚,低头对上江户川柯南恳求的目光,冷静下来,对毛利小五郎说,“关于嫌疑人……”   “等等,其、其实……”   刚刚打着毛利小五郎旗号的江户川柯南,面临对质,当即结巴。   “关于嫌疑人,我有头绪了。”伊达航嘴里的话顺畅地拐了个弯,报出了江户川柯南提过的三个人名。   “要不先把这几位请过来问一问。”   “如果公安没办法把人请过来。”   松田阵平点了点加宫正司夫妇的名字,“那就换一种方式。”   卷发青年颇有开拓性提出一个方向,   “我可以去绑架加宫正司,我又不归公安管,公安没办法阻止我。”   “不。”他又严谨地改口,“我可以让公安根本查不到是谁动手。”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   如果这里有降谷零、诸伏景光、伊达航任何一个人在场,这个异想天开且容易留下后患的想法都会被制止。   但现在的与会者是只会表面上遵守规矩的萩原研二,选择性遵守规矩的松田阵平,和完全视规矩于无物的赤井秀一。   这个计划被全票通过。   唯一的异议是执行人。   赤井秀一投自己一票,并认为科涅克不必亲自到场。   萩原研二投自己一票,也认为松田阵平不应该去,   “你伤还没好。”   “别找借口,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松田阵平觉得萩原研二最不能留下,于是强行把人赶回东京,   “神奈川这边交给我,你去看看加宫澄。你不是和她一直有联系吗,问话也方便,我去的话会把人吓死。”   “对了,你别自己开车。”   赤井秀一还没出来,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一道先走出这个临时落脚点,有点犯困地打了个哈欠,想起萩原研二估计也一晚没睡,   “车上补个觉,那边还有班长盯着呢。”   “我知道啦,你也是。”萩原研二无奈。   话说完了,两人却没立刻分开,而是安静地在原地站了一会。   半晌,松田阵平开口,   “我恐怕睡不着。”   “我知道。”萩原研二盯着空地回答,又说,“我也是。”   萩原研二因为松田阵平可能从小被控制的事怀疑加宫叶生,那时候,冰冷的愤怒迫使他做出最理智的决定:通过公安监视或审问加宫叶生。   但如果他对加宫叶生没有感情,怎么可能连续七年都拜托加宫澄送各种年礼节礼,怎么可能开车深夜回到神奈川单独来见加宫叶生。   正是因为曾经十分相信加宫叶生,萩原研二才在面对他心怀不轨早有恶意的可能性时反应这么大。   偏偏这时候加宫叶生死了。   “说起来荒谬,我这时候甚至有点真的希望他是组织的人。”萩原研二低声道。   不然他、还有和加宫叶生关系更好的小阵平,该怎么面对一位长辈的忽然离世。 第254章   两人沉默了一会, 萩原研二再度开口,却远远看见赤井秀一已经走出来了。   他要收回之前不用避着赤井秀一的想法,有一个根本不知道掌握了多少情报的FBI在场,真的很不方便。   但萩原研二不能赶走他, 也不能刻意把他排除在外, 因为他是松田阵平带过来的。   赶在赤井秀一走过来之前, 萩原研二轻声确认,   “小阵平,你让他和你一起行动,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几年前的公安医院, 萩原研二终于能和自己死而复生的幼驯染面对面单独交流时曾问:你是不是有一个计划。   当时松田阵平没有否认。   而前段时间在研究所与boss一墙之隔之时,他们听见了那个惊人的秘密,更让boss的行动动机变得明朗。   同样, 松田阵平不能宣之于口的计划也逐渐清晰。   萩原研二想接着确认, 余光却瞥到赤井秀一走进。   他目光动了动,忽然半环住卷发青年的肩, 略显亲昵地低头,嘴唇凑近松田阵平耳边。   正往这边来的脚步顿住,接着停在原地。   萩原研二还没来得及夸自己一句, 松田阵平就同样理解了他的行为。   卷发青年面无表情地按住他搭在肩上的手,缓缓用力。   嘶。   萩原研二忍着不出声,但表情还是扭曲了一下。他侧过头幽怨地看了松田阵平一眼,借着垂落的发丝挡住微动的嘴唇,   “我是想说, 之前朗姆追杀你时暴露了太多底牌, 那位Boss应该已经差不多摸清楚了他的手段。如果真的等他动手杀朗姆,可能根本没什么让公安趁虚而入轰轰烈烈的大动静, 而是悄无声息的迅速蚕食一空,接手朗姆的势力,我说的对不对?”   松田阵平点头。   萩原研二就继续说道,   “组织的势力范围极广,不是只单单日本一方动手可以解决的,所以你已经挑选好了一批绝对可信的人,赤井秀一就是其中之一?”   “……嗯,也可以算吧。”   卷发青年慢吞吞把刚刚施力的手收回。   萩原研二却比刚刚被幼驯染暴力镇压时表情更纠结了一下。   加宫叶生虽然可能和组织有关,但未必能挖出太多组织的情报,反而和小阵平的私人情况关联更大。   小阵平语焉不详,多半是在美国方面另有人选。那赤井秀一怎么回事,为什么忽然就能参与进来,还是这种事上?   他想起降谷零每每提到赤井秀一都过度反应的样子,生出几分疑心。   但支支吾吾一会,对上卷发青年疑惑的目光,最后说的还是:   “你脑内的那个……”   松田阵平回答得爽快:   “别担心,知道有这么个东西,就好解决了。等查清楚加宫医生的事,我去找个人,他可能有办法。”   萩原研二还想再问得更清楚点,比如到底是怎么个解决法?但现在实在不是细说的时候,只能离开。   松田阵平却松了口气。   刚才萩原研二故意紧挨着他的时候,和他们过去闹着玩勾肩搭背的动作完全是两种感觉,他浑身的汗毛都要立起来了。   盯着萩原研二上了车后排,他毫不留恋地转身走向几步之外的赤井秀一。   戴针织帽的男人咬着一根烟,却没有点燃,   “终于聊完我不能听的那些了?”   赤井秀一语调平淡,但那双幽绿色的眸子沉静地看过来,松田阵平莫名有种正在被指责的感觉。   他把这错觉抖落,   “对。”   他说,“我们也准备动手吧。”   加宫澄出事,加宫正司夫妇起码有一个人会立刻前往东京,但如果真让他们过去了,萩原研二那边就不好办了。   绑架一个,牵制一个,还要不能联系到公安身上。   “很简单。”   赤井秀一手里拿着加宫正司今天本来的行程说和加宫澄的资料,   “假装我们和给加宫澄下毒的人是一伙的。”   公安正想从加宫澄口中问出消息,绝对不可能让人昏迷。   “看看这位家境优渥,最后却学了设计,自己开了一家珠宝公司的加宫澄,都和谁有过矛盾?”   “三个人,都问完了。”   铃木家,伊达航对目暮警部说,   “加宫澄的前男友常冈吉行,加宫澄的大学同学三野荣子,去年被加宫澄解雇的助理石田仓。”   “前两位的家世都不简单,后一位被解雇之后居然幸运地进了铃木家的名下公司,因为工作亮眼,所以被铃木董事长赏识,才出现在昨天的宴会上。”   “常冈吉行和加宫恋爱七年,最近忽然被分手,一直不能接受,暗地里了加宫澄好几次,前几天被加宫澄找人打了一顿。”   “三野荣子在大学期间和加宫澄关系很好,几乎算得上闺中密友,但毕业前夕,学校内忽然传出三野荣子偷窃加宫澄设计稿的事件。当时加宫澄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直接公开指责三野荣子,导致三野荣子有段时间成为学校笑柄,最终却发现是误会。这件事之后,两人彻底决裂。”   “石田仓是加宫澄的学弟,从毕业就跟着加宫澄,一直尽心尽责。但去年加宫澄签字的文件有一份有问题,差点导致公司资金断流,从加宫澄母亲所在藤枝财团借来周转资金才重新运转。但石田仓却被以没有二次检查已经签字的文件这种理由被辞退,差点还背上巨额债务。”   伊达航说完,抹了把脸,和对面的目暮警官一样,表情是难言的复杂。   他们也见过不少受害人了,但这一次确实是很难同情得起来。第一位跟踪的就算了,后面两个人简直是无妄之灾。   倒霉就倒霉在认识加宫澄了。   “他们三个昨天晚上都和加宫澄单独交流过。其中三野荣子还被气哭了。”   “她人呢,到底哪家医院,你们说啊!”   三野荣子因为气息激动而显得有些尖锐的声音又响起了,   “你们不是说问完就告诉我吗?”   被逼问的佐藤美和子尴尬地说,“三野小姐,先别激动,等加宫澄小姐醒来,经过她同意之后,我们一定会告诉你的。”   三野荣子看上去要将她撕了,但最后只是咬了咬唇,将矛头对准旁边胡子拉碴的英俊男人,   “你不是在跟踪她吗?怎么连她在哪都不知道!简直是个废物!”   常冈吉行宿醉,大概精力不足,捂着头一声不吭任由三野荣子大吵大闹指责他。   而石田仓是最配合的那个,一直到现在才礼貌问道佐藤美和子,   “请问您的意思是加宫社长现在情况已经稳定,脱离危险了吗?”   此言一出,不管是正在吵嚷的三野荣子,还是低着头的常冈吉行,都瞬间将目光投过来。   六只眼睛直勾勾盯上佐藤美和子,活像是恐怖故事现场版。   佐藤美和子倒不害怕,只是疑惑地发现自己居然无法判断,他们到底是希望得到脱离危险的答案还是不希望。   江户川柯南站在一边,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石田仓的手指甲缝和常冈吉行的袖扣。   他左右看了看,快速跑到角落,手表瞄准了毛利小五郎。   同样有所怀疑伊达航只是低了个头,回复松田阵平突然而来的邮件,就听见哐当一声   毛利侦探踉跄着旋转两周,正正好坐在了椅子上,单手撑腮,发出与刚刚判若两毛利的沉稳冷静声音。   啊这。算了,谁破案不是破案呢。   伊达航移开目光,全当做没看见,却忽然目光一凝,猛地向三野荣子扑去,   “都趴下,拉窗帘!”   几乎同时,红点绽开血花。 第255章   绑架加宫正司说麻烦也麻烦, 说简单也简单。   加宫正司的行踪还没到机密到查不出来的程度,只要拿到行程,松田阵平和赤井秀一要做的事情就只剩下想办法绕过保镖,找到一个空当控制住对方并逃离就可以。   但现在事情卡在了第一步。   降谷零拒不提供情报, 并在电话那边对这件事表达了百分百的抗拒,   “你动了手, 难道公安不会联系到萩原研二吗?还有威士忌,现在加宫家可能和组织有关,如果让威士忌发现你针对疑似组织的人,你想过后果没有?”   “想过, 所以我不打算出面,也不打算动‘白兰地’的人,根本没人能想到我头上。”   松田阵平解释完了, 但降谷零还有另一个质疑点:   “那赤井秀一呢, 他总要参与行动,如果他的脸被人看到, 到时候查到FBI身上。FBI公然绑架日本议员,那就是国际纠纷了?”   那我自己去,不带上赤井秀一了。   松田阵平刚想这么说, 又觉得赤井秀一这时候八成不太同意退出。   刚刚Hagi说的也提醒他了,等他想办法将脑内的那个装置暂时屏蔽或者损坏,没了实物限制,希拉应该就能够快速破解那条消息不互通的规则。   到时候他就能够以情报来促成各方合作, 尽快解决组织。   而组织在美国的势力不小, 单单只伊森本堂所代表的CIA未必保险, 再加上赤井秀一和他后面代表的FBI,让两边互相牵制、咳、配合, 没准事情会进展的更快。   这种正打算合作的时候,不适合把赤井秀一甩掉。   于是松田阵平的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变成,“放心,他也不会被发现的,我会盯着他。”   结果降谷零忽然不出声了,过了几秒,才再次开口,“你就一定要让他跟你一起行动?”   “嗯?对。”   松田阵平感觉这个问法有点奇怪,但又想不出什么问题,便给了肯定的回答。   降谷零声音却忽然一下子变得阴沉,他冷笑一声,   “行,那等这件事情结束。我要和他见个面。”   你们见就见吧,还跟我说干什么?   松田阵平更莫名其妙,但还是答应下来,   “到时候也该一起谈谈了,我也有点事要说。”比如大批量的情报。   “……到时候再说。”降谷零却又不接话了,跳回之前的话题,“我把加宫正司的行程发给你。”   临挂断之前,他又问了一句,“对了,你和加宫澄的关系怎么样?你觉得她有没有可能成为突破口。”   松田阵平怔了怔,眼前浮现出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的模样。   “我不确定……Hagi和她比较熟悉,我和她上一次见面,已经是7年前了。”   他和Hagi回家时,如果正巧加宫澄也在,也会聚一聚。   那次加宫澄得知了他和萩原研二要考警校的事情之后,和加宫叶生一样惊讶。   “……真的考试通过了?能去警校?”   加宫澄急匆匆地追问了一句,随后又觉得自己有点失态,补充道,   “我是说,流程手续很繁琐吧,你们中途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需不需要我帮忙。”   “这种小事能遇到什么问题啊。”松田阵平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啤酒,“每年那么多人报名只要按照要求一模一样的准备就行了。”   “啊,这样吗……”加宫澄若有所思地低下头,黑色的发丝垂落,鬓角处镶嵌着钻石的发卡熠熠闪光。   “那很好啊。”她轻声说。   [呀。]   希拉的声音把他从回忆中唤醒。   松田阵平把已经挂断电话的手机放下,[怎么了?]   [你之前说不确定上辈子关于加宫家的记忆,所以我就在找有没有什么规则可以帮你,刚刚终于破解了一条比较简单的。]   [什么规则?记忆方面的?]   [不,是时间方面的。]希拉说,[叫做“忽然插入的回忆情节”]   [什么?]松田阵平怀疑自己听错了。   [忽然插入的回忆情节。]希拉重复,[就是忽然插入一段过去真实发生过的情景。]   [插入?在哪插入?]   这如果单从他的认知来理解,这个规则听起来就是一段记忆在脑海中重新浮现的意思,但希拉的这种描述让他怀疑应该不是这么回事。   果然,希拉的回答简直让人惊悚。   [在现在的时间里插入。]   在现在里插入一段过去,这是什么荒诞的说法。   松田阵平定了定神,继续问,[那你的意思是,如果你所有人都会一起观看这段回忆,比如我旁边的赤井秀一。]   希拉思索了一下,[好像不会,你的回忆只有你能看到。]   [那所有人回顾同一段时间的自己记忆?]松田阵平再问。   [也不会,是在你的时间中插入一段时间,对于其他人来说,应该没有停顿。]   松田阵平沉吟,[也就是我看完过去之后,还是现在的时间。]   [对。]   那不就是单纯的回忆吗?为什么是时间方面的?   松田阵平无奈,又觉得这个设定说出来莫名有点熟悉。   就像是以前看过的漫画里一样,回忆和解说不占用现实时长。   走了两步,他忽然顿住。然后慢慢的、慢慢的感觉凉意顺着脚底,攀爬过小腿,最后一路蜿蜒着冻住了他心脏。   [对啊,怎么这条规则,这么像是漫画?]   [如果这条规则不占用现实世界,那影响的,又是谁的时间?]   这个可怕的想法在脑海内顽固地生长、推演,连带着其他规则一起,一条条从他眼前闪过,哪怕希拉的阻止也没能让松田阵平停下。   世界旋转,眩晕感和窒息汹涌而至,松田阵平彻底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   昏迷前,他听见希拉的声音忽然诡谲了起来,像是极近,几乎从他的耳膜上刮过,又似乎极远,模糊而缥缈。   [你躲一会。]   重重叠叠的声音,在他的意识中炸开。   [我生气了。]   祂看向世界。   松田阵平再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一辆公交车里,左肩被死沉死沉地压着,还不断传过人的体温和呼吸。   还没等他搞清楚状态,他的头就有自我意识般转了下,旁边的重物落入他的眼中。   半长发的少年正靠着他的肩膀呼呼大睡,脸颊的肉几乎被挤扁。   松田阵平一动未动,但‘十二岁的松田阵平’动了,   “Hagi醒醒,我们已经到了”   到哪儿了?   萩原研二迷糊糊睁开眼,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卷发少年皱着眉,嫌弃地把他的头推开,   “明明是你非要过来的,结果自己在公交车上睡得倒香。”   我……你……这是……   萩原研二脑子炸开了。   这是哪?好小只的小阵平,这是梦吗?   我不是在回东京的路上……我……我是要和小阵平参加加宫酱的生日聚会。   萩原研二的脑子缓缓清醒,忘记了刚刚的梦,自然地勾住了松田阵平的肩膀,笑嘻嘻地接上松田阵平的话,   “这不是有小阵平看着路吗。而且加宫酱主动先邀请了我们两人,又是同班同学,我们不过来的话。也太让人伤心了吧。”   “别扯上我,明明是邀请的你。”   萩原研二心中生出一股无奈。   笨蛋小阵平,加宫澄一直想邀请的人明明是你。你怎么就完全没发现,她每次来找我都是专挑你在的时候吗?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加宫家一派古意的的宅院前,还没到宴会的时间,但是许多眼熟又陌生的同学被家长领着送到门口,   陌生?我怎么会对昨天还见过面的同学陌生?萩原研二心头的迷惑一闪而过,但脚步未停,和小阵平一路走进去,就看见正在院中等待的加宫澄。   十二岁的女孩穿着料子高档做工精细的浅粉色礼裙,发型也经过仔细打理,稍显正式但依然俏皮活泼。她正好转过身,注意到两人,目光先是飞快在松田阵平身上掠过,才转向萩原研二笑盈盈地对两人打招呼,   “萩原君,松田君你们过来了”   萩原研二自然第一个开口,等他都说完生日祝福把生日礼物递上去了,松田阵平才一戳一个反应地干巴巴说了一句生日快乐,并把礼物塞给加宫澄。   小阵平这个样子,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加宫酱对他有好感啊?   十二岁的萩原研二过早地为好友未来的异性关系忧虑了一下,但随着聚会气氛的炒热,和同学们玩闹起来后,他自然而然的忘记了这件事情。   而松田阵平一开始还跟着凑了凑热闹,但两三轮游戏之后,就自己主动退出,目光深沉的盯着远处角落的立式钟表。   萩原研二只是随便瞥了一眼松田阵平,看见松田阵平往角落走去,立刻提起了心。   考虑到加宫家的家境和加宫酱对松田阵平的关注,他真怕明天传出什么国中生损坏某某贵重财务,以身抵债入赘加宫家的社会新闻,赶忙找了个理由从同学之间抽身,往那边跑去。   但是大厅里摆放了不少的绿植和各色装饰,松田阵平转了几下,萩原研二就找不到他的身影了。   他看了一眼目前还完好无损的大钟,决定相信一下松田阵平。正打算离开,忽然瞥见了一片浅粉色。   加宫酱不是去洗手间了吗?   怎么在这?   萩原研二稍微挪了挪脚步,想招呼加宫酱一起离开,却听见了女孩低低的声音,   “是的,您让我观察的那个男孩也应邀来了。”   她轻声道,“父亲。”   萩原研二猝然从梦中惊醒。 第256章   十二岁的松田阵平目不斜视地那个立式钟表经过, 拐出了大厅。   不能多看,多看的话很容易想要把它拆了,还是在院子里随便转一圈吧,里边太闷了。   二十九岁的松田阵平则借着自己的视角去观察起了周围。   回忆很难清晰到这种程度, 墙上的挂画, 门框的纹饰, 甚至垂落的竹帘细微的刻痕。   他忍不住又想起了希拉的形容。   这是插入到现在的,过去的时间。   不,松田阵平在心里提出另一种说法,这是……类似漫画里的回忆部分。   ——情报不互通?你们的世界的规则真的很奇怪。   不奇怪, 因为漫画就是需要戏剧而曲折的剧情   ——为什么规则会锚定在固定的时间和人类身上?   也许是因为,那是漫画的关键角色和关键场景。   松田阵平恍惚而又理智地思考,这又代表了什么?代表他所处的世界就是一本漫画?   那他呢?就像是有段时间的轻小说里面所描绘的, 生出了自我意识的漫画角色?   如果他是这样的话, hagi他们又算什么?难道就不算是真实存在的人了?   松田阵平在死亡之后还有意识,、以及认识希拉重回过去的时候, 唯物主义世界观就已经不剩下什么了,但自己的世界可能是一本漫画,这件事情对他的冲击还是有点大, 以至于他头一次如此认真的思考起哲学问题。   但是哲学确实不适合他,仅仅思考了两秒钟,他的脑子就自行转到了一个方向。   如果世界是一本漫画,这本漫画是已经完结了还是正在更新, 这是否还有一个世界之外的, 另一个世界的漫画家能够随时影响他们的世界, 会不会对他解决组织造成影响?   还有降谷零,他可没有忘记降谷零是死在对组织的决战中的。   考虑到一直以来希拉发现的规则, 松田阵平有理由怀疑这本漫画的最终反派就是组织和组织boss。   那金发大老师,他们的警校第一。各方面能力都出类拔萃,又是公安卧底,长得……也勉强算是很帅气,十有八九就是最后献祭的人气角色。   松田阵平越想越糟心,又思考起最重要的问题,谁会是这一部漫画的主角?   假如希拉一直以来破解的规则都是漫画规则,那应该有涉及到主角的极为关键的规则。而组织都有可能是反派了,主角应该是一个三观正常,聪明,并且自身或者是身边重要的人和组织有牵扯的人。   而被希拉称之为核心规则的,只有两条。   一条是情报不可互通。   另一条就是成年人可以变成国中生高中生可以变成小学生。   一个过分年幼的男孩的身影,突兀又自然的浮现在松田阵平面前。   不是吧……松田阵平沉默。   他少年时期也看过一些漫画,起码有一点点粗浅的了解,比如漫画主角的年龄一定程度上是和受众的年龄和心理年龄正相关。   十七岁……七岁……组织已经黑暗成这样了,这居然还是一部全年龄向的漫画?   不过这也是好事,意味着不太可能是暗黑向的漫画,上辈子的组织也被摧毁了就可以证明。   随着松田阵平一点点分析、剥离、触及到世界的核心……周围的一切:庭院里枯山水造景的白色碎石,高耸的假山,穿堂而过的风,檐下的木质风铃,每一样都仿佛生出了眼睛,朝着他的方向看过来。   十二岁的松田阵平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也没有任何感觉,怡然自如地往前走着。   二十九岁的松田阵平察觉到了自己正在被盯上,却没有感觉到实质性的威胁,一切都仿佛隔了一层。   之前规则真刀真枪的警告都没办法给松田阵平造成真正的心理阴影,现在这种没有任何实质效果的的精神恐吓,更是让他都懒得多看一眼了。   也就是这时候,松田阵平才模模糊糊意识到了希拉所说的躲一下是什么意思:他躲在了过去的自己身体中,规则没办法触碰到他,没办法找到他。在这里他可以随意地思考,而不必担心被规则警告。   那种鲜明的注视感忽然就变成了一戳就破的纸老虎,松田阵平不仅毫不害怕,还觉得规则有点怪可怜的。   也只有在希拉得帮忙一下才能说出这种话,这也算是一种狐假虎威了吧,松田阵平自我吐槽了一下。忽然视野一晃。差点撞在一个人身上。少年松田阵平抬起头,看见了一个。年轻男人。   好像和加宫澄的长相有一点点相似,应该是亲戚什么的吧。他正想让路,那个男人却主动侧开身体。   “是小澄的同学吧,我是她的叔叔。”   他只是简单的客气又温和的稍微自我介绍了一下,并没有进一步说出自己的名字。   但是这就是这种不热情也不冷淡的态度,让松田阵平觉得意外的舒服,   “里面是不是不能进了……请问。”他姗姗补上敬语。   男人又笑了一下,   “看来我猜的没错,你不是迷路过来的。”   他指了两个方向,“这两边都可以随便逛,不过我推荐左边,风景会更好一点。”   “谢谢。”   十二岁的松田阵平与他错身而过,毫不留恋的往前。   二十九岁的松田阵平却想要回头再看一眼。   他想起来了。   上辈子他只来过一次加宫家,也只见过一次加宫叶生,连名字也没有互相通晓,以至于早就淹没在记忆深处,如同模型中极不起眼的一个小小的螺丝钉。   而他之所以只来过一次,是因为……   萩原研二生病了。   十二岁松田阵平没逛多久,就被加宫家的佣人急匆匆的叫回去,就看见hagi捂着肚子满脸痛楚。   一看见是肚子疼,松田阵平第一反应就是萩原研二装的,但走近一看,却发现他是真的脸色苍白甚至头上冒出冷汗,顿时吓了一跳。   萩原研二看见他,就蹭地眼眶红了,“小阵平!”   “我们马上去医院!”   他差点背上萩原研二就走,但在场这么多成年人,不可能真轮到他干活,叫他过来纯粹是给萩原研二一个心理安慰。   安抚住萩原研二后,加宫家的人训练有素,十分钟之内就把人送到医院,诊断结果是急性肠胃炎。   萩原研二老老实实的在家里养了两天。松田阵平本应该去学校,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当时疼的太狠给萩原研二留下心理阴影,萩原研二死活不肯让他离开。   萩原父亲母亲和千速姐轮番劝过,表示你不上学但是松田是要上学的,都没有劝动忽然脆弱的小儿子。   松田阵平本人倒是不介意,他很愧疚把萩原研二一个人放在大厅以至于萩原研二难受时找不到他,所以就跟着请了几天假,打算等萩原研二病好之后再去学校。   中途加宫澄来看望过一次萩原研二,萩原研二不等加宫澄将责任揽到她身上,就先认真主动地和加宫道歉因为他影响了生日聚会,态度和以前一般无二。   但是等加宫澄走了以后,半长发的少年却一脸郑重地抓着松田阵平的手说,   “小阵平,我们以后都不要去加宫家里好不好,我总觉得一去加宫家就会生病。”   “那就不去了。”十二岁的松田阵平当时也被萩原研二的状况吓到,轻易地接受了这个过于幼稚的理由。   但二十九岁的松田阵平却一眼看出hagi在撒谎。   肠胃炎或许是巧合,但萩原研二想避开加宫家的行为,和急性肠胃炎没有关系。   十二岁的自己离开大厅的那一会,一定发生了什么,才影响了萩原研二。   不太可能是冲突,应该是萩原研二看见了或听见了什么危险的秘密。   可这明明是上辈子的事,按照松田阵平被刺激着逐渐清晰的记忆,之后他们和加宫澄应该只有学校内的浅显交流,再没有什么过多的交集,那说明萩原研二听到的东西应该也不算重要才对。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萩原研二在十来分钟之内,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此抗拒加宫家。   松田阵平有心想要探索真相,但这只是一段临时插入的、早已经发生的过去,他并没有控制身体的权利。   十二岁的松田阵平随随便便就被同龄的萩原研二糊弄了过去,把这件事情埋在了脑后,后续也再没有任何调查。   如今,时间回溯世界重启,松田阵平便再也没有得到当年真相的可能。   而这时,萩原研二在即将到达东京的车上喃喃自语。   “加宫澄,加宫正司。”   他给松田阵平发出邮件,   【我觉得计划需要调整一下。】   邮件石沉大海,无人回复。 第257章   萩原研二之所以要改变计划, 是因为刚刚的梦。   刚刚他梦见了还在上国中时第一次被邀请参加加宫澄的生日聚会的事情,但是梦里的情况却和现实有一些不同。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小阵平时间混淆,更不知道小阵平已经被组织盯着,却注意到小阵平从那次生病独自留在医院一段时间后, 就一直心情不太好, 有时候一个人坐在一边不知道想什么。   所以整场聚会他都没离开过小阵平身边, 更不存在什么小阵平单独离开他,他追出去却听到加宫澄和加宫正司对话的事情。   刚刚那个梦大概是他对加宫家的怀疑太浓,潜意识便在梦中重构了场景,指向他所怀疑的人。   ……也可能是他自己的期待。   萩原研二知道松田阵平已经从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被组织盯上实验后, 就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即使萩原研二能够理智的分析出,就算是12岁的他真的发现了这件事情,可能也帮不了松田阵平, 甚至还可能会连累萩原家。   可夜深人静, 他想起松田阵平疲惫或脸色苍白的样子,想起那双曾经明亮现在却时常涣散而毫无焦点的暗青色双眸……   极偶尔、极偶尔地, 也会不切实际地软弱幻想。如果他真的在十二岁的时候就发现加宫家有问题,然后就带着小阵平避开了该有多好。   如果他能早点发现,会不会有另外一个结果?   但时光不可追过去, 事情已经发生,伤痕已经刻下,人只能活在现在。于是第二天太阳升起,萩原研二就将其重新埋在心底, 永不再提。   直到今天这个模糊了现实的梦。   萩原研二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手机界面, 上面是他发给松田阵平的两封邮件。   第1封邮件:   【我觉得计划需要调整一下。】   第2封邮件:   【只需关进笼子就行。】   关进笼子指代的是绑架加宫正司,这件事情不能被公安知晓, 因此萩原研二也不会在邮件里直接指名道姓,只要能让松田阵平看懂就行。   萩原研二不打算让松田阵平去拷问加宫正司了。控制住加宫正司,让他与外界断联,然后借此试探更年轻而且还和他们有些感情的加宫澄或许更合适。   松田阵平却迟迟没有回复。   就在萩原研二犹豫要不要打一个电话时,松田阵平那边终于回复了邮件。   【行。】   简短得只有一个字,也没有问萩原研二为什么改变计划。   这正是小阵平的风格,这么简单的计划变更,即使萩原研二不说,他也能够想到原因。   但刚刚从梦中醒来的萩原研二莫名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又找不出原因。   奇怪的忧虑感挥之不去,就在萩原研二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计划哪里有什么问题时,公安那边传来一个紧急消息。   有狙击手直接在办案现场试图狙击嫌疑人,伊达航为了救人受伤了!   遭了!   如果加宫家真的是组织的人,那么加宫叶生和加宫澄连续两人忽然出意外,一定会引起组织的关注,甚至可能会派代号成员过来!   班长和目暮警部他们都是认真负责的警察,绝不会因为危险就退缩。   不能让他们真的正面和组织对上,如果组织确认了他们已经发现组织的痕迹,有可能会想除掉他们!   萩原研二以为自己找到了担忧的原因,猛的抬起头:   “在前面停车,换我来开。”   司机不明所以但服从令地和这位长官换了位置,猝不及防,经历了此生最难忘也最疯狂的飙车。   到了伊达航和加宫澄所在的医院,萩原研二把司机留在车上让他自己缓一会,自己快步走上楼先去见班长,却扑了个空。   “对,我没留在医院。”   伊达航在电话里干笑,“我只是胳膊擦伤了而已,包扎了一下,又没必要住院。”   萩原研二站在医院的走廊边缘,沉着脸思考怎么把人劝回来。   伊达航却像是猜到了,声音颇有些无奈,“我知道你让我住院是因为医院有人守着更安全,但我出来也是有其他原因的。”   “什么原因?”萩原研二问。   伊达航又看了一眼桌子对面眼妆都哭花的三野荣子,和门口站着佐藤美和子和高木涉,沉吟,   “我有些事情想告诉你,另外,我想带三野荣子过去。”   几分钟之后,公安接走了伊达航和三野荣子。   萩原研二见到伊达航后,也知道了当时中枪的整个经过。   搜查一课的警察连带三位嫌疑人都在现场时,伊达航忽然发现似乎有狙击手瞄准了三野荣子,立刻扑了过去,子弹险之又险地从他手臂边上擦过。   “毛利小五郎”第一个推测出了开枪的位置,但那个杀手十分谨慎,一击不中之后立刻撤退,增援的警察什么都没发现。   伊达航来医院包扎伤口时,对加宫澄下手的凶手也被毛利小五郎指出,是加宫澄的学弟兼前助理石仓田。   石仓田当时被加宫澄以莫名其妙的理由辞退,一直有心结。他本来也没打算做什么,但前段时间,石仓田在东京偶遇独自在路边似乎在等人的加宫澄。   “据石仓田自己说,他当时停下车,本来只是想向加宫澄表示他不在加宫澄手底下做事,也一样能出人头地。但是才开口打了个招呼,就被加宫澄开口奚落侮辱,说不下去只能仓皇离开,所以就怀恨在心了。”   伊达航说着假咳了一声,先把萩原研二手里的他的伤情鉴定报告抽走,才接着道,   “但当时铃木董事长忍不住说出,石仓田居然是加宫澄推荐到铃木家的。”   本来想瞪伊达航一眼的萩原研二怔住,迅速想通了事情的关窍,有些错愕,   “加宫澄那次资金链断裂没准和组织有关,石田仓可能自己不小心涉及到了什么却不知道,加宫澄……是想保护他?”   “应该是。”伊达航又说,“我离开医院是因为三野荣子想见我。”   “我不知道应该相信谁了……但伊达警官您救了我,您一定和那些人没关系。”   刚才见面时,这位刚和死亡擦肩而过的三野小姐双手纤长的手指绞在一起,神色不安,语无伦次,   “我不应该说,但是我真的好怕,澄她到底怎么样了,她还好吗,警察可以保护好她吗?”   也许是她真的相信伊达航,也许是生威胁让她彻底防线崩塌,她哭泣着说出了另一件事。   她大学的时候,曾撞见加宫澄和一个穿着黑衣的人见面交谈。当时三野荣子听到他们对话的内容之后吓坏了,跑走的时候不小心落下了东西,被加宫澄注意到。   但加宫澄只要求她保密,并且告诫她如果一旦说出去的话会死。   所谓的决裂,也是加宫澄故意将两人割裂开,以防止她被组织盯上的手段。   “但是他们一直都怀疑我,他们其实早就发现我了……所以才想要杀了我。”   因此,伊达航才决定把她带过来,以免这位三野小姐真出什么事。   “我觉得常冈吉行可能也需要保护。”他说。   萩原研二却摇头,   “公安那边派过去的人问出来了,常冈吉行确实什么也不知道。他只是察觉出加宫澄的异样,推测出一点加宫澄背后有人控制的可能,担心引火上身,有了想分手的心思。加宫澄主动提出,并且和他演了一场戏。”   组织的人也不太可能几年前就记住了三野荣子,如果真的当初怀疑三野荣子的话,早就动手灭口了。   伊达航不解,“那今天开枪的人为什么冲着三野荣子?”   萩原研二低头看了看手机,“小降谷刚刚发消息说,对三野荣子开枪的是琴酒。”   三野荣子早在七年前就可以寻找警方的庇护,但她知道这件事情一定会牵连加宫澄,于是选择为加宫澄保守秘密。   加宫家接连出事,琴酒便重新查了加宫澄的情报。于是轻松发现加宫澄费心想要掩盖保护的朋友,锁定了最有可能知道组织情报的三野荣子。   琴酒杀人,从来不需要百分百的证据。   有破绽和疑点就已经足够了。   萩原研二问,   “班长,三野荣子应该还记得当时偷听到的交流内容吧?”   伊达航沉默半晌,   “她记得。”   加宫澄从昏迷中醒来,面对着找自己来二次确认的萩原研二,平静地回答,   “是让我约松田阵平出来。” 第258章   三野荣子已经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交代给了伊达航, 那加宫澄继续否认就毫无意义。   加宫澄大概是清楚这一点,所以萩原研二稍稍一问,她就承认了在别人的指使下故意接近松田。   但除此之外,就不肯再说其他的了。   “让我先见见荣子。”加宫澄对萩原研二提出要求, “她胆子很小, 一定吓坏了, 如果今天没见到我,这几天晚上都会睡不着了。”   这句话让同在病房中的伊达航有些惊讶,他之前不认识加宫澄,对她的所有了解都源自于昨天三位嫌疑人的笔录和纸面上调查信息。   而短短半天, 认知更改几次。   最初他推测加宫澄刻薄不好相处,三野荣子含泪哭诉后转为冷静果断微有善心,得知对方监视松田阵平, 又多了几分警惕不适。   但不论哪种, 都不该是在自己刚刚经过毒杀身体虚弱,得知被自己救下的好友将关系生的秘密透露后, 还担心对方晚上睡不着。   伊达航略有怀疑,更熟悉加宫澄的萩原研二看着病床上的女人,脑海中却忽然浮现那个穿着粉色礼裙的女孩身影。   他记得加宫澄国中时性格还有些活泼, 但后来越来越安静,那时候他还以为只是随着年岁见长自然而然的变化,现在想想,应该远不止如此。   “加宫酱……”   萩原研二对上那双望过来沉静眼睛, 醒悟地闭上嘴, 他刚刚居然想问加宫澄当年有没有说过那句话。   简直是做梦做傻了。   “那就先见三野小姐吧。”他同意, “三野小姐确实需要一点安抚,毕竟差一点就死了。”   加宫澄脸色变了变。   三野荣子跑进病房, 一看见加宫澄眼圈就又红了。这位早上在被询问时还显得有些泼辣的大小姐,现在小心翼翼的站在门口,想走近又不敢,脸上还浮现出几分羞愧。   “……对不起,我本来应该保密的,但是我太害怕……”   “别道歉了,荣子,不是你的错。”   加宫澄束起乌黑长发,又简单上了一点底妆涂上口红,终于显得面色正常了些。   她将三野荣子认真打量一遍,才重复,“不要自责,不是你的问题,想活下来永远不是错误的。”   萩原研二目光闪了闪,但没有说什么。等三野荣子被加宫澄安抚好,答应这段时间先乖乖被公安保护后离开,他才像是随便找了个话题起头似的开口,   “加宫酱和三野小姐关系真的很好。”   “还好。”加宫澄坐在床边,不温不火地回应,仿佛走程序一般说到下个话题,“萩原君,石田仓那边,如果我谅解的话,是不是可以从轻或者无罪释放。”   她像是要将毫不记仇贯彻到底了,和圣人也没什么两样。   站在窗边的萩原研二却更验证了自己心中的猜测,他忽地怅然,放任自己的感情在话语中流出,   “加宫酱如果真的担心石田仓的话,当时不喝那杯酒不就好了。”   “铃木董事长故意邀请了石田仓,希望你们可以解开误会,你却提前几天故意侮辱石田仓,逼他对你动手。”   加宫澄一句话没说,但萩原研二却能感觉到她紧绷了起来。   萩原研二叹气,“要不然让我猜一猜吧,你一开始选的是常冈吉行对吗?但是他不敢?”   “那三野荣子呢,你答应铃木家的宴会邀请时,就知道她一定会来见你吧,那你又利用她做什么了?”   加宫澄手臂像是痉挛一样缩了一下,“萩原,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加宫酱。”   萩原研二收敛笑容,坐到她旁边,“我们认识十几年了啦。”   他距离加宫澄只有半条手臂的距离,这个距离对于公安警察和被讯问者很不恰当,但刚刚那句话却让两人一下子从刚刚的关系中跳出,回到了相识多年的朋友身份上。   萩原研二说话时没有看着加宫澄,而是盯着地面,更冲淡了异性之间可能存在的威胁和紧张感。   但就在萩原研二低下头时,站在门口把守、没什么存在感的伊达航默契地接过观察加宫澄的任务。   他听见半长发青年轻声道,“我刚听到三野荣子为你说话的时候,就知道她把你想的太好了。但你也没有真的想害他们,尤其是三野荣子,不然听到她差点死了的时候,不会变了脸色。”   加宫澄神情终于出现了波动。   伊达航意识到萩原研二说对了。   萩原研二终于再次看向加宫澄,   “加宫酱,我知道你没那么好,也没那么坏。你只是想活下来。”   他把加宫澄对三野荣子说的话,原模原样的重复了一遍,   “想活下来永远不是错误的。”   加宫澄闭上眼,却没有像三野荣子一样哭泣。   “不对哦。”她也学着萩原研二说话,“萩原酱,我想要的不是这个。”   “我想要……”   十二岁的松田阵平盯着作文题目发呆。   二十九岁的松田阵平只能跟着盯着作文题目发呆。   几秒后,少年松田阵平唰唰唰写下,   “我想要将萩家里修车厂新送来的那一辆保时捷改装成鸥翼车门,首先,第一步……”   “第二步,将……”   萩原研二拿起他的作文看了又看,惊叹于幼驯染巧妙的思路,然后郑重地说,   “小阵平,距离老师检查还有二十分钟,你还来得及写一份。”   梳着马尾辫的加宫澄从两人身边走过,听到这句,脚步停下。   萩原研二活泼地和她摆摆手,“加宫酱,我在嘲笑小阵平呢,你也要来吗?”   “你是不是欠打。”   少年松田阵平神经大条,并不会在意萩原研二的话,但其他人哪怕明知道萩原研二是在开玩笑,也没办法应,只能打个哈哈然后离开。   二十九岁的松田阵平凭借着自己对萩原研二的了解意识到,这是萩原研二不想加宫澄找到理由插入话题。   第几次了啊。萩原研二有意无意的隔离,他和加宫澄。   他现在对加宫家那天发生的事情更加好奇了。除了好奇以外,还多了一分隐约的不安。   不过加宫澄却没像是萩原研二料想的离开,而是说了一句“好啊”。   松田阵平是真的不介意,直接递给加宫澄。加宫澄却因为他的果断而愣了一下,接着犹豫了下,把自己的也递了回去,   “松田君也可以‘嘲笑’我。”   松田阵平和年少的自己一起低下头,看见方格纸上连绵如韧丝的日文,   “我想要一株月见草。”   “几周前的夜晚,路过白色的月见草,薄而莹润的花瓣轻轻摇摆。我想摘一朵,但是那时坐在车里,需要征求母亲的同意。母亲说天气太热,会弄脏裙子,我便没有下车。但回到家,躺在床上休息时,眼前又浮现出月光下的白色花朵。”   萩原研二跟着凑过来看了一眼,目光中露出几分纠结。   但加宫澄实在很受欢迎,作文传出去的第二天,她的桌子上便摆满了一束束月见草。洁白的花铺在课桌上,其中甚至有萩原研二的一朵。   少年松田阵平两耳不闻身边事,继续趴在桌子上描老师罚抄的优秀作文。   萩原研二却凑过来,小声对他说,   “小阵平,姐姐告诉我,月见草的花语是自由的心。”   自由的心。   二十九岁的加宫澄对萩原研二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   “我本来很想活。但这几年又觉得,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如果萩原君觉得我另有目的,就随便去审吧。”   萩原研二表面露出头疼为难的表情,却在心里计算起时间。   小阵平那边,应该已经行动了吧。   行动了。   警笛声从神奈川,一路响到东京。   加宫正司失踪的消息也从神奈川传到东京。   萩原研二假装自己刚从公安那边得到消息,加宫澄从伊达航手里拿回自己的手机,从母亲那边确认之后,手指剧烈颤抖起来。   萩原研二的手机上亮起威士忌的电话,他暂且放在一边,先按照原定的计划看向加宫澄,声音像是安抚,又隐约带着一点焦躁,   “加宫,别的事情可以先不说,我们总要先找到加宫正司。”   “你知不知道谁有可能对他动手?对方的目的是什么,要钱还是别的?”   加宫澄刚才平静的气场彻底被打破,僵硬地放下手机,半晌才开口,   “不是要钱,一定不是。”   “那更麻烦了。”萩原研二再次引导,“你有没有怀疑的人选?”   “……你知道他们的。”   加宫澄闭上眼,苦笑,   “叔叔前天对我说,你可能接触到‘他们’了。” 第259章   萩原研二软硬兼施的攻心话术, 外界危险的紧迫,终于让加宫澄吐露真相。   事情要从二十多年前开始讲起。   “藤枝财团,也就是我母亲那边,最早是靠制药起家。那个时候, 藤枝家就和一个神秘但是能量极大的组织不少往来交易, 其中就包括了不少不太干净的实验手段。”   “加宫家和藤枝家是世交, 自然也免不了在为藤枝家打点掩护开些绿灯,如果不是藤枝家的经济支持,加宫家几代的仕途也不可能这么顺利。”   “但到了我父母掌权,他们都不认可这种与虎谋皮的行为, 想彻底斩断和组织的联系。那边却不肯放弃这笔庞大的利益。”   加宫澄说到这里略略沉郁,   “这么多年的紧密联系,如果彻底撕破脸只能是两败俱伤, 对方也不敢真对加宫家做什么。在这种顾忌下, 父亲和母亲多番筹谋,几乎就要成功了。”   “但是……那只是那个组织的首领给父母的错觉。”   她轻轻侧过头看向萩原研二,   “萩原君,十七年前神奈川其实发生了一件大事呢。”   “一场刚爆出来就迅速被压下的,人体实验案。”   萩原研二目光凝固。   加宫澄继续道:“那是藤枝家资助的医生之一, 他开了一家私人医院,会暗中帮藤枝家……找人试药。”   “医生手里面有藤枝家资助他或者是让他试药的证据,组织故意将他私下做人体实验的事情捅出来。他知道自己一旦被抓,根本撑不到审讯的时候就会被‘畏罪自杀’, 立刻逃跑了。”   “组织趁此机会接纳了他, 证据也落到了组织手里。这证据在一个无权无势的医生手里没什么用, 但在组织手里,却可以让加宫藤枝两家毁于一旦。也就从那时起, 两家和组织的关系,也从合作变成主从。”   坐在一边的萩原研二垂落的手猛地攥紧成拳,   伊达航忍不住往前了两步,将手按在萩原研二肩膀上试图安抚他,又主动向加宫澄发问。   “加宫小姐,你知道那个医生的名字吗?”   “我觉得,萩原君应该已经知道了。”   加宫澄果真说出了那个名字,   “吉敷康介。”   伊达航心里顿时翻江倒海。   萩原研二则毫无笑意地扯起嘴角,   一切都连上了。   为什么吉敷康介私下做人体实验这么大的事情却没传开,为什么吉敷康介能从警察追捕下逃出,又进入组织。   在组织和加宫家的博弈里,小阵平甚至算不上一枚棋子。   他只是倒霉到被吉敷康介盯上,又在吉敷康介进入组织后,被当做“礼物”献给组织,从此步入地狱。   “这件事的全貌,我也是后来才慢慢拼凑出来的。”   加宫澄仿佛陷入了回忆。   “父亲一开始很愤怒,很焦虑,我在家时不时能听见他打砸东西的声音”   “母亲不断参加各种宴会,有时候带着我,我看见她不断地和各种人聊着我听不懂的话,谈下一笔笔交易。”   “但突然某一天,父亲升职了,母亲的气色也好了很多。”   “之前他们一接到那边的电话就会紧张,但从父亲升职起,他变得很喜欢和那边的人交流,脾气也温和了许多。”   “我有天晚上,从书房经过,听见他和母亲说,只要这件事不出差错,四十岁之前,我大概还能再往上走一步。”   加宫澄眼睫毛颤了颤,   “第二天,他就让我开始关注松田君在校内的状态。但到底为什么这么做,我却完全不知道。”   病房许久没有声音。   萩原研二盯着又一次熄灭的手机屏幕,“加宫叶生呢?”   “叔叔……我没想过你会主动找我联系叔叔。但你的运气很好。”   “叶生是家里唯一一个,对组织毫不知情的人。”   被蒙着眼的加宫正司声音沙哑,竭尽全力忽视贴着他的脸划过的冰冷锋利的金属,   “叶生太固执了,就算是我,也不能接触他病人的病历。但是幸好他不太会防备家里人,尤其是小澄,只要稍微花点心思,就能让他帮上忙。”   “但七年前,他发现了组织的痕迹,想告诉松田阵平。那个组织想杀他,我花了大代价,才把我这个蠢得有些天真的弟弟保住。”   加宫正司疲惫道,   “我当初既然保住他,现在怎么可能杀他。我也想知道是谁动的手,但为了加宫家,我不能再查下去了。”   他像是在真情流露,但站在他面前的男人却丝毫不为所动,变声器干扰的粗糙声音反而讥笑,   “我还以为你怕查到那个组织上,让他们认为你怀恨在心?”   加宫正司的脸颊抽搐了一下,没有说话。   从加宫叶生死亡开始,他和组织就没办法在继续合作了。   别说他对弟弟的感情还没有消磨完,就算他能装作没有这回事又怎么样,如果真是组织动手,意味着叶生可能想对外传出什么消息。   组织既然杀了加宫叶生,又怎么会相信他能毫无怨恨地继续合作。   绑架他的人却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   “你刚刚说的那个松田阵平,你们就这样盯着他盯了十来年?我不相信,谁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加宫正司这几个小时已经被对方不带伤口地折磨得快疯了,听见他不信之后,整个人都哆嗦一下,   “真的。那位先生自从成为组织首领后,给我们的令就是定期身体检查和持续性观察,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能做。”   男人没有接着问,空旷的室内响起手机按键声,像是在和人发邮件,   加宫正司很麻木,这段时间他已经不知道听见多少次类似的声音。   这个人每次收发邮件之后都会转变话锋,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背后有人似的。   果然,男人的反驳姗姗来迟,   “松田阵平死了,你觉得我会相信和你们没有关系?”   “他的死是意外,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如果我们真要杀他,为什么不在他上警校之前杀。让一个普通人意外死亡和杀一个警察来比,难度和影响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你说的对,那接着说加宫医生。”   审讯他的人像是终于相信了,但紧接着收到封邮件,态度又是一变,蛮横粗鲁地用匕首拍了拍他的脸,   “不对啊,我想起来了,那个松田阵平是个警察,你们就随便他上警校了?”   那是你想起来的吗?   东一下西一下毫无重点的问法和狠戾的手段,让加宫正司心里完全没底,摸不准对方和他背后的人到底是哪一路。   “松田阵平身边有人盯着。”他有心试探,却到底不敢撒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松田阵平身边多了一批人。”   现在想起那几年来,加宫正司还觉得像是见了鬼一样,   “那些人其实根本不靠近松田阵平,却二十四小时轮班制的清场筛查,将松田阵平的一切信息封锁在一定范围内,像是早就知道有人盯着松田阵平。”   “别说他进入警校,他在大学期间的情况我们都没办法查得太清楚。”   男人像是对这件事很感兴趣,这回没等到邮件过来就自己发问,   “那个组织呢,难道他们不管?”   加宫正司迟疑,   “那位先生似乎早有预料,再加上叶生和松田阵平的联系还算稳定,并没有说什么。”   男人刷刷刷按下手机按键,嘴上随口地问,   “那个松田阵平呢,就老老实实的一直留在神奈川和东京,哪都没去过?” 第260章   松田阵平22岁以前的行动轨迹, 没有人比萩原研二更清楚。   萩原研二曾经如此自信,但是这种想法早已经彻彻底底被打破了。   他现在听加宫澄将她所知道的事情说尽,却毫不惊讶的发现,他的心情居然可以说得上镇定,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加宫叶生……是自杀吗?”   加宫澄目光垂落,   “叔叔和我出事,才能让父亲、加宫家和组织彻底断开。”   萩原研二感觉力气被人一点点从骨头缝里抽出:   “一个月前我去见他,他从我的话中察觉出那个组织的存在,才做出这个决定?”   加宫澄成摇摇头, “你没必要这么想。”   “你可以当做是组织下的手,就像是我父亲一样。父亲不会再相信组织,组织也不会相信父亲。找到我父亲后, 他除了全心全意配合你们, 没有第二条路。”   “……”   萩原研二从病房中走出,沿着走到电梯间的玻璃窗边, 向下俯瞰熙攘的车流和渐亮的街灯,加宫澄话却在耳边反复回荡。   “我知道你想说,叔叔那天本可以告诉你一切。但是叔叔, 还有我,唯独没有办法向你求助。”   加宫澄声音像是久久不散的风,   “其实叔叔很高兴你那天来见他。他看着你和松田君长大,既内疚当年无知无觉做了帮凶, 又后悔一直拖着不敢松田君说出真相。到松田君去世, 他更不敢再和你见面……他这些年, 一直很痛苦。”   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萩原研二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转头去看, 却在对方在他身边站住时开口,   “你真以为你是靠自己躲开检查混进来的?威士忌,你能上来是因为我还在和你合作。”   萩原研二心情不好,说话都直白不少,“所以别用枪指着我,如果死了你也不可能活着离开。”   “那位先生希望把加宫正司处理掉。”   “他还真的不在组织手里?”萩原研二按按眉心,却不甚在意,“我等下上报人手不够,申请增派。你跟着一起去找,到时候自己处理。”   窗上映射的模糊人影将枪放了下去。   萩原研二正要说话,却听见长谷川和辉再次开口,   “白兰地在哪?”   萩原研二猛转过头,露出真切的错愕:   “你们联系不上他?”   萩原研二心头猛跳,白天那种倏忽而现的不祥预感又一次漫了上来。他没有立刻拿出手机,而是审视着长谷川和辉,像是在估量他的话是真是假一样,   “他已经一个多月没出现了,原因你们应该最清楚。”   “那件事情已经结束了。”微胖青年并不相信他的态度,“你现在给他打电话。”   一个红点随之落在萩原研二的身上。   他低头看了看,又往狙击枪的方向望去,夜色昏然,完完全全将对方遥远的身影遮掩,但他从来不是吃了亏就忍下的人。   “琴酒?”   狙击镜瞄准镜头下半长发的青年,含笑开口,   “这个场面好像有点熟悉。”   数百米之外的高楼上,琴酒沉着脸,敲了一下耳麦提醒威士忌速战速决。   萩原研二已经发现了他的位置没几分钟,可能就会有人过来。   长谷川和辉则依然不信萩原研二真的毫不知情,   “白兰地前两天和贝尔摩德透露过要来找你,你难道没见过他?”   “是吗?”   那个狡诈的男人的声音从琴酒的耳麦中传出,却失去了往日的轻快。他什么也没解释,直接拿出手机按下白兰地的手机号。   结果和他们一样。   无人接听。   萩原研二直接重拨了一次。   漫长的等待之后,狙击镜下半长发青年的脸色骤然恐怖。   电话被人挂断了。   “不是他挂断的。”   萩原研二的声音忽然变了个声调,像是柔软的风中极薄的利刃,带着森冷的光,   “他出事了。”   白兰地失踪了。   松田阵平失踪了。   当天晚上刚知道这件事时,伊达航还在努力安慰萩原研二也许是因为松田阵平那边临时有事要忙。   但是一直到第二天,公安找到了加宫正司的“尸体”,松田阵平和赤井秀一还是毫无消息,连之前曾经在帝丹高中教课的那个FBI朱蒂斯泰林也无影无踪。   事情明确暗示到了另外一个方向。   松田阵平的失踪和赤井秀一有关。   “那个FBI,他到底想干什么!”   第三天,降谷零才短暂地避开了组织内的监视和他们联系上——白兰地失踪后,琴酒对他的关注度直线上升,像是松田阵平能忽然从他的安全屋里钻出来似的。   降谷零同时能得到组织和公安两边的消息,因此更加清楚事情的严峻性,一个当地官方势力,一个犯罪组织同时行动,封锁路线掘地三尺,硬是找不到松田阵平。   “琴酒排查的非常迅速,才一天半的时间,就把松田阵平所有可能接触过的人都筛了一遍,连贝尔摩德都放下了手边的任务专心来找人,应该是那位boss的令。”   虽然组织一向反应迅速,但这次也实在太快了,让降谷零觉得异样。可仔细一想,以松田阵平在组织内的身份,一旦被人抓住或泄露出去什么重要情报,必然会引起组织的动荡,这种紧张也可以理解。   “现在的重点是,松田阵平的情况。”   降谷零极短暂的停顿几秒,才说道,“虽然我觉得赤井秀一不适合作为合作对象,但他其实不太可能主动伤害松田阵平。现在松田阵平和他在一起时失踪了,赤井秀一本人也毫无音讯,就只剩下几种可能……”   “一,他们两个一起出事的,FBI撤离是为了寻找赤井秀一。”   “不太可能。”伊达航试图排除这一条,果按你们所说,赤井秀一是FBI的王牌,除非组织围剿,不然他们两个不可能一点消息都传不出来就出事了。而且加宫正司能按照萩原的计划被送回来,说明他们两个至少有一个能掌控形势。”   听伊达航说完,降谷零才继续,“二,松田阵平因为某些原因,和赤井秀一共同去做什么事情,主动断开联系。”   “不可能。”萩原研二的声音近乎干哑,“一开始那条消息就不是小阵平回的,小阵平不可能主动把自己的手机交给别人。”   萩原研二解释的不多,但是谁都没有再继续问,降谷零直接说下去,   “第三,松田阵平先……失去联系我们的能力,赤井秀一接着才采取了行动。”   就像是他们不相信赤井秀一一样,赤井秀一也不敢把昏迷的科涅克交给他们。   更何况,赤井秀一现在知道的情报互相矛盾,难以梳理。   窗帘紧闭的昏暗房间里,戴着针织帽的男人坐在椅子上沉思。   那天,他本应该自己去绑架加宫正司,但科涅克忽然出事,让他不得已改变行动,给自己临时找一个合作者。   FBI当然不行,赤井秀一还不想将这件事情闹成国际纠纷。不过,科涅克给过他一个邮箱地址。   赤井秀一借此联系上了城野治。   城野治并不笨,相反,他很聪明。但是这次绑架注定要把活的加宫正司放回去,那就不能留下可以追查的痕迹,所以赤井秀一捏造了一个凶狠蛮横像是混黑却脑子不太聪明的人设。   城野治绑架的人,声音却是赤井秀一远程通过变声器发出的。   加宫家确实和组织联系颇深,这次审讯让赤井秀一第一次知道了Boss曾经换代,并借此推断出了Boss和朗姆的矛盾。   推到这里,他也差不多知道了科涅克打算和他合作的内容,那免不了就要再问一问他长期以来又在那天再次加深的存在的疑惑。   赤井秀一记得母亲说过,科涅克从小在组织长大。   但是萩原研二提起加宫澄,隐含的意思却是对方也是松田阵平的同学。   若非发现了这个疑点,科涅克刚刚出事的时候他就会联系萩原研二。   可事实之间的矛盾,让他对萩原研二产生了怀疑。之后加宫正司确凿地回答他,松田阵平从小生活在神奈川,几乎从未离开,更是到22岁,从未出过国过,这种怀疑便达到了顶峰。   松田阵平到底存不存在?   如果科涅克是松田阵平,一边在组织执行全世界各地的任务,一边在日本的神奈川上学,这可能吗?   赤井秀一否定了这个答案。   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性。   科涅克不是松田阵平,或者说,他不是最初的、在神奈川长大的那个松田阵平。   也许几年前,科涅克随口说出的双胞胎兄弟并不是玩笑,他们真的有血缘关系,也或者只是巧合的长相一样。   总之,就在某一年,科涅克代替了松田阵平的存在。   中间发生了什么,赤井秀一无法揣测,但是看科涅克的态度,应当不是他杀了对方取而代之,很可能是松田阵平自己出了什么意外。   赤井秀一和科涅克相处过不短的时间,隐约能感觉到科涅克的自我意识感并不强,甚至连自我认知都相当混沌,接受另一个身份,另一个名字对他来说也许根本不算什么。   但萩原研二呢?以他的敏锐,难道不清楚自己的感情,分不清楚身边的人?   他到底知不知情,他眼里的松田阵平又到底是哪一个,他想达成什么结果?   在这些不能确定之前,赤井秀一不能让现在的科涅克露面。   他无声地在心底叹了口气,站起身,拐向这间单人公寓的卧室。   门始终开着,卷发青年也始终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目光漠然而空洞,像是失去灵魂的躯壳。 第261章   松田阵平还没找到, 但加宫叶生的尸检结果已经出来了,毫无疑问就是本人。   萩原研二心里最后一点侥幸被抹去,将这个结果带给了正在公安保护和监禁下的加宫澄。   公安也已经隐秘迅速地控制了加宫和藤枝两家所有人。   同样落到公安手里的加宫正司确认加宫叶生死亡后,也如加宫澄所说, 选择了配合公安行动, 将他所知道的事情尽数说了出来。   加宫家这些年逐渐沦为组织敛财和把控日本政治的工具之一, 但早期却是和组织是有来有往的合作关系。   因为和组织勾连的时间极长,时间跨度有十几二十年,甚至能够直接和两任boss联系,所以手里隐秘地攒了不少组织利用暴力手段搞垮企业获得药物数据、威胁强迫科学家为他们做事, 甚至组织私下做人体实验的情报。   这些情报虽然相对于现在的组织有些过时,但是加上降谷零的筛查,诸伏景光从梅根那边得到的情报, 以及松田阵平和公安合作透出出情报, 也让公安对组织处的了解向前跨越了一大步。   因此,公安内部短暂地产生了一些分歧, 是即刻顺着加宫和藤枝两家的线索,直接针对组织在日本的势力展开清除,还是按捺不动继续搜集情报。   萩原研二忍着找不到松田阵平的焦躁参加了几次会议, 反复说明还不是正面总攻的时机。降谷零在组织内部观察,也认为现在组织内虽然动荡极大,但真正核心的部分极为稳定,现在行动只能是打草惊蛇, 反而会让组织试探出公安掌握的信息。   渡边管理官已经离任, 但新上任的黑田管理官也选择相信他们的判断, 于是这件事便被压了下来。   通过威士忌将这个消息传回组织时,呈现的理由就变成了萩原研二帮助组织压下了一场来自公安的袭击。   萩原研二以此为由, 要求见琴酒。   这时候,松田阵平已经消失了整整五天。   刚刚回到东京某个地下据点的琴酒得知萩原研二的要求后,想也不想便拒绝。   “那他会不会怀恨在心,想要鼓动公安行动……”伏特加有些疑虑。   “不可能,萩原研二主动将这件事压下来,就不可能再次反对,不然他反而会在公安内失去信任。”   贝尔摩德倚在墙边开口,淡红色的指甲一下下落在旁边暗灰色的金属架上,   “琴酒,他着急了,看来白兰地真的不在他那边。”   伏特加震惊,“大哥?你们之前几天是在试探萩原研二?”   琴酒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你先出去。”   “噢噢。”伏加特赶紧从外面将关上,自觉往远处走了走,守在走廊上。   房间内只剩下了琴酒和贝尔摩德两人。   “贝尔摩德,你也心急了。”   琴酒的声音落下,一抹淡红在黑暗中轻轻颤了颤,金发女人却姿态优雅地偏过头,勾起唇角,   “那就要怪你了,亲爱的Gin。是你没有告诉我,我们要带回来的到底是白兰地,还是白兰地的尸体,我可不想因为这种事情受罚。”   白兰地之前在日本这边掌控的研究所,四年前都交给了查尔特勒。   前段时间,他又不要地试探出了朗姆那边的情况。   现在朗姆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怀疑这怀疑那,想来距离boss清算也不远了,那这样作为挡箭牌的白兰地还有多大用处?   Boss是不是打算趁着这时候让白兰地彻底消失,然后趁机诱导朗姆行动?   贝尔摩德希望不是。   哪怕她在心里面反复说服自己,白兰地就算是死了也是自找的,可十七年前卡拉斯号上的卷发男孩、十多年前大本钟和伦敦塔桥上的爆炸又一次浮现眼前,还是让她心里蒙上一层又一层的阴霾。   她将忽然溢出的情绪重新收拢,慵懒地直起身,往琴酒的方向走了两步,故意坐在他旁边的沙发扶手上,   “是谁之前一直说最讨厌别人遮遮掩掩?”   她用手指轻柔地挑起琴酒的发丝。   琴酒因为她的话嫌恶地皱了皱眉,终于给了句准话,   “白兰地手里的药不多,我们要抓紧时间。”   看来boss不想让白兰地死,贝尔摩德的心终于放下几分。   “那你怀疑是谁?”   “如果不是公安,目前在日本活动的还有谁?”琴酒将手里的烟按灭,“基尔说,FBI的人可能在盯着她。”   白兰地有可能被赤井秀一抓住吗?   贝尔摩德觉得有点荒谬,但这已经是可能性最高的了。   琴酒征得Boss同意后,新的任务下发,刺杀曾经参选众议院选举的自卫队干部土门康辉。   而其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基尔以水无怜奈的身份与土门康辉约定见面。   能成功最好,不能成功就算了。最重要的目的是引出FBI。   但是这个真正的目的只有琴酒和贝尔摩德两个人知道。   毫不知情的基尔赶来见面,听见这个任务后极度错愕,   “我这时候正在被fbi怀疑,如果现在行动的话,那不是把证据送到他们手里?”   “你想拒绝任务?”琴酒道。   “我要先和朗姆大人那边说明……”   “这个任务是boss同意的,还需要经过朗姆吗?”   梳着马尾的猫眼女人默然片刻,凌厉的目光扫过在场几人,在一个中年男人身上停留片刻,像是记住了这张脸,才转回对琴酒冷笑,   “好,那我怎么做,你们就不用管了,等消息吧。”   她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没入夜色。   在场的基安蒂啧了一声,   “我讨厌朗姆的人,一天天都疑神疑鬼的,像是有被害妄想症一样。”   科恩点头,又摇头,看向角落里黑发蓝眼的中年男人,   “查尔特勒,她,盯着你。”   “很正常。”   男人收回放空的目光,几乎算是幽默地说,   “行动里多了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代号成员,计划忽然对她极度危险。你们的大哥想将黑锅扣在我身上的态度太明显,就算是基尔气急,也得先怀疑三秒到底是不是个陷阱。”   基安蒂:“……”   本想说话的伏特加:“……”   最后他们和科恩一起忍不住看向琴酒。   琴酒在他们的注视下对查尔特勒说,“是你自己想要参与任务的。”   “我其实不是很想过来,我每天都很忙。”   查尔特勒更正,   “但如果这时候‘白兰地’大人再不派我出来,朗姆就要以为组织是他的了。”   话题一下子进展到了基安蒂和科恩他们虽然早就有所察觉,但还是不应该听的内容。   等到其他人自觉退场后,他继续说,   “引出FBI之后,你打算怎么做,如果计划还没定好,我有一个想法。”   琴酒没有立刻回答,黑发蓝眼的男人便接着解释,   “让基尔假装失手被抓,FBI在日本的行动没有得到正规许可,也不可能太分散,如果要同时控制白兰地和基尔两个人,有很大几率留在一起。”   “这个方法关键就是,基尔会不会背叛,还有你能不能在基尔被抓后迅速锁定他们的位置。”   查尔特勒说完,站起身道,   “我和她不熟悉,对你的能力也不熟悉,这个由你判断。”   从头到尾,他说话的语气都很稳定。   之前看似有些锋芒地指出琴酒利用他,却又没表露明显的攻击性。此刻提意见就真的也只是提意见,完全没有多说几句来左右琴酒决定的想法。   “行了,我走了,行动通知我……不通知也行,反正我出现的事情马上就传到朗姆那边了。”   他所料不差,当晚朗姆就通过基尔知道了这个消息。   于是降谷零突然接到了朗姆的邮件,让他参个刺杀土门康辉的任务。   刺杀……土门康辉?日本下一任首相的可能人选之一?   日本公安降谷零面无表情地攥紧手机,回复了朗姆,才又看向面前的帕波米特:   “你找我干什么?”   帕波米特看上去状态也不太好,目光阴郁中带了些许不耐地将他打量了一遍又一遍,才笃定地说,   “你在找白兰地的下落。”   果然,帕波米特知道波本知道科涅克是白兰地,也知道波本和科涅克的不合都是假的。松田有什么事情是瞒着他们的吗?   降谷零迅速提取出一条情报,却又心烦地将这个情报暂且甩到一边,保持着波本的态度回答,   “是又怎么样?”   “他大概在FBI手里。”帕波米特缓缓道,“我们的人找到了。”   实际上并不是帕波米特的人找到的,而是他得到了额外的情报援助。   但对方冒着生危险将地点藏下,又传给他,他就不能将对方暴露出来。   “他现在状态不太好,需要带回组织。”   降谷零的心重重一沉,   “你们知道他现在什么情况?”   帕波米特沉默半晌,回答,“总之要把他立刻带回组织治疗,越快越好。”   “我希望你在任务中配合行动。”他点明,“就是你刚刚收到的任务。”   降谷零从他的话中听出了另外一层隐藏的含义,这个任务还涉及到了FBI,而且任务中有K的人或者和K合作的人。   他离开帕波米特这边之后,快速确认了任务参与人,并从中锁定两个名字。   松田曾经提过不要冲突的基尔,和几年前出现代替科涅克接管研究所事务的查尔特勒。   是谁?   降谷零暂时还不确定,先提前安排人联系了土门康辉,但土门康辉却不肯改变行程。   降谷零立刻意识到恐怕事情还有他们不知道的内情,基尔恐怕利用了什么威胁对方。   于是他干脆将采访现场杯户公园的所有游客都换成了公安,控制现场节奏,不给基安蒂和科恩下手的机会。   结果两天后,行动当天,降谷零还没从公安那边得到消息,先从伊达航那边得到了一封有点凌乱的加密邮件。   他在和柯南,和FBI,追一个疑似代号基尔的组织成员。   降谷零:?   公安还没找到FBI吧?   但事情就是这么巧,伊达航哪能想到他只是路上遇到了神色焦急的江户川柯南,担心对方所以停下来问问,就看见那位已经辞职的朱蒂老师站在了柯南身后。   找到了FBI,另一个FBI还会远吗?   伊达航也管不了为什么对方会突然出现了,精神一振,当即把两米多的自己跟着硬挤进了阿笠博士的甲壳虫里。   然后就得知阿笠博士出品的窃听器已经直达组织。   比他在路上遇到柯南结得知FBI和组织任务情报更离谱的事情,是柯南随手在门框上粘了一个窃听器,结果窃听器落下来正好粘在了代号成员基尔的鞋底。   而对方不仅没发现,还就在窃听器没电之前,给柯南所知道的为数不多的代号成员之一,琴酒,打了电话,还精准叫出了琴酒的代号。   一连串的巧合组合成了倒计时即将归零的炸弹。   伊达航越听越头皮发麻,觉得要出大事。他快速在邮件里说明情况,又提醒萩原研二去想办法安排人保护一下毛利家和阿笠博士家,他自己则跟着去了杯户公园。   而组织这边,刺杀行动徐徐展开,降谷零得知鞋底上的窃听器太晚,根本没有机会销毁——第一次刺杀因为公安的拖延和“意外下雨”失败了,那玩意居然被留在了琴酒的车上。   降谷零每听到琴酒在频道里的声音因为信号干扰而呲啦一声,就心惊胆战一次。   但这时候,再不提出来就不合适了。要相信萩原研二和班长,他们那边一定安排好了。   降谷零缓慢的深呼吸了一次,波本开腔,第一个嘲讽琴酒的信号不好,   琴酒敏锐地检查车辆,于是窃听器从未曾想过的地方冒出,此前没怀疑过的人突然一下子跳入组织视线。   是被他们引出来的FBI干的,还是毛利小五郎本身扮猪吃虎早就盯上了组织?   琴酒他们转道毛利家之前,伊达航就已经听见旁边的手机按键音。他装作无意地扫过朱蒂,自己则在电话里继续催促“同事”赶往毛利家。   而电话对面,萩原研二早已经在米花町的某栋高楼上,更远一点的距离,来自公安的狙击手正全神贯注地观察整条街道。   局势一触即发,而降谷零却没能过去。   他亲眼确认了基尔出了意外,被FBI抓住。   “这就是你们的计划?”   “不,这是被琴酒否定的计划。”黑发蓝眼的男人走到他身边,“不过琴酒连行动时间没告诉我,我当然也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查尔特勒滴水不漏地总结,“所以应该只是个巧合。”   降谷零终于侧目,   “基尔和你什么关系?你确定她会按照你的计划试探FBI,还把情报传给你?”   “白兰地帮过我们。”   黑发蓝眼的男人,查尔特勒,坪内森,CIA的卧底伊森本堂看向他本来不太信任,现在也依然怀有警惕的波本,   “所以今天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都是要调查清楚白兰地的下落,把人找回来。”   他用那种降谷零一看就心觉不安的表情,重复帕波米特的话,   “越快越好。”   时间不多了。   这时候,距离松田阵平失踪已经过去了七天。   赤井秀一联系的药物实验室早在第三天就给出了一个糟糕的消息。   他从科涅克身上拿到的药片成分太复杂,缺乏数据、可实验的药物量也太少,无法复现。   但赤井秀一不能再给出更多的药。   那个打火机药盒里一共只有10片,他交给了实验室2片,剩下的必须给科涅克留下服用。   城野治提过高浓度的精神类药物或许能刺激科涅克清醒,但实验室那边严重怀疑这种方法是对科涅克的身体进行透支,给身体留下的隐患绝对不比那个剧毒的药片更少。   而且根据药物研究结果,这里面某些无法破解的成分,是用来修复病人的身体和精神的。如果超过七天没能续上,那几乎没可能活下来。   赤井秀一在尝试了高浓度药剂、喂药、却都没能将人唤醒时,做出了一个极度冒险的举动。   暂时给科涅克停药。   科涅克本人当然没有任何意见,他现在只剩下了微弱的本能,会咀嚼会吞咽,能根据最基础的几个单词的指令解决生理需求。   这种情况让赤井秀一想起一些FBI极高级别的档案里,曾经中止过的人体克隆实验。   但实验成果根本不能算是人类,只是单纯的有人类外形的活物。   他们没有思维,虽然不像植物人,但大脑也接近一片死域,根本没有正常人类的脑电波活动。就算他们能模仿人类完成一些基础动作,也是最初在脑内编辑过的指令,不存在持续性的学习能力,   这种相似性让赤井秀一觉得心惊,他便拜托上司去查当初那个实验的后续。   结果就是没有后续。据说当时官方是和某个研究所共同合作的,但是事情被曝光了,那个研究所就彻底被处理了。   这和组织有什么区别。   赤井秀一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只是照计划给科涅克停药。   结果到了第三天、科涅克心跳脉搏、血压血氧就降低到一个可怕的程度。赤井秀一只能给他恢复用药,却不得不适量延长服药时间间隔。   一天一次,一天半一次,接着是两天一次。   即使如此,他手里也只剩下三片药了。   不能赌再次断药科涅克能不能活下来,必须在药吃完之前找到解决办法。   科涅克能从组织消失四年还活着,要么是科涅克根本没有和组织断了联系,要么就是有人研究出了药物。   本来赤井秀一倾向于后者,但是确认了药物研发难度后,逐渐怀疑是前者。   但怎么确认,又怎么能从组织内拿到药?   这时候,朱蒂传来消息,被FBI关注的水无怜奈似乎有行动。   “之前有一个小孩子频繁敲她家的门,但水无怜奈一连两个月都没发现是谁,昨天甚至不得不请来了毛利小五郎来帮忙调查。”   朱蒂在电话里解释,“我们本来已经因此排除她的嫌疑,打算撤离。但柯南却不小心往她身上放了窃听器……”   赤井秀一第一次听见窃听器还能不小心放到组织的人身上。   他怀疑这是个陷阱,但是毛利小五郎要救,组织那边对科涅克的态度也必须要试探,所以这一趟必须去。   赤井秀一站起身,取出琴包里的狙击枪检查一遍,临出门前,他将最后三枚药品交给今日拜访的两位客人,   “那他就麻烦你们两位带走了。” 第262章   今天的更早一点的时候, 赤井秀一已经提前销毁了安全屋内所有可能会暴露他个人信息的物品,做好不会再回来的准备。   但就这样把毫无防备能力的科涅克托付出去,果决如赤井秀一,也有些踟蹰。   走到门口, 他停顿了一下, 又折回身走到科涅克所在的卧室。   卷发青年正站在房间的中心, 略仰起头,专注地观察墙上的时钟。   赤井秀一因他这副和正常人一般无二的样子顿住脚步。   他总觉得下一秒科涅克就会因为他的脚步声转头,如当年强行把他从审讯室带出来时那样,不耐而烦躁地问:   “明知道是陷阱还要去, 你怎么这么蠢?”   赤井秀一略略晃神,身后却有人出声,将他从半真半假的回忆中拉出,   “我觉得他总坐着不太好, 于是刚刚就顺手拉起来站一会。”   “我知道。”   赤井秀一回答,走向科涅克, 确认他的目光依然毫无焦点,所谓的专注观察也只是面无表情带来的错觉。   跟着赤井秀一走来的人礼貌地停在门口没有进来,赤井秀一短暂沉默半秒, 那人便忍不住笑道,   “看来是我站在这打扰你们交流了。”   他不太体贴地点破赤井秀一忽然的心思,又体贴地走远,留下淡淡的尴尬气氛。   真的有点尴尬。   赤井秀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 临到出门居然打算对根本听不到他说话的科涅克说明情况。但既然已经被人说破, 忽然离开反而更尴尬了。   他无奈, 干脆伸手在科涅克眼前晃了晃,理所当然的没有获得任何反应, 于是他自顾自的往后说,   “我把你交给他们,如果你不放心的话,最好自己快点醒来。”   “你的药还有三片,最多撑六天。但如果真等到那时候,可能未必来得及,所以我今天会通过被抓住的基尔,确认组织对你的态度。”   “假如在组织眼里你确实没有背叛,我会传讯给他们,他们会想办法把你送回去。”   这也是赤井秀一没有将人交给FBI的同事的原因。如果真的最后都没有解决的办法,FBI那边绝对不可能把科涅克送回给组织。   毕竟回去之后会是什么结果,是死是活,是敌是友,就完全不在他们可以掌控的范围之内了。   就算赤井秀一向FBI说明救下科涅克并尽可能保证对方活着,才是对攻破组织的行动利益最大化的做法。   但是证据不足又充满隐患的结论,只会让FBI怀疑他因为私人关系而影响了判断力。所以,他从一开始就将这件事情隐瞒了下来。   他的同事们早就都习惯了他一个人独来独往的作风,他又一直被放在组织通缉名单上的首位,因此哪怕最近组织寻找他的行动紧迫了许多,一时半会也没人没察觉出什么异样。   赤井秀一说完,又简单解释了几句现状,科涅克依然没有任何反应,他便也不再耽误地离开。   但在他走后,卷发青年的瞳孔却忽然动了动,像是暗青色的漩涡忽然卷起又消散。   房门口,正要走进来的人观察力敏锐地发觉出他的异样,轻轻咦了一声。   对此毫不知情的赤井秀一,已经开车前往米花町附近。   刚下过雨,阳光不见,天空被层层薄纱似的云蒙住,显出几分暮气沉沉的湿润。   一路上,可能存在埋伏的地点和琴酒他们观察毛利家的方向,都被他掠入眼中。   他迅速对比之后,放弃了较近处的几个有利位置,选择了距离远超过1公里的某栋高楼。   窃听器的事情太荒谬,他觉得琴酒真的就是被那个叫江户川柯南的男孩意外坑了,但除了琴酒,这件事里大概还有另外一个重要人物。   朱蒂说,车上还有一个伊达航。   伊达航,搜查一课的警察。当初他和松田阵平在多罗碧加乐园时,松田阵平已经表现出对他的在意——要不是今天过来的那两位客人之一承认了当初是他给松田阵平传信告知伊达航被绑架事件,还详细描绘出当时的情景,他也不会这么快相信对方。   伊达航同时认识“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遇到这种事情不通知萩原研二的可能性极小,所以萩原研二也在现场的几率,已经提高到和琴酒出现的几率差不多了。   假如萩原研二也想针对他,那距离扩大的越远,被提前盯上的几率越小。   而他所料不错。   萩原研二是真的错估了赤井秀一的实力,在附近安排的人严密地搜索了一圈又一圈都没有找到赤井秀一。   虽然他反应极快地让人往远处排查,但是更远处高楼林立,未必能赶在琴酒到来之前把人找到。   通讯器里的另外一人察觉到他似乎有些过分焦虑,出言提醒,   【萩原,别忘了基尔已经送进去了,我们今天本来也不一定非要留下赤井秀一。】   萩原研二用力闭了闭眼,   【那个查尔特勒和基尔,我不相信他们,我不能把小阵平的事情交给他们。】   耳麦中传来枪支被收起的声音。   【那我再往远处走一走,我和莱……赤井秀一打交道的时间长,对他的习惯也比较了解。】那人温和道,【你不相信他们,总能够相信我吧。】   萩原研二连日来的焦躁被他平稳的声音安抚了大半,   【……谢谢。】   【你和我客气什么。】   通讯暂时断开了。   而萩原研二这边,终于勉强让自己沉浸在现场的情况中,推断出了琴酒可能所在的位置。   他不敢观察得太明显,怕被琴酒察觉,但柯南机灵地打断毛利小五郎为他澄清并非监听后,琴酒却依然打算对毛利小五郎开枪。   萩原研二立刻下令,   “开枪。”   就算是没能找到赤井秀一,也不能拿普通人的性去接着赌。   但话音还未落下,一发子弹从琴酒侧脸划过。   萩原研二极为迅速的锁定方向和位置,目测距离之后瞳孔地震,这个距离和精度绝对不是公安的狙击手。   那还能是谁?!   被盯上的赤井秀一接着又开了几枪,确保琴酒已经确认他的身份,就迅速收枪撤离,打算与FBI汇合。   公安的反应远比他想象中的来得更快。   赤井秀一迅速地破坏了这栋楼上的几个监控,在大楼封锁之前,从二楼的某个窗口跳了出去。   他在这边提前准备了一辆车,到这里差不多就可以摆脱……   赤井秀一眼前闪过一个人影,思绪顿时卡住,动作迅速地抬枪指向站在他车前的男人。   而男人不避不让,双手自然地垂落,空荡荡地没拿着任何武器。   他蓝灰色的眼睛弯起,含笑对他打招呼:   “莱伊,好久不见。”   像是睨见赤井秀一冷凝的神色,他有露出些许苦恼,   “看起来你不太高兴,是不是叫赤井君会好一点。”   公安和组织的人最多还有一分钟就会赶到现场的时候。   已经将近四年未见的苏格兰却忽然出现,用和过去一般无二的温柔态度,和他讨论一个微不足道的称呼问题。   赤井秀一审视着他,而苏格兰任由他观察,就和当初一样,将所有的心思藏在温和的假面之下。   不,不一样。   即使只是时间仓促的一个照面,赤井秀一还是察觉出苏格兰的异样。当初的苏格兰总是从容不迫,不会像现在一样胡须凌乱,眼里的血丝遮掩不住,像是奔波许久。   更不会在谈判前先行放下武器,将生死交到别人的枪口下。   “你来开车,我说位置。”   最终,赤井秀一用枪指着苏格兰道。 第263章   一路上, 被枪指着的苏格兰非常配合,开车带着他甩脱了公安和组织的追捕,中途没有做任何小动作。   赤井秀一继续指路,他也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像是不知道赤井秀一极有可能会直接把他带到FBI准备好的埋伏地。   就这样, 两人中途换了两次车, 最后来到开阔荒僻的河岸边。   赤井秀一因为他的毫不防备挑眉,   “如果我现在对你开一枪,连尸体都不用处理。”   “那恐怕不行。”   诸伏景光往堤坝的方向走了两步,低头看了看映着夕阳的粼粼水面。   “这边可是堤无津川的上游, 从这里抛尸,十有八九有会流经杯户大桥下,到时候你就能在报纸和电视新闻上看到我了。”   听起来简直太有经验了, 让赤井秀一瞬间想起四年前组织追捕苏格兰时所有疑似发现他的普通成员都有来无回, 连尸体都找不到的盛景,进而想到五年前苏格兰还未加入组织前的工作。   清道夫。也是诸伏景光刻意再次展示给赤井秀一的身份。   诸伏景光在寻找赤井秀一的路上, 曾经短暂的思考过要不要对赤井秀一说出自己的真实情况。但是见面后赤井秀一对公安明显的警惕态度,让他收起这个想法。   据萩原所说,在神奈川分开的时候, 赤井秀一还有合作的意向,看来中间又发生了一些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这倒没关系,诸伏景光现在最不缺的就是身份,他只是还不确定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和赤井秀一交流。   萩原和赤井秀一相处太少, zero觉得赤井秀一对松田的心思不纯, 他们两个人对赤井秀一都是警惕有余而友好不足。   偶尔出现的友好相处, 全因为松田阵平曾经旗帜鲜明地相信赤井秀一,因此关系也极容易破裂。   但苏格兰却和莱伊搭档的时间长, 对赤井秀一也更加了解,虽然过去因为同在组织,都带着层层假面,但等卧底身份浮出水面之后,过去莱伊的行为自然也就有了新的解读。   他才是那个最适合先迈出一步的人。   在赤井秀一的注视下,蓝灰色眼睛的男人转过头。   “莱伊,你还欠我一个人情。”   他刻意用了赤井秀一在组织内的代号,   “不管是我还是波本,都没有去查四年前车站遇到的那个孩子的下落。”   赤井秀一凝视着他,“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你现在已经被FBI抓住了。”   苏格兰弯了弯眼睛,“那么……看在这件事的份上,让我见见他。”   “他在哪?”   在一个绝对没人能想到、也是松田阵平上辈子待了三年的老地方。   他自己的墓碑旁边。   松田阵平躺在石板上,仰头看着天空,沉默极了。   希拉从那天说让他躲一躲之后就消失了,他跳跃式地‘回忆’了不知道多少段过去后,又一次来到了自己的墓碑前。   但仔细一看,墓碑和之前不太一样了。位置变了,邻居变了,生卒年也变了。   这根本不是他上辈子记忆里的墓碑,而是这辈子22岁牺牲的拆弹警察松田阵平的墓碑。   多稀奇,他竟然有两块墓碑,而且将来还会有第三块。   松田阵平笑不出来,因为回忆中过量的信息,过往因为年幼和阅历不足而未曾发现的线索,如今已条条列在他脑中,清晰得像是随时可翻阅的书本。   就算没有那些,他还活着,却站在自己的墓碑前,这如同上辈子场景重现时的事实,还不能说明他之前所犯下的严重的错误吗?   [希拉。]   松田阵平试着唤了一声,却没有得到回应,但他也只是习惯性的想通过和希拉交流而捋清思路而已。   [我想清楚了。]   他低头盯着墓碑上自己名字,轻轻用脚踢了一下。   [加宫家从上一世,我重生前就在盯着我,他们一直都是组织的人。]   [但上一世,组织为什么会盯上我?]   [因为我和你签订了契约,约定将我投放到十七年前。]   [你说过,规则同时影响现在、过去和未来。我以为我理解了,但直到这一次插入过去的规则,我才意识,规则远比我想象中更复杂更超出认知。原来上一世,或者说被逆转的时间,也属于过去。]   [我们契约在“未来”成立,所以“过去”也会有两个“松田阵平”。]   而他的另一具身体,大概因为因为对药物的耐受能力和异常的恢复能力,毫无知觉地长久停留在组织的实验室。   他上辈子死而未死,停留在墓碑前,也是因为他还有一具身体活着,哪怕他从未掌控过那具身体。   松田阵平想起上一世和降谷零的最后一面。   [我还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哪怕是在墓碑前,降谷零也不会提那个组织的事情,为什么那一次偏偏单独强调?只能是因为降谷零认为这件事有和他们说的必要。   松田阵平所想的又远不止是这些。   他坐在墓碑边上,思考另一个可怕的事实。   [希拉,你曾经和我说,死亡置换对运的置换。我用我的死亡运,置换萩原研二的死亡运。]   可这种必死的运,到底是从什么开始延伸的?   在死亡置换之前,松田阵平一直以为萩原研二的死因仅仅是与炸弹犯有关。但是死亡置换之后,他才发现作为拆弹警察死于二十二岁松田阵平,死因其实分为两部分。   一部分属于炸弹犯,另一部分属于组织,因他自己的存在而起。若非他碰巧先死在炸弹犯手里,那他会立刻被组织吞没。   前者只是工作中的意外,后者却要追溯到十七年前。   这一世,‘松田阵平’十二岁时就被加宫家通过加宫医生和加宫澄盯上。到二十二岁,被贝尔摩德和琴酒亲眼目睹,促使组织展开行动但是第二天,松田阵平被炸弹犯炸死。   萩原研二对组织对存在毫无所觉,仅认为松田阵平因炸弹犯而死。   这是松田阵平所置换的萩原研二运。   那上辈子呢?   萩原研二在十二岁时,就在加宫家察觉了组织的痕迹,想尽办法隔开松田阵平与加宫家。   二十二岁,萩原研二因炸弹犯死亡。   此前,松田阵平也一样从未发现组织的痕迹。   事情一旦起了头,种种异样便如同白纸上的黑点,一旦发现就再也无法忽视。   随着时间回溯被掩埋的真相,以一种奇诡的方式悄无声息的早已向他披露。   [上辈子的Hagi,可能在死前接触过组织,甚至死亡原因中也有组织的一份。]   [比如,他发现了另一个我。] 第264章   世界一朝倾覆, 莫过于如此。   他所保护的,他想要挽回的,原来因他而亡,那他所做的还是对的吗?   松田阵平茫然又断断续续地想了许多。   譬如上辈子他死之前曾经追查过组织, 以琴酒的心狠手辣, 本应该死在遇见琴酒和伏特加的那天, 但琴酒却没有动手,大概是发现了他和存在于组织里的那具身体长得一模一样。   而这辈子Hagi在死亡节点前,也恰好遇到过琴酒和伏特加,而琴酒对Hagi的诸多容忍, 很大原因是因为在组织的他。   虽然细节上差异极大,但如今想来,其实是同样的原因, 同样的结果。冥冥之中早有对应, 只是被他忽略了而已。   还有更多的时候,他在想Boss。   Boss是从什么时候得知松田阵平的存在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如何看待和白兰地长得一模一样的松田阵平。   加宫医生当初带他做过不少次检查,那些检查结果大概都落到了组织手里。世界上不会有两个人长相、DNA、指纹和脑电波一模一样。   Boss既然知道这件事,又没有疯, 就说明他一定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那在他眼里,白兰地和松田阵平是什么关系?他一连十年观察松田阵平,又是为了得到什么结果?   松田阵平有了模糊的预感和猜测,他心神不宁, 又不知道如何回到自己的身体, 就这样在墓碑前坐了几日。   晨昏交替数次, 松田阵平虽然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却幻觉手脚冰凉, 肺腑沉重。   而就在这时候,他感觉自己被轻微地拉了一下,意识像是被什么东西套住,隐约有了感觉   “哎,松田这个状态我见过。”   一个听上去极为遥远的声音响起,语气有些担心,听上去有些耳熟。   见过?见过什么?   接着,他模糊的感觉自己的身体被牵引着坐到某个地方,脚底下传来微不可察的震动感。   是车里?要带他去哪?   “但是他当时不是只一小会儿就醒来了,那位赤井先生说他这样已经七天了?”   那人又说话了,松田阵平猛然间意识到他是谁。   而车里又传出另外一个男人沉稳的声音,“嘛,让我想想,上次是博士你误接通了一个电话。但我们可不能打过去,那有点太危险了。”   电话……什么时候的事?谁打来的。   一些模模糊糊的记忆就要从脑海中浮现。   另外那个男人接着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可以试着另外一个人。”   他听见了手机按键声,听见了拨号音乐铃声,接着,急促的风声夹杂着萩原研二略有些沙哑和疲惫的嗓音一同涌了出来,   “阿笠博士?”   “那个……”最开始叫出他名字的人,阿笠博士在电话里支支吾吾,“萩原警官,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要麻烦你。”   “你能不能念一遍松田阵……”   尖锐刺耳的刹车声骤然打断了阿笠博士的声音。   萩原研二错愕且不可置信的声音响起,“小阵平?!”   “小阵平是不是在你们那边?”   那种朦朦胧胧的牵引感一下子清晰,松田阵平像是被人从万丈高空之上狠狠拽下来,头晕目眩,胃液翻涌,最后扶着车座弓下腰干呕起来。   但周围一下子寂静了。   寂静中,松田阵平终于“想起来了”。   那是七年前的十一月七日。   松田阵平在世界规则的见证下死亡。   他不肯承认,不肯接受,于是拉住一个看不清但隐约觉得熟悉的人,将自己的名字交付出去。   “我的名字是……松田阵平”   “对对,我想起来了,你是松田阵平。”   因为阿笠博士的承认,他那一部分意识半飘荡着,如风筝上隐约的细线,不肯割离,也因此不得清醒。   他也是像今天一样被阿笠博士带到车上。   “我刚刚听见新闻……可他还活着。”阿笠博士在电话里和人紧张地说明经过。   “嘘,不要声张,先把人带出那条街,但不要下车,等我和有希子过来。”   接下来的内容,那时的松田阵平渐渐听不清了,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直到自己的手机铃声响起。   “优作,这个要不要接……啊!”   电话被误接通,阿笠博士的声音骤然消失。   “白兰地。”   Boss喊出他的代号。   于是白兰地醒来,松田阵平的部分就此沉下,而夹在两个身份之间混乱模糊到无法界定的记忆,则无可依托地被彻底掩埋在记忆深处。   松田阵平茫然无觉,只记得自己似乎差点晕了过去。他知道身边此刻有人,但如果这时候点破被boss听见,对方恐怕活不下来。   于是他暗示对方屏息,接完电话,才看向对方。   “松……松……”戴着圆框眼镜的圆脸男人大喘气。   “你是谁?”松田阵平打断。   “我是阿笠博士。”他挠挠头,好脾气的笑笑,“我们三年前在一场交流会上见过一次。”   “你记错了。”   松田阵平模糊想起确实有那么一件事,微微一惊,担心对方惹祸上身,立刻用能吓退组织代号成员的冷厉态度说,   “我叫神奈荒介。”   但那时候的阿笠博士却坚定极了,“不,你就是松田阵平,我记得。”   当时的松田阵平满心莫名,觉得对方固执得不怕死。现在却才意识到,对方帮他守住了什么。   规则严苛而诡秘,组织黑暗而庞大,两者重重累累如遮天之网。可总有人哪怕萍水相逢毫无利益关系,也愿意不计得失的帮他。   松田阵平忽而有些释然。他缓了缓神,直起身,对慌慌张张抓着他手臂问他情况的阿笠博士道谢,又对上车里另一人通透的眼神。   但没等他说什么,工藤优作先笑了,   “有人还在等你说话。要不然先让他挂断,我们慢慢聊。”   糟了,忘了。   松田阵平一个激灵,拿起旁边还在通话中的手机,才意识到刚刚工藤优作在说什么。   其实他想起来的记忆远不止这一段,还包括十九岁时在东京交流会的那部分,所以对于工藤优作和萩原研二短暂交锋也记忆犹新。   那个吃醋的仇,不会是记了十年吧……不至于吧。   这想法只在松田阵平脑海里闪过一遍,就因为太离谱而被他放过,只当工藤优作开了个玩笑。   不过对萩原研二解释时,却又犯了难。   他又不能说他一不小心发现了这个世界似乎和漫画有点关系,所以被世界制裁了。   但萩原研二却为他找好了理由。   他确定了松田阵平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之后,半个字没提松田阵平消失的这几天他有多心急如焚,只轻声问,   “是因为你脑内那个吗?”   松田阵平只要回答一个是,这件事情就能过去,但他却无论如何都不想说谎。   “……很快就结束了。”   良久,他重复道,   “我要先回组织一趟,等我回来,这件事情应该就能结束了。”   他失联一周,组织那边必须有个交代。   而且想要把手里的情报都公开出来,就必须先解决那条规则,要解决那条规则,首先就要解决脑内的装置。   宫野志保和阿笠博士说,他脑内的那个装置过于精密,机制都难以判断,因为不敢保证能够在装置出现反应之前就做出有效的制衡手段,所以不敢冒险。   但同时,这个装置还有二次埋入的痕迹。那最有可能的时间就是两年前,他被boss忽然召回时做的那个实验。   如果他所料不错,有一个人一定了解这个装置的作用,又愿意帮助他。   那个两年前因为自主研发DNA追踪系统,而被boss派人带回组织、隐密参与并完善了他的脑域实验的孩子。   年仅12岁的天才,泽田弘树。 第265章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交流时, 在最初因为惊喜产生的巨大震荡过去之后就立刻先给诸伏景光传了消息。   诸伏景光本不应该收到,毕竟停车之前他就已经发现自己手机的信号断了一下,想来fbi的人已经提前一会在这边做了安排。   但是经过松田阵平这些年的不懈努力,已经实现了用组织的钱搞研发, 给他们制造武器和各类高科技道具, 他们再把这些东西改头换面地用到组织身上的完美循环。   咳, 总之,仓促间FBI也不能不可能搞到美国军方的高精尖屏蔽仪器,这种粗糙设置的屏蔽,没几分钟就被他贴在手臂内侧的微型传讯器没几分钟自动破解了。   传讯器极小幅度且频率不一震了三下, 意思是松田阵平已找到并且状况稳定。   诸伏景光:……   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但要是再早几分钟,让他不用对赤井秀一演出一副为爱涉险的样子就好了。   他没有zero那么容易尴尬, 但不代表他不会尴尬的。   诸伏景光嘴角的笑容仅稍微凝固了一瞬, 正想装作毫不知情的继续对话,余光却瞥见赤井秀一仿佛随意地、将手轻轻搭在手枪扳机上。   “你想知道他在哪里?我现在可以带你过去。”   被怀疑了, 诸伏景光很清楚自己绝没露出什么明显的破绽,最多只是周围气息松懈了一瞬,但赤井秀一却已经做好谈崩的准备。   他为赤井秀一的敏锐而心惊, 表面却微笑地问,“如果他不在呢?”   赤井秀一等回答再次验证了他的猜测,   “那也没关系,你就可以进去了。”   松田, 你害我。   诸伏景光心底无奈地叹气, 但到底还是高兴他已经回来。   “别那么紧绷。”蓝灰色眼睛的男人像是放弃掩饰情绪, 袒露出轻松的模样,“反正我们现在都知道去那个地方已经没什么意义, 不如聊点别的吧。”   他的声音诚恳地近乎温柔,   “如果你还是不放心,我向你保证,他在我们身边一定能得到更好的照顾。我们不会限制他任何行动,任何意愿。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和我随时保持联系。”   赤井秀一沉默地与苏格兰对视,最后不得不承认,苏格兰比四年前更难搞了   当初在组织,他起码还能从苏格兰的态度隐约感觉出少许不协调和威胁感,现在他根本看不出来对方有任何的恶意。   作为曾经的卧底,作为被一个庞大组织盯上日追杀的特工,赤井秀一从来不缺警惕和怀疑。   这种一旦过度就在普通人成为恶习的东西,既是他们这一类人夜夜难以安眠的疴疾,也是他们最后的武器和同伴,会永远流淌在他们的血液里,直至死亡。   但面对苏格兰,赤井秀一的直觉和分析能力一同反馈:   他是真心实意在和你交流,他怀有善意,并句句属实。   赤井秀一:……   他一极少怀疑自己的判断,但此时此刻,心情有些崩裂。   片刻后,他先问了苏格兰几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科涅克清醒了吗?”   苏格兰回答的很肯定,“清醒了,他晚点应该会自己联系你。”   那么说这几年里,给科涅克提供药的,并不是组织,而是苏格兰。或者说是苏格兰背后的势力——   苏格兰完全没有隐瞒这一点的意思,他刚刚的用词也是“我们”。   “第二个问题,科涅克是自愿和你们合作的?”   赤井秀一的本意是想确认苏格兰背后的势力对科涅克的看法,结果苏格兰却忽然笑了,像是很高兴听到这个问题。   “这么说其实不太合适,我们可不是合作关系。”   这句从别人口中说出,极有可能会引出不好的联想,比如强迫、信任危机、背刺等等。   唯独苏格兰,他的态度让这句话多出来一种暧昧难明的意味。   ——我们的关系比合作深多了。   赤井秀一觉得可以到此为止了,   “你想问什么?”   苏格兰选择了一个奇怪的开头,   “我前段时间调查麻省理工的优秀毕业生,发现叫泽田弘树的少年天才失踪了,失踪时十岁,你们FBI的系统里有后续调查结果吗?”   “……有。”   如果换一个人,赤井秀一可能会说fbi的档案多如牛毛,他也不可能历数记住。但偏偏这件事,他还真的知道,   “泽田弘树的档案里标示,疑似被组织带走。”   那是两年前。   松田阵平第一次见到泽田弘树。   彼时他刚刚知道莱伊试图埋伏琴酒,却被朗姆发现最后叛逃的消息。   莱伊虽然是之前是他的人,但最初选中他的是琴酒,科涅克在明面上死亡后,莱伊便也回到了琴酒的行动组。   因此,莱伊叛逃的事情实在怪不到他身上。   松田阵平主动申请参与追捕,一来是悄悄帮莱伊一把,免得对方真被抓住,二来班长的死期已经近了,哪怕他已经让人24小时盯着班长,不能亲自留在日本,还是有些不放心,不如趁这个机会回去。   满腹计划没来得及实施,他就被Boss喊回位于美国旧金山的某个庄园。   这个庄园算是Boss比较喜欢居住频率比较高的地点之一,因此琴酒、贝尔摩德还有弗朗布瓦斯都知道这边。   如果Boss过来了又并未隐藏行踪,他们又恰好在美国,大概率会来拜访。   琴酒来的次数比较多,随机性也很强,大约全看手头的任务。弗朗布瓦斯出现的日期不定,但时间则极为规律,夏天下午四点,冬天下午三点。贝尔摩德则属于神出鬼没型,有时候她走了松田阵平才知道她来过。   但不管是谁,到了庄园门口,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下车步行进来。   松田阵平连续几次看见这种情况后,陷入沉思,难道停车坪建了不让用的吗?   他往后照常让司机一路开到庄园里的前花园前,Boss也从来没有阻止过他。   那次也是如此。松田阵平从飞机上下来,可能是吃药记错了时间,脑子昏昏沉沉,考虑到司机是Boss派来的,干脆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到了往常的地点。他下车,踩着略微硌脚的石子路,穿过弥漫着清雅香气玉兰树,绕过水声清透的喷泉,正想走进前厅,却敏锐地听到了一点叮叮当当的声音。   松田阵平脚步一转,望向西北角的那一片淡黄淡白的洋水仙,仔细分辨了两秒,发现声音来源是花园的智能喷灌系统。   他走过去敲了敲,怀疑是水泵故障。来都来了,不打开看看就不合适了,他伸手正想摸出兜里的多功能钳,却因为那轻微异样的手感和重量僵住。   “被发现了。”   他听见一道惊讶而不安的低弱童声。   眼前的世界忽然破碎,松田阵平同时感觉到四肢和眼前的束缚。   接着束缚解开,他睁开眼看见了一个文弱秀气点孩子。   男孩约莫十来岁,穿着浅蓝色格子衬衫,目光惊惶,因为松田阵平的手正掐在他的脖子上。   “白兰地,松手。”   Boss坐在不远处的单人沙发上出声,松田阵平看过去,发现Boss正对着印满了铅字和各种波形图沉思。   他松开手,刻意让自己不去看那个捂着喉咙不敢说话的男孩。   “这不会就是您说的实验吧。”   在车里用迷药,让他在全无防备和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测试全息舱。   Boss终于看完了手里的资料,不紧不慢地回答,   “这才刚开始。”   说完,Boss又将目光落在那个男孩身上,   “弘树,做个自我介绍吧。你们两个接下来要合作一段时间了。”   所谓的合作当然就是实验,松田阵平早就习惯了,更是从来不会给研究员任何好脸色,所以他在意识到这是个实验时,第一时间就掐住了对方的脖子。   换成任何一个正经卧底,也会先选择按人设对待,再接着伺机摸清楚底细。   但松田阵平有时候总是控制不住自己,那个孩子太小了,比雪莉正式为组织进行研究的时候还小。   看清对方的时候,松田阵平的本能先于理智地放松手指,而后才假装绷起力气。   幸好那个孩子确实机灵,也确实还没有被Boss洗脑,这一次初见才有惊无险地度过去了。   泽田弘树是真正的天才,有他加入后,实验进展的速度都让他觉得惊心动魄。也因此,哪怕“白兰地”能够离开了,泽田弘树也不可能离开boss身边,但偶尔会远程充当一下黑客。   之前朗姆追杀他的那一个月,和宾加对上,帮他黑掉港口的中控室,控制无人机的就是泽田弘树。   松田阵平收回思绪,电话那边的萩原研二也推断出那个答案,   “所以能帮你处理那个的人,在组织的控制下?”   “……对。”   “如果他被组织监视,那帮你处理的风险很大,就算是他愿意,也有被发现的风险。而且你失联这么多天,组织可能正在怀疑你。”   但加宫叶生已经出事,当初萩原研二说加宫叶生的一切线上记录消失,他怀疑就是Boss让弘树出手处理掉。   这意味着Boss在松田阵平死去七年后,依然关注严密关注加宫家,更能说明“观察松田阵平”这件事的重要性。不确定Boss怎么看待松田阵平,那风险只会一天比一天大。   这件事不能告诉Hagi,说了就相当于明示他的危险状况。   松田阵平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露出太多异样,   “我知道,我只是先见见琴酒,试探下情况。”   萩原研二安静了,几秒后才开口,   “小阵平,你在说谎噢。” 第266章   刚开始说谎就被毫不留情地拆穿的感觉怎么样?   松田阵平表示体验不太好, 他打起精神反问,   “我怎么说谎了?组织怀疑我的几率本来就不大,而且如果我背叛了,就不会回到组织这么简单的事情, 难道琴酒想不清楚?”   说话间, 他感觉到坐在副驾驶的工藤优作往这边望了一眼。松田阵平一看见他就想起刚才浑浑沌沌间听见的对话, 想问工藤优作到底为什么能知道要去联系萩原研二。   但很快,电话那边萩原研二声音响起,一下子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如果小阵平真只是打算先见琴酒试探一下, 刚刚我不说话时,你就会接着把计划说下去,比如万一不是的话怎么脱身?需不需要接应?但是你什么都没说, 意味着这只是一个敷衍我的借口。”   松田阵平心中一凛, 而萩原研二平静地继续,   “如果要撒谎, 第一个要说服的人就是自己才行,只有自己相信了,才能骗过别人。”   “我……”   萩原研二打断松田阵平, 声音冷静地近乎锋锐,   “我知道你不是不懂,也不是不会用,但是你刚刚明明想要骗我, 却还是没能做到, 你想过是为什么吗?”   “……”   “因为你的心太乱了, 我不知道你瞒着我们什么,又发现了什么。但是你现在的状态很差, 这种情况下,你去哪里都很危险,更别说是要去见琴酒。”   松田阵平哑口无言,彻底沉默。   而萩原研二握着手机的时候已经沁出了汗水。   刚传给诸伏景光消息时,他以为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只剩下去见松田阵平了。   但松田阵平强调事情很快结束,并且始终没说出位置的时候,他就隐约意识到了松田阵平的状态不对。   他过分紧绷,就像是忽然又新背上了什么巨大的重担,多停一秒都是错的。   果然,松田阵平居然要在自己刚刚清醒的时候、立刻去解决组织的情况。   天。   萩原研二眼前一黑。   他根本不知道松田阵平的位置,如果松田阵平执意要离开,他也没法隔空拦住对方。   总不能指望电话那头的阿笠博士和始终没说话的另一位神秘人吧?   他搬出最能对松田阵平用出来的最严厉的说辞,指望先给人泼一盆冷水。然后心脏狂跳地去听电话那边的背景音,希望能分辨出什么特殊的能缩小范围的声音。   可惜没有。   但手机的听筒那边又传出来一个稍有些陌生的文雅声音,   “我也不赞同你立刻回去。”   萩原研二迅速搜刮记忆,终于给声音的主人对上号。   工藤优作。   大脑自行开始分析,之前松田阵平和赤井秀一在一起,但赤井秀一将松田阵平交给了工藤优作和阿笠博士,工藤优作或阿笠博士和赤井秀一有联系?   不,不像,如果他们早就认识,不至于找雪莉找了那么久。那就是他们自己找上的赤井秀一,他怎么知道地点?   工藤优作极为擅长推理,但推理很难推到这么精确。萩原研二更倾向于有人先查到了松田阵平下落,再主动联系了他。   但连组织都没发现,谁能查到?   继续往前推,谁先确认的松田下落,琴酒?不,琴酒只是猜测。   那再往前,谁先做出了行动?   查尔特勒提前安排了基尔。   帕波米特先找了降谷零配合查尔特勒。   帕波米特说情报源于他们内部,但诸伏景光却说梅根他们根本还没查到松田下落,所以联系工藤优作的人,可能就是告知帕波米特情报的人。   为什么?   他们接下来是不是还有别的目的?   而松田阵平还没有往这个角度想,他只是先反驳工藤优作,   “Hagi就算了,你和组织那边根本没有关系,也不清楚组织的情况。而我当时提醒过你,不要掺和这件事,你不如把柯南带……”   松田阵平想起漫画的事情,忽然卡住,改口,“算了,估计你也带不走他。”   戴眼镜的文雅男人露出一点迷惑,大约是没完全理解这句话,但是还是将事情先绕回现在的话题,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你无故失联几天,那个组织可能会因此怀疑你背叛。但你脑内装置……我已经听阿笠博士说了,它的部分作用是限制你泄密,”   “差不多。”松田阵平的思路在交流中逐渐清晰起来,终于找到了合情合理的理由,   Hagi他们已经将他因规则警告而出现的各种不适当做是脑内装置导致的。但松田阵平自己当然清楚,这个装置有可能收集他的脑电波,但从来没触发过。   他开口解释——主要是对着电话那边的萩原研二:   “如果Boss打算检查,查出来的结果一定是没有泄密。”   他自觉这句话应该能够说服萩原研二了。这多年来他因为规则布置在他们面前露出过一次异常反应,但却始终在组织内保持了原有的地位。   如果让萩原研二他们从这个角度考虑,很容易得出装置仅能做限制、无法对外传递信号的结论。   这样想的话,危险性反而大大减弱。   可这时工藤优作的话落下,   “松田先生。那位组织的首领,知道你被装置影响后会出现什么反应吗?或者知道装置会给出的反应吗?”   他的本意或许是如果知道,可以在这上面做文章误导视线。   松田阵平却因此如遭雷劈地僵住了。   Boss知道吗?他想当然地以为boss应该知道,可是巧了,boss还真没见过。   boss对他的身体情况知道的一清二楚,知道他会在什么情况下昏迷,也知道他会在断药时出现何种症状。   可按常理来说,这两者都不会导致他一星期无法对外传递消息。   异地而处,假如他是boss会不会考虑这次异常是脑内装置的影响?松田阵平知道不是,但是Boss能确信吗?   “他可以……”松田阵平本想说检查,忽然没再说下去。   雪莉和阿笠博士曾经说,那个装置的作用机制可能会是释放电流破坏大脑,造成的结果很有可能就是毫无意识或疯了。   他这几天的情况,天知道是不是正好对上了装置的效果……   假如真是如此,那他现在回去就是自投罗网,要么死亡,要么彻底成为实验体。   到了那一步,别说希拉失联,就算是希拉也在,都未必救得了他。   松田阵平出了一身冷汗,意识到自己这一次确实太心急了。   “我想想。”   卷发青年自醒来时就若有若无的焦躁缓缓散去,暗青色的瞳孔中终于显出冷静。   工藤优作先和阿笠博士对视一眼,又等了几秒让松田阵平凝神,才说,   “其实我有一个想法,能减少一点你被怀疑的概率。”   假如此时降谷零听到这句话,一定会冷笑。   因为工藤优作正说的并不是什么想法,而是一个正在实行的计划。   他低头,平板的电子显示屏上,基尔的定位一闪一闪。   这是查尔特勒刚刚留给降谷零的。   “这就是我们的真实目的。”查尔特勒和盘托出,“我、基尔、帕波米特,都希望让白兰地不受怀疑的回到组织。”   “那就要有人替他被怀疑。”   降谷零答应了。   他等基尔的定位不再移动,才拨出一个号码,   “朗姆大人,我找到FBI的下落了……对,基尔为了以防万一,在手臂上植入了临时定位器,但恐怕拖不了太久,FBI早晚会给基尔做全身的金属探测检查……不联系琴酒,直接行动……”   电话挂断,降谷零将基尔的定位通过邮件发送给朗姆,得到让他接下来去盯住琴酒不必参与的消息后,终于开车离开。   路上,又调出另外一个界面,那是朗姆绕过琴酒所派出的人的位置。   和基尔那边明显是发信器所传出的连续信号不同,这边的坐标断断续续,更像是不断的由街上监控连起来的路径图。   但即使如此,已经极为惊人——朗姆只告诉了波本约定的地点,根本没提过其他人会从什么方向过来,所以波本也绝不可能提前探知。   换句话说,死了也和波本没关系。   波本去和琴酒汇合。   赤井秀一那边也在和茱蒂斯泰琳以及詹姆斯布莱克等人汇合。   他正要再次搜查基尔,却先接到了科涅克的联系。   “基尔身上还有定位器。”   科涅克果然如苏格兰所说,已经完全清醒,就是说出的内容实在很让人头痛,   “基尔是我的人,但不会让你们白白换回来。”   他言简意赅,并且还是和往常一样,不解释,也不给人拒绝的余地,   “让FBI去接受一个大礼包,但是要注意,别留下任何FBI的痕迹。”   赤井秀一真的带人伏击到了大礼包,朗姆派来探查FBI的两位代号成员,和一个准代号成员。   一换二点五,确实不亏,还赚了。   但稍有些离谱的是,直接挑衅组织表示对此事负责的,却不是FBI。   组织的基地,琴酒确认了查尔特勒对基尔被抓这件事情毫不知情后,他在贝尔摩德和基安蒂唇枪舌战的背景音中,收到一封本不应出现的邮件。   开头就是某个人装模作样的语气:   【Gin,好久不见。发现你没有换邮箱,也没有将我的邮箱放入黑名单,实在让我有些惊喜。】   【几月前,我因事态所迫不告而别,颇为愧疚……】   琴酒面无表情地略过一堆废话,按到最后几行,瞳孔骤然一缩。   那里附上了两张照片。   第一张是两个昏迷不醒的情报组代号成员。   【我知道你和朗姆的矛盾,这两位作为赔礼,我已处理,聊表歉意。】   另外一张。   是白兰地闭眼躺在床上的照片。 第267章   在这间装饰的如同酒吧的休息室里, 所有人都在发出声音,只有琴酒在沉默,于是他的异常很快被其他人察觉。   第一个走上来的是想关心自己大哥的伏特加,他本来规规矩矩地要停在一步之外, 不想窥视到大哥的手机屏幕, 但是基安蒂正因为吵不过贝尔摩德而怒气冲冲的转头离开, 一下子撞到了他的肩膀上。   于是他踉跄了下,视线往前多偏移了那么一点儿,恰好落在了不该落在的地方。   看清大哥手机上被放大的照片,一种天灵盖差点被掀起来惊悚感, 让伏特加忘了本来要说的话,气流卡在喉咙里,变成一声响亮的嘎。   不小心撞到他的基安蒂从没见过同事变成尖叫鸭, 忍不住顺着他的目光探了一眼,   就一眼,琴酒面前多出来第二个雕塑。   本来跟着基安蒂站起来, 但是走得没基安蒂急的科恩没赶上热乎的,既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又不好过来看, 更不好开口来问,于是不尴不尬地站在半途。   休息室像被人突然抽成了真空,半点声音不见。   贝尔摩德坐在不远处的吧台边上,不受影响地慢慢品尝高脚杯中的鸡尾酒。   她对琴酒收到的消息内容已略有些猜测:应当与白兰地有关。   果然, 基安蒂开口打碎死寂, 但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茫然,   “这是什么意思?琴酒,这是科涅克的照片吧?谁给你发的照片, 为什么要给你发?不会是想用科涅克威胁你吧?他有病吧,科涅克可是叛徒,难不成他以为你会救科涅克?凭什么,凭他前段时间针对朗姆吗?”   提起照片,他们这群人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永远都是绑架威胁。基安蒂虽然性格偏激,但不傻,她一连几个问句硬生生给自己理清了思路,也把自己的精神状态逼到了夹缝里。   仔细想想,认真追杀科涅克的好像只有朗姆。科涅克回来报复,受损失的也只有朗姆。   一层之前从来没发现过的窗户纸被捅破之后,原先没发现的人总会觉得自己像是猪油蒙了心,或者撞了鬼打墙。   比如现在的基安蒂。   她安静了。贝尔摩德也在心里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白兰地手里的药不多,撑不了太久,FBI确认了这点之后,就会意识到白兰地的价值不高了。   赤井秀一对白兰地态度暧昧,绝不仅是嫉恶如仇的卧底看待不法之徒,他如果有私心,未必不会想办法促成用白兰地换取情报的方案,以此将人送回组织。   但这想法其中有一个点接不上。赤井秀一应当只知道科涅克,不知道白兰地。在他眼里,科克涅死而复生,应该是组织的仇人。而白兰地固执,就算是生死关头,也未必会会吐露一个字。   难道是今天的行动让赤井秀一察觉到了什么?   贝尔摩德盘算着,走过来,却在看清照片时目光凝固。   她擅长易容,最擅长辨认人脸,骨骼肌理,五官特点。   虽然这张并非直拍的正脸,甚至因为光线问题略有些模糊,但她还是能一眼看出,照片上的人确实就是白兰地,而且还就是近期拍的。   那还有什么问题?不就是基安蒂所说的,用白兰地的照片威胁吗?   不,这下问题才真的大了。   贝尔摩德手指微颤,想要蜷起,却又在发觉琴酒目光转来时,刻意地让其自然舒展。   而终于磨磨蹭蹭走过来的科恩,在有了心理准备之后,反而紧接着贝尔摩德发现了问题:   “没有,束缚。手机,在床头。”   刚有些松动的气氛又一次冻上了。   这正是贝尔摩德看得心惊肉跳的地方之一。   假如白兰地没被束缚,那他应该是被关在某间与外界隔绝的临时囚室中。   但从仅露出的房间一角,就能看出这布置得像是一间普通卧室,窗帘拢着,手机也大大咧咧地放在床头柜上,白兰地一伸手就能拿到。   她猜错了,拍照的人根本不是想用白兰地来交换什么。   未封闭的卧室,干净柔软的床铺,光线温柔的夜灯,似乎毫无防备睡着的男人。   那人只想传递一个消息,白兰地没有被任何人囚禁,是自愿留下的。   他要让组织认为白兰地背叛。   贝尔摩德解读出这个信息的时候,琴酒的手指忽然拨了一下照片,本来已经占满整个屏幕的照片又放大了一些。   而照片的中间是那盏台灯。   贝尔摩德凝神去看,立刻察觉出了异样,继而悚然。   床头柜上,台灯的开关居然在偏向远离床头的一侧。假如从白兰地的位置开灯,就得绕过金属支架反手去按才行。   这盏台灯不是白兰地在用。   “睡着”的人不需要开灯,这是拍照的人特意给自己留的。   用来看着白兰地。   刚才所谓的温馨自然,因为这一盏灯,突然变了个味。   那几乎落地的窗帘后面真的有窗户吗?   白兰地睡着了,但他真的能醒过来吗?   “照片是赤井秀一……”发的?   贝尔摩德有点不敢确定了,这种风格真不像是莱伊,反倒让她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她这个不妙的猜测,刚升起一秒就被琴酒直接验证了。   “是苏格兰。”   旁边骤然传来几声倒吸冷气的声音。   琴酒没有理会,科涅克并非叛徒这件事,他本来就不打算再继续瞒着他们几个,否则伏特加一开始怎么可能看见他手机上的内容。   至于能不能接受,他又不负责做心理辅导。   琴酒将图片缩小,回到邮件界面,向下按动,露出了邮件的最后一句话。   【请代我感谢那位先生的慷慨。——苏格兰】   整封邮件被原模原样地递给了boss。   接着,本来在鸟取县的Boss亲自来了东京。   他留在某个研究所中,看着面前的笔记本上被放大的照片,神色不辨喜怒,   “你们觉得苏格兰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   贝尔摩德笑容僵硬,感觉再深讲下去就要分析变态的心理了。   苏格兰感谢什么,感谢Boss把白兰地养这么大,让他能亲眼看着白兰地去死吗?   贝尔摩德开不了口,琴酒和苏格兰认识更久,隐约察觉出,苏格兰的话也可能是字面上的意思。”   白兰地没那么容易被控制,可能其中还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因素发挥了重要作用,苏格兰认为这个因素和Boss有关。   这让琴酒先想到了SOI-H。   但白兰地就算暂时断药,也根本没那么容易失控,刚失控的时候也有自保能力,否则也不可能长期留在外面。   那就只能是,除了药物以外……还有什么能控制白兰地,而苏格兰发现并利用了。   同在会客室的两个人,没有一个人从这个方向开口。   琴酒是觉得没必要,贝尔摩德则是克制着自己不往这个角度想,她怕一旦往这个角度想,会露出异样被boss发现。   被长期实验,被药物控制,本来就未必还有几年好活的白兰地,从来没生出过对boss的半点怨怼,更没有半点反抗的念头。   这种情况下, Boss都要设下一重又一重的限制,那未免也太夸张太让人心寒了,更让人不由怀疑是否背后还有别的原因。   她安静,直到Boss摆手让他们出去。   会客室里只剩下,Boss一个人的时候,他却发问,   “今天传回的白兰地的脑电波有变化吗?”   空荡荡的房间里传出男孩略有些稚嫩却沉静的声音:   “没有,和之前几天一样,频率很高,长期处于40~80赫兹之间,但没有出现之前您说的那种异常波形。”   说完, Boss面前的电脑屏幕闪了一下出现一张脑电波图。   黑发棕眸的男人凝神看了一会儿,   “你知道这个频率的脑电波被叫做什么吗?”   “……伽马震荡。”男孩几乎立刻回答,“这种脑电波和记忆和认知的关联性很强,大部分时候要么是在记忆信息,要么是在检索记忆或做梦。”   Boss嗯了一声,说,“当初放在白兰地脑内的装置,就对这种脑电波极为敏感。如果这种脑电波持续时间超过规定限度,装置启动,会让白兰地失去意识,但不会彻底破坏白兰地的大脑。”   “……是。”男孩磕顿了一下,声音消失。   Boss便接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这个的效果只有你和我知道。”   “……不是我,我根本没办法透露的。”男孩的声音终于出现了慌乱失措。   “别害怕。”Boss的声音依然平稳,“我知道不是你。”   他像是在对另外一人说话,又像是在自语,   “前额叶皮层中有一种特殊的抑制性神经元,它们可以与大脑另一侧的神经元进行长距离通信。这种神经元活动时,能让人根据环境变化灵活协调自己的认知和行为。”   “但只要让这种抑制连接长期沉默,人和行为模式就会僵化,既无法改变自己的行为节奏,也无法调整自己固有的认知。”   “二十多年前,我和另一个人在这方面的研究非常深入。”   “我们的第一个试验品是弗朗布瓦斯,只成功了一半。”   “后来他有些后悔,想研究如何治疗弗朗布瓦斯,我拒绝了。”   “十几年前,他再次重拾这个实验,认为以此为切入点,可以改善白兰地的幻觉和混乱认知。而他想尝试的方法,就是有节奏地刺激这些抑制连接,并人为的同步伽马震荡……”   第二天。   诸伏景光收到了琴酒要求见面的邮件。 第268章   半掩着窗帘的客厅里, 坐在浅灰色单人沙发上诸伏景光沉吟,   “所以这封邮件你们怎么看?”   “不看。”   站在从外部看不见的窗户边缘,身体力行和另外两人保持距离的松田阵平第一个回答,但面无表情, 声音冷硬,   “我看不见, 我还在昏迷中。”   松田阵平现在很冷静,从知道诸伏景光把他睡着的照片发给了琴酒,并配上了一些带着暧昧暗示的话后,他就再也不着急回组织了。   听见这话, 诸伏景光无奈地和坐在沙发另一边的萩原研二对视了一眼,萩原研二摊开手,示意自己也没办法。   本来无故失踪一星期的是松田阵平, 按理说先被“审问”的也应该是松田阵平。   但是这乱成一锅粥的局面, 和松田阵平遭到毁灭性打击的感情风评,让他反而成了气势最盛的一个。   工藤优作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目光颇有些复杂地把目光在诸伏景光身上绕了一圈,又重新看向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一看见他,就想起昨天的情况。   当时松田阵平刚刚得知了工藤优作打算祸水东引的计划。   他脑子里最大的一个问题是:   工藤优作从哪里知道了这么多组织的事?   车里的工藤优作解释说, 他恰好有朋友在联合国警司工作,在国际刑警组织也有几个熟人,而工藤有希子结交的朋友,比起他只多不少……   甚至比工藤优作还强一点, 因为她直接认识了作为影星的贝尔摩德, 一步到位, 接触组织高层。   世界知名作家和曾经世界知名的影星,含金量极高。他们两个在一起, 既有世界顶尖聪明的脑子,有顶尖的人脉,真想挖出一点情报来不会太难。   但在这种“合情合理”之下,松田阵平却想到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和阿笠博士那边还有一个雪莉……这一家子和组织的联系也太多了。   如果是过去,松田阵平只觉得是巧合,可意识到这个世界有可能是一本漫画之后,他便不由自主地从另一个角度思考。   假如工藤新一,或者说江户川柯南是主角,那他身边的人都和组织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不是极为正常吗?   他不太相信工藤优作仅仅只是靠一些朋友查到了消息,总觉得对方应该再接触点什么,没想到还真问出一点事情。   又是一个巧合。   前两年,工藤优作受邀为辛多拉集团新开发的游戏‘茧’设计游戏场景,阿笠博士也参与其中,但是阿笠博士却在其中发现了一串古怪的代码。   工藤优作花了一点时间将它破译出来,发现那似乎是一个求救信号。但是当他和阿笠博士试图用中包含的一串网络地址联系对方时,对方却主动切断了联系。   松田听到这里,已经意识到了留下暗号的人就是泽田弘树,那很有可能是两年前弘树感觉到被组织盯上,隐蔽留下的求助信息。   但是工藤优作他们发现的时间有些晚了。Boss掌握着泽田弘树的父亲的行踪,弘树为了不让家人出事,不敢轻易接触任何人。那个预定今年发行的全息游戏,后来也被boss安排处理。   松田阵平其实都没有想过泽田弘树敢在boss眼皮子底下去帮赤井秀一遮掩行迹,联系帕波米特和工藤优作。   “他还篡改了你的脑电波记录,维持和前一天近似的状态。但是最多只能撑一两天。”   时间回到现在,工藤优作看着邮件说,   “如果通过你脑内的那个装置来判断,你现在应该处于意识不清的状态中。”   这句话相当于明说松田阵平前几天的状态,在场的诸伏景光和萩原研二都脸色不大好看。   松田阵平终于开口,   “前面的计划无所谓,毕竟你们都已经行动完了,我又不能撤回行动。但是后面的部分……”   工藤优作他们的计划前期其实并不复杂。   在明知道松田阵平在赤井秀一身边时,基尔为什么还要主动“接触”FBI呢?   因为不仅是赤井秀一要摸清楚组织对科涅克的态度,他们也要先确认赤井秀一对白兰地的态度。   因此工藤优作做了两手准备,一边由他主动联系赤井秀一,另一边由基尔去接触FBI在日本的队伍中的其他成员。   假如赤井秀一这条路走不通,基尔就可以将赤井秀一藏下白兰地的消息捅到FBI的上层。而没有得到基尔传回消息的坪内森则会联系想办法联系CIA上层,对FBI进行施压要求交接。   毕竟境外的事情本来就和FBI没什么关系,加上早些年白兰地帮助CIA的事情已经留档,真要是拉扯起来也绝对是FBI这边不占优势。   不过谁都不想走到那一步,因为松田阵平的身体未必等得及。而确定了赤井秀一的友善态度后,那基尔这一步就会发挥出第二个作用。   引朗姆入局。   工藤优作既然绞尽脑汁的想计划,那总不可能让友方背锅。   基尔被抓的事情是真的,正是因为毫无异样,所以轻易骗过了朗姆,再派出两个代号成员。   但是基尔现在已经自由——被松田阵平换回来——也是真的。   两个代号成员已经被苏格兰暗示死亡,被FBI抓住的基尔却还不明情况,因此发起任务的琴酒必须继续查下去。   假如这时他们发现了行动自由的基尔,他们可能会认为是基尔问题。   但如果他们不只发现了基尔还发现了另外两名“失踪”的代号成员呢?   三个人都是卧底的几率大,还是朗姆做局的几率大?   松田阵平对这个计划还有疑虑。   波本怎么办?虽然说几个代号成员出事的时候,波本都有不在场证明,但是这要三番五次,很难不影响到他在朗姆那边的信任值。   这回回答他的是诸伏景光。他轻咳了一声:   “所以波本已经告诉朗姆,他查到了科涅克还和琴酒始终有联系,甚至查尔特勒都对你态度尊敬。”   也就是暗示朗姆,科涅克确实就是他之前怀疑的白兰地。那朗姆一定会做出行动,boss这时候也必然已经开始调查,朗姆就算是跳进河里也洗不清了。   到时候给组织呈现的结果就是苏格兰和朗姆合作。   “好,那这个也解决了。”松田阵平想了一圈,发现确实找不出什么其他问题,放心又郁闷,   “所以到底一开始谁出的主意,让你……囚禁我?”   诸伏景光的笑容微不可察僵了一下,于是松田阵平凌厉的目光转向房间里的另一人,   被紧盯着的工藤优作沉吟,继而委婉的道,   “其实一开始我得到的情报里不涉及这一部分……”   “然后?”   “然后那个孩子,他过去听说了一些事情。虽然和我最初想的其实有些出入,但我觉得效果可能更好。”   松田阵平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借口也太假了,泽田弘树才12岁,他能编出这么扭曲的剧本吗?   但接着他就想起来了港口那天,还没得到宾加代号的宾加的暴言。   窒息,他就说不能让小孩子听这些东西。   诸伏景光适时微笑,   “我也只不过是发了张照片而已,但有时候我也觉得,他们想的实在太多。”   松田阵平:……   他从同情自己转为了同情诸伏景光。   “要不再确认下场地吧。”   工藤优作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打断对话,   “虽然你们约定见面的地点不是这里,但这等下可能不止一波客人。” 第269章   因为现在苏格兰已经被认为就是k的人, 所以这次连场地也是松田叫梅根他们那边的人布置的。带着人过来的也是当初从实验室出来的孩子之一,叫乔伊斯,是个冷静细心的青年。   是现在距离约定见面的时间还早,工藤优作正帮着乔伊斯他们调整场地, 萩原研二和诸伏景光则不断地在和公安确认情况。   而松田阵平因为要对自己昏迷休息的地方保持陌生感, 所以被赶到一边。   他无所事事, 继续持之以恒地在心里呼叫希拉。   希拉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松田阵平其实不担心希拉,上一次希拉消失,是因为时间规则的剧烈变动,将希拉排斥在世界之外——如果那次真的不是他精神失常的臆想的话。   也是那时松田再次确认, 这个世界没有希拉的天敌,世界规则最大的本事就是把希拉排斥出去,无法给希拉造成任何伤害。   希拉一直以来对规则的小心谨慎, 都只是因为他而已。   但这次希拉消失得很奇怪。   虽然当时破解了一条规则, 但是从希拉的态度可以看出,这条规则不太重要。非要说有什么变动, 就是他怀疑了这个世界有可能是漫画。   可希拉才不在乎漫画,更也不会去思考这个世界的人算不算是有自主意识的人这种哲学问题。祂连自主意识和无意识都未必能明确分清楚。   希拉消失了八天,这件事背后一定还有他不知道的原因。   规则, 世界,漫画,希拉。   希拉怎么了?祂因为什么被绊住?   思考得太深入,让松田阵平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虚幻, 身后传来像是节肢动物爬行的声音, 面前的挂画也生出一种斑斓的流动感, 像是对他缓慢眨眼。   松田阵平沉思两秒,伸手摸了上去。   湿润粘腻, 还带着一点弹性,就像是真的眼珠一样。   “你在干什么?”   身后的节肢动物爬行的声音停下了,传出迟疑模糊的人声,松田阵平竟一时没分辨出来是谁。   他定了定神,转头,因为对方还是基本清晰没什么变化的人形而松了口气。   “景光。”松田阵平反问,“你在我身后走来走去干什么?”   “熟悉布置。”诸伏景光把他碰过留下指纹的挂画摘下来,又说出了让他牙酸的话,“按照剧本,这里的家具和装饰,应该都是我自己亲自布置的才对。”   松田阵平把自己身上立起来的汗毛按下去,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先不说你不一定有能再回来的机会,就算是回来,估计这里也剩不下什么完整的东西了,你看不看有什么区别。”   诸伏景光回以微笑,   “其实我有点紧张,观察周围能让我的心情平静。”   正低头思索计划的工藤优作一顿,正联系公安的萩原研二在手机上不小心按出来了一串乱码。   松田阵平努力从模糊的视线中找准位置,有点分不清诸伏景光的话题有几分真假,却还是把那句“你在糊弄我”咽了回去。   “要不就算了。”   松田阵平郑重的语气让萩原研二察觉出什么,他熄灭手机屏幕,转头望过来。   而松田阵平边思考边组织语言,   “现在zero已经将我的情况暗示给朗姆。朗姆不蠢,这时候一定已经猜到了我就是白兰地。”   “你们也知道,boss之所以让我继续以科涅克的身份回来针对朗姆,而不是白兰地的身份,是因为之前一个多月的行动已经触及到了朗姆在组织的根本利益。”   “组织内不允许自相残杀,但我之前一个月不断针对朗姆,身份却没暴露出来,那就只能是BOSS授意。朗姆控制的势力现在基本上已经完全暴露,他想到这一层之后,就会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境地。”   诸伏景光耐心听他说完,然后条理清晰的指出破绽,   “暴露并不代表损失,如果给朗姆一年半载,那他就能重新潜伏到阴影中,在这种情况下,他未必不会求稳,选择退缩。”   “基尔和那两个还活着的代号成员,会让Boss提前推测出朗姆已经察觉出他的身份。但我们谁都不确定Boss会何时做出什么行动。”   “因此必须有人‘替’Boss引爆朗姆的多疑,让朗姆意识到如果不趁现在背水一战,那除了被boss一点点吞噬以外,就再也没有挣扎的机会。”   工藤优作留在原处一言不发,任由他们讨论。走过来的萩原研二将手搭在松田阵平肩上,目光却注视着诸伏景光。   “但是这个引爆他的人不一定是你,我也……”   “行了。”诸伏景光失笑,“我只是逗逗松田而已,你怎么也跟着掺和。我确实有点紧张和担心……但不是因为我自己。”   诸伏景光看向松田阵平,卷发青年却不像之前一样对他们的关注极为敏锐,反而有些迟钝的才和他对上视线。   那双暗青色的眼睛像是深沉的海底,仅有一点微弱的光芒。   就这样与他对视,诸伏景光忽然觉得上身腹部的位置隐约被硌了一下——在他的某件衣服里,这个位置曾经有一个暗袋,那里曾经放过一个很有年代的古旧手环。   一直装作轻松的萩原研二嘴角的笑容也淡了几分。   卷发青年毫无所觉,或者说不太在意,只是因为诸伏景光的话而露出一点疑惑:   “担心我?行踪泄露之后被追杀,不得不向求助朗姆的人是你。我不是只需要假装昏迷被琴酒发现?”   “但为了保证你不露出破绽,你真的会失去意识。”   诸伏景光想起自己这段时间在国外调查的霍普金诺顿、白兰地,还有种种说不通的痕迹,心里的不安一层叠上一层。   但他却没办法真的劝松田阵平留下。   加宫叶生的死掀开了加宫家的隐秘。加宫家的隐秘真正掀开了组织神秘的一角。   这件事情藏不住的,因此到现在为止,CIA、MI6甚至BND,不止一个国家势力接触过日本警察厅想交换情报。   那一场火起,一切被按下加速键。   按照现在的计划进行下去,朗姆会迅速和组织进行势力切割,尽可能保持实力,Boss则会对朗姆动手,不到两个月,两边的碰撞就会发展到白热化,也是理论上来说最佳动手时机。   但动手的前提是,他们真的能够提前摸清楚组织的大部分据点,各种关系网、产业链、走私线等等……松田阵平手里面掌握的情报,最核心也最全面。   他不仅是担心松田阵平说不出来,他更怕松田阵平到时候强行要说出来。   所以松田阵平才非回去不可。   “松田,就算我们尽力洗脱了你的嫌疑,但还是不能保证你被琴酒带回去之后会遭遇什么。”   松田阵平啊了一声,终于理解了诸伏景光的忧虑,他扫了一眼工藤优作,   “我不会有事,他不会杀我。”   松田阵平说得确凿,却在诸伏景光和萩原研二离开后,做了一些假如他真的回不来的准备,接着把剩下的两片药一起吞了下去。   没有什么比过量服药更容易让他自然而然地失去意识的了。   而另外一边,三人先后隐蔽的离开这间被改造过的公寓。   变装的诸伏景光则是表演了一次因为“意外”被监控捕捉小半张侧脸后离开。   萩原研二是绕了个圈,从没有监控的区域穿到另外一栋楼离开最后又绕回了这边的街角。   工藤优作就在这边的巷子里等着,他颇为配合地等萩原研二用探测仪检查过这条被树木遮住的巷子后,才开口,   “萩原警官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萩原研二笑吟吟地开口:“关于这个计划,我们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   也是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叮嘱他问的问题,   “我们都有必须让他回去的原因,也就是他脑内的装置。但我却还不清楚,工藤先生您和其他几位代号成员这么做的目的。”   “我相信几位都是为了小阵平,但基尔、查尔特勒、帕波米特,他们根本不知道装置的事情,他们在急什么呢?”   “很敏锐。”   工藤优作叹气,   “不过也请让我先行说明,这件事不是我们想隐瞒,而是出于松田阵平自身的意愿。比起问我,我更希望你们直接问他本人。虽然他不想说,但你们问的话,他应该也不会骗你们。”   萩原研二攥紧手机,露出几分踌躇。   而这时,远处却猛地响起枪声和玻璃碎裂声!   正是松田阵平所在的公寓的方向。   萩原研二立刻转头,就注意被打碎的窗户,接着,周围几辆车接连爆炸,烟气和火焰一下子遮蔽了视野。   “怎么可能这么快发现?”   他惊得几乎失声,“才半小时不到。”   按照他们的计划,应该是诸伏景光和琴酒见面之后,泽田弘树再把地址透露出去。   但现在地址提前暴露了。   出问题了,来的人不一定是琴酒,而松田阵平此刻未必有自保能力。   萩原研二心慌意乱,只想立刻跑过去,但脚却死死黏在原地。   心底另一道声音对他说:   萩原研二,你绝对不能出现,这不是你该出现的时间。现在去找松田阵平的人要么是Boss那边的,要么是朗姆的,甚至有可能两方的人都在。   如果你被发现,之前那么多的安排就前功尽弃了。   半长发的青年僵在了巷子口,只差一步就会走出去,却再也没有往前迈一步。   本来要伸手去拉他的工藤优作见状,又收回了手。   过了大概五分钟,萩原研二接到了一通电话,电话里是乔伊斯的声音:   “是朗姆的人。” 第270章   萩原研二大脑反应了几秒, 才将电话那边的声音整理成信息。   带队的人是库拉索,已经带走了昏迷的松田阵平。目前他们正在追踪,但是对方非常谨慎老练,极有可能被甩掉。   接着乔伊斯说, “按照计划, 我们已经将这件事情转达给苏格兰。”   按计划??   萩原研二怔住, 猝然转头看向角落里戴着眼镜的工藤优作。   工藤优作对上那双锋利的几乎可以割伤人的淡紫色眼睛,心情同样沉重,   “是备用计划,只有我和松田知道。最好的情况是一切顺利, 能按照之前的安排进行,但如果出了意外就转成计划二。”   “意外就是被朗姆的人发现?”   萩原研二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还是冷静的,“还是说被朗姆发现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都不是……是弘树可能出事了。”   那是在车上, 他们已经沟通完计划, 但是萩原研二和诸伏景光还没过来的时候,工藤优作所提起的:   “如果你回到组织那么最危险的人就是你, 但是你还没有回去的情况下,最危险的人就是泽田弘树。”   “他对你的了解远不如那位首领对你的了解,他修改你的脑电波图, 被发现或者怀疑的几率其实不小。如果一旦被发现……”   结果松田阵平毫不犹豫的说,   “让他优先保全自己,只要察觉出事情不对,就立刻停止修改, 告诉boss我已经醒了。如果Boss还在怀疑, 就告知Boss数据可能被修改过。”   “那你呢?”工藤优作凝视着他, “那你还有多大几率活下来?”   卷发青年垂眸,“弘树就在Boss身边, 一旦他被怀疑,就绝对不可能逃脱。而且他还是个孩子,成年人总是应该为孩子多考虑一点。”   尤其是那个孩子明明胆小内向,却敢冒着生危险来帮他。   虽然松田阵平没有说出口,工藤优作却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了这个意思。   这个观点本身没什么问题,但松田阵平想得太快了,不假思索就考虑了全过程,得到了牺牲自己的结论……就像是曾经亲眼见过有人这么做,因此留下了深刻印象,以至于在遇到类似情况下,无意识地模仿的这种做法。   工藤优作因为这个设想而心惊了一下,放低声音说,   “但泽田弘树未必会想这么做,与其让他到时候痛苦纠结,不如我们提前为他多想后路。”   他强调,“保护孩子的心理健康也算在保护其中。”   卷发青年默然片刻,问他,   “即使是在连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不住的组织,也要先考虑到这一步吗?”   “只能是尽力而为,情况不同,做法当然也不一样。”   工藤优作小心地把他的想法从那条有用但危险道路上带回来,“现在还远远不到最危险的那一步,我们还有时间考虑。”   “……你说的对。”   松田阵平听见枪声时,想起了工藤优作当时问他的话,   “你更了解组织首领,你觉得他得知那封邮件后,会有什么反应?”   推测反应算泄密吗?松田阵平草草想了一下,觉得只要绕开他们不知道的信息,单纯猜想应该没问题。   “如果那封邮件是苏格兰发的,他可能会来到东京。”   因为苏格兰可能是K的人,K可能和霍普金诺顿有关。松田阵平认为Boss将K猜想成了一个建立时间足足有十几年,并且体量不小,和组织内同样实验研究方向的势力。   工藤优作不清楚事情全貌,但却因为他的话表情微妙了几分,像是有些惊讶,“亲自?是不是有点冒险?”   松田阵平没有说话。却对工藤优作的这种想法并不觉得意外。   任谁都觉得Boss是一个谨慎的人,松田阵平也不例外,但霍普金诺顿却给了他另外一种观点。   彼时在船上,霍普金诺顿问他,Boss的不会固定待在某个国家,但留在美国和日本附近的时间最长,你觉得是为什么?   松田阵平猜到的便是boss的血统,加之乌丸家最早在日本和美国发迹。   但霍普金诺顿告诉他,因为美国是boss成功解决上任组织首领的地点,而日本是朗姆势力最多的地方。   这是他的战利品,和他的下一个目标。   去日本越危险,他便越喜欢留在那边。   在松田阵平的印象里,霍普金诺顿总留着一堆大胡子,挡住半张脸,看上去十分粗犷。   偏偏这个世界上最了解boss的人,是活着的霍普金诺顿,也是死去的霍普金诺顿。   “乌丸其实很喜欢冒险。”霍普金诺顿在实验室对他说, “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亲自在海上留那么久,海上不危险吗?还有骗下K实验室的事情,他本来也不是非亲自去不可。”   朗姆谨慎怀疑是因为怕死,Boss的谨慎怀疑却仅仅是因为那是他经过缜密判断的最佳做法。   他也不会恐惧不安,因为他对自己极度自信,绝不认为自己会真的陷入险境。   “他有很大可能会来。”松田阵平没办法说出判断的理由,也不能对工藤优作解释boss的性格,只能重复了一遍。   工藤优作却相信了,继续思索,“那你觉得Boss会不会怀疑泽田弘树?”   “不确定,但一定会试探。”   松田阵平只能从脑海里面去挖一些实际的例子,这种场面他还真的见过太多了,   “如果Boss试探后给了仔细解释的机会,就是单纯的试探,如果没等对方解释就绕过话题,甚至主动给对方更多情报安抚对方,就是真的在怀疑。”   不一定准,但后一种确实很少有活下来的。   卷发青年苦思后给出答案的样子,仿佛还在眼前。   工藤优作恍了恍神,又看向正在巷子里等他回答的萩原研二,道,   “我告诉泽田弘树,如果他感觉到Boss的怀疑,那白兰地就算是立刻回去也会遇到危险。到时候他不能再联系我们,直接引导朗姆发现松田阵平的位置。”   只有松田阵平真的落到了朗姆手里,才能解除Boss的怀疑。   “我们要做的。”工藤优作说,“就是抓紧时间处理现场,让组织认为白兰地最晚昨天就已经落在朗姆手里。”   处理成什么样?   诸伏景光收到加密邮件之后,又将邮件迅速清理干净,紧张担忧的心情还在不断攀升,脑子里却开始构思怎么成功把人骗过去。   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后,他来到和琴酒约定见面的地点。   地点是一家酒吧。   说来也巧,还正是几个月之前,诸伏景光和松田阵平以及琴酒见面的那个酒吧。   从前段时间他确认叛逃时,这家酒吧就被迅速转手卖了出去。   公安悄悄盯了一段时间,没发现出什么异样,还以为是组织彻底脱手了,就再没管过,谁能想到组织居然还搞这种左手倒右手的把戏。   诸伏景光一边踩着楼梯上去,一边思考让公安再把之前都查过的组织据点再查一遍的可行性。   楼上当然只有琴酒和伏特加。   琴酒今天不打算动手,拿出一个已经暴露的地点来见面,就是要表达这个意思,不过这是在没谈崩的情况。如果苏格兰不能给出一个满意的答案,他更乐意直接开枪。   脚步声在门口停下,却没有立刻进来,伏特加小心翼翼往门口望了一眼,果然看见那个留着薄薄一层胡须的男人。   也是组织搜查了很久却全无踪影的叛徒,苏格兰。   苏格兰礼貌地对伏特加点点头,接着目光略过他,看向琴酒,“好久不见,要先叙叙旧吗?”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琴酒。”   “你如果还有废话,可以在门口再站五分钟。”琴酒平淡地回答。   “好吧。”穿着灰色外套的男人好脾气地笑了笑,走进来,“明明是你约我见面的,结果到头来还是要我先来向你搭话。”   他从光线昏暗的门口走进来,伏特加才发现,苏格兰的状态并没有他的语气那么平稳,甚至看上去稍有些疲惫。   伏特加脑子飞速运转,难道真的像是大哥说的……苏格兰发照片过来不是炫耀,而是另有目的?   他想不清楚,只好乖乖继续做背景板,而苏格兰已经靠着吧台对大哥说话。   “给我来杯酒怎么样?”   “那白兰地人呢?”   “……”苏格兰耸耸肩,“几个小时前,他和朗姆的人离开了。”   白兰地怎么可能去见朗姆?   伏特加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又想起那张照片上白兰地未必清醒的状态,死死闭上嘴。   而琴酒嗤笑了一声,   “你是说几个小时之前的那场袭击?朗姆的人带走了昏迷的白兰地?”   苏格兰顿了顿,“对,所以我来是……”   琴酒打断他,   “不如先说一说你那张造假的照片。”   “别这样,那是真的。”   苏格兰无奈地轻声否认。   琴酒点上烟,并不说话,等烟雾渐渐浓郁的时候,苏格兰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照片有什么问题?。   对啊,根本没有问题,伏特加也努力想了想,照片里面根本没有任何暴露时间日期,还有外部景色的内容。   床上的被子不薄不厚,也是现在可以用的那种,床上的人也很正常……总不可能大哥还能判断出白兰地的头发长度……不过那张照片也看不清,这么细致的东西。   琴酒终于抬头,说的却恰好就是这一点。   “那张照片不够清楚。”   苏格兰含笑,“你总不会认不出白兰地。”   “别装傻。”琴酒扫了一眼旁边满脸茫然的伏特加,勉强把话说清楚了一点,“如果那张照片是专门为了发邮件拍的,不会只开一盏夜灯,还只露出半张侧脸。”   有经验的人都知道,绑架也好,威胁恐吓也好,保留那种床上的特殊照片也一样,最重要的是拍脸,要把五官清晰的展露出来。   但那张照片光线模糊,还只露出来半张侧脸,说明拍照的人一开始仅仅打算自留,没想过用这张照片干什么。   故意留下的破绽,果真被洞察敏锐的琴酒发现了。   伏特加一脸恍然,但蓝灰色眼睛的男人并没有露出什么被揭穿的不安,反而继续冷静地说,   “我只是拍照的时候没打算发给你们,后来改变主意了而已。”   这句话连伏特加都没能相信,“那你就不能重拍一张吗?”   他此刻思路清晰极了,“如果白兰地真在你身边,那你为什么昨天就非要拿一张旧照片来发邮件,为什么发完邮件之后还愿意和大哥见面?   伏特加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   照片不是P的,所以白兰地之前或许还真确实是被苏格兰囚禁。   但也许就在几天前出了什么岔子,导致人被朗姆带走了,苏格兰没办法找到人,所以……   “你想和大哥合作,找回白兰地??”   伏特加下意识开口,又疑问,   “那你为什么非要说白兰地是在几个小时之前消失的?”   “因为从苏格兰的角度,白兰地几个小时之前才被朗姆带走,暴露情报的可能性降低了,嫌疑降低,存活的概率增加,也更容易说服琴酒合作。”萩原研二将事情顺了一遍,分析出来了这个要呈现给琴酒的原因。   工藤优作点点头,   “朗姆派人袭击的是瞒不住的,但是如果琴酒已经怀疑照片是假的,连带着就会怀疑苏格兰主动承认的时间。这样即使他们查到了几个小时前的事情,也会怀疑是不是苏格兰故布疑阵。”   萩原研二回忆之前的情报,“朗姆早期也参与过组织的实验,库拉索的洗脑技术就是其中之一。如果他这么多年也有在暗中继续研究的话,那么未必不能临时性的屏蔽小阵平脑内的装置。”   工藤优作道,“不需要他真的可以,只要boss认为他可以,那泽田弘树的嫌疑就解除了。”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   松田阵平怎么样了?   松田阵平还没醒。   几个小时前,暗室被人破门而的时候,松田阵平强打起精神,看见了一闪而逝的银发。   库拉索。   库拉索因为被洗脑的缘故,对朗姆十分忠心,本身能力又很强。她这些年已经不常出任务,但是一旦出任务成功率都极高,几乎没有失手的时候。   松田阵平感觉到库拉索的脚步顿了顿,接着极轻巧地走到他面前,用手指轻轻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又按在他的颈侧。   要害被人按住,松田阵平差点打了个激灵。他反复提醒了自己不要反抗,不要做出反应后,慢慢被困倦淹没,最后不知不觉彻底昏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再次睁开眼睛,然后猛地被镶嵌在天花板上的灯光直射眼睛,刺眼的光线直直扎进来,让他的眼球生疼。   他猛地闭上眼,但是生理性的泪水还是从眼角渗出,视网膜上还残存着大片黑色的斑点,和刚刚映入眼中的向远处延伸不见边界的白色天花板。   视线被强行暂时性的剥夺,他的其他感官就更加清晰。   他稍微动了动,发觉手腕和脚腕被冰凉的金属紧紧束缚,而身下则是类似手术台的坚硬金属平台。耳边则不断传来墙壁内的机械声,监控设备的电流声,还有房间之外模糊的脚步声,清晰烦乱得让他想捂住耳朵。   造孽,朗姆居然给他注射了促醒剂。 第271章   整个房间空旷又颜色单调, 仿佛除了虚无的白色外一无所有,而房间的正中,卷发青年被束缚在金属台上,不耐烦地闭着眼睛, 像是对自己阶下囚的身份毫无自觉。   “白兰地。”电子音的声音冷漠而毫无情绪, 在房间内回荡, 带着一种奇异的威慑力,“感觉怎么样?”   白兰地连一个表情都懒得给,   “你可以自己试试。”   “呵呵,谁能想到这种药在你身上居然可以出现这种效果。”   头顶的灯光亮度骤然间又强了几倍。   白兰地更没办法睁开眼了, 即使隔着眼皮,都感觉自己的眼珠被照得生疼,裸露在外的手臂和脖颈上的皮肤也感觉到了针扎般的热度。   他装作烦躁地皱眉, 实际却从朗姆的态度中得到了一个信息。   朗姆现在不想对他动手, 不,应该是没办法对他动手。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服了药又注射了催醒剂,就像是在黄泉边上走一遭。朗姆估计还花了不少时间把他“抢救”回来,因此现在只能耍一耍这种小把戏。   果然, 那一边的朗姆说起了这件事:   “白兰地,你知道你还能活多久吗?”   “比你长。”   “那可不一定。”   朗朗姆不会被这种简单的言语攻击惹怒,倒像是觉得自己说的话真的戳中了白兰地的痛处,于是继续道,   “一开始给你检查的时候, 我还没有发现问题, 但是当给你注射了刺激中枢神经系统的药物之后,你的身体急剧恶化。”   “但这种恶化却并非刚刚给你用的药物导致的, 而是你的身体本来就有问题,仅仅是靠药物强撑着。刺激神经兴奋的药和另外一种药在你的体内相互作用,才导致你的身体系统暂时性崩溃。”   他声音低沉下来,“让我猜猜看,用这种药来控制你的人是谁?恐怕我的老对手,那个窃取了首领的位置十几年的白兰地。”   躺在金属台上的另一位白兰地继续沉默,像是没听到他说话一样。   “他都已经用这种方法控制你了,难道你还对他忠心耿耿吗?”   朗姆露出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态度,“还是你不能说?”   白兰地的眼睛终于动了动。   头顶的灯光稍稍调低了,恢复成对于白兰地来说还是刺眼却没有那么过分的亮度,足以让他睁开眼。但是周围的温度却没有下降,依然是滚烫的。   那双暗青色的眼睛直直对向摄像头,   “你想说什么?”   朗姆反问:“你知不知道你脑子里有什么?”   “那个啊。”白兰地听见,又百无聊赖地移开目光,显得兴致缺缺,“我前段时间就知道了。”   “我已经把它暂时屏蔽了,它无法接收到你的脑电波信息,并且还会不断返回和你之前的脑电波信息近似的波形。你在这里说什么都不会被发现,也不用担心被那个装置刺激成傻子。”   朗姆暗示性的话只换来了白兰地的敷衍,“那你很厉害。”   白兰地听见那边敲了几下桌子,接着朗姆声音低沉的质问,   “既然你知道,那应该也能想到他对你的警惕和控制到什么程度,你难道就不想自由吗?”   “自由?”   卷发青年重复了一遍,忽然嗤笑,   “朗姆,你就是想要从我那里得到boss的情报而已,别在那里铺垫来铺垫去,一副为我考虑的模样。”   “你可以停下你的废话了,我没打算告诉你一个字。”   他说完之后,周围的温度又一次发生变化。   头顶的灯光闪了闪,轻微的机械振动声逼近,冰冷的寒意瞬间顺着他的手指、骨头缝钻了进来。   白兰地的身体现在确实经不起任何的审讯和拷打,但简单的寒热交替,本身对身体的伤害极小,却会不断刺激他的交感神经。   被寒冷麻木的神经末梢会在一次次回温时不断的在刺激下释放激素,让他的痛觉更加敏感,最后连轻微的热度都能让他身体极度疼痛。   交替几次之后,被束缚在金属台上的卷发青年已经脸色苍白,嘴唇乌青,额头渗出冷汗。   但是一停下,传声设备那头的朗姆还没说话,他就先低低喘了口气,扯起嘴角嘲讽,   “你还真是不敢动真格的。也对……”   卷发青年又缓了口气,才冷漠道,   “我都被抓过来了,你都不敢和我面对面,确实是‘谨慎’的超乎我意料。”   “白兰地!我本来是想和你谈一谈合作。”   “不谈,滚!”   朗姆的声音消失了。斜上方那个传声设备的运转声也停止,看来人是真的暂时离开了。   他盯着分不出边界的白色天花板,结果灯光越来越亮,刺得他不得不闭上眼睛。而刚刚残留下来的轻微疼痛,依然不断地在他的四肢中流窜。   时间像是没有了意义,他却又十分清醒,于是在大脑中思考起现状。   他被朗姆抓住,是计划中的事情,苏格兰应该会尽快引琴酒来救他。   但他此前从来不知道朗姆在东京还有这么一个明显占地不小的实验室,这个地方比他想象中更加隐蔽,他们未必能找到这边。   而且琴酒,如果真等着琴酒过来救人,那难免要欠一下他一个人情……与其等待救援,不如自力更生。   打定主意,他再次仔细分辨起周围的声音。   这个房间的隔音应该做了好几层,如果是别人被关在这里,基本上不可能听进外界任何动静,只剩下耳边一片死寂,而单调的颜色又更像是陷在了被彻底遗忘的某个角落,给人心理压力极大。   可他现在敏锐的感官,不仅能听见各种机械的声音,还能听见房间外的人看守的轻微响动。   两个。   他又安静听了一会,以自己的心跳计时,发现大概每隔15分钟就会有人巡逻到这边。   而就在10分钟之前,门口的人换班了,短暂的交流中提到了晚饭,所以现在大概是晚上。   他是下午被抓的,朗姆一直没办法唤醒他,所以用了促醒剂,时间差不多可以对上。   不过……朗姆不打算给他吃饭吗?   卷发青年的表情隐隐沉重起来。   事实证明,他还真猜对了,朗姆居然是打着把他饿个半死的主意。   一直到第二天差不多晚上,朗姆再次出现前,他只被人灌了几口高浓度葡萄糖溶液。那个古怪的甜腻味道让他……算了,不提也罢。   传声设备再响起时,又是一模一样的开场白。   “白兰地,感觉怎么样?”   “下次的葡萄糖可以换成注射。”他提出建议。   但这明显不是朗姆希望得到的答案。   “你的时间不多了。”电子音阴冷地提醒,“你断药之后恐怕撑不了几天吧。”   “所以我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有什么区别?”   “不。现在可是有不少人在外面找你,如果你答应和我合作,我就可以引导他们发现这里救出你。”   朗姆说出的内容极具蛊惑感,   “你根本没有必要对他忠心,而我又和他已经不死不休,不可能出卖你。只要你和我合作,把他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到时候你自然能拿到解药。”   “……”   卷发青年沉默了一会,终于被说动,却像是仍然有些疑虑,   “我不可能和一个藏头露尾,连脸都没见过的人合作。你现在就在这个实验室附近吧,把这些破玩意打开,我要和你面对面谈。”   朗姆没有立刻答应,卷发青年脸上的那点本来就不明显的意动便缓缓淡去,他不催促,而是疲倦地闭上了眼。   半晌后,设备中又一次传出电子音,   “可以,但如果要面谈的话,我必须从你身上得到一点保障。”   “说。”   “见面前,我会在你身上放一个控制器,一旦启动,就会在0.5秒之内释放出强电流。如果你到时候想做什么不该做的动作,到时候恐怕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你还可以再怕死一点。”   嘲讽归嘲讽,卷发青年却没有什么强烈的不满。大概是因为本来就已经生死不由人,所以对这种事情适应良好。   见面被安排在夜间十点到十二点之间。   这是白兰地自己估算出的时间,当时朗姆只说是四个小时后。   但是他一直没有睡过,始终在根据巡逻时间、机器的周期运转声、自己的心跳脉搏来不断的调整计数,基本上也能够确定现在的时间范围。   距离见面时间还剩一小时的时候,果真有人进来,给他的脖子上戴上了一个几乎有四指宽,拳头厚度的颈部控制器。   接着身上的束缚被打开,他拍拍旁边人想要扶住他的手,自己勉强撑着床坐起来。   “我要先吃饭。”   朗姆都愿意和他面谈了,当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和他计较。要求迅速通过,但是端上来的装着食物的餐具……全是柔软的硅胶材料。   连boss和他一起用餐时,都没拦着他用随时能制造出锋利缺口的瓷制餐具和各种金属刀叉。   细节方面做得太离谱了,让他看得有点想笑。但这个防备的方向,还确实挺朗姆的。   毕竟。   门开了,白兰地懒洋洋地抬起头,看向走进来的独眼光头男人。   毕竟。   Boss知道,30多个小时的饥饿,一次过量服药,一次催醒剂。   远远不到让他虚弱的程度。   光头的男人走近了几步,卷发青年咧开嘴,暗青色的瞳孔翻涌出冷厉的凶光。   零点五秒,很短吗?   很短。   短到朗姆还没有反应过来,冰凉的手已经按在他的脖颈上。   咔嚓。 第272章   咔嚓。   白兰地的手刚碰到朗姆脖颈的时候, 摸到的还是属于人类的皮肤的触感,但当他用力,手底下的皮肤忽然变得像是玻璃壳一样脆弱。   玻璃爆裂在他手中,独眼的光头男人在他面前破碎。   眼前白光一闪, 他又一次回到了那张空旷房间的金属台上, 四肢被束缚。设备中传出前两天已经听过多次的电子音, 以及一模一样的开场白:   “白兰地,感觉怎么样?”   躺在金属台上的卷发青年有一会儿没有说话。   眼前的画面如窗上的水雾般逐渐模糊,水雾越来越浓重,变成一片漆黑。漆黑中, 他发觉自己头上戴着沉重的金属装置,而身上隐约的乏力,若有若无的幻痛尽数散去。   同样, 被促醒剂过度激发的感官也恢复到了正常的水准。   果然, 刚才他所经历的一切。   白色的实验室,身上的束缚, 促醒剂的效果,以及所谓的“用刑”,审问他又被他杀死的朗姆, 全都是通过全息设备构建而成的。   这次没等着别人动手,他自己抬手按到旁边的按钮上   眼前的遮挡物缓缓打开,最先映入眼中的是坐在一边的boss,和抬起手本来想要帮他的泽田弘树。   真熟悉的场景, 他居然真在同一件事情上上当了两次, 最后才分辨出来。   白兰地心情不大好, 他一手按住身后全息舱的扶手想要站起来,脑内却忽然眩晕了一下。他的动作顿住, 干脆松了手,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而黑发棕眸的男人已经将视线落在他身上。   他动了动嘴,终于还是先遵从本心,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   “我昏迷了多久?”   “两天。”   Boss示意泽田弘树先离开,又扫了眼旁边的脑电波图,说:   “正好让你试试最新的成果。”   “顺便测试我会不会真的和朗姆合作背叛您,或者是不是已经和朗姆合作了。”   白兰地就这样不太舒适地靠着身后的仪器舱,   “刚才的朗姆是谁演的?是您吧。”   “不像吗?”Boss呷了口茶,没说是或者不是,反而问起他来。   他只能僵着脸说:   “您觉得满意就行。”   “不太满意。”   Boss放下手中的茶杯,不紧不慢地打量着他,   “谁教你的同归于尽?我说过,别在没有意义的情况下涉险,你的不是用来浪费的。”   卷发青年啊了一声,声音平淡地问,   “您的意思是我刚刚应该先和‘朗姆’合作,然后再适当出卖一点您的情报,给他留出足够能信任我的把柄,然后脱身吗?”   “不算太聪明,但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Boss中肯地评价。他的声音很稳定,不高也不低,也并不严厉,但却是能听出明确的不认可,   “到现在这种地步,就算你说出一部分情报,对事态的影响也不大。”   “而且朗姆谨慎怕死,当即答应见你的几率不会高于三成,直接亲自和你见面的概率更低。你在这种情况下直接动手,太过冲动了。”   白兰地沉默了。   其实他并不像是自己表现的那样,真的一直到最后杀人时才发现真相。   在朗姆答应和他见面时,他也发现了一点不对,当时他也如boss所想,怀疑来的可能是别人。   但当几个小时后,来人给他带上颈部控制器的时候,他发现了那个伸手扶住他的人……没有心跳和脉搏。   当时他惊得拍开对方,继而意识到,这是故意留给他的一个破绽。   揪住一点线头之后,再抽丝剥茧,他很快就发现了更多的不对劲。   第一次交流的中途,朗姆为了让他集中注意而轻轻敲了下桌子,这个习惯性的动作……Boss也有。   而‘朗姆’说要和他交易时,提到可以对脑部装置做的屏蔽操作,整个过程恰好和他们本来商量的一模一样。难道真的就那么巧,朗姆把这个锅一点不差的接了下来?   白兰地相信有运气存在,但不相信有这种过度离奇,仿佛天上掉馅饼的好运。   所以事情已经很清楚了。   与他想的不同,计划进行得应该还算顺利,苏格兰和琴酒可能确实成功把他救了出来。   按之前工藤优作的推断,他被抓住后不可能立刻被送到朗姆面前,只要卡好时间,就能在不和朗姆接触的情况下把他截回来。   而“朗姆”所说的装置的信息,以及他这几天可能始终没有醒过来的信息。实际上应该是苏格兰想尽办法误导琴酒,进而误导只能听到琴酒汇报的boss的成果。   就这样在他们努力下,他没有受到太多的怀疑,就被送回了组织。但醒来之前,boss依然决定试探他是否背叛。   于是Boss通过全息设备模拟了实验室场景,并故意模拟出促醒剂的效果,让他误以为他刚刚被朗姆强制唤醒,接着开始了后续一系列的‘测试’。   而知道真相并且全程参与的泽田弘树,则是小心翼翼地留下了一个没有设置心跳和脉搏的‘NPC’,借此提醒他事情真相。   所以他做出的杀人举动,从boss的角度来看,确实是有一些……欠考虑。   “你本来应该怎么做?”Boss问。   卷发青年双手环在胸前,干巴巴地回答,   “‘朗姆’既然想要和我合作,又费尽心思把我弄醒,一定是觉得有利可图。我应该提前找到他的目的,掌握主动权。”   “既然知道,那你做了什么?”   挑衅,杀人。   白兰地久违的有种当时还在卡拉斯号上,做错了事情被boss要求复盘的痛苦感。   “我错了。”他承认错误,“我不应该冲动。”   谈话就此告一段落, Boss似乎真的就此放过了他前段时间失联的事情,只让他自己去了解这几天后续。   结果白兰地震惊的发现,苏格兰的通缉令现在已经越过了赤井秀一。   “他干了什么?”   白兰地最先问的是和苏格兰见面的琴酒,但琴酒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来了一句“你可以自己去问”就不开口了。   他还能问谁,问苏格兰吗?可他怎么知道苏格兰在哪?   噢,他好像知道,但现在确实不是见面的时候。   白兰地按照boss的要求来研究所检查身体,中途本来要联系帕波米特,想了想又放弃,而是给一个乱码般的邮箱发了一串数字。   等他检查结束,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给自己开了一瓶啤酒之后,发现邮箱已经回复过来一个新的网址。他点进去,上面弹出一条条非即时的留言消息。   【我调整了你脑内的装置,它现在只能监测和返回脑电波,无法判定泄密了。】   【但……】   第二条消息还没显示出来,白兰地听见了不远处的脚步声。   他合上手机,网址自动销毁,等待着重新输入密钥再次生成。   故意放重脚步声提醒的人也已经走了过来,是查尔特勒。   “你怎么过来了?”白兰地问。   “等你的检查结果。”   这时的坪内森不再像对待琴酒他们一样看似幽默实际上冷淡,而是自然了许多。   他正在门口,将白兰地上下打量一圈,目光又落在茶几上的罐装啤酒上,默然片刻,还是忍不住道,   “我听说你又昏迷了两天?”   “算是吧。”   中间可能还有大半天的时间是在全息场景里,不过这个就不用说了。   白兰地还记着苏格兰的事情,就对着坪内森又问了一遍。   而黑发蓝眼的中年男人听见这个,却是一副难以开口的样子。   他顿了顿,还是道,   “当时据说苏格兰临时反水,想把你带走,然后琴酒和他动手了。”   坪内森沉吟,“他和你……”   “合作而已。”   白兰地猜到了他没说完的后半句,快速截断,“以后你们大概还有见面的机……”   还没说完,又感觉头晕了一下,便皱眉甩了甩头。   “要不你再去休息一会?”   白兰地拒绝,“我刚睡了两天。”   这次只是普通的检查,所以结果出来的比较快,而结果和之前的也大差不差,就是又换了新药。   那头晕应该就是没休息好?他有点纠结地取了药,留在研究所把手头积攒的事情处理完,到深夜才离开。   走在路上,他正想将白天没看完的那个消息看完,又接了一个贝尔摩德的电话。   贝尔摩德七绕八绕地说了一些不知所云的东西,他隐约感觉贝尔摩德是想暗示什么,但是他现在时不时的头晕一下,根本没有心思去思考。敷衍了几句之后,就听见那边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这时,他叫的车终于来了。   白兰地坐进去,照常抬头先确认了一眼司机,接着眯起眼睛:   “你可真胆大,现在朗姆已经几乎摆明了和Boss切割势力了,你还敢绕到这边来。”   “这种时候也不需要我继续留在朗姆那边了吧。”驾驶座上的男人声音低柔,“留下来干什么,帮他把骨灰洒进下水道?”   “还是再等等。”   卷发青年合上眼,懒散地靠在副驾驶的靠背上,   “现在这段时间朗姆和Boss都盯人盯得紧,你不管是跳反还是直接消失都不合适,容易被怀疑或者退出去当炮灰,等冲突加剧后再说。”   “行,听你的。”   “梅根呢?”   “前几天在日本,听见你醒了就像被狗撵的兔子似的蹿去澳大利亚了。”   “滚,你才是狗。”   “我是就我是。”   帕波米特满不在乎地说,目光不小心瞥到他的屏幕上,发现他似乎在打开什么网址,又移开目光。   没两秒,他又想起来神出鬼没的骚扰过他不止一次的某人。   那家伙虽然真的很恶劣又狠毒,但对于K的关心……确实是半点都不掺假的。   帕波米特不存在的良心勉强动了一下,多问了一嘴:   “你醒了也不联系波本,他在等你消息吧?”   白兰地继续在手机上输入什么,头也不抬的回答:   “你告诉他不就行了,再联系一次多麻烦,而且还容易暴露。”   帕波米特怔了怔,心想这怎么还能中间传话的,他欲止又言:   “你们……是吵架了?”   “吵什么架?”   卷发青年迷惑地看了他一眼,神情有些纳闷,   “我们合作得好好的,又没有利益冲突,吵什么架?”   被倒扣的手机上,第二条留言已经弹出:   【但装置似乎有启动过的痕迹,你如果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请一定要告诉我。】 第273章   K的表情看上去不像是假的, 让帕波米特都不由得怀疑自己的判断。   可是这也说不通……众所周知,合作这个词是要和双赢联系在一起的。   要是K说他和那个萩原研二的桃色绯闻是假,仅仅只是为了和公安合作打掩护,倒还可以理解。   但波本他之前是一个情报贩子, 和组织没仇没冤的, 是活腻了才和他们合作搞组织。   帕波米特不管怎么看, 得到好处的都只有k自己。   “你盯着我干嘛?”白兰地皱眉,“开车看路。”   帕波米特转回去,斟酌着说,“我一直以为, 你和波本的关系会再……深入一点。我记得你们是在广岛认识的?”   “不,那些是假的。”白兰地看着眼前穿梭而过的车流,又改口, “也不全是。我在广岛确实知道他……”   白兰地把那时候的事情简单讲了几句, 说起来也是巧合,他到广岛本来是想找机会处理加濑组, 结果有人先一步下手了。他心生好奇,找人打听了那个叫安室透的。   然后……   “然后怎么了?”帕波米特问。   卷发青年打了个哈欠,“然后他好像发现有人在查他, 就躲了。当时朗姆的人又在四处调查,我不想撞上,就先回了东京,没想到他后来进了组织。”   帕波米特心想, 波本的情报搜集能力他是亲眼见过的, K当时没找到波本, 波本却未必没见到K。   他试探着问,“我记得波本第一次和你出任务, 你就让我查了他的资料,因为他当时找你合作?”   “不是,我提的。”   已经过去了五年,白兰地也不太确定当时自己怎么想的,   “大概是觉得他的行事作风有点熟悉?后来他太激进引起朗姆怀疑,我就顺手帮他改了资料,提了合作。”   帕波米特沉吟,“……你一说,他就答应了?”   白兰地回忆当时的场景,   “他一开始有点不太高兴,警告我他也可以用这些情报来换朗姆的新人,但我还没说什么,他自己就又改口答应了。”   说完,白兰地也觉得自己和波本的合作进展得实在很顺利。   以波本自己本人的能力,哪怕被朗姆怀疑也未必没有翻盘的机会,可他偏偏就答应合作了。可如果不是为了这,总不能真的是……   白兰地僵了僵,看向旁边的帕波米特,果然帕波米特的表情也有些古怪,大概是想到同样的方向了。   这下轮到白兰地斟酌言辞:   “也许波本看朗姆不顺眼,不想在朗姆手底下干。”   “我记得他为了找你的下落,得罪了半个组织?”帕波米特缓缓道。   白兰地忽然觉得身后的靠背不太舒适了。   “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他强调。   “……我不在意你们什么关系。”帕波米特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但是你如果真的没有和他……还是稍微防备着他一点。”   你是想说往哪方面防备?   白兰地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眼看着自己要住的公寓到了,干脆就把帕波米特连人带车轰走。   这时候他才看到泽田弘树发过来的留言,略微一惊。   装置被启动过?   这时第三条留言,也是最后一条留言弹了出来,是关于装置长期检测到伽马震荡会向Boss示警的说明。   白兰地进了房间,坐在客厅里拿手机搜索了一下这个名词,迷惑不减反增。   难道是他之前昏迷的几天在做梦,然后无意识的触发了那个装置?   他也想到了自己头晕的问题,但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先观察一下,毕竟也不算什么大事。   如果真要是找泽田弘树的话,容易给那孩子增加风险。既然boss没说什么,研究所的检查报告也没问题,就先放一放。   白兰地本来打算的挺好,但是等忙起来之后就把这件事情彻底忘了。   朗姆现在已经彻底和boss撕破了脸,对于组织的大部分人来说,各国的分部一瞬间毫无征兆的乱了起来。   其他地区的可能还没那么严重,日本这边却血腥多了,有些人稀里糊涂的站了队,然后成为了两边交锋的炮灰,不少的据点被炸掉。有些组织控制下黑l帮小头目被杀,各种情报点武器库被炸。   震荡自东京起,快速的席卷了整个日本。普通民众倒还察觉不到,唯一的感觉就是街上巡查的警察多了一些,新闻中报道的抢劫事件还有燃气爆炸事件比以往更多了。   更多的人如往常一样麻木的上下班,对周围的杀机毫无所觉。   但这些人中绝对不包括警视厅和……警察厅。   萩原研二就是其中忙碌的一员。   他知道松田阵平回去之后大概很长一段时间没办法联系他,但没想到松田阵平连降谷零他们都没见,只让帕波米特传了一个口信。   因为这,萩原研二一直有些隐约的不安,他本来想一直留在东京等松田阵平的消息,但是公职在身,这种时候也不可能由着他自己的心情来,   等他脚不沾地地在全国各地忙了一个月,好不容易能休息半天,惊觉松田阵平居然一直没有联系过他。   可现在降谷零也联系不上了。朗姆的多疑与日俱增,他现在作为朗姆身边的得力下属,必须谨慎再谨慎。   被组织追杀的诸伏景光反倒是最轻松的一个,只是不能露面,一旦露面的话,必然被组织发现。公安内部的意见是暂时将他保护起来,但是诸伏景光自己拒绝了。   他前段时间跟着梅根东奔西跑,意识到他们几乎串联了各国所有的卧底。   换句话说,只要能联系上K,那么让对方牵线,可能比各国扯皮两个月之后再坐下来谈谈更快一点。   不是说不谈了,而是说双管齐下,上面可以先谈,但是他们的合作也可以先做起来。   于是诸伏景光找梅根去兑现当初在研究所的一个承诺。   “苏格兰想见我?”   “是想见K。”   梅根嘟囔,“你怎么到现在还瞒着他,再这样下去我都编不动了。”   “你都编了什么?”   “那个……其实都忘了。我感觉我根本就没骗过他,只是他没有追问而已。”梅根越解释越心酸。   白兰地按按额头,也觉得没什么必要非要瞒着这件事。   “见就见,”   他重新研究了一遍目前组织的形势,   “你和其他人,也准备行动吧。就说我们手里有组织……”   白兰地说到一半,眼前忽然昏黑,脚下的地面旋转起来。   他忍住一阵阵上涌的反胃感,等缓过神再抬头,发现房间内颜色变得扭曲而鲜艳,物体与物体之间都失去了边界,像是打翻的水彩。   白兰地摸出衣兜里的药往嘴里扔了一片,等药效发挥后,才听清了那边梅根焦急的声音。   “我没事。”   他情绪稳定,状态稳定,甚至有余力把这次的反应和上一次类似的情景下出现的眩晕比较,发现不是错觉,真的轻了许多。   这是好事吧,他不太确定。   梅根的声音却冷不丁地响起:   “……你吃的那种药,你之前说已经研究出代替品了,是真的吗?是不是在骗我?”   白兰地怔了怔。   他记得是说过这样的话,但印象里并没有类似的药,大概只是用来哄梅根的。   没有药就没有吧,反正……   反正什么?   他想得出神,却忽然察觉另外一边的声音完全消失了。   白兰地疑惑地看了一眼手机界面,发现电话没有挂断,应该是梅根按住了话筒。   接着,在这样的安静中,他听见了模糊的抽泣,   白兰地惊得站起来,   “你别哭。我没有药也不会有事的,我……”   他“我”了半天,还是没说出什么颇有信服力的话,最后反倒是梅根笑了起来,   “吓到你啦,我和你开玩笑的。”她声音清脆,“好啦,我先照你说的去做。”   她将话题重新拉回之前的事,   “我知道你的意思,告诉那些卧底们,我们手里有能将组织彻底解决的情况。其他国家的联系和联合都交给我们,你和清水处理日本的就好了。”   “让我看看……FBI,CIA都的在日本,那美国那边也交给你们好了。那位MI6女士似乎也来了日本,但她很谨慎,和我们联系不多,你自己找她应该会更快一点,还有……”   梅根就像是怕白兰地插嘴一样,挨个把人点了一遍,最终又说到苏格兰,   “那我就告诉他了。”   于是等待了一周的诸伏景光,得到了梅根的消息。   K同意见面了。 第274章   诸伏景光得到消息的时候, 正在一台断网的电脑上整理他查到的情报。   而他此刻打开的文档,正是关于K的。   几年前知道K这个人的时候,他就曾经猜测过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他的年龄,性格, 行事作风。   而随着对那个势力的了解越来越多, 他脑海中对于K的侧写就越来越清晰。   这一次彻底在组织中暴露, 他和梅根一起离开日本,暗中不断的调查和挖掘这个势力的过去,并试图从中找出和组织的联系时,成果斐然。   正因此, 他忽然不敢再设想K的形象了。   他没把自己查到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包括Zero。   而在找梅根要求见K时,他以为那人会继续推脱, 还也推演过如果听到对方敷衍的答案后应该如何继续争取?亦或者是直接放弃, 继续以另外一种方式和他见面。   但结果出乎意料,他答应了。   这种坦然让诸伏景光松了一口气, 把各种悲观的设想抛在脑后,   “等这次回来,有些事情大概就能弄清楚, 到时候我就和你们解释我都发现了什么。”他和萩原研二以及伊达航见面时说。   刚回到东京的萩原研二瘫在自己的公寓沙发上,挣扎着开口,   “要不然先说吧,不要立flag。”   旁边的伊达航无语,   “也不要把诸伏的话说成是flag, 这样听起来更不吉利了。”   “班长你是不是说了‘不吉利’这个词。”   “啊, 还真是。”伊达航当即污蔑自己,“我说的都不准。”   “那请说一句‘萩原研二接下来一个月都工作很忙’。”   “哎, 这样不好吧。”   萩原研二刚想说什么,手机忽然震了震。   “不会又要去警察厅吧,我才刚回来。”   半长发青年露出纠结痛苦的表情,但是动作一点不慢的从衣服里摸出手机,看到上面的内容后,却惊喜地呀了一声,一下子坐直了,   “是小阵平。”   【见个面,明天下午四点,本野餐厅三楼】   和伊达航一起凑过去看了眼邮件的诸伏景光却迟疑地缓缓道,   “我和K约见的时间是明天下午四点半。”   萩原研二怔了怔,诸伏景光又补上了后半句:   “也是这家餐厅。”   心中那个一直不能确认的猜测,突然在奇怪的地方被证实了。   但是忽然让诸伏景光想起了5年前,他刚见到“死而复生”的松田阵平的那一天晚上。   有些人还真是喜欢把人约在同一个地方啊。   诸伏景光莫名不合时宜地想:   所以萩原研二只有半小时吗?   其实白兰地预想的是二十分钟左右,毕竟他也很忙,但他还是多预留出了十分钟,免得出意外。   这家餐厅是梅根他们开的,今天一整天对外说的都是预约了出去,实际上往来的餐客都是提前安排好的人。   而在和萩原研二见面之前,他其实还见了赤井玛丽。   金发的女人同样戴着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奇怪的是,白兰地看到他的第一眼,脑子里冒出的想法居然是还没变小可太好了。   没等对方说话,他就忍不住脱口而出。   “你最近不要回英国,不管听到什么消息都别回去。”   赤井玛丽疑惑地等他解释原因,他却又头晕了一次。   不过这次的反应比之前似乎更轻了一些,他只是像中暑一样晕眩了几秒,就感觉好多了,不过眼前的景象却没有刚刚那么清晰。   他缓了口气,对过来检查情况的赤井玛丽摆手说没事,强行先谈起合作的事情。   因为赤井玛丽一向谨慎,所以他本来准备在这耗上一段时间,结果赤井玛丽确认了他真的已经有足够解决组织的情报后,就干脆的答应了。等司陶特从梅根那边拿到初期用来验证的情报,她就会帮忙说服说服MI6。   正事说完,赤井玛丽又问起赤井秀一是不是和他见面了?   白兰地:……   你们母子间真的不联系吗?   结果白兰地猜错了,赤井秀一还真的联系了赤井玛丽,但却是因为前段时间他的事情。   “他问我你的药是怎么回事,还问了你的身份。”   赤井玛丽凝视着他,   “我也想问,你的药解决了吗?”   白兰地沉默片刻,道,“先解决组织的事情吧,到时候再说。”   “到时候来得及吗?”   碧绿色的眼睛隔着墨镜依然有种透彻的冷峻,声音却带着几分怅惘,   “白兰地,你有设想过你离开组织的可能吗?”   有过吗?白兰地将记忆搜索过一遍,竟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他虽然不想让这个充满了罪恶的组织继续留存下去,可毁掉了组织后,他好像也没有非做不可的事情。   如果最后没能拿到SOI-H的药物数据,真的就要这样结束,似乎也没有什么可惋惜的。   赤井玛丽离开前,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   “当初在伦敦的时候,你说要给自己起一个名字。十年过去了,现在想好了吗?”   “我觉得白兰地就很好。”他回答,“我已经习惯了。”   快到四点的时候,餐厅里一前一后迎来了两位客人。   分别是萩原研二和苏格兰。   得到消息的白兰地忍不住拿出手机又确认了一遍他没有把两个人约在同一个时间,却更加迷惑了。   而这两个人汇合后,还目标明确地都往约定的包厢过来。   白兰地陷入沉思。   白兰地不解。   白兰地所在的包厢门被敲响了。   他说,“进来。”   门开了,两人站在门口,萩原研二神情复杂,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像是有些纠结的想问什么似的。   旁边的苏格兰先走过来,那双蓝灰色的上挑眼始终注视着他,   “我提前半个小时过来,没关系吧?K?”   白兰地不确定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的。但他既然约了人,就也没打算瞒着,于是随意地点了点头,   “你们两个既然商量好了,那就没问题。”   然后就听见哐的一声,刚关上门往房间里走的萩原研二腿磕在椅子上,还踉跄了一下。   “萩原先生,好歹是公安,就不要碰瓷我的椅子了。”   白兰地随口吐槽了一句,房间里的两个人却没有接话。   已经走过来的苏格兰怔住,萩原研二则瞪大眼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们两个怎么了?”   白兰地疑惑地问,站得较远些的半长发青年先说话了,却声音飘忽而茫然:   “小阵平,你刚刚叫我什么?”   小阵平是谁?这称呼是不是也太……太亲密了?   白兰地脑子里的想法还没转完,意识像是被人骤然重重的扯了一下。   奇怪的粘稠感顺着他的神经攀爬,让他清醒的大脑变得混沌。眩晕、失重,像是忽然被卷进海底的漩涡,胃里翻江倒海地涌动着,让他不由自主地弯下了腰。   “阵平……”这次那人没喊完就忽然止住了声音,一双、两双手扶在他的手臂肩膀,变成粗糙凹凸不平的藤蔓。   眼前人的衣角像是活物般扭动,最后和旁边的已经半融化的白漆桌子黏连在一起。   这次好像不太妙,半分钟后,白兰地的思绪终于清醒了一点,却发现自己似乎正把人按在墙边,手臂抵着对方的咽喉。   根本看不清是谁,但白兰地心中却生出浓重的不安。   他匆忙松开手,本想要解释,但说出来的话却异常生硬:   “别在我意识不清的时候靠近我。”   完了,更像是威胁了。   对面的人没有反应,另外一人也安静站在一边。   白兰地心烦气躁地从衣兜里摸出那个打火机药盒,倒出一片药扔进嘴里。 第275章   萩原研二感觉自己过了极其荒诞的一天。   明明他上一秒还在高兴于终于回到东京, 可以稍微休息一下,而小阵平又发来了联络的邮件。   本应该是两件高兴的事情连在了一起,结果下一秒,诸伏景光就暗示他, 小阵平可能是K。   “开玩笑的吧。”   这句话刚落到他的耳中, 他就本能地反驳,   “你和小降谷不是之前已经推测出来,K和那个势力核心成员,都曾经是从组织在美国佛罗里达州的某个研究所的中逃离的实验体,而且你前段时间还确认了他们的首领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 从来没有经历过更替。”   萩原研二强调,“我和小阵平七岁的时候认识,从始至终都没有分开过噢。”   但诸伏景光的态度同样很坚定, 并未因为他的话而产生丝毫的动摇,   “这就是我本来打算确认之后再说的。”   “萩原,你知道, 我这段时间去了不少地方,也查到了不少白兰地的踪迹。”   “我们以前不是没有查到过白兰地在国外的行动,也听说过那人和松田长得一模一样的事情。”   萩原研二想说什么, 却又抿紧了唇。   诸伏景光却已经猜到了,“没错,当时我们都觉得是Boss故意让人易容成松田的模样,用来误导他的记忆, 而且松田的记忆之前确实也出过问题, 这点也恰好佐证了我们的判断。”   “但……”诸伏景光苦笑, “如果那个人和松田长得一模一样,而且长期以白兰地的身份在外活动的, 就是K呢?”   白兰地大部分痕迹都被组织遮掩,K更是极度隐秘。如果没有合适的切入点,可能根本发现不了。但是他在梅根身边,梅根过去的经历和行动轨迹,就是最好的切入点。   因为之前实验室的事,梅根很少严密防备他。不,现在想想也许不只是这个原因,梅根的态度其实是被“K”影响了。   她极度相信K,因此连带着对K表现出信任的人都抱有一定的好感,不那么警惕,再加上她不觉得这些事情有多么重要……所以被放任的诸伏景光,才得到了一个古怪的答案。   “我们都知道松田是白兰地,但梅根和那个势力的核心成员们眼里的白兰地,却是当初救出他们的K。我知道这个结论很矛盾,但是我所调查出来的一切情报都指向这个结果。”   萩原研二和伊达航听完久久没有说话。   最后伊达航先道,   “我想先确认一下,你们确定那个组织里这几年里,没有第二个白兰地在行动吧。”   “没有。”   诸伏景光也曾经从这方面考虑过,于是让zero帮他多试探了几次,   “zero前几年以波本的身份,借着和松田的那些……谣言。多次探查过白兰地的对外活动痕迹。虽然大部分都是用来迷惑朗姆烟雾弹,或者只是白兰地的下属借着白兰地的名头行事,但我们一一验证下来,基本所有的令都是由松田发出的。”   极偶尔的情况下,Boss也会用白兰地的权限下令。刚发现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和zero的心情都不太好。因为这也从侧面体现了boss对松田的控制有多么深入。可Boss绝不可能是K,所以他就没在这时候说出来,免得再次刺激到萩原研二。   伊达航听得恍恍惚惚,但余光瞥到萩原研二紧紧抓着旁边的沙发扶手,又一下子清醒了,连忙先安抚,   “别急别急,我们先捋一捋。”   “你看,我们都知道现在的白兰地就是松田。而且你和我们也不可能认错松田,不管是上警校之前你认识的,我们22岁在警校期间认识的,和24岁‘死而复生’的,时隔四年29岁时终于回来的,肯定都是松田阵平!”   萩原研二因为这一长串的肯定而冷静了下来,垂头声音干涩地说   “而且小阵平根本不可能有时间出国,更不可能在国外被实验然后出逃,如果他能逃……就不会被……被组织纠缠那么多年。”   “那个K,可能也和松田一样,从始至终都没离开组织。”   诸伏景光轻声道,   “梅根他们对组织了解太深了,单凭和卧底之间的情报交换,还有帕波比特那边传来的消息远远不够。他们中一定还有一个地位更高的人,早早扎根在组织。”   “那个人也可能是小阵平,不一定是k。”   “那问题来了……如果在松田之前,梅根他们在组织内,没有任何一个身居高位的人,那他们是怎么把松田扶持上去的呢。”   萩原研二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然抬头:“那个霍普金诺顿。”   而诸伏景光这一刻的神情陌生的让他看不懂,   “你说的对,就是霍普金诺顿。他背叛组织被14岁的白兰地开枪杀死,他却将自己的人留给了白兰地,也就是梅根他们这个势力的前身。”   “也就是说,被霍普金诺顿扶持上去的,就是白兰地。”   霍普金诺顿在十五年前就死了,可那时的小阵平,那时候正和他一起在上国中。   “所以小阵平那时候不是白兰地。”   萩原研二缓缓攥紧拳,又颓然松开,   “小诸伏不用再一点点铺垫了,我猜到你想要说什么了。”   “你想说,K是曾经的白兰地,他们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某一年K出事了,小阵平就代替了K的身份……”   至于是哪一年就更不必说了,他们都能想到。只能是松田阵平22岁,因为爆炸“牺牲”的那一年。   组织因为K关注着松田阵平,   伊达航沉吟,   “那组织未必知道白兰地是松田,梅根他们那边也未必知道这件事……如果松田真的是在两头遮掩的话,那不是跟走钢丝一样,一不小心就出大事了。”   可这已经是唯一能解释通的可能了。   “去问问小阵平。”   还是觉得哪里都不对劲的萩原研二下定决心,就算是小阵平说不出来,也起码要让他知道他们已经猜出这件事情了,以后不必再避着他们,   “小诸伏也不要等半小时以后了,我们两个直接一起去。”   可他们没想到,见到松田阵平的短短一分钟之内,他们的一切打算都落了空。   松田阵平再次失忆了。   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彻底。   耳边嘈杂的声音被药效压了下去,扭曲融化的人影被重新塑形,五官从纷乱的色彩中剥离出来,白兰地的视线落入一片沉郁的淡紫。   “J……你……那是什么药?”   萩原研二像是完全没有刚刚被威胁生的自觉,现在居然又靠近过来,还紧盯着他。   因为距离太近,白兰地一眼看见他刚刚被抵住的脖颈处已经泛红。   这种程度,过会大概会变成淤青吧。   白兰地更加心烦了,他后退一步,   “和你没关系。”   萩原研二还没说话,白兰地又感觉另一侧气流微动,他敏捷地按住伸手想摸他药盒的苏格兰。   “你又要干什么?”   被抓住手腕的苏格兰大大方方地解释,   “我是觉得那个打火机……药盒有点眼熟,我是不是几年前就见过它?”   “别打它的主意。”   白兰地松开苏格兰,把药盒放进兜里。   其实按他的习惯,苏格兰都直接上手来抢了,他怎么也应该警告对方一番,但不知为何,他只想尽快将这件事情带过去。   他绕开两人坐在椅子上,   “我找你们是有事情要谈,既然你们一起过来了……”   他目光左右扫了扫气氛诡异的两人,迟疑道,   “既然你们认识,那我就干脆一起说吧。”   白兰地要谈的事情自然是关于情报和合作。但是他刚起了个头,两人同时露出紧张的神色,萩原研二最明显,   “先别说。”   半长发的青年快步走过来,一把按住他的手臂。   白兰地因为这突然的肢体接触而僵了一下。   身体本能的警惕让他在脑子里瞬间模拟出反击并把人按在桌子上的动作,可应该紧绷的神经又异常得放松,根本没提起想要对对方动手的意思。   “怎么了,你们不想在这里谈情报?”   卷发青年手臂上的肌肉紧绷,身体后仰,皱眉问了一句后,就立刻抽回手臂,明显不希望与他离得太近。   萩原研二第一次从松田阵平身上感觉到那么明显的排斥,本来要说出口的话一下子卡在嗓子里,平日里能言善辩的舌头也在此刻失去了作用。   脑子里的想法像是几个小人在撕扯,其中一个在叽叽喳喳地不断告诉他:   现在小阵平失忆了,他不记得你,不管什么态度都很正常,你要好好和他解释。   还有一个则在悲观地唱反调,反复分析小阵平的表情:   你看,他是真心实意的在排斥你的动作,他觉得你给他造成困扰了。他这一次是真的彻底失忆,不是那种见你一面没多久之后就会想起来的那种,你能保证他还真的还能想起来吗?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尖锐冷漠的声音,在心里不断地谴责着他:   是你同意配合他回组织的,你亲眼看着他被朗姆的人带走,明知道他可能会有危险,却还是没阻止他,现在果然出事了。   失忆只是看到的结果,可是没看到的呢。   萩原研二每想到这里,眼前就会浮现五年前他刚接到公安的任务进入那栋大楼时看见的松田阵平。   脸色苍白,身形消瘦,倦怠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睡过去了,手腕上还有明显的束缚带的痕迹。   还有之后,每次去了研究所都会消失两星期到一个月,出来时总身体虚弱,精神有些恍惚的松田阵平。   五年前他没办法,五年之后还是要眼睁睁地目睹这一切的发生。   萩原研二大概是这世界上最没用的朋友吧。   痛苦和内疚淹没他的口鼻,渗入他的腑脏,让他失去了惯常的微笑。   白兰地因为萩原研二的态度茫然。   他不太能理解,为什么他只是把胳膊挪了出来,旁边的萩原研二忽然就心情不好了。   身为公安不会这么脆弱吧,他的手臂又没有什么治愈功能。   而且……他之前和萩原研二相处的时候,对方的情绪有这么多变吗?   白兰地努力翻阅自己的记忆,却发现印象中的萩原研二总是开朗又讨人喜欢的,语气轻快,眼里总是带着笑意。   所以真是他的问题?   “你……”   白兰地退让了一步,主动询问萩原研二的意见,   “你到底想做什么?” 第276章   卷发青年皱着眉开口的样子, 就像是在质疑萩原研二意图。   可是萩原研二何其了解松田阵平,一眼便看出松田阵平此刻虽然因为搞不清楚现状所以逐渐失去耐心,但依然还在克制着自己的脾气,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友善了。   这种权衡后的友善态度, 也是松田阵平身上少见的。   不是松田阵平做不到, 而是松田阵平从未像此刻一样真的把他们当做合作者在对待。   合作。   萩原研二一向擅长合作, 此刻却觉得这个词像是撑在咽喉的冷硬铁块。往外吐露会窒息,往下吞咽会坠破胃袋,于是就这样卡着,连呼吸都能感受到铁锈的气味。   卷发青年还在等他的回答, 可萩原研二想到他几分钟之前因为被喊了名字而出现强烈不适的反应,还有他吃下的不明药品,就一个字也说不出。   兜兜转转, 事情好像一下又回到了五年前他们刚刚重逢时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问的情况, 甚至比当时还要糟糕,因为以往松田阵平从来没忘记得这么彻底过。   萩原研二深吸口气, 大脑飞快地组织语言,诸伏景光却替他开口了,   “萩原在担心你, 前段时间的‘行动’,他其实也在。”   诸伏景光居然直接说出了实话,不仅毫不避讳的表露了萩原研二和他十分熟悉,还点出了现在松田阵平可能不记得的事情。   萩原研二听得一惊, 立刻紧盯着松田阵平的神情。   卷发青年愣了一下, 可很快又露出恍然,   “怪不得公安会围堵赤井秀一他们。”   他自然地接受了这个答案。   电光石火间,萩原研二忽然意识到了诸伏景光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曾经对小阵平失忆后的情况有所推测, 知道小阵平可能会无意识地依据外部信息重新填补认知和记忆。   小阵平不知道萩原研二和“苏格兰”熟识,很可能就是因为在他们呈现给组织的信息中,萩原研二从未和苏格兰见面。   但现在小阵平接受了诸伏的解释,意味着他会根据情况来重新判断。   小阵平认为他们只是合作者,但是他们不一定要停留在这个关系上。他们也可以以一种更稳妥的方式让小阵平不排斥他们。   萩原研二眼睛亮了亮,但注意到松田阵平看过来,连忙做出愧疚的表情:   “抱歉,是我太紧张了。你之前因为那个……有很多事情不能说出来。”   他故意把那个关键词含糊,来试探这算不算可以说的话题。   卷发青年理解了,神色缓和下来:   “我脑内的那个装置?不用担心,那个已经被处理好了。我已经尝试过,不会因为透露情报而被限制。”   这一刻,本来以为萩原研二要搞事的诸伏景光,和萩原研二本人,心中都先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但新的疑惑生成,如果不是装置影响,小阵平的失忆是怎么回事……组织的日常洗脑?   萩原研二和诸伏景光对视了一眼,萩原研二又谨慎地追问,   “我记得你一个多月前,在神奈川和我说过,有人能帮你解除装置,是那个人做的吗?”   萩原研二想知道松田阵平的记忆如今混乱到什么程度:   前往神奈川是为了调查加宫叶生之死,从小受到加宫叶生照顾的是松田阵平,白兰地没有理由过去。   那小阵平如今的记忆中还有这件事吗,如果有的话又是怎么解释的?   被问及的卷发青年短暂地晃神了一下,   “对,就是那次……”他说到一半,有些迟疑,像是沉浸在思绪里。   萩原研二见状,连忙想要将话题带过去,卷发青年却冷不丁地开口了,   “你刚刚喊我的……阵平酱,是不是指的是松田阵平,那个拆弹警察。”   他念出这个名字,却没有他们以为的痛苦,只是态度平静,像与这个名字与他没有丝毫关联。   萩原研二心里咯噔一声。   卷发青年没注意到,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当时如果不是出了加宫叶生这件事,我本来是打算直接回组织,去处理那个脑内装置的。”   “那你……为什么会因为加宫叶生留下?“   卷发青年迟疑地看了萩原研二一眼。   “我最开始关注加宫叶生,是因为松田阵平。”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点愧疚,   “抱歉,我之前和你说过吗,松田阵平的死因和我有关。”   松田阵平本人就坐在他们面前,却对他们说松田阵平已经死了,而且死因和他有关。   对话如此荒诞,萩原研二和诸伏景光却不震惊,反而有种尘埃落定和意料之中的感觉。   果然,果然。从几年前就在组织发酵的流言,这一次终于影响到了松田阵平。   或许没有科涅克因为长相一模一样杀人那么离谱,还掺杂了其他的原因,但现在松田阵平真的开始考虑自己就是害死松田阵平的凶手了。   萩原研二想得更深一些,他还知道小阵平曾经给城野治留下过的令,如果小阵平还记得那些事情,反而更加佐证了他曾经对松田阵平动手的态度。   但事情变得棘手了?   其实并没有。   相反,变简单了。   如果松田阵平说起别的,他们可能还真的没办法,但偏偏说起这件事情……他们从五年前就开始担心这件事,难道就只会干坐着担心,而没有丝毫准备吗?   他们早就对松田阵平一旦再次出现记忆问题后可能会产生的疑问做了种种预演,连方案都不知道列出来过多少个。   等等,这样的话……萩原研二忽然生出了其他想法。   他们有没有办法趁这个机会,在不影响小阵平的自我认知的情况下,先仅仅暗示小阵平的记忆问题呢?   旁边的诸伏景光正打算开口,忽然注意到萩原研二目光动了动,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半长发青年扯扯嘴角,一副勉强微笑的样子,   “白兰地酱怎么又说起这件事了,之前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不提了吗?”   诸伏景光听得有点牙酸。但还不确定萩原研二想要干什么。于是先保持了沉默。   而白兰地却被萩原研二的态度弄得茫然了:   “我答应过什么?”   “我知道小阵平的事情只是意外,不是你的问题,而且……”   萩原研二直直地对上他的目光,淡紫色的眼睛中带着不解和难过:   “白兰地酱以前不是答应过我,让我喊你小阵平,而且也不提之前的事情了吗?”   白兰地瞳孔地震,硬生生克制住后仰的动作。   半长发青年却仿佛被他伤害了似的,一下子别开目光,看向窗外,   “小阵平还答应叫我Hagi……”   咔的一声,打断了萩原研二的声音。   蓝灰色眼睛的苏格兰微笑着把不小心碰到的空玻璃杯扶起来,对身体完全僵硬的松田阵平徐徐开口:   “他脑子不好,有时候会这样,所以你之前经常顺着他。”   正努力对窗维持表情的萩原研二猝不及防被定义为脑子不好,表情差点失控,但是这时候他还不能去反驳诸伏景光。   毕竟小阵平只是失忆了,又不是傻。他现在说的话都是借着组织的谣言和背景发挥的,勉强算是有依据。   但如果这时候他和诸伏景光各执一词,那可信度就会大大降低,到时候小阵平八成谁也不信。   可恶,早知道刚刚不说那么过分。   但是他刚刚成功喊出“小阵平”了,说明还是有用的!   萩原研二苦中作乐地夸自己一句,结果一抬头就对上诸伏景光越发危险的温和目光。   他干巴巴地对已经凝固的卷发青年补充,   “不过小阵平别误会,我说的是朋友关系了。”   卷发青年脸绷得更紧了。   白兰地不是很想相信,谁会相信这种荒诞的事情。   但就是在萩原研二说出,他过去曾经同意萩原研二叫他阵平酱之后,他忽然意识到,当萩原研二喊他白兰地的时候,他觉得十分陌生别扭。但萩原研二喊他‘小阵平’,他反而觉得习惯多了。   难道他真的答应过,但是他怎么会答应这种离谱的事情?   白兰地开始怀疑自己记忆有问题了。   他忍不住又稍稍回忆了一下,脑海中却浮现出上次在神奈川遇到萩原研二,两人单独交流时的场景。   虽然聊得是正事,但他们是不是……离得太近了。   上次帕波米特暗示他波本态度的话,阴魂不散地在耳边响起。而现在除了波本,又多了一个萩原研二。   要么是他们都有问题,要么就是我有问题。   “行了,你随便,想叫我什么就叫什么。”   白兰地害怕如果再继续下去的话,他可能会怀疑苏格兰的立场和态度   他强硬地结束了话题,不等两人回答,就迅速把之前和其他各国卧底们商谈的情况告知了萩原研二和苏格兰,却没意识到哪怕他心里想的是快速结束这次的会谈,实际上所说的也远比对其他人说得更加详尽,也更加耐心。   萩原研二和诸伏景光虽然没有了对记忆问题继续深入的机会,却都能看出来,卷发青年比他们刚进入餐厅时看见的状态要生动了许多。   等商谈结束后,白兰地干脆利落地拒绝他们说要一起吃饭的邀请,直接从餐厅离开。   之后,他却没有按照自己原定的计划回到研究所,而是改道让司机去了一处偏僻的公寓楼,几分钟之后又从停车场坐上另一辆车前往港区。   如果他的记忆真的有问题,只能在一个地方得到答案——一个月之前,他从全息舱中醒来的地方。   那里不是研究所,而是Boss在东京的住处之一。 第277章   Boss在东京的住处很多, 又行踪隐蔽,即使白兰地知道他现在就在东京,也不清楚他的具体位置。   但他这次过来不是为了寻找boss,而是来确认一个月之前会不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车在一个不引人注意的无监控区域停下。距离别墅还有一段不远的距离, 白兰地让司机原地等着, 独自前往别墅。   此时太阳还没完全落下, 一片明艳的红紫色铺满了西侧的天空,云层折射各色的光线,梦幻又瑰丽。   白兰地从光怪陆离的晚霞中分辨出别墅的安保:布防还算严密,但又没他一个月之前看到的那么细致, 说明boss不在这边。   那他就有了两个选择。   一是直接进去,他往常都是这么干的,只要是boss让他得知又没有明令禁止的地方, 他一般都默认可以进入。好处是不必小心谨慎, 但坏处是后续可能会遭到boss的询问。   二是等一会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后悄悄潜入。好处是不必考虑之后如何对boss解释,坏处是被发现的概率不大, 但不是没有,一旦发现更难解释。   白兰地在门口沉思片刻,选了三。   没必要等到晚上, 他要直接潜入。   几分钟后,别墅的供电系统出了问题,留在别墅内值班的维修工收到消息急匆匆赶往配电室,又过了几分钟, 电源恢复。维修工状态正常地离开, 走过好几个监控的区域, 最后身影消失。   穿着维修工衣服的白兰地却已经进入了某个上锁的房间里。   这严格来说应该算是一间卧室,但是家具陈设简单, 反倒是摆着不少医疗器械,乍一看更接近于病房,只是颜色搭配没有病房那么单调冰冷。   一个月前,白兰地就是从这个房间的全息舱中醒来的。   现在那个全息舱果然被搬走了,他转了一圈,想了想,将其中一个他已经十分熟悉,但是在市面上从未流通过的医用监测仪器打开,查看历史数据。   历史数据被清空了,但就在白兰地关机时,忽然觉得按钮有一点点滞涩。   他稍微愣了一下,轻轻敲了敲这个有一米多高的仪器边缘,又立刻拿出随身带的多功能工具钳和螺丝刀,小心翼翼地把外壳拆了下来,在其中发现了一个微型收音器。   啊这。   白兰地观察了一下这个薄的只有两三毫米的小东西,怀疑可能是在不拆开外壳的情况下,直接从侧边塞进去的。   但是谁会做这种事情?白兰地心中生出几分不安,他用手指摸索了一下,这个大概已经没电的微型收音器,最后把它放到衣兜里,打算离开后取出芯片,看看里面有没有内容。   也就是这时候,白兰地忽然感觉手机震了一下,他脸色顿时微变。   这个震动不是任何人给他的消息,而是他设置的信号自动检测。   果然,等他再拿出手机来,已经没有了任何信号。   本来没有开启屏蔽的别墅,为什么会突然开启屏蔽?   白兰地一瞬间如芒在背,他克制着没露出人过于明显的表情,站起身将房间检查了一圈,果然发现了一个针孔摄像头,还有被书柜遮住大半的空心墙壁。   “好了,白兰地,你的探险游戏该结束了。”   房间内传出boss的声音,书柜后面的暗门自动打开,   “进来。”   白兰地:……   再说一次,被发现的几率不大,但不是没有。   Boss还留在一个月之前所呆的地方的概率也不是很大,但并不是没有。   白兰地不太情愿地一步步挪进暗道,转过一个弯,就看见了一间装潢典雅的起居室。暗绿色的窗帘拖在玳瑁色的地毯上,深灰色的沙发旁边,镶嵌着浅金色边缘的黑色茶几上放着一盏瓷茶杯。   而沙发旁边,就是他之前见过的那个全息舱。   也是那个角落,泽田弘树纤细的身影半沉进阴影,谨慎地观察着进来的卷发青年。   卷发青年脸上戴着不太明显的懊恼和后悔,而坐在沙发上的黑发棕眸的Boss悠然开口,   “想好怎么解释了吗?还是想出去再把这段路重新走一遍拖拖时间?”   年幼的男孩心听得提起,生怕白兰地被boss怀疑,但白兰地的神情却看不出半点担心。   “……还是不了。”   卷发青年没等boss同意就自然地坐到对面,想组织语言,又停了一停,先将放在口袋里的带着黑色片状残渣的芯片拿出来放在茶几上。   漆黑的芯片上面仅有一点金色的金属纹路恰好和茶几配色一致,仿佛原本就是上面的装饰。   “我在那个房间里发现了一个微型收音器,刚刚被我捏碎了,这是里面的芯片。”   泽田弘树怔住,心中生出浓烈的不安……那个房间中只住过白兰地,谁会往这里塞上收音器?白兰地这样直接交给boss真的没问题吗?   Boss正对着白兰地颔首,“知道里面是什么吗?”   “不知道。”白兰地还是一如既往地对boss的问询没有任何隐瞒,哪怕这其中会有引人误会或怀疑的内容,“我本来打算拿回去看,但被您发现了。”   泽田弘树在boss身边待了两年,从未见过第二个敢这样对boss说话的人。而boss也从未对白兰地的态度不满,此时也只是不轻不重地问:   “好奇?”   “有一点……但我现在觉得这是您故意留在那里的。”   “不。”Boss将桌上的芯片拿起,凝视了几秒后才开口,“不是谁都能像你一样,对机械这么敏锐,我已经让人查看过不止一次,但是他们谁都没发现这里藏着东西。”   泽田弘树更加不安起来,就听到boss又问:   “想好该怎么解释了吗?”   卷发青年再次被质问,却还是没有慌张的意思,自己先皱起眉,   “我过来是因为我的记忆可能出了一点问题,可能是一个月前醒来的时候,所以就过来了。”   记忆出问题??泽田弘树被这个消息惊得震了一震,但还没来得及细想,又生出新的担忧,这样解释真的可以吗?白兰地可是偷偷潜入的。   boss却没有对此再说什么,反而从一个他未想过的角度点出了问题:   “一个月之前你没发现这件事,今天却忽然发现了。今天发生了什么,还是你见到了什么人?”   白兰地这次没有再迅速回答了,而是露出了几分犹豫不决和……难以启齿?   就在泽田弘树跟着他的沉默越来越紧张时,白兰地艰难地开口,   “萩原研二说,我之前答应过他让他可以喊我松田阵平的名字,但是我的印象里根本没有这件事。”   泽田.12岁弘树:……?   白兰地说完之后反倒轻松了。   这件事情本身并没有什么敏感的地方,毕竟组织的谣言比这激烈多了,现在唯一的作用就是让他自己尴尬。   而他之所以敢把这部分实话实说,是因为他和萩原研二的合作是在boss那边过了明路的。仅仅和萩原研二见面,不是非要瞒着boss不可。   可是没想到他刚说完,Boss的目光就逐渐冷下来,   “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黑发棕眸的男人用听不出情绪的语气地重复了一遍,“他说你亲口答应了他,可以让他喊你松田阵平的名字?”   白兰地察觉出几分不妙的意味,怀疑自己说了不该说的事情,慎重地回答:“我的印象里没有答应过这件事。”   Boss不知想到了什么,动作轻缓的敲了两下桌子:   “我确实在你身上做了一些实验。但是并没有针对你的记忆,如果有些东西你忘记了,那大概是因为你觉得不重要。”   白兰地愣了愣,又觉得这个回答有道理。   他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失忆了,却对这件事情没什么深刻的实感。失忆了又怎么样,他还记得自己的目的,还记得自己应该做什么就行了   也许就真的像是boss说的那样,被忘记的东西大概是不重要。   泽田弘树一声未吭,眼睁睁地看着白兰地从略有犹豫,变成了完全不在意记忆的事情,心里泛起凉意。   听见boss接着提出让白兰地测试一下全息舱后,他连忙收敛神情垂头调试,手却不小心擦过走过来坐下的白兰地的手掌。   就那么不到几分之一秒钟的时间,他手里忽然被塞了一个小小的、芯片似的东西。 第278章   眼前的光线被覆盖, 肩部、手臂和小腿都被包裹在仪器中,白兰地闭上眼,身体上的束缚感迅速淡去,随之而来的是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感官感受。   坚实平整的实木地板, 仔细感受却能察觉出轻微的摇晃。咸腥湿润的海风, 中间夹杂着浓烈的铁锈味。更远处, 是逐渐平息的警报声、急促而有序的脚步声,枪声和尖叫声。   而就在这极度的混乱中,白兰地灵敏的感官忽然捕捉到,一道距离他很近的、极微弱的呼吸停止了。   那一瞬间, 像是有根尖细冷硬的冰棱从他的头顶直插下去,穿过他的脊骨,说不清是寒冷还是痛苦, 让他凝固在原地一动不能动, 像是与实木的地板钉在了一起。   过了足足有半秒钟,白兰地才想起睁开眼。   几步之外的地方, 留着一脸大胡子的男人坐在椅子上,垂着头。   刺目的血液从他的胸口流出,染红了他身上的白大褂, 又顺着黑色的办公椅流下,在地板上聚成血泊。   这一幕看上去如此的真实,让白兰地几乎错觉自己回到了十五年前的卡拉斯号。   他不由自主的走过去想探一探那人的鼻息,却因为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停下。   “为什么?”   话一出口, 他就发现自己的声音太过稚嫩。   他低下头, 发现自己的手掌和手臂都比印象中缩水了一圈, 分明是他十三四岁时的样子。   那人走了过来,将手按在他的肩上, 白兰地抬起头,注意到boss眼角的细微纹路消失,也是年轻时的模样。   Boss依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他,“你觉得这个场景怎么样,和你印象中的一样吗?”   白兰地沉默而配合地扫视整间实验室。一个镶嵌着玻璃的档案柜,从左到右摆着不少档案盒。   左边还算是整齐,看得出使用人一开始还在试图整理的,但是越往右越杂乱。   时而竖摆,时而横放,有时候两三个盒子摞在一起,有时候中间硬塞了几个档案袋,到最后甚至随手往里面塞了半盒没用完的安眠药。   再往右是一个药柜,里面大部分都是为了测试治疗他的幻觉准备的。   白兰地顺着药柜看向另外一个方向的白色木门,从半开的缝隙注意到里面摆放着不少仪器,同样也都是他用过的。   “我记不清了。”他说,“里面大部分东西我都认识,但是不确定是不是这么摆放的。”   “还有……”   白兰地重新看向垂头坐在办公椅上的大胡子男人。   他身上的血液已经完全凝固,在空气中逐渐氧化发黑。可如果忽略那些血渍和伤口,他的动作看上去和只是实验间隙打个盹儿没什么区别。   白兰地差点又要晃神了,他没太克制,放任地将陷入回忆的神情展露给boss,   “我记得当初您进来的时候,霍普金诺顿还活着。那时他……”   那时霍普金诺顿已经失血过多,马上就会彻底失去意识,但Boss让他给霍普金诺顿打了一支没有药品名的药剂。   那支药让霍普金诺顿多撑了一会儿。   霍普金诺顿恢复了一点意识,看见到那支注射器之后,登时苦笑,   “乌丸,这一支药够换一艘新的卡拉斯号了,没想到我临死前还能浪费你十几亿美金。”   被直呼姓名的boss神情未变,直接忽略了他的后半句,示意白兰地给他的伤口喷上止血喷雾,接着平淡地问:   “你把卡拉斯号上的名单和研究资料给了谁?FBI还是CIA?”   “你查到了又怎么样?难道还能追回来吗。”   霍普金诺顿因为喷雾的刺激脸颊抽搐了一下,侧头瞥了一眼拿着喷雾药瓶的他。   那一眼里带着许多复杂的情绪,但最后抬起头时有什么都没剩下,只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中夹带了明显的嘲讽,   “乌丸,你自诩聪明,但、但还不如一个孩子,连他都比你先发现我的问题……如果不是他,你没准现在还做不到boss的位置。不过,你现在这种藏头露尾的样子……和之前也没什么区别……要不然boss让他来当算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虚弱,但说的每句话,都狠狠踩在一个多疑的上位者的雷区,毫不留情地将白兰地推向死路。   谁都能看出来他是在故意挑拨,可他说的大半内容又没有丝毫夸大,完完全全是陈述事实。   白兰地会坐以待毙吗?   现在实验室只有他们三个,而以白兰地的身手,甚至可以在任何人过来之前解决掉boss。   卷发少年放下喷雾瓶的动作顿住,而黑发棕眸的男人沉静地看着他,既没有做出什么承诺,也没有说出任何威胁的话。   片刻后,卷发少年把手里的枪放在了桌子上。现在身上带着枪的只剩下Boss一个人了。   男人与坐在椅子上的垂死的大胡子男人对视,语气不辨喜怒:   “你很希望我杀了他,但可惜,这次恐怕不行。”   霍普金诺顿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没能真正张开口就彻底闭上了眼睛。   就像是他自己说的,他已经必死无疑,那支价值连城的药剂注射在他身上只是浪费。   Boss在原地站立了一小会,才道,“让弗朗布瓦斯上船,处理……”   他顿了顿,白兰地却在这个空档突兀地开口,   “为什么不是我来?”   Boss怔了怔。   就在上一秒诺顿还在暗示他白兰地太聪明不可控的情况下,白兰地不仅不主动降低存在感,还想要接过引发怀疑的导火索,这次的叛徒处理任务?   这件事情不合常理,但是白兰地的思路有时候确实奇怪,因此boss还是给了他解释的机会:   “理由?”   卷发少年对这个问题背后可能的审视和怀疑毫无所觉,冷静又理所当然地回答:   “弗朗布瓦斯说,我杀的,我要处理。”   “……像是阿涅霍和龙舌兰?”   “对。”   “你之前不愿意处理他们的事。”   卷发少年慢吞吞地回答:   “因为很麻烦,而且他们很惹人厌,我不想管他们。”   “你不讨厌霍普金诺顿吗?”Boss平静地问,“他刚刚还想要你陪他去死。”   白兰地回答,“没关系,他没有成功,而且已经死了。”   霍普金诺顿对他说,没必要对Boss全部隐瞒你的情绪,你做不到,也不擅长。反正他觉得感情不重要,能够驱动人的只有利益、追求,目标,那就让他一直这样想吧。   让他觉得,感情无法左右你的行动。   白兰地注视着依旧垂着头坐在办公椅上的霍普金诺顿,   “我很喜欢他,但他背叛了,我只好杀了他。”   白兰地从回忆中清醒,眼前充满血色的画面,连带着boss的身影都已经破碎崩塌。   全息舱中遮住双眼的屏障打开,但是身上各处的链接器却没有自动缩回。   刚才同样进入全息场景的boss从隔壁走出来,泽田弘树却不在房间里。   “您这次在测试什么?”白兰地问。   “你觉得呢?”   “一定不是在全息场景内调整年龄和外表。”白兰地面无表情地回答,“那您没必要搭建这个场景。”   “没错。”Boss笑了,“我只是想试试看,能不能推出霍普金诺顿背叛的原因。”   果然,如果不是boss多年来一直对霍普金诺顿的背叛不解,将这件事情刻在脑子里常常回放,刚刚那个场景不至于搭建的如此细致。   白兰地生出这个想法,就注意到旁边的仪器中显示出几个数值和一些波形图,而茶几上的电脑中,也显示出一排排的文字。   白兰地盯着看了一眼,发现这些数据囊括了他的脑电波、大脑皮质、心跳。脉搏、汗腺,各种激素值。   “测谎仪?”白兰地意识到boss为什么没有将他身上这些取下。   “算是。”Boss道,“你不是说你的记忆有问题吗?”   白兰地想不出记忆问题和测谎有什么关系,但还是因为这紧绷了起来。   然后他就发现这个仪器似乎有些过于精密了,连轻微的紧张都在数值上有所体现。   “别担心。”Boss道,“它刚刚已经采集了不少数据,现在只是收尾阶段……嗯,看来你不信?”   白兰地:……   他放弃了,直接靠在全息舱上:   “您想问什么?”   Boss低声笑了笑,“你觉得诺顿背叛的原因是什么?难道那个势力,能提供给他更好的研究条件吗?”   白兰地知道boss说的其实就是梅根他们,或者说“K”,虽然他自己知道,他们根本就没有往这个方向研究过,但是事已至此,锅已经推不掉了。   如今boss已经认为,霍普金诺顿就是“K”的人,而“K”就是一个同样研究永生的组织。   【反正他觉得感情不重要,能够驱动人的只有利益、追求,目标,那就让他一直这样想吧。】   数据随着他的思维汇聚在面前的显示屏上,推断结果为回忆。   而被仪器监控的卷发青年缓缓道:   “如果不是因为FBI或者CIA,那可能是因为实验吧。他可能已经得到了什么特殊的研究成果,又不想告诉您。为了实验不要的疯子,一抓一大把,尤其您研究的方向那么特殊……”   “意识转移和永生,确实可以让人疯狂。   Boss问:“那你觉得,他们研究到哪一步了?”   白兰地想不出,因为K真的什么也没有研究。   “应该比不上您。”他说。   显示屏上又判定了什么,综合来看大概是鉴别为真话之类的。   Boss却道,   “不一定,没准他们比我更快一步。”   这下白兰地是真的惊了,到底谁又在污蔑他?   “您……希望我去调查他们的研究成果?”白兰地不太确定地推测,又提前说明,“这可能有点困难。”   Boss已经认定“K”在这方面有所成果,他有没办法证明没有。可如果搞些假的, Boss在这方面研究颇深,大概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上哪去编造一些真实存在,并且远超出外界公开的研究成果出?   白兰地真的没什么把握,这种心情也同步显示在了电子显示屏上。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然后又因为过高的准确率和精密度而头皮发麻的收回目光。   Boss便在此时说道:   “你可以试着从一个人着手。”   白兰地抬眼:“谁?”   “一个你早就认识的人。”   Boss的目光幽深,像是要看透他的内心深处,   “他的真名是诸伏景光。” 第279章   “我认识的人?诸伏景光?”   白兰地把这个名字重新念了一遍。   仪器上的数值波动始终在正常范围内, 最后汇聚在显示屏上,判断他产生了轻微疑惑。   Boss扫了一眼屏幕,语调比之前舒缓了几分,“就是苏格兰。”   但是单凭诸伏景光四个字, 自根本无法得到任何有用信息, 白兰地的疑惑依旧并且诚实的被仪器显示出来。   白兰地随着Boss的目光看向显示屏, 继而挑眉,   “我明白了,您觉得我应该知道这个名字,看来他的身份还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Boss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不,我觉得你不应该知道。”   “他可能和松田阵平是警校的同届毕业生。”   同届毕业生。   而他和松田阵平长得一模一样。   【需要帮忙处理尸体吗?新客户的第一单我可以打折。】   【脸上有血迹。】   【……活跃下气氛,提醒你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所以那时候的苏格兰并非单纯只是招揽生意, 而是因为他的长相停留。   “他演得可真像。”   白兰地心情复杂, “他和……萩原研二一样,是日本公安?”   可是这样的话, 有什么不能告诉他的?   仪器将他的不敢置信和质疑尽数以数据的方向呈现在屏幕上。   白兰地有点烦躁地动了动手指,结果Boss抬手在旁边按了一下,束缚在他身上的连接器尽数回缩, 显示屏上的数据和图形也消失了。   “未必是公安。”   黑发棕眸的男人道,   “白兰地,试着想办法联系上他,我要知道那位K的最新研究结果。”   连带着Boss的令送到他手边的是诸伏景光的资料。   “他还有一个哥哥。”白兰地拿着资料的手顿了顿, “但是见面频率不高。”   “本来是长野县的警察, 但是前两天忽然因病休假消失了。”   不多不少, 恰好只比Boss快一步,像是提前得到了消息。   白兰地还想再问, 但Boss忽然收到了什么消息,让他留在这里等着,自己转去了另外一个房间。   被放置的白兰地无事可做,又不想休息,白兰地便开始思考嘱咐警官的事情该怎么做。按照Boss的要求,他明天就应该设局想办法引苏格兰出来。   可是找苏格兰出来实际上太简单了,只需要一个电话就行,他完全可以直接联系对方商量如何安排——前提是他不知道诸伏景光和松田阵平早就认识。   这样说的话,白天从萩原研二和苏格兰的熟稔也就有了解释,他们三人过去在警校的的关系应该还不错。   而苏格兰最初刚见到他时看似疏离实际上友善的态度,可能真的和萩原研二一样,有那么一点移情。   白兰地并不介意在意这个,真的。   就是……好怪啊。   痛苦面具。   他因为莫名的尴尬拿起资料,装作在看的样子,实际上却又开始思考Boss是怎么查出这些。   Boss突然调查苏格兰的信息,很有可能是因为前几天苏格兰为了把他送回来而强行拉了组织的仇恨。   但是苏格兰的信息如果那么好查,就不可能这么久都没被组织发现端倪。   诸伏景光的身份轻易暴露出来,很可能是因为Boss调查的切入点特殊——比如松田阵平的警校的时间。   但Boss怎么会想到从松田阵平和警校的方向去调查苏格兰?   而且Boss已经知道苏格兰是松田阵平的警校同期,却认为诸伏景光最后却没有成为警察,为什么?   苏格兰是K的人。   Boss从松田阵平为切入点调查苏格兰。   Boss认为K有意识永生方面的研究结果。   白兰地靠在沙发上思索,目光无意中掠过金属镶边上映射出的卷发青年,忽然僵住,接着慢慢地,慢慢地睁大眼睛。   研究,研究……Boss以他为样本研究……那他眼里的K呢,以谁为样本?   也许……Boss不是从松田阵平和警校的方向去调查苏格兰,而是单纯顺着松田阵平的轨迹来调查。   松田阵平的小学、初中、高中,都有加宫澄暗中观察,大学期间也被盯着。   唯独警校时期,一片空白。   Boss认为,拿到了霍普金诺顿的研究思路的K始终关注着松田阵平,诸伏景光是因为松田阵平去读了警校。所以诸伏景光没必要继续做警察,他只是需要近距离观察松田阵平的机会。   但Boss为什么这么想,那个已死的松田阵平身上,有什么值得研究的?   虽然他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但总不可能连身体状况,脑部的特殊发展状况都一模一样。   莫名的几日昏迷,   消失的记忆,   一模一样的长相,   出现在他身边的松田阵平的“熟人”们……   白兰地的理智告诉他不可能,但是细细密密的冷汗却从脊背上渗出。   他缓缓吐了口气,冷静掐灭了自己的想法。   过往的经历虽然乏善可陈,但却是他亲身经历过的。   他是白兰地,不是那个在外界长大,和好友一起就读警校,最后为拆弹而牺牲的松田阵平。   另一扇门动了动,一个安静瘦小的人影站在那。   白兰地抬头,与男孩短暂地目光交错,随即像是漠视对方般离开视线。表面上,他从来不会与泽田弘树过多的交集,否则只能会害了对方。   他现在甚至觉得将那个芯片交给弘树,有一点冒险,万一被Boss发现的话,反而会连累这个孩子。就在他想找个理由走到对方旁边,把芯片拿回来的时候, Boss出来了。   他要和弘树立刻离开。   白兰地这下再没有机会拿回来,只能等弘树有查看之后,找机会将结果告诉他。   他跟着Boss他们来到地下车库,看着Boss的车趁着夜色远去,忽然意识到了Boss为什么会留在这里一个月。   现在朗姆掌控力度最强的就是东京和大阪这边,现在两边撕开脸皮动手,朗姆全力去搜查Boss的位置,就算是Boss,也不能确定朗姆有没有查到这边或者是其他住处。   临时换地方的危险性比起留在原地的危险性只高不低,反倒是现在这样,表面上离开,实际上留在暗处,虚虚实实更能迷惑人的视线。   但也快要结束了,白兰地这一个月忙得脚不沾地,琴酒那边也是。   虽然组织不可能会输,但比预计解决吞掉朗姆势力的时间提前了不少,仓促之下,组织也会有不小的损失。   这也是他为什么催着萩原研二他们行动的原因,再晚一点,没准组织就找到机会彻底隐藏起来了。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Boss还让他通过苏格兰去调查K的研究成果,是不是有点奇怪?   白兰地越想越不对劲,他快速离开别墅,回到自己的住处后,联系了琴酒,   电话一接通,他就直接问:   “诸伏景光的资料是贝尔摩德查的?”   “嗯。”   “工作”中被打扰的琴酒一个字都不想多说,白兰地甚至能听见他那边隐约的风声。   “朗姆那边昨天刚对北海道那边的据点动手,伦敦那边也出了问题,弗朗布瓦斯中了枪,贝尔摩德还有空去查?”   他实际上想问的是,Boss居然在这种时候还要分出人去调查苏格兰和K,是不是太危险了?   但是这个问题太敏感,如果他真的问出口了,琴酒一定不肯直接回答他,所以只好勉勉强强拐着弯来问。   电话那头的琴酒沉默,显然是也思考过这件事。   半晌,琴酒道,“我听先生的令行事。”   这就是承认了他真的没有在组织内看到任何应对朗姆的后备手段,也觉得奇怪,但不打算问。   “行,我知道了。”   不太对劲,异常感带来的不安定白兰地站起来有点焦虑地走了几圈。   接下来几天,他联系了一圈人问了情况。萩原研二告诉他申请已经递上去,公安他们正在分析组织内的情况,目前进展顺利,其他人的回复也是一样。   “但我在想,行动要不要先缓一缓。”   白兰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都觉得离谱,已经走到最后一步了,组织内部正是混乱的时候,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进攻时机,可他居然想让人停下。   暗中和他见面的赤井秀一却挑了挑眉,没有立刻提出质疑,   “你发现了什么?”   “什么都没发现。”   白兰地将Boss希望他引出苏格兰的事情简要的说了一下,省略了K和诸伏景光的部分。   赤井秀一听他说完,悠悠地说,   “苏格兰对你的心思连Boss都知道,你这次却忽然和我说你们只是合作关系,之前的都是做戏……”   “喂,这是重点吗?”白兰地无语地打断,“我要说的是组织内的情况不太对。”   “这个才没什么可讨论的。”   赤井秀一衔着口中的烟转身离开,背对着他摆了摆手,   “我觉得你的判断没错,我去想办法说服我的上司。”   白兰地怔住。   而赤井秀一走到门口,手按在门把上,却又停下,略微侧过脸说:   “我觉得你可以直接告诉萩原研二和本堂他们。”   “我还没找到证据。”   白兰地不是没想过,但这件事涉及到多方,连他也要慎重。   “你把你的话的分量想得太轻了。”   戴着针织帽的男人凝眸看了有些迷茫的卷发青年一会,笑意从喉中溢出,   “如果还不确定的话,为什么不让波本去查?你之前不都是这么用他。”   白兰地:……   “你还是走吧。”他毫不客气地赶人。   但赤井秀一离开之后,他犹豫了片刻,真的联系了萩原研二。   没有他想象中的长篇大论的说服,仅仅只是一句话,对方惊喜的语气立刻转成严肃,接着快速顺着他的思路分析各种可能出现的意外和陷阱。   “你等着,我和……商量一下,看一看能不能先把这件事暂停。”   他中间隐去了什么,挂断电话之前却又跟着补了一句,   “小阵平,你告诉波本了吗?”   白兰地:?   你们都是怎么回事?   白兰地不解,但紧跟着又快速通知了其他人。一切都出乎他想象的顺利,考虑的最多的赤井玛丽在反复问了他几个问题,沉吟了片刻之后,也答应先想办法拖延。   横亘在心上数日的不安一下子被搬开,白兰地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几天传来的,却是一个又一个的坏消息。   行动停不下来了。   就在他们成功说服自己各自的上级的时候,各国的高层官员却出现了不同的意见,不仅驳回了申请,而且极力促成这次史无前例的联合行动。   就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暗中推动乏力,往日里一次普通的跨国合作都前前后后折腾好几个月的官僚机构,居然在极短的时间内商定了这次涉及了十几个国家的军事行动,迅速超出了萩原研二他们、甚至是他们的上级可以影响的范围。   看似严谨实际上潦草且漏洞百出的行动被定下,各国派出的人被强行捏合到一起后。   但真正可怕的事情才刚刚开始。   真正的联合袭击开始之前,一项极其荒诞的决策,先被敲定并即刻推行了下来。   为了成功捣毁组织后的利益分配,他们要先将日本公安、MI6、BDN、CIA,CSIS等各国谍报机构在组织内的卧底的姓名、身份全部登记。   得知这件事后,白兰地一动不动的在原地站了许久,感觉地上像是裂开了一道巨大漆黑裂缝,将他轻而易举的吞噬了进去。   一切都有了答案。   放任并促成这次所谓的联合军事行动的,不是别人,只能是组织的首领本人。   他要一次性处理掉所有的卧底。 第280章   “柯南, 柯南!这周末我们一起去阿笠博士家看望小哀吧。”   本来弯着腰想要悄悄溜走地江户川柯南一下子停住,抬起头挠着后脑勺哈哈笑起来:   “啊,这个、阿笠博士不是说灰原需要静养,让我们过一段时间再去看她吗?”   “可是小哀已经生病很久了, 我真的很担心。”   步美抓着书包带, 手指在上面抠了两下,   “已经一个半月了,小哀到底怎么了,她会不会是得了什么……”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江户川柯南眼看着吉田步美的想法要转向某些不好的猜测, 其他两个孩子也随着她的话变的表情惊慌起来,连忙打断。   焦头烂额地把这三个孩子安抚下来哄着各回各家后,他转身离开, 却没有立刻回到毛利侦探事务所, 而是按照自己这最近一个多月养成的新习惯,先踩着滑板, 在周边几个街区转了一圈。   这边属于东京的繁华区域,人流量一向很大,尤其今天是周五。   下班后三三两两走向居酒屋或者是寿司店的上班族, 姿态亲密一起逛街的情侣,还有带着孩子一起走进商场的家长,热热闹闹的,看不出任何异样。   江户川柯南的脸色却没有因此而放松分毫, 他又往前滑了一段, 视线飞速地扫过两边街道的店铺, 接着目光一凝。   前面那家生意一直不错的和果子店,突兀地挂上了暂停营业的招牌。   这是第十七家。江户川柯南在心里默默计数。   这一个多月以来, 他时不时就会看到一家明明营业状况不错,却无故歇业的店铺。   因为这边不缺做生意的人,店铺歇业了,过两天也会被转租出去,因此变动发生的毫不起眼,大部分人随便随便扫一眼就过去了,也不会放在心上。   但江户川柯南却知道这些不正常。   不止如此,上周六晚上,去调查婚外情到别墅外面蹲守的毛利大叔抱怨最近晚上总是打不到出租车。   前几天,他还听见新闻里说,某个港口出了事故暂时无法停泊,还有某某物流公司设陷走私查封、某某社长因为偷税漏税被抓。   接连不断歇业的店铺、忽然变少的出租车,出事的港口和物流、发展势头正好的企业被查封……   江户川柯南知道最近一定有什么大事发生,也试着从目暮警部或者是高木警官他们那边打听,但是发现他们似乎也不知情。   而有可能知道的人,这段时间都避着他,一个也见不到。   江户川柯南还是不想放弃,犹豫了一下,走到那家和果子店旁边的咖啡厅:   “大姐姐,旁边那家和果子店为什么突然关门了呀?我走了好远过来,专门过来买栗子羊羹的。”   咖啡厅的服务生是个很和善的女孩子,听见他的问话之后,弯下腰努力想了想,   “听说好像是乡下家里的老父亲病得很重,他怕再不回去就赶不上见最后一面,所以急匆匆关门了。”   不可能。江户川柯南眼皮一跳。   喜欢吃这家的栗子羊羹的是兰,他真的和兰一起来过好几次。那个眼睛狭长、说话低声细语的年轻老板明明说过,他父亲在很多年前就因为喝醉酒过马路被车撞死了,当时兰还安慰了对方好久。   怎么一转眼,他又多出一个快死的爹。   江户川柯南还想再问几句,但是咖啡厅里又有客人过来了,服务生小姐去招待别的客人,他只好先离开。   走出去之后,他不死心地绕着那家和果子店铺走了一圈,来到后门,打算悄悄翻进去看看。   但他还没来得及做出行动,一只手忽然从他身后按在肩膀上。   江户川柯南悚然一惊,汗毛直直地立起来。   “boy——”   熟悉的声音和称呼,让江户川柯南的冷汗又落了下去。他露出无语的表情,转过头,果然看见了一位许久未见的熟人。   “朱蒂老师,你上次不是说已经离开东京了吗,已经两次了哦。”   “这个嘛,我好像确实是说过~”   金色短发的女人双手合十,语调略有些浮夸地重复了一遍,就若无其事地把他的问题略了过去,   “你怎么在这里?”   真是好熟悉的敷衍。   黑发蓝眼的男孩像是看穿了她的把戏,但却无可奈何,撇了撇嘴,   “这个该我问你吧,朱蒂老师你为什么在这里,这个地方有什么特殊的?”他说到一半顿了顿。眼睛亮了起来。“难道这里那个……”   “嘘——”朱蒂斯泰林食指竖在唇边,对他眨了眨眼。“这是个秘密。男孩,快回家吧,最近不要晚上出来了。”   江户川柯南却不满意这个回答,   “朱蒂老师,你就告诉我吧,我知道最近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朱蒂斯泰林低下头看了他一会儿,像是在斟酌。   “好吧,那你先告诉我。”她压低声音,“那位灰原同学怎么了?我听说她最近没有去学校?”   江户川柯南疑惑,   “朱蒂老师你怎么问起她了?是你在学校的朋友和你说的吗?”   金色短发的女人耸耸肩:   “不是,我本来是想提醒你最近别让她出来了,但是却发现她似乎已经请假了。是提前听说了什么吗?”   黑发蓝眼的男孩摇了摇头,   “其实是意外,她前段时间不小心摔伤了腿,阿笠博士不放心,所以就让她留在家里养伤,但是不想让其他孩子过去打扰,就说是生病需要静养。”   “这样呀,那还真是巧。"   朱蒂斯泰琳露出了然,就要直起腰的时候,江户川柯南却一下子拉住了她的挎包:   “朱蒂老师!你还没告诉我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吧?你是不是要去和FBI汇合,我能不能……”   “我可没说一定会告诉你哦。”朱蒂斯泰林老师笑眯眯地拒绝了他,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男孩的话被堵在喉咙里,纠结地站在原地,想追上去却又没有行动。   但是等金色短发女人的身影从拐角离开,江户川柯南垂下头,湛蓝色的眼睛中却闪过一丝冷芒。   他换了个方向,踩上滑板离开,却没有走太远,而是悄悄戴上了耳机。   先是喧闹的车流声和风声,接着杂音渐渐变少,只剩下高跟鞋踩在地面的声音,像是对方走入了什么偏僻的地方。   车门被打开,朱蒂斯泰林坐进了车里。   耳机中传出像是什么东西被撕下的呲啦声响。   一道属于男人的冰冷嗓音,直直刺进江户川柯南的耳膜,将他从头到脚冻住:   “贝尔摩德,你去了太久,遇到了什么人?” 第281章   果然, 对面的人是贝尔摩德。   江户川柯南最初刚看见朱蒂老师时,其实没有怀疑对方的身份。   但是他之前被贝尔摩德骗过,又已经许久没见朱蒂老师,所以故意在话里留了一个陷阱, 说朱蒂老师曾经提过FBI要离开。   但实际上朱蒂老师根本没有说过类似的话。   看到金色短发的女人脸色毫无异样地承认时, 江户川柯南就心里一凉, 好悬没露出异样的表情。   他心里都快对贝尔摩德的易容有ptsd了,但表面上还装作毫无所觉的样子,在后面的回答中撒谎。   实际上灰原哀请假的原因,并不是生病或受伤, 而是来自娜塔莉老师的暗示。   娜塔莉老师那天在其他孩子不在的时候,仿佛不经意的对灰原哀和他说,最近流感很严重, 小孩子动不动就生病, 尤其是小哀这样的平时就容易生病的孩子,一定要小心。   又故意强调如果一旦不小心感染的话, 最好在家多休息一段时间。   江户川柯南知道娜塔莉老师和伊达警官的关系,所以没有把这句话当做一句普通的感慨,加上那几天他已经察觉出周围的不对劲, 所以就提醒灰原哀请了假。   之后娜塔莉老师果然非常配合地帮阿笠博士完成了请假申请,但他再问,娜塔莉老师却什么都不肯说了。   而且江户川柯南觉得娜塔莉老师知道的应该也不多,就算是再问下去, 可能也得不到结果, 知情的伊达警官却根本找不到人。   于是他只能每一天在街道上多转一转, 试图发现新的线索,没想到还真让他找到了。   可他也没有料到, 就是那么巧,贝尔摩德和琴酒在一起。   明知道对面的人听不见,江户川柯南还是在听见琴酒的声音后,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耳麦中传出车辆启动的声音,江户川柯南通过投影在眼镜上的追踪显示查看他们的位置,发觉他们往堤无津川的方向去了。   江户川柯南脚下踩着的滑板转了个方向,往那边滑去,贝尔摩德的声音也再一次响起:   “当然是这张脸的熟人,顺便试探了一下FBI还在不在东京。”   车后排,已经卸下易容的美艳女人只说了这一句,就对着镜子慢悠悠补起了口红。   琴酒坐在前排副驾驶上,通过后视镜往后瞥了一眼。他知道贝尔摩德的习惯,没有把话说完,就是实际上没有发现FBI的踪迹。   “帕波米特呢?”他问。   “这已经是最后一处。”贝尔摩德悠悠道,“我说了不可能找到他,别看他平时一副气量狭小又自不凡,实际上狡猾得很。”   “他算是朗姆身边的老人了,在朗姆身边的时间比玛克甚至当初的卡沙萨都长。朗姆刚刚退守日本的时候,帕波米特出了不少力,只是他性格缺陷短板太明显,所以朗姆不敢太重用他。”   开车的伏特加听得咋舌,“那他手里岂不是抓着朗姆不少的情报人脉?”   “不止。”琴酒道,“还有朗姆手下的部分武器库,资金链。”   江户川柯南听得脸色紧绷。   看见和果子店关门的时候,他就料到那个老板可能会和组织有关,但没想到对方居然也是一个代号成员。   一个代号成员居然离他这么近,还见过不止一次,他却毫无所觉。   这种如蜘蛛网轻飘飘落在身上的恶寒感,让江户川柯南又一次打了个冷战。   就在这时候,他听见了耳麦中,贝尔摩德喊出了另一个他仅仅从灰原哀口中听过一次的代号。   “白兰地。”女人的嗓音曼妙,“你有什么头绪吗?”   同在后排的白兰地从贝尔摩德坐进来后就皱着眉,像是在思索,但也像是在分辨什么。   贝尔摩德知道白兰地敏锐的感知,眼看着琴酒马上就要看向白兰地,故意提前用话打断了他。   卷发青年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贝尔摩德怀疑他已经发现了,但却没说出来,只是回答她的问题:   “没有头绪,别问我。那家伙就是很难缠又不好弄死。”   “你要是实在找不到,你不如问一问琴酒,当初是他把帕波米特救下来的,没准帕波米特愿意看在救之恩的份上,自己把情报交出来。”   这话说得琴酒阴沉,伏特加本来还瞪大眼睛想问。一下是怎么回事,看见大哥的脸色之后立马噤了声,乖乖继续开车。   琴酒曾经救过帕波米特。   帕波米特是那个组织二把手朗姆的人。   组织内果然发生了内乱,现在朗姆和琴酒以及贝尔摩德他们是敌对的。换句话说,朗姆现在可能在和组织boss敌对。   大脑迅速分析出一条条几乎可以说是惊爆的信息,但是江户川柯南却没能多分出心神给出反应。   他凝固在路边,满脑子都是刚刚传到耳中的那个低哑冷淡,带着一点倦怠的声音。   白兰地。   能够和朗姆分庭抗礼,地位仅在boss之下的,专门负责研究所、也是组织最关键的事项的那位核心代号成员白兰地。   一天之内忽然得到连续两位在组织内举重若轻的代号成员的消息,江户川柯南却开始怀疑其自己的耳朵和脑子。   因为白兰地的声音,和松田先生一模一样。   可松田先生不是已经背叛组织了吗?而且他在组织的时候代号明明是科涅克……   白兰地,白兰地在组织内的地位如此之高又怎么可能会是曾经是警察的松田先生?   所有的推理结果都表示绝不可能。但江户川柯南却想起之前始终没能解开的一个疑惑。   灰原哀之前和他说过,松田先生用来续的那种叫做SOI-H的药,只有组织内才有条件研制。   而“科涅克”在四年前就已经脱离了组织,按理说已经没有了SOI-H的药物来源,但是却依然在正常服药。   江户川柯南之前以为是松田阵平私下已经得到了研制药物的方法,但现在想想,组织专门用来控制他的药,果然没容易被拿到具体数据。   松田先生根本没有离开组织。   那他为什么有两个代号,而且连灰原哀都不知情。是……故意做出的骗局吗?骗谁?   才刚想到这里,对话中提到的“朗姆”就浮现在心中。   为了骗和Boss敌对的朗姆?那松田先生就是为Boss效力……那对他们说的是真话吗?还是也全是假的?   江户川柯南才刚刚升起这个不安的想法,脑子里就闪过那天在多罗碧加他刚刚变小,脸色苍白的松田先生拉着他躲进草丛,又帮他遮掩身份的场景。   还有在阿笠博士家地下室,他忍着痛苦告诉灰原哀宫野明美还活着的场景。   【不要再查下去了……会死的。】   【我的真名是松田阵平。】   【雪莉,恭喜你摆脱组织的控制……】   江户川柯南猛地摇了摇头,不,不能怀疑,松田先生一定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这一次不是五年前老爸的判断而得到的结论。   是他自己推理出的结果!   江户川柯南的目光变得坚定,他加快速度,继续往发信器显示的位置赶去。   而这时,车里的谈话已经变了方向,贝尔摩德将帕波米特的话题带了过去,又提到了另一件事情:   “既然找不到就算了,先放在一边,反正他也不敢做什么多余的事情,更不可能投靠那些老鼠。现在最要紧的事,还是按那位先生的要求,拿到那一份卧底名单。”   名单?什么名单?   江户川柯南踩着滑板穿过车流,仔细听着那边贝尔摩德慵懒的声音:   “虽然那位先生手腕惊人,居然真的控制那些尸位素餐的大人物们,促成了将组织内所有的卧底都被登记在一份名单上这样的决策,但这份名单也不是这么好拿到。”   江户川柯南脚下的滑板竟然一时没踩稳,差点摔了出去,一阵尖锐的喇叭声响起,惊得他连忙避开。   但是更让他惊魂未定的,是贝尔摩德说出的话。   天,他是不是听错了,怎么可能会有这么一份名单?   卧底们在组织不畏生死的潜伏,如果到最后却因为这种事情暴露……   一想到名单泄露之后必然造成的血腥灾难,还有多年努力毁于一旦的可怕后果,江户川柯南脑子嗡嗡的,一时间心乱如麻。   车里的金发女人却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一下身体,靠在车椅靠背上继续道:   “我已经查到了,名单被复制成了几份,分别放在各国的情报机构中,包括日本的警察厅、美国的中央情报局总部,英国秘密情报局总部,德国联邦情报局……每个地点仅有一台电脑可以查看该信息,而且想要查看的步骤复杂,要通过身份认证和动态口令和密钥三重验证。”   贝尔摩德一边说着,目光扫过白兰地。   卷发青年正看着她,即使隔着墨镜,贝尔摩德也隐约感觉到他眼里似乎带着探究。   但到了这种时候卷发青年也没有出声制止。   就像这只是一次正常的讨论而已。   贝尔摩德就在他这种按兵不动的配合中,感觉到一种行走在刀尖上的战栗的快意,她唇角勾起,继续道:   “最初的身份认证就包括最先进的声纹、掌纹、虹膜、指静脉等生物信息识别技术。如果我们想要嵌入进去,就要先找到有对应权限的人,想办法靠近并采集到所有相关信息。”   “就算是都采集成功,并且成功伪造,进入之后,还需要输入来自最高等级的系统动态密令。这个密令需要通过特殊的系统当场查看,每三十秒刷新一次,接着重新更新。就算组织有擅长计算机技术的黑客,恐怕也也没办法在30秒之内破解并传过来答案。”   “就算是这两项都解决了,还有最后一项,简单但是也没办法绕过去的传统密码。”   “这种密码不可能设置有规律,或者是可以从其他手段获知的数字和符号,只有可能是无规律的随机组合。而且只要输错两次,文件就会自动销毁。所以除了从知情人口中问出以外,以没有任何办法提前获知。”   但是想也知道能够被选中作为权限人的,说出密码的可能性极低。   而这些还仅仅是潜入之后的验证步骤,之前更是有复杂的防卫系统。   伏特加听得倒吸一口凉气,琴酒也神色略微凝重起来。   白兰地借墨镜挡住表情,没露出什么异样。   他其实早在贝尔摩德说出来之前,就已经从萩原研二他们那边知道了这个复杂流程。名单登记已经无法更改,只能够在名单保护上面下功夫。   现在这个登记又保护的多此一举的举动,已经是萩原研二、其他国家的卧底、还有那些脑子没有彻底糊涂的上级们一起努力能够促成的最好结果。   做到这一步的话,就算是组织应该也很难拿到名单了。   “这件事告诉boss了吗?”他问贝尔摩德。   “当然说了。不过那位先生还没回复,大概也是觉得难以……”   贝尔摩德还未说完,手机就震了震,她低头看了一眼,眼中若有若无的笑意消失,语气却和刚才一般无二,   “Boss说让我们找到有各国权限的人采集信息,剩下的事情不需要管,他有办法。”   车里安静了片刻,最后白兰地道,   “每个国家?”   “我暂时回美国。”贝尔摩德道,“英国交给弗朗布瓦斯,日本交给你和琴酒,其他国家的分布由各自的负责人负责安排。”   “这么多选择,只要有一个地方成功,就拿到名单。”   女人的声音像是丛林中的蛇,轻而易举地刺破江户川柯南的血管,将毒液注入其中。   让耳麦那边的男孩冷汗涔涔,手脚冰凉。   江户川柯南努力搓了搓脸,让自己清醒一点,就听见白兰地在车里说:   “在前面的路口停车。”   他连忙打起精神,看清楚距离不远之后,立刻抄小路赶过去。   至于那个窃听器……   江户川柯南在路上就听见贝尔摩德下车,接着窃听器损坏的声音。   他放上窃听器的时候,就意识到贝尔摩德是故意给他机会,也是故意泄露这些信息的。   贝尔摩德也希望有人阻止组织吗?江户川柯南脑中掠过这个想法,但是当前的情形却让他没有机会再深想。   来到疑似白兰地下车的地方附近,江户川柯南发现这边是一条不太宽敞的小路,两边都是连排的两层小楼,其中很多本应该是店铺的地方都已经摘了招牌,也不知道是因为生意不景气,还是这段时间的影响。   江户川柯南的滑板落在空旷的街道上,声音十分明显,他立刻把滑板拿起来背在背上。但是小心的往前走了一段,却还是没有发现松田阵平的任何痕迹。   难道是错过了?   江户川柯南懊恼地咬了咬唇,正要转身离开,忽然看见前面隐约露出的人影。   他往前快走了两步,果然看见靠着电线杆的卷发青年。   松田先生穿着一件黑色的夹克,依旧戴着墨镜,像是早猜到他会过来似的,直接开口,   “你和贝尔摩德什么关系?”   “啊?”江户川柯南没想到松田先生自己不解释,反而先问出这个问题,他迟疑地说,“其实什么关系也没有,但是她有时会帮……”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近,却在抬头望向卷发青年时,声音被硬生生截断在喉咙中。   因为那双过分冷漠的暗青色眼睛。 第282章   贝尔摩德刚回到车上, 白兰地装在手机里的小玩意就监测到了不明电波。   他凝神去听,果然听见了极其微弱的电流声。   窃听器或者定位器。   白兰地本来想提醒,但对上贝尔摩德那双似笑非笑闪着冰冷的幽绿色眼睛,他忽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在他和帕波米特私下里聊到组织的时候, 帕波米特也曾露出这样的眼神。   那是一日日用砂纸打磨心脏所留下的绵长刺痛, 是受害者溢出的怨恨。   于是白兰地直到下车, 都保持了沉默。   贝尔摩德不会旗帜鲜明地站出来反抗组织,但如果只要稍微做点小动作就能给组织造成麻烦,她一定乐意动手。   白兰地停在这条人烟稀少的路上,是以为贝尔摩德可能会找过来解释。但没想到, 来得却是一个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男孩。   这个男孩一看见他就自然地跑过来,语气熟稔地像是早就认识他。   不、不是他。   “松……”男孩口中的那个半个音没有完全吐出来,但是白兰地却意识到他想要喊什么。   松田阵平, 这个名字最近在他身边的出现频率也太高了。   卷发青年漠然地看着戴眼镜的小男孩:“你认错人了。”   江户川柯南僵在原地, 其实对上那时候暗青色眼睛的时候他就已有所觉,但是真听见松田先生说出来, 他的心还是不可抑制地沉了下去。   松田先生怎么会失忆,难道是那个组织做的?   等等,会不会是……   江户川柯南身体不动, 目光往四周撇了两眼。还没开口问,卷发青年却看出了他的意思,冷淡地否认了他的推测,   “这里就我自己, 没有别人。”   “我不管你是怎么跟过来的, 如果再有下次, 你就回不去了。”   卷发青年手上的打火机转了一圈,没做出什么过于可怕的表情, 却有种凌厉的压迫感,像是下一秒就可以轻描淡写的杀人埋尸。   但他这个态度,反倒是让正在茫然震惊的江户川柯南稳住了。   “白兰地”的态度和气场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已经足够可怕了,但是对于如今已经亲眼见过不少组织成员,又多次从琴酒手底下死里逃生的江户川柯南来说,实在有些敷衍。   明明听到了他和贝尔摩德有关,已经猜到他在跟踪了,却还是打算吓唬一下就放走,甚至懒得拿出枪来装装样子。   就这,松、白……算了,松田先生你好歹认真一点啊。   黑发蓝眼的男孩欲言又止,露出无奈的表情。白兰地看他一点不害怕的样子,心里的猜测更确认了几分。   “你刚刚叫我松田阵平?”他问。   男孩眼神本来飘向他手上的打火机,一听见他的话立马收回目光,乖巧地点了点头。   松田阵平已经死了七年,一个七八岁的男孩不可能一副认识并且和松田阵平相熟的样子。   所以要么是松田阵平还活着,要么是他失去的那段记忆里,他和这个男孩以松田阵平的身份结识了。至于是哪一种,问一问就好了。   “你怎么证明你认识我?”   男孩像是被噎了一下似的,半晌憋出来一句:   “这个话题是不是跳得太快了?”   但他还是解释了,“我知道你手里的打火机其实是个药盒,也知道你吃的药是SOI……”   江户川柯南的声音消失了,坚硬的枪口抵在他的额头,卷发青年盯着他的目光中终于多了可以刺伤人的锋利:   “我不可能把这件事情告诉你。”   “……不是你主动说的,是有一次你把外套借给我,误以为药盒已经空了。但是这已经可以证明我们认识了。”   被枪指着的男孩毫不避让的与他对视,湛蓝色的眼睛中带着远超出年龄的冷静,   “松田先生,我知道你不会对我开枪的。”   一个过分聪明、也过分信任他的孩子。   白兰地把后半句咀嚼了一遍,忽然感觉紧握着的枪有点烫手。   “过来,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   他只起身要带着这个男孩离开,男孩却犹豫了一下,   “那我也有一个要求,你能不能让我捏一下你的脸?”   还真是认识贝尔摩德。   白兰地看了一眼这个得寸进尺的孩子,最后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十几分钟之后,将男孩带到附近安全屋的白兰地听见了他未曾想过的离奇故事。   他曾经与一个叫做阿笠博士的人在十年前的交流会上认识,在七年前重新联系,而对方帮他发明和改良了许多高科技产品。   他曾经拆了炸弹犯放在警车里的炸弹,在带着炸弹路过正在被抢劫的银行时被劫匪拉进去,于是用炸弹同时威胁了劫匪和警方。   他曾经在餐厅吃饭的时候因为撞上杀人案而被警方堵在里面,被工藤新一和他的父亲暗中救场才避免了药被发现。   他曾经带着眼前的这个被喂下药回到七岁工藤新一在多罗碧加乐园躲进灌木丛,试图避开一个金发小麦色皮肤的男人,却还是被他强行带走。   他曾经失去神智,被苏格兰囚禁……   “停。”白兰地到这里终于听不下去了,“他不是在囚禁我,只是照顾我而已……”   男孩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白兰地冷酷地继续解释:   “还有前面那个……肤色比较深的金发,虽然我想不起来这件事,但他和我一直是合作关系,也也不可能强行带走我。”   江户川柯南碎了一地。   他蹲在地上捂着脸呆了一会,把自己拼好以后又坚强地重新坐回椅子上,   “我接着说……”   本来要开口说什么的,卷发青年又闭上嘴,示意他继续。   江户川柯南快速讲完了他所知的松田阵平和伊达航、萩原研二的关系,还有来检查脑部装置的部分。   他本来在犹豫要不要连雪莉的事情也说出来,松田先生却已经猜到了,   “和你一样。”   “对。”   “让雪莉最近别出来,组织还在找她。”   “放心啦。”江户川柯南看已经都说完了,干脆补上一句,“但是你上次答应她不叫这个代号了。”   卷发青年却一下子沉默了。   “松田先生?”   “我没说过这样的话。”   听他讲完了整个过程,看上去根本没有怀疑,甚至在和他有来有回的聊了几句的卷发青年居然又否认了他的身份,   “我不是松田阵平。”   “你不相信?”   江户川柯南吃惊地跳下椅子,走到近前时却又反应过来,   “我懂了,松田先生你是不是因为失忆,对自己的身份没有认同感。”   “这很正常了。”他纠结地挠了挠头,“你要不今天就和我一起去阿笠博士家,我们再做一次检查,也许能想起点什么?”   “不了。”   卷发青年回答得很快,暗青色的眼睛也像是毫无波澜的海面,让江户川柯南心生不安。   江户川柯南还想坚持再劝几句,卷发青年却将话题引到了他完全无法拒绝的另一件事上:   “刚刚我们在车上聊的事情你听到了多少?跟过来想做什么?”   卧底名单!   江户川柯南随着交流而逐渐松缓下来的神经当即紧绷了起来!   “松、白兰地。”   他因为松田阵平看过来的眼神而改了口,   “你不会真的任由组织拿到卧底名单的吧?”   白兰地嗯了一声,“我会想办法,你回去之后假装不知道这件事,贝尔摩德那边我来处理。”   这和之前松田先生的态度有什么区别啊。   江户川柯南努力反驳:   “我听完了全程,知道那份名单保护得有多么的严密。你、贝尔摩德、琴酒现在还没有想到任何可以潜入并且拿到名单的办法,但是那位boss却已经胸有成竹了。”   他目光灼灼地与卷发青年对视:“而且看他的态度,也没有打算告诉你们,那你……”   江户川柯南忽然顿了顿,犹豫,   “我怎么感觉你一点也不惊讶,你已经猜到Boss的手段了?”   说服不肯承认自己是松田阵平的白兰地的难度忽然超级加倍,之后江户川柯南反复旁敲侧击,但是也只得到了一点边边角角的消息。   松田先生既没有赶他走,也不肯多说一点,只是看着他像是在评估和思索着什么。   最后打破僵局的,是贝尔摩德的电话。   贝尔摩德弯弯绕绕的试探了几句,就被松田先生戳破了,   “你想问什么?”   江户川柯南忽然意识到了答案。   “我正打算回研究所。”   松田先生用比和他说话时更加冷漠的语气说,   “有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不知死活的跟踪我,我打算把他带回去。”   “你认识他……那你过来。”   好,好,江户川柯南心想怪不得他没有被赶走。松田先生居然把他当做了威胁贝尔摩德的人质可是贝尔摩德又怎么会……贝尔摩德答应了。   江户川柯南心情复杂。   白兰地说出地址后挂了电话,就感觉到男孩又靠近了一些。   “我配合你。”   这位前高中生侦探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了白兰地无法拒绝的理由,   “白兰地,如果我能比组织比琴酒更快找到拥有登陆存储名单电脑权限的人,我们就正式合作吧。”   “可以。”白兰地同意。   黑发蓝眼的男孩露出狡黠的笑容,   “那为了减少到时候合作的磨合,不如我们先来商量一下前期可能的行动。”   白兰地:……   这孩子就没想过自己会输吗?   等贝尔摩德来到这个安全屋,就看见了双眼紧闭,像是被随手扔在沙发上的男孩。他一动不动,但是起伏的胸膛证明人还活着。   贝尔摩德悄然舒了口气,就听见白兰地毫不客气地开口:   “人你可以带走,但是我有条件。”   “难得看见你提一次条件。”   女人动作优雅地坐到沙发上,将发丝捋到耳后,嘴角含笑,“就算是没有这个孩子的事,你找我难道我会不答应吗?”   “那你就别把他带走了。”   只是放松下来随口撩一下的贝尔摩德:……   行,她记住了。和白兰地调情不如回去找琴酒。   “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她道。   卷发青年看向昏迷在沙发上的男孩,又移开目光,   “你这次回到美国,帮我去一个研究所查一点东西。”   “是……”他有些恍神,低声说,“Boss的研究所,我没有单独进入权限,只能告诉你位置和大致的内部情况。”   贝尔摩德手指轻微抽搐了一下,   “好啊。”她唇角的弧度越发明显,“这么有趣的事,我当然愿意。”   贝尔摩德带着江户川柯南离开了。   三天后,白兰地和琴酒还在排查警察厅以及公开或暗中支持针对暴力犯罪的官员时,江户川柯南主动联系了他。   他已经找到了。 第283章   江户川柯南给松田阵平打过去电话, 第一句话就是,“我已经找到那个人了。”   但紧接着下一句:“白兰地先生,您能不能过来救我一下。”   他甚至在代号后面加了敬称。   然后江户川柯南哎哟一声,手机大概被人夺走了。那边的背景音略微发生变化, 最后只剩下另外一个呼吸声。成年男性的呼吸。   白兰地等了几秒, 以为自己会听到什么“这个孩子在我手里, 不交钱就撕票”之类的话。   他在组织多年,只有威胁别人的份,还从来没有在电话对面听见这种内容的新鲜经历,一时神色都微微认真了起来。   但那男人开口后, 说的是:   “这孩子胆子太大了,他居然敢跟踪威士忌,刚刚差点被发现。”   事情一下子又回到了白兰地了解的领域。   “波本。”   白兰地还未能在脑海中完全拼凑出金发青年的形象, 却自然而然的先说出了对方的代号。   ……和波本这么熟悉吗?   白兰地为自己的反应怔愣了片刻, 那边就又传来了衣物摩擦的声音。   他听觉灵敏的分辨出来,默然片刻:“柯南在你手里?”   白兰地的重音放在‘手里’上。   轻轻的叭嗒一声后, 波本若无其事地说:“我已经放下他了。”   “唔……太过分了吧,你刚刚是不是忘记你在捂着我的嘴了。”   江户川柯南又气又无奈,可除了仰头瞪一眼这个被他发现了组织身份的紫灰色眼睛男人以外毫无办法。   而代号波本的家伙丝毫没有羞愧的意思, 厚脸皮地对他笑了一下,甚至还眨了下眼睛。   明明是有些活泼亲和的表情,可他的眼睛中却没有多少情绪,整个人都像是浸在一种古怪又冰冷的矛盾气氛中。   但他和电话那边的松田先生说话的语调, 却异乎寻常的稳定:   “这孩子想和你聊聊, 你要不要过来一下, 我这个位置还算安全。”   白兰地动身,隐蔽地赶往波本报出的地址。   这是一家废弃的便利店, 正门上着锁,里面都是空空荡荡七零八落的货架子。   他绕到进货的后门,江户川柯南就已经跑过来给他开了门。   白兰地走这间连着便利店的小仓库,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好好的喊什么救。”   黑发蓝眼的小男孩讪笑了一下,仓库深处的阴影里,有人没好气地说:   “喊救是怕我让人把他送回毛利侦探事务所。”   他顺着声源看过去,看清了那个金发青年的身影,   “波本。”   正往这边走的波本顿了顿,应了一声,才道,   “先听他说还是我说。”   白兰地便看向江户川柯南,波本的目光也顺着看过来。   江户川柯南顿时如芒在背,他现在要说的事情直接告诉这个波本真的没问题吗?   他用目光确认白兰地的意见。   “没关系,直接说。”卷发青年回得迅速,但回答后又有些晃神。   江户川柯南只好把事情叙述了一遍。   其实说也巧合,他和白兰地分开的第二天碰到一个案子,其中一个嫌疑人是一个独眼男人。等后来案件解决,警察也到了之后他才知道那人恰好是搜查一课的现任课长。   “按理说持有权限的人不可能是一个搜查课的长官,但如果那个人还另有隐藏身份就不一定了。”   江户川柯南小声道,“来找他的下属里有一些看起来不像是刑警。”   “而且我注意到他在眼里滴眼药水,我问了白鸟警官和高木警官,黑田课长之前没有用眼药水的习惯。”   “单眼的人本来就比双眼的人眼睛更加脆弱,我知道有一些新研发的高精度虹膜扫描技术,目前还没有完全优化,可能造成眼睛短时间疼痛。”   白兰地:……   这几条单独任何一条拿出来都不算是什么值得关注的点,但偏偏合在一起,又正好被观察力惊人擅长推理的江户川柯南撞上。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旁边双手抱胸的波本,波本已经面无表情地扭过头看向墙壁了,大概也没想到还有这种精准锁定的方法。   江户川柯南说完这些之后,又解释了他怎么试图接近黑田课长,结果发现了一个行踪不太对劲的公安。他跟过去之后听见对方的代号是“威士忌”,而和他见面的人就是之前见过的金发青年,而且威士忌叫他“波本”。   江户川柯南瞳孔地震。他到底在不知不觉间和多少个代号成员见过面??   就因为一时心情没稳住,江户川柯南差点被发现,但及时避开了威士忌的搜查,最后被波本拎走。   江户川柯南把事情讲了一遍,还担心自己的证据不足,没办法说服松田阵平,但是仰头一看,卷发青年一副了然的模样。   “你早就知道谁有权限?”   白兰地默认了。   “所以你和公安一直有联系?”   “为什么不先担心一下你之前说的合作?这下你就不是先找到的了。”   白兰地刚说完这句话,忽然感觉旁边一束目光投来,他侧头与波本对视,看见那双紫灰色的眼睛中露出轻微的讶异和探究。   在惊讶什么?白兰地忽然有点不自然。但江户川柯南的话又搅散了他情绪:   “因为合作你已经答应了,你想用这个方法来确认我能不能真正帮上忙。现在怎么样?”   白兰地低头凝视这个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孩子,指尖缓缓摩挲了一下自己手机。   手机里,有泽田弘树发给他的一封加密音频。   他本应该把它删掉,但却拖延到了现在。而那个音频里就提到了江户川柯南的名字。   而如今江户川柯南又亲自证明了自己。   确实没有理由再拒绝了,即使那背后所代表的可能如此荒诞。   他短暂地眩晕了一下,用力闭了下眼,   “别过来。”   正抬手想扶他的江户川柯南,和反应敏锐的想靠近他的波本都定在了原地。   白兰地轻轻咬了下舌尖,让自己清醒一点,   “江户川柯南。”他郑重地说,“之后可能有不少事情要拜托你了。”   黑发蓝眼的男孩愣了一下,但还是认真的答应下来。   而白兰地既然做出了决定,就不会再犹豫:   “boss这边的行动我有一些猜测,但还不能确定。最迟两天后,我会再联系你。”   等江户川柯南离开后,白兰地才看向波本:   “朗姆那边是怎么回事?”   波本目光复杂,声音低了几分,   “这是你之前让我做的,你也不记得了?”   白兰地沉默,连潜伏在朗姆身边和组织已经断联状态的波本都知道了他记忆的问题,谁告诉他的。   他心里面浮现出几个选项,但却一个都不愿意深想下去。   “不记得了。”   他暂且承认了自己的记忆问题,当做他们说的全都是真话,“我让你做了什么?”   波本又看了他一眼,最后从旁边拽来唯一一个凳子,“那我从头讲,你坐着慢慢听。”   “两个月前,昏迷的你被库拉索带走,又在送到朗姆的地盘后被琴酒和、苏格兰劫走后,库拉索私下找到了我,她说……”   “有人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女人站在降谷零面前,银发束在脑后,剔透的异瞳带着不似人类的冰冷,   “‘如果我回到组织24小时没有给你消息,你就尽快脱离朗姆,越快越好,什么都不要等’,这是他的原话。”   当时这句话就把降谷零惊到了,他知道库拉索是接到朗姆令负责带回白兰地的人,而且库拉索之前就曾经帮松田给他带过一次话。   因此不论是从语气还是从其他方面分析,这句话都只能是松田阵平带给他的。   可是什么叫做从朗姆身边脱离?松田知道他是卧底,只要组织不毁灭,他的身份没被发现,他就不可能撤离。   念头在降谷零脑子里转了一圈,他就意识到话里的关键,松田说的是让他脱离朗姆,而不是脱离组织。   直接背叛朗姆,旗帜鲜明地投向boss?   不,如果这样的话,那波本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被观察期,有可能会影响到他们获取情报的行动。   所以松田阵平所说的脱离只能是……朗姆死亡。   而‘什么都不要等’,是暗示他,不要在等待boss对朗姆动手的时机,直接想办法促成这件事。   但是松田阵平怎么可能会让他这么做,这和他们之前商定的所有计划、对局势的所有讨论和判断都相违悖,就像是在主动帮助组织断尾求生。   降谷零心中疑虑重重,震荡翻涌,表面上却依然没有露出什么异样,像是听见了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含笑道: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库拉索垂眸:   “白兰地说,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就让我告诉你。”   ‘枪早就帮你校准好了,但这次你得自己去拿。’   不好意思啊,这次没办法把修好的枪直接递给你了。   但金发大老师应该有办法吧。   降谷零恍惚间像是听见了松田阵平的声音。   那一刻,降谷零意识到松田阵平这一次回到组织的行动,一定还隐瞒了他们极其重要的部分,而这部分比他们想象中的危险得多。   降谷零没有等到24小时,波本在组织内经营了那么久,自有情报渠道去调查。   确定查到了白兰地已经回到组织的蛛丝马迹,在表面上有了可以应付的余地之后,他立刻主动向boss投诚。   经历了短暂的考验后,被封锁的另一侧的信息向他重新开放。他眼前的迷雾被吹散,然后悚然的发现,所谓的boss和朗姆的拉扯,只是boss单方面吞没消化朗姆所有的势力的过程。   而朗姆本人在库拉索回去“汇报”时,就被boss身边的那一位计算机天才泽田弘树发现了位置。   这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波本为Boss做事,没有联系公安,也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Hiro他们。   因为他现在所做的行动本质上是在打乱公安的布置,而他自己甚至都没有合适的理由去解释这件事,如果暴露出来之后,他可能会被公安质疑。   假如提前告诉hiro他们,就必然让他们一起承担相公安隐瞒的风险。   但最后Hiro先曲折地联系上了他,说:   “松田失忆了,他只记得自己是白兰地,不仅完全忘记了松田阵平的身份,还忘记了可以联系上他与松田阵平身份相关的事情。”   像是第二只靴子终于落地,悬在心上的剑挥落,降谷零又想起了库拉索转达的那句话:   【枪已经帮你校准好了,但这次你得自己去拿。】   松田也许早就知道自己会失忆。   降谷零心里没由来的生出这个想法,但不安全却没有因为松田阵平可能早做了准备而消减分毫,反而更加浓郁。   松田阵平有所计划,却不肯跟他们说,就说明这个计划一定有大问题。   降谷零想起这件事情,心里的火就一阵一阵的,但现在面前的松田阵平是失忆状态,连身体不适的时候被他们靠近都会警惕。所以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克制着焦躁,把事情细致地叙述了一遍,最后总结,   “从表面上看,朗姆的势力大头已经被boss接收,可据我所知,帕波米特那边应该私自收拢了不少。”   “不过在各国的情报机构眼里,Boss和朗姆的争端范围还在扩大,所以才让Boss抓住机会促成了卧底名单的事情。”   波本的语气冷静,   “他这一步确实是釜底抽薪,将所有卧底架在了火上。但为了达成这个结果,中间牵动了太多人。强行提前吞并朗姆的势力,已经让组织落在了明面上,动用大批人脉立刻处理卧底,又增加组织被狙击的风险。他的手段虽然成功,但和我们之前对boss性格的侧写不符。”   白兰地当即意识到了他话里的意思,缓缓瞪大了眼睛。   果然,波本的声音如惊雷一般炸了下来。   “我怀疑,他没有表面上那么一切尽在掌握。他所做的这些,都是迫不得已,在挽回局面。”   可能吗?   白兰地一时间竟然有些茫然了他虽然从一开始就决定毁灭组织,解决boss,但是多年以来已经习惯了Boss的算无遗策。   现在波本却说,Boss其实已经出现了漏洞,只是掩饰得很好?   “怎么会?”卷发青年茫然地问。   降谷零看着失忆后越发沉寂的卷发青年,忽然声音艰涩: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把那位Boss逼到这一步的。” 第284章   波本说的每一个字白兰地都能听懂, 但是组合在一起,却变成了他难以理解的模样。   他将Boss逼得不得不将组织暴露出来?   怎么可能?   组织的势力庞大,根深蒂固,触须涉及到了世界各国。想要将其起根拔起又不造成灾难性的影响, 就不能仅仅针对首领一人。而是要在组织还被Boss掌控、没有混乱的时候, 快速控制住绝大部分的势力。   因为这个原因……也或许是因为他从来没见过boss真正失败过, 白兰地没有将直接攻破boss的弱点纳入过考虑。甚至他在寻找证据的时候,都是从朗姆入手。   在白兰地的预想中,boss真正受挫应该是他们成功联合发起进攻之后。   但现在,在Boss轻而易举地威胁到了所有的卧底的时候, 波本说Boss已经出现了破绽?   白兰地想要反驳,可脑海中却忽然浮现起从别墅离开之后第二天泽田弘树发来的音频。   他一时沉默下来,感觉到旁边的人似乎有想要走近的打算, 才从回忆中挣脱:   “你说的情况, 我之后会自己确认。如果 Boss真像你说的已经在某些方面失利,那我一定能发现端倪, 也会找出‘我’做了什么……不过在那之前,我有事情问你。”   “你说。”金发青年正色。   “你是不是……”白兰地有些迟疑,将嘴边的话修饰了一遍才说出, “你和萩原研二、诸伏景光什么关系?”   波本眼睛亮了亮,   “你想起hiro的名字了?”   白兰地瞬间就将这两个音节对应到了诸伏景光身上,然后反驳:   “不是,是Boss告诉我的。”   波本忽然一点声音也没了, 脸色也像是被人扔进冰天雪地里冻了十天八天似的。   白兰地看他不加掩饰的凝重, 就确认了自己猜得没错。   “别担心, 他和他哥哥暂时没什么危险。”   白兰地简单地将Boss对他所说的事内容讲了一遍,又说,   “本来我也疑惑为什么boss查到一半,发现不能轻易下手就放弃了,没有继续想办法针对苏格兰的家人……也许你说的对,他现在暂时没有余力。”   “我会安排人加强防护。”波本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   “你猜的没错,我们确实有关系。我们是同一届警校毕业的。”   金发青年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直直地看向白兰地,仿佛话里的“我们”也包括了他。   那种不自然的感觉又起来了,白兰地匆匆地打断:   “我知道了,那你和他一样都是公安派入组织的卧底。”   “不止……hiro,就是诸伏景光,是我的幼驯染。”   白兰地表情差点崩了。   怎么还有幼驯染一起卧底的,你们是手拉手上厕所的女高中生吗?   “其实我也没想到会这样。”降谷零镇定地解释。   他接下来本想简短地几句话讲完进入组织的始末,但松田阵平却在他讲的过程中不断提问。   比如:   “我和你刚见面的时候为什么帮你?”   “我什么时候开始暗示和承认我是松田阵平的?”   降谷零一开始还担心这些问题会影响到松田阵平,但是当他试探着回答了一点,发现松田阵平并没有像过去一样露出那种痛苦的神色,就大松了口气,开始详尽地解释。   结果卷发青年问出了更多的死亡问题,   当听到“你和松田阵平在警校的时候关系好吗?你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时,降谷零终于卡住了。   如果面前的是别人,哪怕是警校时期的松田阵平本人,降谷零大概都可能会说松田阵平是个暴脾气又直肠子的混蛋。   但问出这句话的是失忆的、自我认知不太明朗的松田阵平本人。   他的每一句话都可能决定了松田阵平对自己的看法。   “你就是……”降谷零支支吾吾。   “就是……”降谷零磕磕绊绊。   “就是什么?”白兰地还在问。   降谷零终于把声音完整的从嗓子里挤了出来,   “在警校的时候,我们两个第一天就打起来了,当时我觉得你莫名其妙、冲动暴躁、是个任性又自我的家伙。但后来我们、我们五个,一起经历了许多事……”   降谷零深吸了一口气,“我是说,没错,我们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他一字一顿,“我发现你其实是个专注细致,执着认真,聪明、有责任感又勇敢无畏的警察。”   “我们都期待着,能和你一起重新回到阳光下那一天。”   那双紫灰色的眼睛里没有丝毫属于波本的阴霾,带着炙热的光亮,在这个阴暗逼仄的小仓库里熠熠生辉。   白兰地几乎被烫到了。   他有点狼狈地避开波本的视线,没等波本再说什么,就把话题岔了过去。简单沟通了一下后续的布置,让波本盯紧威士忌之后,他就一刻也呆不住地离开了。   白兰地怕再听下去,就会忍不住对波本说。   他其实不是松田阵平。   他是白兰地。   但白兰地已经无法否认,或许确确实实有那么一个松田阵平,始终存在着。   白兰地回到自己的安全屋,打开手机里的加密区域的一条音频。   那是他从那个医疗器械里面发现的微型收音器里的内容。   那个微型收音器做的十分精巧,当他意识到boss就在暗室里,并且他找到的这个微型收音器已经没办法带走后,立刻就将其顺着接缝捏碎,免得从结构上暴露出更多的东西。   但收音器的壳内侧居然刻着一些极细的假名和罗马音拼成的暗语。他从未学过这种暗语,却在摸到的一瞬间理解了含义:   【里面有两个芯片,假如被发现,上层的那个可以在必要时交出去。】   做出这个布置的人不仅提前预料到了他会过来找,还预料到了boss一定在,所以提前准备了后手。   而泽田弘树联系他时,将两个芯片中的内容全部都传了过来。   Boss那边拿到的芯片中只有一句话:   【你真的以为自己是白兰地吗?】   这句话应该只是敷衍boss用的,但古怪的是说话的声音与他一模一样,白兰地听完就删除了。   被他留下来的是另外一个,同样还是他自己的声音,但内容却复杂混乱。   白兰地盯着手机片刻,又一次按下了播放键。屏幕上高高低低的波纹起伏,有些低哑疲惫的声音从扬声器中流淌出来:   “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比较好,毕竟我从来没设想过还有和你对话的场景。”   “但我的话,你可以叫我松田阵平。” 第285章   勉强算是打招呼的开场白过去之后, 松田阵平就自顾自地往后说:   "我被送回组织后,你可能会发现脑内的装置被启动过。没错,是我做的。和我想的一样,那东西很灵敏, 如果不是……回来, 我可能就没法清醒地和你说话了。但启动原因就不告诉你了, 免得你影响了我的计划。”   他的声音很低,气息不稳,每说两句就会停一下,白兰地要保持着耐心才能听清他话里的内容。而且话里时而“你”时而“我”, 人称十分混乱,白兰地第一次听到这,根本没听懂是什么意思。   可说话的人完全没有体谅他需要理解的情况, 甚至连这些都嫌麻烦了:   “算了, 不要在说这些事上浪费时间,这里是朗姆的地盘, ……不能帮我盯太久。”   他中间含糊过去了一个名字,   “这可能会让你多受一点怀疑,不过也没办法, 如果我不这么做,boss也不会相信。然后,他一定会猜到我接下来……不,你接下来……算了, 我们?”   松田阵平忽然开始纠结起了称呼的问题, 但没过两秒就放弃了,   “不知道你发现这个录音的时间是什么时候,十五天?二十天?如果超过一个月的话, 大概就没机会阻止boss行动了。”   还真是不好意思的,他就是一个月以后才发现。   白兰地第一次听到这里之后还按下了暂停键默默咬牙,但现在已经可以面无表情了。   因为后面的内容才真正让人咬牙切齿。   松田阵平在录音中有点恶劣地笑了一声:   “那就正好,我的目的就是配合他。我知道你大概不会听,也不会相信,那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反正结果是不会变的。”   啊,果然不管听多少次,还是觉得很欠揍。   白兰地的拳头又痒了。   正如松田阵平所说的,他当时依然还是选择按照自己的步调去联合卧底。等到卧底名单的事情被促成,波本点破Boss行动仓促,他才理解了这段话的意思。   提前告知Boss危机,并逼迫Boss不惜暴露也要做出反击的人,就是松田阵平。   但这里的内容还不算是最荒诞的,因为松田阵平接着说:   “我不知道他会怎么做,随便猜测的话可能会误导你,所以就不说了。但我猜测他现在最想做的,是逼K出现,拿到意识转移的实验资料。”   说的好像他真的有这么一份资料似的。   “只要拿出这份资料,就有面对面和boss谈判的资本。”   他说了,他没有!   “我知道你没有,但是boss一定认为你有。”   看吧,罪魁祸首找到了。   一个月前在boss别墅的谈话中,Boss提起霍普金诺顿和K,又询问他认为霍普金诺顿为何背叛。   当时白兰地强行把原因说成是实验,还担心无法取信于boss。没想到boss居然真的认为k的研究比他更为成功。   Boss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他既然这么说,必然代表着有所证据。   白兰地自己最了解他们内部的情况,根本没有人往这方面研究。所以他当时就猜,会不会是Boss被人刻意误导,那人还成功了。   果不其然,是松田阵平干的。   白兰地已经把这段录音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再听到这里已经没了情绪波动。只是靠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抛着手机。   “而且他本身在这个领域研究颇深,所以这份资料必须真实,可信。”   你在做梦,这种东西只有boss的实验室里有。   “因为Boss认为和霍普金诺顿有关,所以这个资料还要和霍普金诺顿以及boss的思路有一定的重合。”   这回boss的实验室都未必有了。   “我知道哪里有可能能找到这种类型的资料,但是我过不去,也许只能你去拿。如果这也不行的话,那就只能你自己想办法造假,或者和Boss硬刚了。”   所以你倒是说啊。   松田阵平没说,他仿佛十分相信白兰地一定能找到到底是哪个研究所在悄悄研究这种东西,还有了成果,直接跳跃到了下一步:   “假如真走到这一步,你觉得麻烦到事情处理不了的时候……如果,我是说如果,江、”   松田阵平这一次停顿了足足一分钟,比之前更低的声音传来,   “江户川柯南主动找上了你,就让他帮忙吧,他不一样、他是……”   松田阵平这回声音消失得比上一次更久。   “随便放手去做吧……”   他再次开口,咬字已经有些含糊,不再像之前那样清晰,但却多了股即将冲破压抑黑暗的、一往无前的意气:   “当你听到这段录音时,已经没有什么能限制你了。”   白兰地在沙发上坐了片刻,把最后一句倒回去又听了一遍,然后关掉,把手机扔在一边。   他在说什么鬼话,现在的限制多了去了。   两分钟之后,白兰地又慢吞吞的把手机拎回来,晃了两下。   所以,真就到最后都没说应该去哪找资料,总不可能是梦里吧。   已经在联系江户川柯南开启计划二的白兰地还是不死心,不爽地把录音又放了一遍。   开头还是那混乱的人称。   他最初听这份录音,不能相信按理说已经死去七年的松田阵平,居然在只有他和Boss的人能接触的房间中留下了一份明显是近期录下的录音。   但前段时间,他把Boss说的话,萩原研二、苏格兰、波本的态度,他消失的记忆,长期以来的实验联系到一起,得出了一个荒诞的结论。   为什么他会同意萩原研二用称呼松田阵平的昵称来称呼自己?   为什么他五年前刚见到波本,就主动帮了对方?   为什么他当初一见到苏格兰就主动和对方保持联系?   因为做这些事的人不是他,而是“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没有彻底死亡,一直存在于他的意识里,和他共用一具身体。   松田阵平是他们的同期好友,因此才一次次对他们伸出援手,和他们长期联系,也配合了组织荒谬的谣言。   那为什么boss认为他有可能知道苏格兰的真名是诸伏景光?   因为Boss也知道“松田阵平”的存在。   只是为了研究,从没有告诉过他。   该愤怒吗?   有人在他无知无觉的时候,占据了他一部分的生。   白兰地发现自己很难生出这种情绪。   他只是觉得,如果接受这个理由的话,一切都说得通了。   白兰地怀着这种心情继续听下去,试图在其中发现一点带着暗示的蛛丝马迹。   听到一半,他忽然伸手按下暂停。   【这可能会让你多受一点怀疑,不过也没办法,如果我不这么做,boss也不会相信。然后,他一定会猜到我接下来……你接下来……算了,我们?】   白兰地之前听的时候,心思都放在了松田阵平的意识可能在他的身体里这件事。   但这一次却察觉出另外一点问题。   【他一定会猜到我接……你接下来……我们?】   松田阵平从第一句话就人称混乱,根本没想过要更改,为什么偏偏在这里纠结起来了?   就像是……有谁在和他说话,忽然对他的表达提出了质疑,所以他才开始试探性修正。   可旁边根本没有第二个人的声音,甚至连呼吸声都没有。   那是怎么和他交流的?   打字……   [不是。]   一道平板而无机质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   白兰地一个激灵站了起来,抓紧了手里的枪。   [呀,你终于听见了,你是听到了吗?]   那声音中多了一点隐约的欣喜。   不,不是欣喜。   白兰地难以形容,就像他无法描述出这道声音的具体音色。明明他确确实实感觉到有什么声音在心底响起,但却听不出性别和年龄,仅仅只能用声音来概括。   明明他得到了对方的声音中带着愉快的情绪,但是仔细回忆,却发现这种感受像是凭空得出的,根本没有任何支撑,如同有人直接把这个信息灌进脑子里。   再仔细思考,他似乎、好像,也根本没有听到任何语言。   好诡异,白兰地的脊背渗出了冷汗,但是大脑却越发的清明,不可抑制地继续思考下去,直到那声音猛地打断他:   [别想了!]   白兰地骤然回神,悚然发现,他的枪不知不觉已经打开了保险,枪口抵在自己的太阳穴上。   [虽然你自己知道开枪的方向就不会死,但是还是不要开枪了。]   那声音在他心底叨叨。   怎么会有人知道开枪的方向就不会死?   白兰地还没搞清楚现状,听到这句话依然想反驳。但他看了看枪口,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直觉。   好像……真的不会死欸。   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应有的好奇。   阻止白兰地手欠的,是那道声音突兀地话:   [那我开始了。]   开始什么?   强烈的眩晕感,让白兰地的身体瞬间失去控制。眼前的色彩缭乱扭曲,斑驳地像是无数生着鳞角、触手和尖刺的异形生物纠缠在一起。   尖锐的金属刺破他的手臂,冰冷的液体流了进去,他眼前的世界逐渐清晰。   白兰地抬起头,看向给他注射药剂的人。   一个穿着白大褂,留着满脸胡子的男人落入他眼中,他的长相几乎和印象中的那人一模一样,只是比他的记忆中苍老了许多,连头发都白了一半。   白兰地怔怔地瞪大眼睛。   “诺顿。”   霍普金诺顿刚拿起手机的手颤抖了一下,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他。 第286章   上午10点, 霍普金诺顿和boss汇报完近几个月的情况后,和往常一样来到研究所。   他走进K3098专用的观察室时,没有多去看坐在床边安静呆着的卷发青年一眼,只是按部就班地查看旁边仪器上的数据。   毕竟任谁一连十几年接触同一个实验体, 而且清楚这个实验体始终处于看似可以行动但无论如何刺激都没有自主意识的状态时, 也不会每次都在第一时间先关注对方。   最早的时候, 霍普金诺顿还因为k3098强悍的身体素质给他加上束缚单独隔离,但是后来发现他根本不会做出任何反抗之后,也都渐渐去掉。   现在这间观察室的把守严格,更多是防备着有人生出异心, 想利用k3098做点什么,尤其是他那些过分狂热的同僚。   也不单单是观察室,研究所的整体安保都隐蔽而严密。   只是最近内有朗姆背叛, 外有FBI和CIA以及其他官方机构蠢蠢欲动, 不少分部都处于动乱之中,连带着也影响到了研究所。   霍普金诺顿经常过来, 能看出在这个已经被迁移到日本多年的研究所防卫和安保也不再像是之前那么严格,显得有些松懈和躁动。   可他始终没指出来,就装作和往常一样只在乎自己手头的实验, 剩下的时间两耳不闻窗外事,能摸鱼就摸鱼。   甚至偶尔他也会想,就这样一直松懈下去,直到有一天这里被发现, 组织被铲除。   可霍普金诺顿知道这不可能, 虽然组织这一年来的损失比前面近10年加起来的都严重, 但组织的大部分根基都还在,前段时间又大清理了一批卧底, 远远到不了彻底伤筋动骨的地步。   所以就算是他想做点事,也有心无力。   霍普金诺顿盯着电子显示屏,习惯性地给自己泼了一盆冷水之后,心里又有些自嘲。   他知道这只是借口而已。   找不到时机仅仅只是一方面,占据主要原因的其实是他的懦弱,是他不敢。   就这样子在组织里面一天天的装聋作哑有什么不好呢?   他又不是自己想要一直留在这里,他也想过离开,想过终止实验,只是不能走,也没资格叫停而已。   而且比起其他人的朝不保夕来说,他过的其实还算很不错了。待在实验室里,他既不像是行动组和情报组需要不断的冒险拿去拼任务,也不像是后勤或其他部门要么辛苦要么精神紧绷。   毕竟他除了研究以外什么都不会,和乌丸也算是有一些旧交情。   ——在乌丸还不是白兰地的时候,他就自愿随对方进入了组织。他跟着那个还年轻但已经展现出野心和冷酷的男人,看对方成为白兰地,成为boss,到现在已经二十多年了。   仅凭这点,只要他不出什么过分的岔子,就算这几年没有实验成果,也不会被boss放在需要清理的范围之内。   所以就这样吧。组织还在,他就活着;组织没了,他就跟着组织一起腐烂。   霍普金诺顿自我说服,但就在这时候,k3098往日里几乎毫无波动的脑电波忽然出现了异常。   这种情况在三年前松田阵平意外死亡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霍普金诺顿猛地转头,就看见k3098摔倒在地上,呼吸粗重,平时毫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可以称之为痛楚的神色。   他错愕地往前一步,但又急急扭身,先快速快速关了即将发出警报声的仪器。   如果这东西响起来,那k3098接下来一个多月恐怕都会在不断的各种刺激实验中度过了,频率却和现在的日常检查根本不能比。   哪怕霍普金诺顿很清楚k3098没有意识,根本算不上是一个完整的人,只能说是一句空壳。   但是天长日久,他亲眼看着K3098从十一二岁的男孩变成如今的青年模样,就越来越难以接受在对方身上继续实验。   趁着没有人过来,他把旁边的药剂拿出来给k3098注射,看着对方的状态真的平复下来,才松了口气。   但就在他要转身把药箱合上时,k3098那暗青色的眼珠动了动,空洞的目光忽然出现了一点神采。   卷发青年用几乎没有正常发声过的声带,不太准确地喊出了的名字。   “诺…顿?”   霍普金诺顿僵住了,白兰地也跟着闭上了嘴。   因为他发现这嗓子连念出这两个简单的音节,都显得十分扭曲古怪,完全不在正常的音调上。   明显是组织研究所内部布置的房间,比他印象中年迈许多的霍普金诺顿,   抛开霍普金诺顿当初被boss救活了,继续留在组织里这个不可能存在的可能性。   ……已经没有什么科学的解释了。   白兰地已经顾不上警惕那个忽然出现在他自己心里的诡异声音,主动开始呼唤对方,寻求解释。   ……结果被塞了一堆关于规则、回忆、时光倒流和重生的天方夜谭。   等他好不容易理清楚这复杂而庞大的信息量,才发现霍普金诺顿已经眼也不眨地盯了他许久。   “K3098?”   大胡子男人迟疑地喊出他许久未曾听过的实验编号,   “你……你刚刚是叫了我的名字吗?”   白兰地没有立刻接话,也没有动。   他看着大胡子男人纠结地走了两步,又抓了抓头发,他本来就不太整齐的发型和胡子揉的一团糟。   连习惯性的动作、纠结时的表现,都和他印象中的一模一样。   [希拉]   白兰地不太熟练地在心底念出这个刚知道没多久的称呼,   [你刚刚说这是时间回溯之前的过去,那我可以更改吗?]   希拉没能理解他的言外之意,确认真的给他分析了情况:   [按理说回到过去之后,一切行动都以过去的意识为主,你什么都做不了。但是这具身体之前面没有任何意识,所以你有一定的控制权,想做什么都可以。]   那可真是……   白兰地复杂又迷茫的情绪刚升起,希拉的下一句话又让他混乱心思全都彻底粉碎了个干净。   [反正这已经是时光回溯之前的事情了,不管你做了什么,很快一切都会结束,然后回到十七年前。]   之后希拉似乎又说了什么,但白兰地却没仔细听了。   霍普金诺顿则还在看着K3098。   K3098说出了两个字之后,就没有了任何反应,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甚至觉得自己关掉监控设备和收音设备的举动像是疯了。   但就在这时候,卷发青年转了下头,目光望向他。   “诺顿。”   白兰地这次提前做好了准备,准确喊出了这两个音。   穿着白大褂的霍普金诺顿仿佛被定住,半晌,脸颊连带着胡子都抽搐了一下,却奇异地冷静了下来。   "你是谁?"   白兰地还真被问住了。   他想说自己是白兰地,但这时候他恐怕根本没有得到这个的代号。   按照自称希拉的存在所说的,他应该能够同步到这具身体的所有的记忆。   但是这具身体似乎根本没有记忆,包括触觉味觉视觉等一切感官信息也一概没有保留,哪怕他现在的感官都很正常。   这连一块硬盘都不算,硬盘好歹还能储存内容呢,   “我是……K3098?”   最后他想起刚刚诺顿喊他用的实验编号,非要说的话,好像也只有这一个称呼能用了。但他回答后,面前的人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似的,神情无措,像是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远处有脚步声走过来,霍普金诺顿又一下子回过神,急促紧张对他说:   “别对别人开口,就装作和之前一样。”   白兰地点头答应了下来,看对方和走到门口的研究员交流。   霍普金诺顿大概是担心他露馅,再加上冲击太大,站在门口的姿态有些不自然。   反倒是白兰地自己轻松许多,因为他根本不用做什么伪装,只要他沉下心思去和希拉交流,不去刻意控制这具身体,这具身体就会自然地恢复到之前的状态。   除了,脑电波……   霍普金诺顿在其他人发现之前,直接把那个关了,用前几天的的实验数据代替,又把刚刚用掉的药剂补上。   没多久,到了吃饭的时间,白兰地惊讶地发现这具身体居然还会本能的咀嚼和吞咽。   他还挺厉害的。   就这样子混了一天,白兰地一半心思听外面的动静,一半心思用在和希拉交流。希拉有问必答,基本没有任何的隐瞒。   [你就是松田阵平。]   希拉这么说。   白兰地却没办法相信。他都能够回到过去确实让人震惊,看到已死去的人活生生的出现在他面前也让他很难冷静下来,可他确实对松田阵平这个身份一点实感都没有。   [我倒是觉得,现在这具身体更像是上辈子的我的。]白兰地反驳。   希拉却一本正经地认可,[没错,这个也是你。]   白兰地一拳打到了棉花上。   他想说他不能既是松田阵平也是白兰地,但是希拉自有祂自己的逻辑。   白兰地已经相信了对方没有恶意,但是因此却有了别的怀疑,比如说是不是希拉理解错了松田阵平的意思,所以才出现了一些误会。   总之,人类单方面觉得与非人类的交流不太成功。   第二天晚上,白兰地躺在床上,听见外面走廊里的脚步声,就已经提前看向门口,隐约有了是谁的预感。   果然,过来的人是霍普金诺顿。   白兰地凝视着从门口走进来,脸色紧绷、像是下定了很大决心的人。   “两天后,我会把你送出去。”   白兰地有种意料之中的怅然。   虽然只过来了短短两天,但是他也从研究员们的只言片语中,猜到这里的霍普金诺顿大概始终是boss亲信的身份,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被boss发现。   但昨天霍普金诺顿离开时看他的眼神时,让他隐隐意识到,霍普金诺顿还是有可能会帮他。   [希拉。]   他并未察觉自己正在以一种过分熟稔的态度倾诉,   [不论早晚,有些人总会选择走到另一条路上。]   [不好吗?你的情绪波动很大。]   希拉似乎在努力判断,   [你好像很高兴,但是好像又很难过?]   白兰地在心底嗯了一声,又问霍普金诺顿:   “那你呢?我失踪了,他一定会发现是谁做的。”   “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霍普金诺顿嘟囔了一声,“那我也不用担心你出去之后的生活常识问题了。”   却还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白兰地知道他在回避,也知道答案是什么。   霍普金诺顿会死。   “我没有打算离开。”他拒绝,“我想知道外面的情况发展到哪一步了?我听见研究员说朗姆背叛了。”   这句话让霍普金诺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真的是k3098?”   “不然呢?”白兰地反问。   霍普金诺顿缓缓道,   “我想过一些可能,但又觉得不重要,不管是哪一种,只要你被发现,等待着你的都是永无天日永不停歇的实验。你要想活下来,只能离开。我已经联系了愿意帮忙接应你的人。”   本想要反驳的白兰地,因为最后一句话愣了愣,   “谁敢帮这种忙?”   “你应该不认识,不对,如果你真的有记忆的话,可能有印象。他见过你一次。”   霍普金诺顿改口,   “他的代号是,波本。” 第287章   说到波本, 就不得不说起半年前他给霍普金诺顿带来的惊吓。   当时霍普金诺顿只是照常在实验的间隙,去常去的西餐厅吃饭。   打扮成侍应生模样的金发青年就端着餐盘自然地走了进来,将装着牛排的白瓷盘端正地摆好,又热情体贴地帮他倒了杯红酒, 才仿佛闲聊般点破了他的身份。   霍普金诺顿完全想不出来波本是怎么在boss的信息层层封锁和烟雾弹中发现了这个关键的研究所, 又精准地定位到了作为负责人的他。   “也不是很难查。”   当时那个金发青年对他露出了一个看似礼貌实际上傲慢的笑容,   “无论是多么天衣无缝的掩饰,只要发生过,就会有痕迹。而我最擅长的,就是发现别人想要隐藏的东西。”   霍普金诺顿虽然因为他的态度生出不安, 却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仍然在警告波本:   “你既然知道boss对研究所的态度,就应该知道, 这时候应该装作没什么都没发现。”   金发青年轻轻歪了下头, “比如你发现了雪莉,却没上报这件事?”   这一刻, 霍普金诺顿几乎从他身上看见了当年boss的影子。   野心勃勃,洞察力惊人且不吝于冒险。   如今的他最不希望打交道的那一种人。   但是一旦被这种人盯上,就很难再脱身了。   霍普金诺顿被迫告诉了对方一部分的研究项目。   说出这些信息的时候, 他也没有指望波本得到情报之后会放过他,他从来没听说过勒索者只勒索一次就停下的。   想想也好笑,他做了大半辈子的恶事,从来没遇到过危险, 最后罕见地发了一次善心, 却因此即将麻烦缠身。   但是出乎意料的, 波本居然就这样放过了这件事,没有在用雪莉的情报威胁过他。   “雪莉的事情, 不会再有人查到你身上。”   金发青年颇有售后服务精神地帮他收了尾,又模糊地告知他雪莉的现状不错,才露出那种冰冷的笑容,   “诺顿先生,下次这种事情可以直接找我。放心,是你出得起的价格,我只要情报。”   霍普金诺顿和波本的合作就这样开始了。   他有时“不经意”透露了一些实验室进“货”的渠道,没多久后,那些渠道就会最后出了问题。   组织的秘辛, Boss和朗姆的争端,甚至还有贝尔摩德和boss的血缘关系,也被他半是故意半是试探地全都送了出去。   但是再多的,霍普金诺顿也做不到了。他早些年处处逃避,闭目塞听,以至于明明隐约猜到了波本的身份,想添上一把火也无能为力。   没多久之后,朗姆背叛,他和波本的联系就断开了。直到前些天,他带着k3098前往东京的另外一个研究所,却被朗姆的人截杀,   波本救下了他们——事后霍普金诺顿意识到这是波本早就策划好的。波本借此机会,不仅彻底处理了朗姆,倒戈向boss,还靠近了研究所。   “波本当时看见了你。”霍普金诺顿道。   其实霍普金诺顿说的委婉了,那天波本不仅看见了,还试图和k3098搭话,直到他告知波本k3098没有意识。   霍普金诺顿的话里的信息给白兰地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但在霍普金诺顿眼里,这个自称K3098的卷发青年只是稍微恍惚了一下,就接着问道:   “那他这次知道自己要接应的人是我吗?”   已经坐在一边的霍普金诺顿往走廊上瞥了眼,确定没人之后,继续和他解释:   “我只和他说是研究所里面的一个实验体,但他估计猜到了,所以问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他问你是什么时候被送进组织的?”   白兰地对上霍普金诺顿隐约带着些歉疚的目光,猛然间意识到什么,   “你说是什么时候?”   “三年前。波本很谨慎,只有给他一个明确可查的身份,他才会相信。”   白兰地明白了霍普金诺顿话里的含义。   按希拉所说,上辈子的松田阵平死于26岁。如果波本前段时间已经看见了他的脸,然后就此去调查的话,只能会调查到三年前已经死去的松田阵平。   这样他就从一个从小生存在组织实验室里的实验体,变成了被组织迫害,假死成为实验体的警察。   而后者的待遇要远高于前者。   但霍普金诺顿不知道,波本是松田阵平的警校同期,他们两个人是朋友关系。   “波本会发现的……”白兰地换了一个解释拒绝,“松田阵平之前是警察一定录入过dna信息和指纹。”   这些话中的信息已经透露了他绝不仅仅是在研究所内长大对外界毫无所知的k3098。   霍普金诺顿深深地看他一眼,没有追问,   “不会,你们的DNA信息本来就是一致的。”   白兰地惊得瞳孔一缩,霍普金诺顿则继续道:   “你,还有一批实验体,都是二十年前美国某个非法研究克隆实验的实验成果,这个实验有上一任的组织首领和部分美国高官暗中支持,采集了世界各地各国的细胞血液等样本进行研究。但最后只有你一个人活到了十岁以上。”   “之后那个研究所被曝光,你被单独运到组织操控的某一家福利院的实验室中,后续又辗转进入K实验室,最后被现在的Boss发现。”   “你的基因信息,指纹,容貌,都和松田阵平一模一样。”   白兰地消化了好一会这个信息,脑内的希拉不在状态地与他说话,   [所以我说了,你就是松田阵平。]   不,这样反而更证明我不是了。   白兰地嘴唇动了几次,却不知道该问什么。   他今天晚上等在这,本来是想向霍普金诺顿索取关于意识转移上的实验数据和报告,这也是他来到这里的目的——虽然是松田阵平安排的目的。   霍普金诺顿的话,更让他将实验和自己的情况,联系到了一起。   松田阵平在他的身体中醒来,应当就算是成功的意识转移。   如果这样来说,假如……松田阵平意识转移的身体是现在这具本来毫无意识的k3098的身体,那是不是他就能直接完全掌控身体,达成死而复生的效果?   这就是boss在研究的项目的真实情况吗?   这其中的疑点和难以说清的事情还太多,白兰地暂且把波本放在一边,声音干涩地问:   “为什么Boss认为,意识转移实验的突破口在我身上?”   霍普金诺顿却摇头:   “不是突破口在你身上,相反,你是这个实验的源头。” 第288章   霍普金诺顿说出那句石破天惊的话之后, 像是忽然冲破了什么桎梏,整个人看上去都比之前轻松了几分,   他先让白兰地等一会,自己走出观察室, 过了几分钟之后重新回到门口, 却没有再走进来:   “出来吧, 我直接带你去看。”   白兰地跟着他走出房间,沿着空荡无人的走廊向前,接着在尽头向右转弯,走上楼梯。   他一边走一边观察四周, 却发现这边的布置很像是他在东京曾经去过的某个研究所。   除了有些细节和房间的用处不一样,整体的构造越看越像。   白兰地脚步慢了下来,旁边的霍普金诺顿察觉, 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他。   他思索了一下:“这里是不是御下屋町三丁目1134-01。”   霍普金诺顿目光里一下子多了几分纠结, “没错。”   得到肯定的答案,白兰地的心思活跃了起来。   知道自己现在所处的时间是时间倒流之前的上辈子, 而且没有他的参与,那很多情报都可能会和他印象中有所区别,所以他哪怕已经他从霍普金诺顿知道了这边组织的大略情况, 也并没有往这个方向想。   但如果这种关键的研究所的位置一致,那其他的研究所和据点的位置会不会也重合?就算只是重合一部分,那组织的走私线,各国的关系网, 暗中掌握的企业呢?这一部分的变动应该不会太大。   那把自己这些年收集来的组织的情报交给诺顿, 应该能帮上很大的忙。   白兰地想的很好, 但是很快就意识到,他手里面根本没有储存资料的U盘。   就算他的记忆力不错, 也不可能将组织那么多情报、资金链以及关系网全都清清楚楚的复述出来。   白兰地正遗憾的时候,希拉忽然在他心底出声:   [我记得,那些我全都看过。]   白兰地一下子睁大眼睛。   霍普金诺顿看见走着走着路,又忽然心不在焉地走神的青年,忍不住怀疑起自己之前的判断,这种毫无警惕性的样子,出去真的没问题吗?   他伸手在K3098眼前晃了晃,把对方注意力拉回来,才打开前面资料室的门。   “有资格登陆系统查阅档案的人不多,所以一旦留下查询记录就非常明显,我就先带你看一下这边留档的纸质资料。”   他在里面走了一圈,走到最深处几个上锁的柜子前,输入密码。取出些一看就颇为陈旧的资料。   “这是松田阵平的一些行为记录。”他递给K3098,又弯腰取出一份资料,   “这是你之前的部分脑电活动记录,你可以按日期对应一下,能看懂吗?”   “我试试。”   白兰地接触实验这么久,太复杂的看或许看不出来,但只是简单分析下脑电波的功率,还是能做到的。   他拿出这两沓故意分开装订,却明显日期是一一对应的档案翻阅,越看脸色越加难看。   白兰地的脑电波频率几乎和松田正平当时所处的活动状态是完全一致。   比如松田阵平做拳击训练或过度剧烈运动后,K3098就同步出现了在极度疲劳时才会出现的δ波,接着脑电功率值不断增加,表明脑血流量和脑氧代谢率明显增大。   霍普金诺顿看了一眼他正在看的位置,声音低沉的补充解释:   “理论上来说,只有需要调整中枢神经系统的疲劳时,才会出现这种状态。但是……你当时是处于静止状态的。”   “除此之外,Boss还多次用不同的方法对松田阵平进行刺激,而你的脑电活动特征和松田阵平当时的状态始终呈正相关。我们也利用各种机会多次测试过松田阵平的脑电波,发现你和松田阵平的两个人的脑电波一模一样。”   换句话来说,那时候的K3098就像是一个单方面接收松田阵平脑电波信息并呈现出来的接收器。   白兰地冷静地判断,   “如果仅仅只是这样的话,boss可能就会把松田阵平直接带到组织研究,而不是放任他在外面。”   “没错。”霍普金诺顿沉默片刻,才道,“Boss之所以没这么做,是因为我们做了一些测试,发现这种脑电波影响并不是单向的。”   “……什么测试?”   大胡子的研究员表情有些难看,他好几次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还是说道,   “在松田阵平十三四岁的时候,我们在K3098身边播放一些类似于‘你是杀人犯的儿子’的录音和当初他父亲因杀人入狱的一些新闻。”   “每当这种时候,松田阵平就会变得暴躁易怒,和周围人产生矛盾。”   白兰地的手抖了一下。   随着霍普金诺顿的话,他耳边居然真的响起了隐隐约约的讥讽声和机械的电子播报声,心中突兀的涌出强烈愤怒。   他压下没由来的情绪,就听见霍普金诺顿接着说。   “但也就是持续了不到几个月的时间,这一类的内容就对松田阵平的影响变小了,于是boss让人去采集新的刺激信息。”   “这也是boss把松田阵平放在外面的原因。”霍普金诺顿道,“松田阵平对单一的负面情绪抵抗能力很强,无论怎么刺激,他快则几个星期,慢则两三个月,就迅速消化掉。组织内的环境单调,可能不利于试验的长期持续。”   “而随着长期实验,组织的仪器不断迭代,测量的结果更加精确清晰之后,我们基本可以确认,这种意识的互相影响,其实是因为你们两个人脑电波频率完全一致而导致的共振。”   白兰地努力辩驳:   “脑电波是生物电流,没办法,在空气中传导。   “没错,但这正说明了,你和松田阵平体内存在某种机制,可以把脑电波转化成普通电波,并且让你们互为彼此的接收器。”   霍普金诺顿犹豫了一下,像是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Boss其实成功过一次。”   “在松田阵平26岁的时候,组织对于K3098的研究也已经到了瓶颈期,那个时候boss决定让你们见面。”   当时松田阵平正在调查组织制造的一起爆炸案。那天晚上,贝尔摩德带着K3098,伏特加单独去引松田阵平落入陷阱,琴酒在远处用狙击枪观察。   “那天松田阵平被打晕了,根本没有看见伏特加,却清晰记得伏特加的长相、代号,甚至对远处的琴酒有印象。但实际上听见和看见的人,应该是贝尔摩德身边的K3098。”   “也就是说,你们的意识在那一刻短暂地发生了互换。”   “确认这个情况的时候, Boss立刻下达了回收松田阵平的令,但是当天松田阵平意外死亡。之后,你也再没有任何反应。”   白兰地许久没有说话。   等霍普金诺顿将他手中的资料抽出时,他才猛地收紧手指按住:   “我想要看完整的实验资料,和boss现在的研究成果。”   “你只要告诉我位置就行了,我自己想办法去拿。”   白兰地不想连累霍普金诺顿,但是霍普金诺顿却耸耸肩,   “那些东西需要登录系统的权限,我就算告诉你,你也看不见,不过我可以带你去看。”   他看上去已经完全不在乎自己的结局。   白兰地自己忍不住捅破了哪一层窗户纸:   “……你明明已经怀疑我的身份不对劲,还要帮我到这种程度,就不怕我是想要拿这些去做和组织一样的事情?”   他还想知道的是,霍普金诺顿这时候到底是怎么看他的?在霍普金诺顿眼里他到底是谁?   霍普金诺顿就像是知道他想什么似的,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胡子,对他解释:   “我确实想不通你的情况。我想过你可能是松田阵平,但松田阵平不应该清楚组织内的情况。我也想过你早就有了意识,可你只接触过研究所内部,同样了解不了这么多。”   “但我已经过了非得什么都要得到一个结果的时候了。”   霍普金诺顿道,   “K3098,你从最初诞生,到存活至现在,到你清醒,身上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是不足亿万分之一的概率。虽然大部分事情都并没有最后带给你好的结果,但那是组织的问题,不是你的问题。”   “你是一个奇迹,既然如此,再出现新的奇迹也很正常,只是我们还没能探索到这一步。所以你既然认为自己是K3098,那我就这样称呼你。”   白兰地忽然的质问以他自己仓促地结束告终。哪怕脑子里面塞进去了太多信息,他最后躺在观察室在床上,先想起的还是和霍普金诺顿最后的对方。   “你看我的眼神太明显了,简直是每一秒都在对我说你希望我好好活着,你不可能利用这些作恶。”   “但K3098,其实我才是这里不应该活下来的那个人。”   “我总是给自己找借口,觉得凭我的力量什么也做不到。但现在我发现,能在死之前给他造成一点伤害,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白兰地最终也没有让霍普金诺顿立刻去查阅档案,   “那个不急,我还有别的办法。”   他改变主意,   “你和波本约的是后天吗?”   是后天。   但霍普金诺顿不是早就已经死了吗?Hiro还专门去国外调查他的情况。   不,Hiro已经……安室透心里刺痛了一下,刚刚的想法在心里消散,傍晚时和霍普金诺顿见面的记忆也再次清晰起来。   他这次答应下来,不仅仅是单纯为了霍普金诺顿许诺的情报,还有自己的私心。   他想知道,那个……K3098的情况。 第289章   约定的时间是后天, 但安室透从前一天就已经坐立不安了。   他的频频走神被来到波洛咖啡厅的江户川柯南察觉。   带着黑框眼镜的男孩神情凝重地小跑过来,扒着吧台小声问:   “安室先生,是那边出什么事情了吗?”   “没有哦。”金发的侍应生笑眯眯地糊弄。   江户川柯南不相信。   他趁安室透去后厨拿蛋糕材料,悄悄去询问梓小姐, 得知安室先生明天要请假一天。   这下子更可疑了。   江户川柯南不死心地盯着安室先生。   宾加死在八丈岛附近后, 他和灰原的身份也暂时保住了, 但朗姆想要得到的跨龄识别程序却让他们对组织内部的情况有了新的猜测。   ——组织内部的分裂已经很严重,朗姆对Boss的身份有所怀疑。   他和赤井先生确认这一点之后没多久就从水无小姐那边得到了朗姆背叛的消息。   从那之后,赤井先生就不见了身影,安室先生也消失了一段时间。但在安室先生回到了咖啡厅的第二天, 赤井先生也回来了。   被排除在外、但依然猜到他们两个人在合作的江户川柯南:笑容从脸上消失。   难道朗姆不是他发现的吗?大人们过河拆桥过河拆桥为什么这么快?   好在江户川柯南对这个已经很习惯了,他今天过来找安室透,不是因为他们私下开小会不带他, 而是另有原因:   昨天晚上,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悄悄跟着一个身份不明的背影,看见对方和安室先生见了面。   那个看上去有些微胖的背影像是被气急了, 咬牙切齿地说:   “波本,不要以为你杀了朗姆,抓住了宾加, 就能一直嚣张下去。库拉索和帕波米特他们可一点儿踪影没见到,他们两个都掌握着朗姆那边不少的情报,如果一旦投向公安……”   “一旦投向公安……”   安室先生的声音令人惊异的刻薄,还带着看好戏的恶劣,   “你却没及时发现的话, 那你就要想一想怎么对boss解释了。   “到现在你都还没确定谁有查看卧底名单的权限。”他声音骤然阴寒了几分, “你不会是等白兰地直接联系萩原研二吧?真到了那时候,我第一个送你回组织。”   那最后几个字带着杀意, 让江户川柯南当时就抖了一下,确认安室先生的意思绝不单单只是字面上的送回。   等等,这个真的是安室先生吧,不是贝尔摩德易容的吧?   江户川柯南屏息躲在角落,看着另外一人离开,还没松下一口气,留下的“波本”目标明确的往这边走来时,   他猛地被吓醒了,坐起来一摸额头,发现上面全是冷汗。   哪怕反复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梦,卧底名单的事情早已经解决,库拉索更是……为了救元太步美他们而牺牲。   可梦里的场景太真实,江户川柯南还是惴惴不安。   他真的很需要确认一下安室先生是不是本人,会不会出去一趟就忽然被贝尔摩德替换了?而且他还想问下安室先生,组织里有没有一个叫做帕波米特的代号成员。   他在梦里的时候听见这个代号,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了一个眼睛狭长,声音低柔的男人。   如果这也是梦的话,那未免也太具体了。   但安室先生听了他的话之后,很笃定地摇了摇头:   “没有。按照你梦里的描述,帕波米特与库拉索和我一样,都是朗姆的下属,如果朗姆身边真有这么个人的话,我不可能不知道。”   “这样啊……”   江户川柯南说不清楚自己的心情,那个梦虽然莫名其妙,但是仔细想想,也许也是他心里的愿望。   如果在那时候就已经察觉出组织内部的情况,那他们能做的事情就太多了,而且库拉索还活了下来,   江户川柯南本应该就此结束这个话题,但是仰起头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安室先生,还是想将那个有点荒谬的梦说完;   “昨晚那个梦里,我好像是从警察厅的方向跟过来的,我怀疑那人应该是在公安内部卧底,他个子高高的,看上去二十多岁,身形有些微胖,有没有这么……”   江户川柯南还没说完,忽然止住声音,因为安室先生的脸色骤然变得恐怖。   金发青年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确实有那么一个人,但他三年前就已经死了,被公安发现身份,自杀的。他死后,所有的信息都被公安封存了。”   一个江户川柯南绝不可能见过的人,在他的梦里出现了。   大白天的,两人忽然都觉得身上一阵寒意掠过。   可就算是他们察觉出这梦有些不同寻常,因为梦的时间太短,他们也无从去验证更多信息。   “你之后再做这种梦,一定要告诉我。”   “噢……”江户川柯南话锋一转,“那……安室先生明天去做什么?”   金发青年稍有严肃的表情因为这句话收敛,无奈的看了他一眼:   “你还真是非要知道不可。”   江户川柯南满脸期待,但最后安室透也只是简单地说他要去见一个人,如果顺利的话,还能拿到一些组织的情报。   安室先生说的时候态度很自然,但是江户川柯南却莫名觉得对方有些紧绷。   应该不是情报的问题,那就是见面的人?   江户川柯南更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是安室透先生早有准备的情况下,也不可能被他跟踪成功,想跟着对方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于是他第二天放学之后,先在波洛咖啡厅转了一圈,又蹲守在了安室先生住处楼下的草丛里。   为了第一手消息,不寒碜!   手表上的指针划过12点,安室先生的白色马自达终于出现了。   但他还没过去,就发现从车上下来的安室先生神情凝重,有些沉郁。   “谁?”   金发青年打量了一下四周,本来要打开后排的车门,忽然动作一停,目光锐利地刺过来。   江户川柯南连忙举起手,从草丛里钻了出来,讪然地挠头,   “我没想到安室先生你还带人回来。”   安室透:……   他看了一眼后车座上昏迷的霍普金诺顿,感觉更加头痛。   他一定是鬼迷心窍了。   不然为什么会在当场验证u盘中的情报时,按照K3098留在里面的“要求”,直接把霍普金诺顿打晕带回来。   确定周围除了柯南,没有其他人之后,他面无表情地把这位研究员扛进公寓。   江户川柯南目瞪口呆地跟了上去,就看见安室先生毫不避讳地打开书房里的暗室,把人送了进去,又细致地绑好。   “他是组织的人,大概15分钟以后醒,帮我看一会。”   江户川柯南明知道安室透是想知道支开他一会,但是面对这种明晃晃的阳谋也无可奈何,叹了口气答应下来。   安室透回到房间,用自己电脑再次打开了那个没来得及看完的U盘内容。   U盘中的加密文档中直白的写着:   【第一部分基本不会有错,你不信就让公安再验一遍。】   安室透刚拿到这份情报时已经看过了这,不再像第一次看见公安两个字的时候心头一跳。   他也已经知道,这个所谓的第一部分里,包括了组织在世界各国的早期据点位置,一些年代久远的财阀,传承几代的政治世家,还有组织曾经投资的无数实体企业,基本上跨度都在十五年以上。   再往后,总结这份情报的人大大咧咧地写:   【第二部分不保证对,分国家地区按存在几率大小排列,最前面几个可以先去验证一下,没问题的话,可以让公安直接去和其他国家情报机构谈判,到时候让他们自己去验。】   这一部分的内容的时间跨度基本上是在15年之内,有这几年新搭建的走私线路,各类新兴产业的公司,和更多的据点信息。   因为实在太多了,所以他直接翻到日本部分,粗略地扫过去,发现有不少都和他已经调查出来重合,还有一部分有所发察觉但没有和组织联系到一起。   详细得令人心惊胆战。   如果这些内容都属实,不夸张地说组织百分之八九十的情报都在这里了,有了这些,在迅速组织起行动,他们就可以直接截断组织的资金链和武器来源,将组织分化击破。   但……这份情报出自于谁?   当然不是霍普金诺顿,因为这个文档的最下方写着:   【把霍普金诺顿打晕带走,不然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会害死他。】 第290章   一份足以动摇组织根基的情报就摆在安室透的面前, 他心里的振奋却被另一重忧虑阻隔。   这份情报是怎么来的,真的是来自……他所想的那个人吗。   K3098。安室透在心里又默默念了一遍这个实验编号。从半年前见到全无意识的卷发青年后,这个实验编号就刻在了他的神经上,时不时的抽搐一下。   霍普金诺顿说k3098在组织被实验了三年, 安室透不知道他是一直没有意识, 还是半年前才变成这样。   但无论是哪种, 他都不觉得对方能悄无声息地从组织拿到这些情报。   而且那个家伙的性格,怎么会耐下性子做这种收集情报的事。   这念头刚冒出来,安室透就知道自己把k3098和松田阵平混为一谈了。   安室透本来不会如此,但文档中的那几句话, 那种理直气壮的态度,完全不给商量余地的安排……让他一下子想起了七年前的警校某天,松田阵平毫不讲道理地把他推搡出寝室去糊弄教官, 自己趁机把违规自制电器藏起来的样子。   真过分啊。   不管是当初还是现在。   安室透克制着情绪, 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是一片清明。   而江户川柯南正在这间不太合法的暗室中, 盯着眼前的大胡子男人沉思。   男人应该是刻意做了伪装,身上的衣服没有明显的特征。江户川柯南翻看了指缝,又仔细问了一下对方手指和胡子上的气味, 又扒拉了几下对方里面的衣领,猜测对方应该是组织的研究员。   他沉思了片刻,拿起手机,掩去真实情况仅拿对方的外貌特征询问了灰原哀。   十分钟后, 江户川柯南看向大胡子男人的目光变了。   霍普金诺顿正巧醒来, 对上一双湛蓝湛蓝闪着幽光的眼睛, 惊得一激灵。但随即,他就看清了那张脸。   “工藤新一?”   一照面面就被扒了马甲的江户川柯南:……   “诺顿先生, 我们聊聊。”他露出灿烂又天真的笑容。   安室透仔细地将情报按照国家和地区分割成几份,又将一部分交给风见裕也去验证后,发现自己超时了十二分钟,而江户川柯南却没提醒他。   他猜这两个人已经交流起来,却没着急去书房,而是戴上耳机,在手机内调出一个页面按下播放。   两倍速听完之前记录储存的音频中江户川柯南的搭讪、推理和取信后,安室透跟上了两个人聊天内容,才打开书房的暗门。   双手双脚被绑着的霍普金诺顿抬头看他一眼:   “我已经把能告诉你的事情都告诉你了,就算是你留下我也没什么用。”   “不是我要留下你,是有人想保住你的。他接下来恐怕要冒险了。”   安室透其实根本摸不准k3098要做什么,只是推测着诈霍普金诺顿,但他刚说完,就看见霍普金诺顿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你的意思是他根本没有出来,还留在那边?我帮他调出来了所有的实验报告,到时候boss一定会询问,可我失踪了,根本没人能帮他拖延时间。Boss一定会立刻发现他的问题,那他就完了。”   霍普金诺顿不可置信的喃喃,“他为什么非要留在那边?他留在那边有什么意义?”   白兰地已经听不见霍普金诺顿的疑问,如果能听到的话,他也不好回答。   一方面是他真心想让霍普金诺顿离开,另一方面则是他发现那些实验结果和结论不够。   [这个进度可能和我所知道的Boss那边差不多,但是不够吸引人,如果有一个成功案例就好了。]   [真的能成功吗?]希拉之前已经将所有的实验内容都记了下来,但语气依然有些迷惑,[你之前明明说过Boss意识转移不可能实现。]   白兰地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养成了对希拉有问必答的习惯,听见后自然地把锅推给松田阵平:   [那大概是松田阵平说的,他见识得太少了。]   其实白兰地之前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但前两天刚直面过霍普金诺顿的科学冲击,世界观都洗了一遍,他已经完全接受了新的概念,所以只剩下松田阵平一个人有问题。   这两天下来,希拉已经不再说他就是松田阵平这样的话了。   祂像是把这个区分当成了一个游戏,每次白兰地有意识地在语言中区分他和松田阵平之后,希拉都会配合。   [不要说松田坏话。]祂正色。   [不要太护短。]白兰地驳回。   [好。]希拉飞快地学坏了,[那就是松田知道的太少了,那怎么办?]   白兰地思索,[让他重新上学,不对,让他去考东都大学的研究生?]   [可是他想回爆炸物处理班。]   [那就让他一边工作一边考。]   [好办法。]   白兰地和希拉达成一致,松田阵平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而旁边的脑神经元电波检仪器,正将他紊乱而毫无规律的脑电波形以及各类神经信号,不断录入、再经由旁边的研究员分析,剥离,整合。   十几分钟之后,他漫不经心地睁开眼,就坐在用于检测的椅子上,半点不避讳地看向摄像头,冲着有可能在镜头另一边的人开口,   “折腾完了?确认出什么没有?”   听不出原本音色的电子音从旁边的播音设备中传出:   “你是谁?”   白兰地没有正面回答,第一次试着和Boss——虽然是上辈子的boss兜起了圈子:   “你难道猜不出来吗?”   他刚说完这句话,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另一个和现在十分相似的场景。   似乎也是坐在类似的检查椅上,一模一样的声音,用着比他更加挑衅的语调:   “我是谁,你难道猜不出来吗?”   白兰地恍惚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跟着声音的下一句话念了出来,   “我以为这本来就是你意料之中的结果。你们不是一直说着那句‘我们是上帝也是恶魔,因为我们要违逆时光的洪流,让死者重新复苏’吗?死而复生难道不在你的意料之中。”   这是……松田阵平的记忆。是他从全息仓中醒来之前松田阵平和boss的对话。   念出这句话的同时,白兰地忽然意识到了松田阵平的意思,他和此时的自己一样,让boss认为,实验成功了。   现在和他对话的人是松田阵平。   下一秒,脑海中boss沉静的声音,耳边的听不出情绪电子音,气息节奏毫无差别地重叠成一道:   “你是死而复生,还是根本没有死去?” 第291章   “这不是很明显吗?难道K3098还能有自己的意识?至于我为什么会在K3098的身体中醒来, 这就要问你了。”   白兰地把身上杂七杂八的东西拆下来,转了转手腕,倒打一耙,   “三年前我被炸死前和K3098遇到的那天晚上, 你做了什么?”   Boss一时没有说话, 设备中隐约传出轻轻的指关节敲击木质桌面的声音。   即使看不见人, 白兰地也知道boss大约沉浸在思考中,而这正是白兰地所想要的结果。   从诺顿口中知道三年前松田阵平曾借着k3098的眼睛看见琴酒后,白兰地就开始思考他有没有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这条实在很好排出,因为在松田阵平死之前, 他只来过两次日本。   一次是十九岁的交流会,一次是二十二岁松田阵平死亡前一天。   他知道松田阵平死亡前他们见过,但十九岁时呢?   希拉说, 见过。   白兰地重新捋了一遍他到东京参加交流会的事件。发现最大的疑点就是葛兰哈维莫名其妙地冲上来威胁他。   也是同一日, 葛兰哈维死亡,交流会仓促结束, 他从琴酒那边得知boss也来了东京。   如果boss早就发觉了两人的意识共振,那这就不是巧合,是boss早知道松田阵平也在东京, 于是亲自来观察两人见面。葛兰哈维出现在交流会上,应该也是boss的刻意安排。   交流会是一个好控制的合理场所。葛兰哈维留在一楼,随时能联系Boss,琴酒在交流会安排了人, 本人也在附近, 只要boss下令的话, 就能立刻赶到。   白兰地印象中自己在一楼转了一圈,但希拉愿意把他和松田阵平区分开以后, 却说当时是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一起在一楼,他被打晕了。   白兰地:?   他先给松田阵平记上一笔,又怀疑是葛兰哈维发现了这件事,却贪心不足想要私下实验,没有立即告诉boss。   但是boss知道葛兰哈维的性格,不可能只做了这一种安排,所以一楼大概率还藏着boss的眼睛。   葛兰哈维死后,boss立即联系他,也不是在试探他是否杀人,而是在试探他的记忆问题。   而他自以为正确的答案,完全验证了boss的实验结论。   多荒谬,多疲惫。   他所有的行动,都不过是从网中跃入网中。   白兰地有那么一瞬间,喉咙里像是被灌了铅水,呼吸都觉得艰难。   但幸好,他随即意识到,松田阵平可能比他早一步已经却发现了这件事。   松田阵平和Boss的对峙、消失,他回到上辈子……让Boss过去所做的一切,离奇地成为了他新的底牌。   因为回到这个他本来不存在的上辈子,白兰地忽然比boss多了一个优势——他了解boss,他知道boss偶尔的思考方式,在意什么,想要得到什么,也知道对方的性格和大致底线。他能保证每一句话都说在boss在意的点上,但boss却完全不了解他。   就比如他刚刚问出的那个问题。   他可以肯定,在他在十九岁前往东京之前,没有经历任何特殊实验,比如注射药剂或者脑电波方面的干扰。Boss可能最初并不认为一次单纯的见面能有什么结果,所以只是简单的测试一下。   以此类推,这位boss那天应该也不会多做额外的实验。   所以他肯定想不出来,还不好说自己什么都没做。   开玩笑的。   Boss应该一定在k3098身上放了可以监测脑电活动的仪器,就类似于他脑中植入的那种。所以现在应该是在对比那天和今天的记录。   “怎么样?”他耐心的等了几秒,又催促。   “你比我想象中更聪明。”   他听见Boss喟叹,“你醒来后,说服了诺顿带你看了过去所有的实验资料,说服了他背叛我,自己却不想逃走。”   就那么短暂的几分钟,Boss已经恢复了往日的从容:   “我只能认为,你和我有相同的目的。”   那种笃定的语气、仿佛完全看透的态度,让白兰地的脊背发麻。但他不仅不慌,反而咧开嘴笑了起来:   “是。”   “不仅如此我还不怕死,并且乐意配合你的任何实验。”   “但你却猜不到我这么做的原因。”   “这种情况下,你还敢继续下去吗?”   白兰地挑衅地问,   “你还要继续利用我,完成你的研究吗?”   “……”Boss说,“为什么不?”   白兰地留了下来,待遇却比之前的k3098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他配合实验,唯一的要求是自己也要看到每次实验的数据和报告。   偶尔Boss也会主动和他交流,因为他半点不做遮掩,所以对组织的熟悉也很快被boss察觉。   当Boss为了试探,故意提起怎么称呼他时,他没和对诺顿说的一样用k3098,也没有用松田阵平,而是恶劣的选择了白兰地。   Boss在那一瞬间的沉默,让白兰地差点没忍住直接笑出声。   等那次对话结束后,希拉好奇地问:   [他是被你气走了吗?]   [不是。]白兰地盯着天花板,心情有些复杂,[他可能是发现,我没有撒谎。]   他给希拉解释:   [我已经问过诺顿了,这位Boss篡位的时间比我印象中晚,和朗姆的矛盾也在一开始就激化了。]   [朗姆当初审时度势,先表态服从Boss,却按照与上任威士忌和上任龙舌兰联合,让Boss无法轻易动手。直到前几年威士忌和龙舌兰死亡,局势才彻底打破。]   [也因此,从十七年前,白兰地这个代号就一直空悬。这种时候,我说我是白兰地,一定会让他多想。]   希拉沉思,[他会猜到是他给你的这个代号?]   [……]白兰地沉默了片刻,艰难地动用了一下自己的情商,[……也不是完全没有这个可能。]   [你的情绪很奇怪。啊,我想起来了,松田阵平说这是敷衍,我也会。]   希拉不仅不会因为猜错尴尬,还会直接拆穿白兰地。   [不要什么都会……]   白兰地在心里嘟囔一句,生怕希拉问为什么不能会,迅速把话题拉回来,   [你说的可能性太小了, Boss没理由想到这么离奇的原因。我想说的是,组织掌握了一定的克隆的技术,而boss既然重视这个实验,就不可能不准备自己的克隆体。]   [他不会在自己身上做实验,但是对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克隆体,却不会有什么同理心。没准他就尝试过引导克隆体的脑电波。]   如果K3098能因为共振,接收松田阵平的意识,那Boss的克隆体呢?难道就完全没有可能接收到Boss的意识碎片吗?   更进一步说,现在boss也不清楚意识共振的真正机制。无论是现在的时间,还是他所在的时间,除了组织以外根本没有另外一个势力研究这方面。   这个时间点又没有一个K背锅,所以当boss查来查去,查不到任何痕迹后,有没有可能想到:K3098也可能因为Boss对他的克隆体的实验,与Boss或Boss的克隆体意识共振,从而获取了某些信息?   白兰地不知道boss会想到哪一步,但是不管哪一个,都够Boss困扰很久了。   他在这边和boss斗智斗勇的时候,也没忘了打听外面的消息。   Boss不会向他透露,但他已经被转移了好几次了,研究所的人也被换了一批,说明组织的状况并不好。   但白兰地却在新调来的医生和研究员中,发现了一位熟人。   上川直,之前在卡拉斯号上负责给他检查的医生。   那次被上川直不要地暗杀后,他暗中调查,发现他和卡拉斯号三层的一个普通船员悄悄相恋了,那个船员也是那次大清洗被他暗中送出去的人之一。   上川直和对方认识的时间不短,却始终没被船上的人发现,说明两个人都足够谨慎。   白兰地看上川直的状态,觉得那人应该也活着,所以上川直给他检查时,低声说出了那个名字。   对方的眼神像是震惊,又像是想杀了他。   “放心,我不会让你做太危险的事。”他担心上川直非要鱼死网破,补充道,“她还在等你,别做傻事。”   上川直到底还是点了头。   ……虽然手段不太光明,但白兰地得到了一个脑子好使,行动谨慎,并且能帮他打探情报的人。   [我突然发现我知道真的很多。]   实验时,白兰地躺在平整的检查专用床上,冷不丁地又一次感慨,   [我其实还知道这个研究所的暗道和自毁装置在哪,还有这一个区域的所有研究所的医用材料采买渠道。]   希拉很捧场:[那我们走之前把它们炸了。]   白兰地心动了一下,然后拒绝:   [不太好,可能会让路人受伤。]   有人向上挽了挽他的袖口,给他注射了一支药剂。   白兰地回过神,才发现实验已经结束了。   希拉分辨药剂:[和上次你自己找到注射的那个一样,镇静安定作用的。]   [嗯。]   白兰地和希拉交流时间变长,就会出现各种幻觉,他在希拉的提醒下去药品室找了找,找到了上次诺顿给他注射的那种,但只用了一次就被boss发现了。   不过他没解释,Boss也没有问,经过几次检查后,这种药就加入了他的日常药品清单。   等药效发挥作用,白兰地睁开眼,看见上川直站在他面前。   上川直说:“七个小时前,组织在几十个国家近八成的基地、研究所被同时突袭,损失惨重。” 第292章   白兰地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   “这么快?那Boss呢?有没有被抓?还有琴酒贝尔摩德朗姆死了吗?”   他下意识地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然后才想到上川直可能知道的也没那么详细。   白兰地双脚踩到地面上,将刚刚被挽起的袖子放下来,   “行了,你要是想离开的话就趁现在, 这时候Boss已经没精力再管你了, 不过组织也得罪了不少人, 一旦倒下,你们这些人在外面恐怕也混不下去,我的意见是直接自首,反正你也没做过什么。”   他说完, 身后的人依然一动不动。   白兰地疑惑回头,就看见上川直目光中带着恍然和一丝快意:   “所以真的和你有关系?你是卧底?”   “……算不上卧底吧,只是和组织有仇。”   “哈, 有仇。”上川直喃喃地念叨了一句, 忽然捂着脸笑了几声,接着颓然地放下手,   “但现在谁也走不了了。 Boss远程封锁了这个研究所,让我们给你注射麻醉剂,等人过来将昏迷的你带走。如果你想活下来, 最好趁Boss派来的人还没到就想办法离开。”   希拉问他要不要脱离过去,回到现在的时间。白兰地分了神,没立刻答应,在心里让希拉帮他记住这次的检查报告, 又随口问上川直:   “那你为什么没按照令给我注射药剂?如果我跑掉的话, 你们恐怕活不下来。”   “给你注射, 到时候我们也一样活不下来,我们知道这么多研究所的数据, Boss又不能把我们一起带走,最后只会直接灭口。”上川直说。   白兰地有些讶异地看向上川直。   “你和我想的有点不一样,很少有人在生死关头还能保持理智。”   Boss刻意没有把话堵死,就是知道哪怕只有一丝微弱的生还可能,没经受过什么训练的研究员们都会心存侥幸,先照他说的去做。   但上川直克制住了,甚至还成功控制住了其他人,没让别人人对他动手。   “我知道一条暗道。”   白兰地决定相信他一次,   “你们所有人都可以从那边撤离,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已经恢复了公安警察身份的降谷零,在刚刚被抓住的基安蒂的叫骂声中,接到了一个古怪的电话。   电话里的男人说,“我要自首……不,不只是我,应该是整个研究所。”   背景音是有些遥远的一声爆炸。   降谷零:?   他带人赶到之前,就看见了一堆人横七竖八的昏倒在货车的车厢里。   他走到唯一一个清醒的男人身边,   “你是刚刚打电话的上川直?”   “我是。”   “谁给的你我的电话?”   上川直不答反问:“你就是降谷零?”   “没错。”降谷零深吸一口气,不再和他兜圈子了,“K3098现在在哪?”   自称上川直的男人不言,旁边的公安警察要开口厉喝,降谷零一抬手挡住了。   “他可能是我的一位朋友。”降谷零看着上川直的眼睛说,“他在这种时候给了你我的电话,还不能说明这件事吗?现在情况混乱,我担心他的安全。”   上川直的神情终于松动,但他嘴唇翕动一下,却说:   “他被琴酒带走了。”   白兰地正在琴酒的车上,嘲讽琴酒。   “你居然没有逃走,真打算为他卖到最后一刻”   开车的伏特加手抖了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这句话应该由他和大哥来说吧,这个实验体去问大哥是怎么个意思?   他扫了一眼被打了肌肉松弛剂,还依然被锁住手脚的k3098,又悄悄去看大哥。   但大哥时而目光扫向路边的车辆,时而低头看放在腿上的平板,显然没有说话的意愿。   伏特加眼尖看见了平板的电子屏幕上显示的一个个被标红的据点,心里一沉再沉,也有些焦躁起来。   他和大哥这一路来到研究所时,已经好几次险些被查到,现在离开,恐怕要更难了。   果然,车没开出去半小时,各个关键路口都设了路卡,而且还有人在查验驾照,比对长相。   “大哥……”   “伏特加,找地方停车,我们分开走。”   伏特加哦了一声,把车开到一条人少的小路上靠边停下,可是等下车的时候,忽然愣住:   “大哥,你还没说在哪汇合。”   琴酒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同样被拽下车的白兰地已经看出琴酒的目的,可是伏特加这个时候还在犯蠢,就等着琴酒的答案。   最后琴酒道,“我到时候会联系你。”   伏特加这才踏实下来,转身压低帽檐离开,他穿着黑色西装的壮硕背影越走越远,白兰地看见琴酒摸了摸枪,却最终没有拿出来。   “真没想到。”   白兰地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琴酒,他靠着墙,心情有些复杂,“但你以为凭他的脑子,真能躲得开归公安的追捕?”   “那已经和我没关系了。”   琴酒第一次回答了他的话,语气中的冷酷彻底冲散了刚刚那一幕给白兰地带来的不自在的感受。   接着,琴酒带着他换了车,乔装,又更换了好几次交通工具,最终到了港口。   白兰地还以为最终的目的地是海上,没想到他们换船两小时后,又重新回到陆地上,来到深山中的某个基地。   他此前从未听说过的庞大基地。   “我本来还以为要去卡拉斯号上。”   白兰地没话找话说,掩盖住震惊,庆幸自己没有直接脱离,而是留到了现在。   琴酒却撇了他一眼:   “卡拉斯号在几年前混进去了朗姆的人,Boss便换了新的交易方式,把船沉了。”   “……那上面的人?”   琴酒平淡地回答:“当然是一起沉了。”   他们的目的地到了。   k3098的脚步却停下,琴酒转过头,看见卷发青年怔了一会,忽然笑了起来。   “我明白了。”   “我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琴酒只觉得他莫名其妙。但卷发青年没有再解释,瞥了一眼走廊尽头的阴影,自己走到实验室门口,推开门进去。   足有拳头厚的合金制门缓缓合上,留在外面的琴酒继续往前,走到拐角处,果然看见了也是刚刚赶到的贝尔摩德。   “追求意义,听起来真像是那群自诩正义的条子们说的话。”   金发女人扫了一眼远处紧闭的实验室大门,和站在门口守着的人,勾起唇角,   “像我就只好奇一件事,琴酒……伏特加去哪了?你想好怎么和Boss解释你做的事吗?”   琴酒目光掠过她肩侧有些焦黑的发尾,成功让女人的脸僵了僵:   “不如你先对Boss解释,你为什么现在才过来。”   凭他们两个人的能力都有逃掉的机会,但是谁都没有走。   贝尔摩德不知道琴酒是怎么想的,但是她自己本来是想要离开的,但Boss联系了她:   “贝尔摩德,难道你想一直躲藏下去,那可真是太狼狈了。”   贝尔摩德不怕一直躲藏下去,但她却因为这句话心中一凛,因为她知道Boss不会让自己落到这一步。   她不敢赌Boss是不是还有别的后手,如果有,如果Boss还能翻盘,那她此时临阵逃脱的行为会被算做什么?   贝尔摩德都不想承认,又不得不承认,即使到这最后一刻,Boss对她的威慑力还是如此的可怕。   但在她动身之前,她遇到了她的cool guy.   基地附近的一棵树下,落叶堆中,借由卫星远程传递信号的某个定位器无声的闪烁着。   而白兰地此时,终于正式见到了这个时间上的Boss。   一进入实验室,其实他就愣住了。   太像了。   黑发棕眸的男人坐在沙发上,即使差不多已经穷途末路,也没露出歇斯底里的模样,只是抬眸,沉静地审视着他。   之前见到琴酒时,白兰地就已经几乎分不清过去与现在。同样的东京,同样的熟悉的组织成员,如果不是刚刚琴酒说卡拉斯号已经沉船,让他清醒了过来。他险些以为这就是他所在的时间,而这一刻就是组织的最后一刻。   而如今的Boss,给他带来的冲击比其他人加起来还要强烈。   会不会他其实真的只是一个忽然醒过来的实验体,零零散散的攒了一些别人的意识,所谓的时光倒流不过是妄想。   [你怎么了?]希拉问。   [……没事。]白兰地回过神,[我只是觉得能够连看两次组织的末路,还挺不错的。]   他对着Boss开口:   “在这种时候都没忘记我,看来你的实验有了新进展。” 第293章   白兰地虽然提起了实验, 但却保持怀疑。   到了这种时候,Boss最重要的事情应该是怎么保全自己和组织,怎么可能有空去处理实验。   Boss像是知道他想什么似的,端起白瓷的茶杯轻轻吹了口气, 水雾袅袅中, 淡红色的茶汤泛起涟漪。   “你我都知道, 再做什么都无法挽回组织了,何必再为它多费心思。”   一个隐蔽的基地固然能暂时保全Boss的生,但这么多人,吃喝拉撒衣食住行都需要对外采买, 不是小数目,基本不可能不留下痕迹。   就算退一万步,基地里本身有储备粮, 用水用电也能解决, Boss也生威胁下性格大变,选择苟且偷生……琴酒、贝尔摩德, 还有其他的组织成员,这些见过血的凶徒难道就会再次隐姓埋名继续任由boss驱使吗?   不,他们一定是最先反噬boss的人。   黑暗里的人不相信情义, 忠诚只能靠利益和武力来保证。   但近二十年的积攒一朝成空,Boss居然还能耐住性子说出这样的话。   白兰地心头微跳,生出一点异样的感觉。   他无视房间内保护boss安全的几个黑西装男人,往boss的方向走去。   那几个黑西装下属想拦住他, 却被boss示意退开, 白兰地便直接坐在了沙发上:   “别绕圈子了, 直接说你想干什么。”   “耐心一点。”Boss也不恼他的无礼,“连我都不急, 你急什么?”   他教训白兰地的语气几乎和另一人毫无区别。   白兰地怔愣了一下,就又听见boss说:   “你进来的时候说的对,我的实验的确有进展。但在那之前,我们先聊聊别的。”   “我一直在想,组织这么多情报是怎么泄露出去的,诺顿做不到这一点,就算组织内有其他卧底,也没办法同时接触到这么多部门,这么多国家。那是谁给你的情报?”   Boss显然已经肯定了是他把情报透露出去的。   都已经这种时候,白兰地没必要否认,但也不会说实话,于是道,   “为什么不怀疑是你自己泄露给我的?”   他一语双关,表面上像是在重申上一次的和Boss克隆体意识共振理论,实际上说的却是将来他被boss委以重任,借此获得了不少组织的情报。   但后者boss无论如何也猜不到,所以这话听上去便不走心了许多,像是一句单纯的回怼。Boss深深看了他一眼,开口:   “你面对我似乎总是很有底气,从来不担心我会杀了你。可你在研究所呆了这么久,我却没查到你的依仗。”   此前白兰地从未听过boss坦承自己办不到的事情,今天已经一连两次了。   他恍惚之余,生出即视感。   [我感觉有点熟悉,他是不是……说过类似的事情。]   希拉没有立刻回答,但白兰地说这话时,眼前已经闪过一些模糊的片段。   他送一群孩子从暗道离开,他跑进杂物室,他对谁解释:boss对他最大的怀疑就是他不怕死的底气。   好巧,boss篡位成为组织首领时对他的疑惑,又在另一个时间点的组织的末路上听到了。   白兰地从回忆中收束心神,对上Boss探究的目光,耸了耸肩往后一靠,   “为什么一定是我有倚仗?就不能是我不怕死吗?”   他说话时又看向周围那几个勉强算是保镖的Boss下属,用他们来举例:   “你也知道这几个人不一定挡得住我吧,坐在我面前的你不是更危险?”   说完这句话,白兰地却猛地脸色一变,从过来之前就隐隐的不安感霎时间变得浓重。   Boss果然笑了起来,   “没错,那是因为我的确有所倚仗。”   “既然你不愿意直接对我说实话,那就直接开始下一步吧。”   他抬了抬下颌,墙壁上面立刻投影出几十个监控画面,每一个画面中都是一个国家的地标建筑或者是有名的景点,它们风格各异,或古朴或华丽,或奇特,但统一的是庞大的人流量。   监控画面中,人来人往,正是此刻的场景。   白兰地意识到boss要做什么了。   怎么可能,boss这时候怎么还有能力做出这种安排?   他头晕目眩,而boss的声音稳定而残忍:   “ K3098,先选十个吧,作为组织的第一批陪葬品。”   白兰地知道自己错哪了。   他利用对组织的了解,利用Boss对他的不熟悉,成功把组织推向了毁灭。   但是同样,不了解他也有不了解的好处。   如果是他所在的时间的那位boss,绝对不会想到用普通人的性来威胁他。因为在那位Boss眼里,白兰地并没有善恶观,也没有对普通人的同理心。   但是这位boss眼里就不一定了,他没有被白兰地误导过,不会有先入为主的滤镜。   白兰地和各国的间谍机构合作,试图推翻组织,还为了保全诺顿提前把人送走,单单这些,就已经让boss发现了他的破绽。   而刚刚那一句‘谁给你的情报?’就是boss最后的确认,可他却轻忽地应了下来。   他本来不应该犯这个错误,如果他隐藏的再好一点,如果他刚刚死不承认,或许现在还有斡旋的余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即使知道可能没几天以后就会时间倒流,此刻死去的人也会复生,白兰地还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boss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会,才说:   “既然你不愿意选,那就我来帮你吧。”   他在旁边人递过来的平板屏幕上点了几个地方,被选中的区域同步显示在了前方的投影上。   不多不少,正好十个,其中包括了东京浅草寺,美国的帝国大厦,英国的圣保罗教堂等等。这10个画面被放大以后,白兰地甚至能看清楚往来经过的每一张脸。   他的目光在这些脸上洋溢着快活,毫不知晓死期将至的普通人身上停驻,感觉心脏被一点点攥紧。   接着,屏幕上下晃动地推进了起来。原来所谓的摄像头居然不是固定在墙上或者什么其他物体上,而是在人身上。   他们之前交流了这么久,屏幕上的画面没有丝毫变动,说明这些人当时也一动未动。   仅凭这一个细节,白兰地就意识到这些人曾经受过多么严苛的训练。   谁能想到,boss不仅暗中藏下了这么一个庞大的基地,还训练出了为数不少的可以用于自杀式袭击的死士。   “够了,停下。”他声音沙哑,“我可以告诉你我是怎么拿到情报的。”   Boss却轻轻摇头,   “ K3098,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   “如果你还想说,可以等到下一轮,等下我们还有很多地方能选。”   一股铁锈味涌入白兰地的喉咙。   他一动不动,看着被boss选中的那十个投影画面再次被分割,每个场景又被分成了五个。   一队五人。   为了保证效果最大化,这些人明显打算在人群中直接点燃炸弹,没有生还的可能,因此也没有遮住长相。   白兰地强迫自己冷静,想努力记住他们行动时偶尔暴露在同队人摄像头中的容貌特征、身形。   Boss将这些人隐藏的很深,他除了此刻的画面以外,再没有其他可以找到这些人的方法。必须要记住,这时候记住的越多,回去找到这群人的几率才越大。   但是眼前却有50个画面,就算白兰地记忆不错,也不可能准确地捕捉到每一个可疑的身影。   他心神一绷再绷,满脑子都是该怎么记下来,希拉忽然开口了。   [你只要‘看’就好了,我到时候会把画面完整地复述给你。]   希拉说,   [别担心,我不会忘记。]   白兰地许久才道,[……谢谢。]   [不客气。]希拉一板一眼的回答,就像往常一样。   白兰地想要扯一下嘴角。   但就在这时,50个画面,同时爆发出刺目的火光。摄像头中没有收录任何的声音,白兰地却感觉一声声尖叫穿透耳膜。   [你的情绪起伏太大了,你很痛苦,我带你回去吧。]   [不……再等等……]   白兰地心绪混乱,起初甚至难以稳定地和希拉交流。   但希拉却从他的情绪中清晰地感觉到了他的想法。   [你是想要杀他吗?]   白兰地努力克制的杀意,在被点破的一瞬间汹涌而出。他沉默,以为希拉会和之前一样提醒他,松田阵平希望把boss交给法律审判。   但是希拉却说:   [那我们杀了他再走。白兰地,你不要难过。]   白兰地足足有好几秒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松田阵平要生气了吧?]他开始胡言乱语。   希拉想了想,回答:   [那是松田阵平过去的决定,但我想让你现在高兴一点。]   祂逐渐学会了从一个更细腻的角度感知人类,   [每一分每一秒对你们都很重要,而且未来和现在比过去重要。]   直到Boss开口,白兰地都能找出合适的话再次回答希拉。   Boss的声音平稳得让人反胃,   “接下来,一个问题换一个地点,怎么样?”   几分钟之后,白兰地身上多了测谎仪。   “你问我怎么知道组织的情报……”他平淡地说,“因为我另有一个势力,专门盯着组织,有人在组织内策应,有人在外调查。已经盯了十七年。别想着查了,现在除了我,没有一个还活着。”   测谎仪分析的数据显示出结果,真话。   Boss脸色冰冷,白兰地讥讽道。   “轮到我了,别说什么用地点来换。刚才不管我有没有回答你,你都会先炸掉那十个地方。”   刚刚的心神震荡过去之后。他的大脑重新活跃起来,很快分析出boss的目的,   “你刚刚不是为了威慑我,而是为了逼迫各国停止追查,主动找你谈判。你炸得越多,你手中牌就越少。”   他面无表情,   “而且现在追究情报怎么泄露已经没有意义了,直接回到正题吧,说一说你找我来的真正原因,你想让我配合什么实验?”   Boss看他的表情中透出几分不知真假的惊讶和赞叹。   “那就按你说的。”他道,“不过这就要从更早的事情说起了。”   “你对组织的了解很深,那应该也知道,我和上一任boss研究的都是如何永生,只是方向不同。”   “我们是上帝也是恶魔,因为我们要违逆时光的洪流,让死者重新复苏。”   “你既然知道这句话,那难道就没有疑惑过吗?”   白兰地心中一凛,发觉了这其中的错位。   就算是研究永生,方向也应该是不老不死。为什么这句隐秘的流传在组织内部的话,却是以死亡为前提,这根本不合理。   [为什么以死亡为前提不合理?]   冷不丁,希拉的声音在他脑海中浮现。   [不是有死亡置换吗?]   白兰地怔住,   [死亡置换?]   [噢,你忘记了。]   希拉为他解释了死亡置换的规则,又总结,   [这条规则是我破解了一部分后起的名字,不过它本来的样子,我以为你知道的。毕竟你不管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都记得这句话。]   [……什么?]   [这还是一条很特殊的、可以被普通人直接说出的规则。]   希拉轻快地道,   [我们要违逆时光的洪流,让死者重新复苏。]   记忆的闸门轰然破碎。   被阻隔在逻辑之外的真实,终于再一次向他展开。   摩天轮爆炸,死亡。   遇见希拉,签订契约。   [我可以让时光倒流,但时光倒流后,你也不会有过去的记忆,所以哪怕重来一次,运还是会和之前一样。]   ——违逆时光的洪流。   [只要你愿意代替萩原研二去死,我可以在他22岁的死亡节点,进行死亡置换,他就可以活下来。]   ——让死者重新复苏。   还有……   [不单单是死亡置换,时光回溯和死亡置换的效果叠加出了一个规则的模糊时间区域。在这段时间里,你的两具身体会判断成一具……不过你一定要在死亡置换之前选择一具身体死去。]   ——两者叠加,就是这一条完整的规则。   这一世的二十六岁,回溯后的二十二岁。   是“松田阵平”的死亡时间,也是两具身体判断成一具,他的意识记忆可以完整共通的时间。   [你想起来了?]希拉的重点在奇怪的地方:   [那我现在要叫你松田还是白兰地?]   [……白兰地。]   白兰地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茫然又震惊。他已经知道,规则有迹可循,凡是可以被希拉捕捉的,都是可以在现实中验证的。   而这句话早在上一任首领活着的时候就已经在组织流传。十七年前,连希拉都还没有醒来,就有人实现了死而复苏?   但这不是回溯前的时间吗?!   怎么可能出现时间回溯与死亡置换叠加?   最重要的是,Boss他对于这条“规则”是怎么理解的。   卷发青年抬起头,对上Boss清明的目光。   没疯,也就意味着boss仅仅只是把前半句当成一种比喻,或对后半句死而复生的注解,没有想到现实意义上的时间回溯。   白兰地历数十几二十年前最接近死而复生的事件,想起来了一件血腥旧闻:   “上一任组织首领,乌丸莲耶,四十年前,黄昏别馆。”   “他四十年前就已经快死了,所以才怒而杀了邀请过来的所有学者。但那晚之后,他又多活了二十多年。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那天之后。”Boss缓缓道,“从那时候起,上任首领就不在除了上任朗姆以外的任何人面前露面了。”   白兰地的嗓子干涩了起来。   怪不得,怪不得当初的boss篡位时,能想到李代桃僵的主意,因为上任首领本身的长相,就已经见不得人。   Boss继续道:“那天之后,他就开始研究人的意识。一连研究了十多年无果之后,他才更换了新的研究方向,建立了K研究所。”   所以不是现任Boss专注于脑域研究,而是他从上一任首领的行为中发现了蛛丝马迹,所以沿着这个方向研究。   “你说的新进展是……”   Boss轻轻敲了下桌子,   “趁着这次动乱,我从朗姆那边拿到了上一任朗姆的保留的脑电活的记录。”   白兰地听到这儿,发现自己一点都不意外。在这种极度危险的时候,还能趁公安动手之前,先解决掉朗姆拿走资料,果然是boss的风格。难怪足足七个小时之后,他才来处理研究所的问题。   “朗姆知道的太少,只以为那是他父亲的研究资料。但是我一眼就认出,那是上一任首领……四十年前死亡时的脑电活动记录。”   那时候上任首领已经濒死,因此几乎离不开各种医疗设备。   “我从中分离出来的异常脑电波型,和三年前松田阵平死亡时,你的脑电波的古怪波动十分近似。”   白兰地没有说话,但旁边的测谎仪显示的数据却不断剧烈波动,显示着他心里的极度不平静。   Boss看了一眼,悠然道:   “但是不管怎么拟合,都没办法到一模一样的程度,可能是实验数据太少了。”   白兰地打了个哈欠,   “所以你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让我自愿去死。”   “可以。”他说。 第294章   白兰地答应得很快, 但他对面的boss却没有立刻应下来。   白兰地嗤笑,   “想逼我答应的是你,现在犹豫不定的还是你,我怎么不知道你原来这么优柔寡断, 瞻前顾后。”   黑发棕眸已近中年的男人目光莫测地注视着白兰地, 神情中没有半点舒畅,   “你是本来就没打算活下去,还是……已经掌握了意识共振转移的方法,随时可以脱身?”   “都行,都可以。”   白兰地已读乱回,   “反正我承认哪个你都会继续实验,也都不会信,我们还是不要耽误时间了。”   他担心如果耽搁得太久, 会听到降谷零的死讯。   刚刚恢复记忆, 他为了避免自我认知确立的太清晰,导致被这段过去弹出去, 所以不仅不能让希拉叫他松田阵平,自己也要避免往这个方向去思考。但降谷零的死亡却必须考虑。   他不确定这时候的降谷零是不是还活着,甚至一想到这件事情, 就感觉心里发堵。   不管有没有,他现在都要尽可能的避开得知降谷零情况和死因的一切消息,免因为观测运而被运束缚。   毕竟降谷零的死因很可能是捣毁组织这种必然发生的大事,不像炸弹犯, 卧底, 车祸一样勉强可以避免。   如果毫不知情, 他反而好下手,比如提前把人打晕关起来。他自己办不到也没关系, 他还可以编一个得知组织要提前暗杀降谷零的假情报,让景光、hagi还有班长帮忙。   想到他把降谷零打晕之后,那家伙醒来有可能会气得跳脚,甚至扑上来要和他打架,白兰地感觉自己心情又好了一点。   敲门声将他从回忆中惊醒,白兰地抬眼,看见boss和敲门的琴酒去了隔壁。   这个时间点,应该是为了刚刚的爆炸事件吧,有可能是日本公安或者其他官方机构主动找上来了。   白兰地猜的很对,现在联系boss的就是日本公安。   安室透一边远程听着公安和Boss的你来我往的虚以委蛇,一边克制着烦躁,继续查看各地不断传来的情报。   本来一切都勉强还算顺利,公安几乎搜查到了日本境内大部分代号成员的下落也处理了大部分据点,但就在这时候,浅草寺发生了自杀式袭击。   接着各国都有类似的消息传来,他们不得不暂停行动,想办法与boss谈判。   谁都知道这次谈判只是权宜之计,但一天找不到boss,他们就不得不让步。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查清楚boss在哪,琴酒、贝尔摩德,还有被他带走的k3098在哪?   安室透不断地安排人搜集情报,一条条路线的排除,就在这时候,江户川柯南不知道怎么找到了他。   “安室先生,我有点事想问你。”   江户川柯南恍恍惚惚地说:   “上一次你提到的那个人。是不是叫做松田阵平?就是几年前在摩天轮上……”   他的声音低了一点,没有把话说完。   熟悉的名字和带着血腥气的地点把安室透从繁重的事务中拉了出来,安室透本想告诉江户川柯南他现在没空,话到嘴边却是少见的实话,   “我不确定,但是他们确实长得一模一样。你怎么查到他了?”   江户川柯南吞吞吐吐:   “我是梦到的。”   他在安室透错愕的目光下,尴尬地捂住脸。   天,该怎么跟安室先生说,梦里的自己不仅和松田先生早就认识,还在多罗碧加乐园把安室先生当成了囚禁松田先生的人。   他有时候觉得这些梦十分荒诞,有时候又觉得梦里的场景真实的可怕,他甚至现在都能回忆起松田阵平的容貌,和戴着口罩神情阴冷的安室先生。   “还是先不说这个了。”江户川柯南决定逃避,“我可能知道Boss的位置,但是我不确定是真是假。”   他把和贝尔摩德合作的事情告诉了安室先生。虽然他们都认为贝尔摩德大约是真心合作,但也不能排除这个位置是陷阱的可能。   不过这是他们目前唯一拿到的地点,去肯定还是要去的。   安室透迅速安排公安,江户川柯南作为透露地点的人,当然也想参与,但安室透给了他一个完全无法拒绝的理由。   “组织有一种特殊的……毒药,进行人体实验时出现了一些罕见的特例,我已经找到了一些可能保存着药物资料的研究所。”   金发的男人目光深深,   “我也可以让公安去仔细搜索,但有些东西,我觉得还是永远消失,不被人利用比较好。柯南,你觉得呢?”   江户川柯南无言,如果不想让那种药物被比我用心的人拿到,确实没有比他更适合做这件事的人了。   他只能答应下来,“好,我去处理。”   于是安室透带人前往boss可能在的位置。   一座深山中的基地。   而这时候,白兰地已经配合地跟着boss安排进来的研究员走到实验室中。   希拉正在他心中发问:   [你已经知道boss的底牌,可以离开了,为什么还要等配合实验?这个实验结束你的这具身体会死吧?]   [现在死了,总比之后再无知无觉的被实验好。]   白兰地任由研究员给他加上束缚,心里则继续回答希拉,   [而且我也想知道会发生什么,boss说的意识共振是怎么回事。]   [按照boss的意思,意识共振实验的源头并不是我,而是上一任首领乌丸莲耶。]   [乌丸莲耶可能在黄昏别馆做过某种实验,或者是发生了某种意外。总之,结果是他在濒死的时候与另外一人发生了意识共振,并且在另外一个人的身体中活了下来。]   Boss和上任的乌丸莲耶,都认为意识共振可行,是因为乌丸莲耶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但是你没办法验证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希拉说,[我也不能让你看到你不存在的过去,如果看到了,你会疯的。]   [我可以不看。]白兰地道,[但是希拉,我知道你提取规则可以只提取概念,无视物质条件。就比如柯南是在服用了a药之后变小,而我不需要服药也可以回到十二岁。是这样吧?]   [对。]希拉肯定。   [所以说,不管当初乌丸莲耶是使用了药物还是仪器,是蓄意实验还是单纯的巧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因意识共振而提取的那条规则。]   【违逆时光的洪流,让死者复生。】   研究员拿着什么仪器要贴在他手臂上,白兰地低头看了一眼,接着才在心中继续道:   [但是希拉,这条规则有点不太对劲。]   希拉思考:[是因为它同时涉及了时间和运吗?其实不止一条规则同时涉及……]   [也不是。]白兰地实际也还没想清楚,他一边整理思路,一边尝试组织语言,   [对你来说,一条规则同时涉及两个方面或许很正常。但是对于我,从人类的角度来看,这就意味着乌丸莲叶通过意识共振死而复生的那天晚上,也发生了时间回溯。]   意识共振是怎么发生的,又是怎么样的一种状态?   白兰地唯一能参考的就是自己的亲身经历。   时光回溯后,他22岁时,作为白兰地来到东京遇到了刚刚当上警察没多久的松田阵平,两具身体相遇。那短暂的不到一天的时间里,他的意识完整,神志清晰,同时影响控制着两具身体。   单纯的死而复生也不会出现意识共振。   单纯的时光回溯也不会出现意识共振。   只能是在时光回溯期间,本该死去的活下来,本该活下来的死去,才可能会发生意识共振。   [你不觉得这个说法有点……有点……]   有什么想法就要从脑子里浮出,白兰地却忽然耳中嗡鸣。   他恍惚地发现,眼前的景象忽然像是水泼过的彩画,颜色一点点的晕染混合,光线盘踞在天花板上,向他伸展触手。   ……什么?他想什么来着?   白兰地的思绪卡顿了一下,忽然忘记自己想说的结论是什么了。   [希拉?]   他下意识地念了一声,却只听见了一些杂乱的类似海啸的声音。   但白兰地愣了两秒,根本没反应过来自己其实没有听到希拉的回应,迷迷糊糊地接着整理思路:   [这条规则不太对劲。]   他完全忘记了自己已经说过了这一段,接着往后思考,但他本来就思维活跃且发散,即使思考同一件事情,角度也已经和之前截然不同:   [希拉,我记得你说过,你为了让时光倒流,用了好几条规则,是不是其中就有‘违逆时光的洪流’?]   [那‘违逆时光的洪流’既然可以单独提炼出来,用在时间上,说明它不只是死而复生的前提,它客观存在,而且和‘成年人可以变成国中生’的存在形式不一样。]   耳边的杂音更重了,白兰地试图让希拉帮个忙,但似乎没什么效果。   白兰地也不在意,继续专注地分析:   [‘成年人可以变成国中生’是个体的时间倒流,‘违逆时光的洪流’和它不一样,所以……]   所以……所以什么?   即将得出结论的白兰地又卡顿了,明明感觉真相就在眼前,他的思路却像是陷入了沼泽,稍微一动就要下陷沉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白兰地再次回神,从新的角度分析。但是没一会,在即将得到结果时,又陷入了思考忘记思考忘记的循环。   而旁边的仪器上,他的脑电波变得越来越诡异混乱,本来在等待boss回来的研究员吓了一跳,急匆匆冲出去找人。 第295章   “那个……降谷先生, 刚才的安排可以吗?”   公安不需要像是之前琴酒带着白兰地过来时一样隐藏行迹,所以前往的速度要快上几倍。   眼看着已经快到目的,风见裕也却发现自己一向最认真的上司,此刻有些神思不属。他将公安的人手安排下去, 旁边的降谷先生依然一言未发, 让他有点心里发虚, 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但他以为在走神的上司,只低头看了看平板上的地图,就直接道:   “西南侧可能有条小路,你在那边再补上一队人。”   “原来您一直在听……啊, 我不是指责您的意思!对不起!”风见裕也下意识说出口,然后在降谷先生的目光中慌乱解释。   “不用道歉,给你这种错觉是我的问题, 我刚刚确实在你说完之后想了别的事。”   降谷零揉了揉眉心, 江户川柯南刚刚说的那句“你是在找松田阵平”一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的手伸进兜里,摸到了一个硬质的长条形物品。   那是霍普金诺顿那天带出来的u盘, u盘里的东西已经转移出去清空了,但是他却把u盘留在了手里。根据霍普金诺顿所说,这个u盘是k3098整理的, 可是那人说话的语气却和他印象中的松田阵平一模一样。   除此之外,还有江户川柯南这几次做的梦。   江户川柯南的梦里,有活着的萩原研二,活着的松田阵平, 有依然在公安卧底但是却已经被梦中的他发现身份的“长谷川和辉”。   如果只是前两人, 降谷零还能说服自己, 那只是一个荒诞的梦。但导致hiro身份暴露的组织卧底“长谷川和辉”的已死,档案被公安封存。   江户川柯南自己也承认此前从来没听说过此人, 却精确地梦到了对方的大致体型,还知道对方身处公安。   “风见……”   正在通过后视镜偷瞄自己长官的风见裕也一激灵,连忙回应:   “在!”   降谷先生问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说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在梦里看见了另外一种和现实中截然不同的事情发展,本应该死去的人活着,而你在梦中还见到了现实世界里从来没见过的人,而那人还刚好是真实存在。”   “平、平行世界?”   降谷先生一看过来,风见裕也就又开始恨自己的嘴快了,“我是说,以前就有科学家提出了这种理论,游戏和小说里也……啊,不是,是科学杂志上有写过……”   但降谷先生没有因为他无厘头的话生气,反而低头笑了一声,“你说的对,我最近也查了许多资料,这种可能性是最高的。”   而且他已经从组织的研究员口中问出来,霍普金诺顿对他说谎了。k3098在组织的时间远比松田阵平牺牲时间要长,而K3098,是在近期才苏醒的。   k3098很可能是松田阵平,但应该不是他认识的松田阵平。   不过即使如此,能见一面也已经很好了。   等把人救出来,他可以问一下对方是怎么过来的,还能不能回去。如果可以,他还想问问对方,既然长谷川和辉的身份已经被他们掌握,那是不是意味着……hiro也活下来了?   车停到预定的位置,降谷零带着人赶到基地附近贝尔摩德藏下定位器的地点时,正好收到了组织boss和日本公安谈判暂停的消息。   黑田管理官给他打来电话,   “上面得到了一些风声,得知组织里可能有一个特殊的实验体,强调尽量把人活着带回来。”   降谷零的目光冷下,   “把被组织非法囚禁的人质带回来本来就是我们应该做的,不需要特别说明。”   黑田管理官道:“现在各地都有从组织解救出来的人质,人数众多,也引起了不少舆论关注。上面大概只是提醒你行动也务必谨慎,以最小伤亡为目标。”   这是在暗示降谷零如果真救出什么人,可以暂时不上报,后续再安排成其他地方据点解救出的人质,免得被盯上。   降谷零心中松了口气。又听见黑田管理官声音低沉地道,   “还有,行动前务必要保证组织首领无法安排下一次爆炸,如果实在没有把握,就不用贸然行动,继续等下一次谈判。”   “……嗯。”降谷零想了想,“我打算先单独潜入进去想办法和贝尔摩德取得联系,看有没有办法提前找出那些听于boss进行自杀袭击的人。”   “这很冒险,如果你被发现的话……”   “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等挂断电话,降谷零转身对上风见裕也的目光说,   “接下来就交给你了。一切按之前的安排行动,如果有办法,我会传消息给你。”   他沉默片刻,又道,   “如果我没能出来,就帮我去我那几个朋友的墓前说一声,省得他们埋怨我。”   又把k3098的事情交代给风见裕也后,降谷零独身往密林中基地的方向走去。   而基地里,白兰地身边围了一圈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   但平躺着被牢牢束缚在实验床上的卷发青年茫然无觉,安静地注视着天花板,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仅有怪异扭曲的脑电波,还能证明此刻与之前k3098近似无意识的状态不同。   不,还有那双暗青色的翻涌着漩涡、像是深渊般的眼睛。每一个和他对上目光的人,都在短暂缓神后不安地避开。   除了Boss。   Boss让其他人退开,站在k3098旁边,居高临下地与那双近乎诡谲的眼睛对视。   他稍微晕眩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稳定地喊出对方的实验编号:   “k3098。”   卷发青年毫无反应。   “Boss……我们刚刚试过……”旁边研究员小心翼翼地开口,“不管是针刺还是电击,或者叫实验编号都没有反应。”   结果黑发棕眸的中年男人沉吟了片刻,念出了一个他们从未听过的代号:   “白兰地。”   卷发青年的眼珠忽然动了动。   周围一圈研究员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动也不敢动地盯着实验床上的 K3098和旁边的脑电图。   脑电图上的波形逐渐趋于平稳,虽然依然不间断地有异常波形出现,但是没有之前那样毫无规律。那双眼睛也从混沌的状态脱离,但依然有些涣散失焦。   “你可真让我吓了一跳。”卷发青年迟缓的出声,语调散漫中带着些许含糊不清,“你怎么想到喊这个代号的。”   Boss不答反问,   “这是一个心里暗示?”   “你就非要掌握每一次对话的主动权不可吗?”   卷发青年不客气的话语让研究员们吓得都退了一步,但boss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   “总不能让一个连眼前有什么都看不清的人来领路。”   “你说是不是?我的下属,我亲自任的……白兰地。”   话一出口,卷发青年猝然瞪大了眼睛,朝Boss的方向看来。   “你说什么?”   “Boss要现在杀了k3098?”   降谷零的声音只是稍稍有些不稳,同在房间里的金发女人狐疑地眯起眼睛:   “波本,你不是来想办法查boss预定爆炸袭击的地点和那些死士的下落吗?”   “当然是。”他挑眉,“但你刚刚不是说,Boss第1次引爆炸弹是和k3098在一起吗,他没准知道其他的地点。”   “那你就不要想了,现在boss就和k3098在一起。”   贝尔摩德审视地看着他,“K3098难道和公安有关?”   金发青年半点不像公安,依然和之前一样滑不溜手,半点多余的信息不肯透露,反而含笑道:   “和公安有关的是你,你看,我的身家性就系在你身上。如果联系柯南的是别人,我可不敢过来。”   贝尔摩德信他的花言巧语就有鬼了。   她虽然告知了柯南地点,但却没打算自己掺和进去,只打算伺机逃跑,谁能想到来的是波本这条毒蛇。更没想到波本居然敢只身犯险,直接潜入进来。   事已至此,贝尔摩德知道自己没办法脱身,只能交代了一下目前基地的情况,想让波本先按兵不动。   结果最后被说服的却是贝尔摩德。她将波本易容成一个身形相仿的研究员助手,趁着对方出来上拿东西时把人打晕,把波本替换进去。   如果波本被发现……那她也完了。   贝尔摩德面无表情,转身去牵制琴酒。   而扮成研究员助手的降谷零刚进来,本来站在门口的两个黑西装就将门关紧,而这两人手里的枪,居然是拉开了保险的。   降谷零心里咯噔一声,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但肌肉还未绷紧,就敏锐地察觉出其他穿着白大褂的人惶恐不安的态度。   意识到不是针对自己,降谷零便又恢复刚刚的状态,装作毫无所觉的样子,垂着头走到那个助手本来的位置。   身边的研究员脸色灰败看他一眼,这一眼中带着极为复杂的含义,大意是你这个倒霉蛋怎么自己回来了,回来了就回来了吧,反正跑也跑不掉。   降谷零接着装傻,但已经猜到大概这里面的状况在短时间之内出现了什么剧烈变化,以至于这些人觉得boss可能要灭口。   不过就算知道了,降谷零也不能退出去了。他稳下心神,装作不经意间抬头,目光却一下子凝固在了前面。   那里,一人站立,居高临下的俯视。   另一人手腕和脚腕皆被束缚,平躺在白色的实验床上。   躺着的那人用他曾经熟悉、如今听来却恍如隔世的嗓音说:   “你既然猜到我是你在平行世界的下属,那为什么不问问你自己的结局?” 第296章   降谷零被boss的话炸得差点没控制住表情, 但他只克制了一瞬,就放任自己流露出震惊。   因为实验室除了boss,其他人没有一个稳住的,他在其中半点也不显眼。   没等他想清楚平行世界的松田阵平怎么可能会是boss的下属, Boss已经对着躺在实验床上的……松田阵平开口:   “既然如此, 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 怎么样?”   卷发青年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又补充,“但你先回答。”   降谷零嘴角差点抽搐了一下,这时候争个先后有什么意义, 刚刚你问出来的根本就不算一个问题, Boss完全可以规避所有信息。   他无奈,但boss居然没有回避, 反而还做出思索的神情: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奇这件事。但如果你真想让我猜的话, 我也可以回答你。”   “你不怕死,是因为你有回去的办法。你能将自己在另一个世界的组织的情报用于这边说明两个世界的发展大致一致, 但你看到听从我令自杀式袭击的死士后又十分震惊,就说明你也不是完全知道我手里掌握着什么。”   “你配合实验,是希望拿到可以胁迫另一个‘我’的结果, 自愿跟着琴酒过来,就是想要知道我手里还有什么底牌。那你的世界的‘我’现在是什么情况,已经清楚明了。”   松田阵平脸上的表情随着boss的话语消失,降谷零的心也一沉再沉。   这是降谷零第一次见到boss, 即使在组织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boss的可怕, 但此刻亲耳听见对方不疾不徐地将松田阵平的目的一条条捋清, 他心中还是生出了更深的悚然。   “现在轮到我问了,既然你提了一个简单的问题, 那我也问一个你能轻易回答的。”   Boss说,“你说你是白兰地,但白兰地是松田阵平还是k3098?亦或者都是?”   降谷零睁大了眼睛。但躺在实验台上的松田阵平却已经平静下来,   “……都是。”他道,“你不是已经知道意识共振是怎么回事了, K3098和松田阵平从头到尾就是一个人。”   当他把这件事情用科学的角度解释出来之后,忽然感觉到之前隐隐约约就存在的世界压制忽然一轻。   即使希拉没有告诉他,他也忽然了悟,就算这时候他承认自己是松田阵平也没有关系了。   “好了,我来提问。你明知道我的目的,为什么还要配合我?”松田阵平提起点精神。   黑发棕眸的男人失笑,   “我为什么不配合你?我早就说过了,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至于另一个‘我’,他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   “白兰地,我们才是没有利益冲突可以合作的人。我知道对这个实验了解的比你表露出来的更多,如果你愿意真正配合我,我可以教你怎么彻底地杀死另一个‘我’。”   他居然能在明知道松田阵平是放出情报摧毁组织的关键后,依然毫无芥蒂地向松田阵平抛出了橄榄枝。   冷酷、而精准。   简直像是不受任何感情影响的机器。   松田阵平心里却只有不出所料的感觉。   果然,只要利益足够,另一个自己也能当做筹码, Boss本来就是这样。不然难道他还会为另一个自己着想吗,稍微想象一下这个情景,他已经汗毛竖起来了。   但合作……   算了吧,他现在更想知道一直联系不上的希拉是怎么回事,还不如早点死回去。   他正要拒绝,开口前随意挪了一下目光,扫过站在不远处战战兢兢的一圈毛边人形半融化玻璃,话就卡在了喉咙里。   为什么有一个人形上面,有降谷零的特殊标记?   要了,实验室里混进来一个降谷零!   本来对他威胁力度不大的boss的目光,忽然变得灼烫起来,松田阵平僵硬地回答:   “我考虑一下。”   Boss允许了,模糊不清的人影走出去。   松田阵平身上的束缚没有被立刻解开,和被严密监控的研究员们一起被留在了实验区域。   能被boss留下来的研究员大概抗压能力都还不错,只是短暂的慌乱之后,就该干什么干什么有用的人不一定会死,但是这时候惊慌掀起骚动的人一定会立刻被杀。   而且,谁不好奇平行世界?   松田阵平躺着,能感觉到不断有夹杂好奇的恶意目光扫过他身上。   只除了那一道。   他一直耐心地没有和对方有任何互动,任由研究员给他身上贴上各种贴片,或者涂抹上什么,不断的测量各种数据。   半个小时后,他被注射了强效的肌肉松弛剂和平时用的精神类药剂,被带到了一个单独的房间关押。   再半小时,降谷零带着食物和水走了进来,   “我不吃。”其实还有点力气,但是装作没有力气的松田阵平遵循人设直接拒绝。   然后,某个混蛋居然一副被他吓到不敢靠近的样子,犹犹豫豫地看了眼门口的黑西装:   “刚刚测出他的血糖偏低,如果再不吃的话可能会晕过去。要不然您帮……”   “你直接喂他。”   松田阵平:……   他看着这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助手走过来,半蹲在他面前,硬生生从这张平平无奇的脸上看出一点恶劣。   “……张嘴?”   松田阵平拳头硬了。   而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了希拉的声音,但是那声音模糊而飘渺,像是下一秒就会消散。   [……松田阵平?]   是松田阵平,而不是白兰地。   而且希拉喊他的语气,带着他从未听过的不确定的迷惑,就像是祂认不出来松田阵平似的。   松田阵平怔住,还未来得及回应,就听见希拉说:   [我刚刚忽然发现,我们的契约不见了。]   契约怎么会不见?希拉设定的契约怎么可能会忽然消失?   松田阵平顾不上用眼神杀死将三明治怼在他嘴边的降谷零了,在心里迅速问希拉:   [是我想到规则时消失的吗?]   [我是那时候发现的,但契约应该在更早的时候消失了。]   松田阵平和希拉的关系现在早已经不靠契约来约束。就算是没有这份契约,希拉也会帮松田阵平,松田阵平共享感官也不仅仅是当做希拉帮忙的代价,而是完全自愿。   因为这,希拉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契约的消失。一直到刚刚松田阵平的思考引动规则,希拉要借着契约锁定松田阵平,试图帮忙遮掩时,才发现了问题。   [……]   无意识咀嚼食物的松田阵平听完了希拉的解释,冷不丁想到了一件被他忽略的事情。   他手指颤抖了一下,急促地问:   [希拉,这个时间点,你是不是应该已经苏醒了?]   [啊,是的。]希拉说。   [你对我说过,时间对你来说不是线性的,你也不会被时间束缚。那……这个时间点,还会有另一个过去的你存在吗?]   换句话说,那个刚刚苏醒没多久、还在纠结于个体时间倒流规则,不认识松田阵平也没有和他签订契约的懵懂的希拉,还存在吗?   [不存在。]   希拉起初并未意识到松田阵平话里潜藏的不安,   [无数时间上,都只有一个我。从我将意识投向这段时间线开始,这段时间上将只有我……]   祂解释着解释着,忽然顿住。   松田阵平在这一刻,终于知道他刚刚不断忘记不断模糊的是什么了。   是世界对希拉的陷阱。 第297章   希拉是超出松田阵平过去认知的常理的存在, 世界规则也是,再加上思考时所受的限制,就导致了希拉所告知他的,基本上就是他所接受的全部信息。   直到今天, 他才因为boss的话, 第一次主动分析起了希拉可能都没有深想过的规则背后的意义。   希拉所破解的规则, 都是在过去或者是未来发挥过作用的。而与意识共振有关的那条规则,同时与时间回溯和死而复生相关,这种时间回溯又不是个体的时间回溯,那就只能是大范围的世界时间回溯。   所以, 希拉带他回到过去,不是第一次时间回溯。   那上一次时间回溯,是为了什么?   松田阵平只能想到一个答案。   世界诞生规则, 希拉吞噬扭曲规则, 也许他们天生就是站在对立面的。   [希拉,你知道世界可能在针对你吗?]   结果希拉沉默了一会, 居然说,   [我知道。]   在松田阵平的震惊中,希拉解释起了距离现在已经有一段时间、但是他们一直没来得及交流过的事情。   [你还记得那次你说完漫画之后我离开吗?]   [记得。]   那次一直到松田阵平因为hagi喊出他的名字而醒来, 希拉都没有回来。   [我本来应该随着吞噬破解逐渐变强,但实际上,每一次规则给我带来的力量都不多。我之前以为是世界太弱了,直到你发现了‘漫画’, 我才意识到我破解的规则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本源规则。而是世界将一些信息向另外一个世界投射出去, 被另一个世界频率契合的人接受到之后, 画成了‘漫画’。漫画在另一个世界获得了极大的承认,汲取到力量后, 被世界反向回收,借此在本世界构造出来了新的规则。]   松田阵平一下子理解了祂的意思。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本身并不是漫画,而是覆盖了一层虚假的漫画的规则?]   [对,不过不是完全的虚假,只要被世界承认,只要发挥了作用,就是真实存在的规则,同样蕴含着世界本身的力量。但是没有那么强,而且还受到世界本源规则限制,所以我才始终只能影响你一个人。]   希拉的声音越来越不清晰了,松田阵平要全神贯注才能勉强理解其中的意思,   [之前你觉得世界的时间变得混乱,而其他人都知道每天的日期,只有你不知道。也是因为世界其他人同时受世界规则和漫画规则的双重影响,只有你因为我,被世界排除在外,无法接触到真正的时间规则。]   换句话说,希拉被世界骗着吃了很多年的假套餐,松田阵平也一样被世界当做希拉的同伙,关在了真实的世界规则之外。   这就说得通了。   也许在他们不知道的那个过去里,希拉懵懂地醒来,凭借本能去破解规则壮大自身,未曾在意过世界会变成什么样,更从未察觉人类的存在,更别说与他相遇。   祂只是变强。于是世界为了自救,选择了回溯,选择了‘漫画’。   [我那天本来很生气。但我发现,漫画规则已经在一年前完全和世界融合了,我如果强行撕开‘漫画’规则,世界也会撕裂,那你也就死掉了。]   [如果我破解完全部的规则,真的会导致世界崩塌,那世界想办法欺骗我,在你们人类的话里叫做自救吧。]   [所以我就不想和它生气了,就直接回来了……]   而希拉回来时,松田阵平正好快要和BOSS对峙,甚至没来得及问问祂当时为什么消失这么久。希拉也将这件事放在不太重要的分类里,暂时搁置。   但希拉放过了世界,世界针对祂的陷阱却没有停下。   已经因为时间回溯被覆盖的过去,已经被观测的运,无法被更改,这是世界的规则。所以松田阵平此前回到过去时,只能旁观不能改变任何事。   但k3098不一样, K3098本不应该存在,却因为希拉扭曲规则而诞生,所以松田阵平才想出了这个让失忆的自己回到过去想办法拿到实验数据的办法。   希拉对规则的扭曲,也成为了困住希拉的陷阱。   [那你呢?你会怎么样?]   希拉会不会因此……   松田阵平的心一下子狠揪起来,接着,从祂模糊而断续的声音中听出了难过,   [如果这条时间线继续延续下去,我马上会重新沉睡……我再醒来……也不会记得这次苏醒发生的事了。]   松田阵平一听到不会彻底消亡,骤然松了口气,但是听到后面,心又提了起来。   先不说希拉会忘记他,只说希拉本身。   世界针对希拉,是因为担心希拉无限制的吞噬破解规则导致世界崩溃,但松田阵平知道希拉不会这么做,起码他认识的希拉绝对不会。   希拉已经看见了人类,希拉愿意和他同行,甚至愿意为了他放弃对世界发泄怒气。   但如果希拉沉睡再苏醒,重新醒过来的希拉,还会有这些认知吗?   松田阵平心知这可能性不大,但是又不能和世界规则讲道理。   他烦躁不安,就听见希拉继续道,   [我刚才尝试了一下……回溯后重新发展的那一段时间,就要被抹消了……]   松田阵平的思绪一下子凝滞了,没入无光的深海,窒息且动弹不得。   等等,等等!   不可以,绝对不行!   空旷而狭小的房间里,本来还气势汹汹瞪了降谷零一眼的卷发青年,忽然低下头像是陷入沉思。   降谷零怔了怔,把三明治递到他嘴边,卷发青年确实吃了,但是那双暗青色的眼睛中却少了一分灵动的神采。   他看得心中一紧,以为松田阵平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但接着又意识到,这状态明明就是他半年多以前第一次见到k3098的样子。   那松田阵平的意识呢,难道是回到平行世界了?   如果是这样倒也可以,降谷零起先本来有些问题想问问对方的,但是当他假扮成研究员助手,得知就在这短短半天之内他们在松田阵平身上进行的实验后……如果这是交流的代价,那降谷零宁可对方从来没出现过。   但降谷零也担心松田阵平不是回去了,而是单纯出了什么问题。   他谨慎地挡住门口两人的视线,触碰了对方几下,想要想试试能不能让对方回神,结果卷发青年忽然抬头,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去给我拿一支药。”   松田阵平声音沙哑地说。   降谷零僵住。   门口的两个看守听见里面的响动,再次望进来,就听见K3098神情散漫,语气却带着威胁的意味:   “连Boss都没限制过我的药,你们要违抗他的令吗?”   那个八成是被排挤过来喂k3098食物的研究员助手声音颤抖,“那、那我去拿?”   “不……让别人去。”   卷发青年恶劣地扯了扯嘴角,   “你不是喜欢喂我吗,那你接着喂。”   k3098对着他们扬了扬下巴,颐指气使地说,“你们去。”   他如果只是一个阶下囚,当然不能这么使唤。看守他的人,但偏偏他的身份还不只是阶下囚,而是Boss点明要合作的人。   黑西装倒是不怀疑他想和那个研究员助手单独密谋,这些人能被带进这里就已经被查得清清楚楚,根本不可能有对外泄密的能力,更别说这人已经害怕到颤抖。   两人分出一个离开,被留下的那个一开始还谨慎的盯着,但是看到K3098明显是在故意恐吓那个研究员助手后,就也失去了兴趣。   而在他视野的盲区,两人其实一直在用公安的暗号交换信息。   没错,公安的。   降谷零感觉另一个世界松田阵平的身份越来越玄幻了,这该不会是是他自己泄露出去的吧?   ‘你刚刚听到了吧,我是另外一个世界的Boss的下属。’松田阵平甚至还给自己找了一个开场白。   ‘我还听到了你说你既是k3098又是松田阵平,什么意思?’   降谷零看见松田阵平对他咧嘴笑了一下,快速地做出了一个口型。   ‘我骗他的。’   降谷零还未理解他是指哪一句是撒谎的,松田阵平已经继续道:   ‘你还记得组织那句话吗?’   他看见松田阵平被三明治挡住一半的嘴唇,又一次小幅度地动了动:   ‘我们要让时间倒流,让死者复生。’   他说,‘它实现了。’   降谷零分析出了松田阵平话里面蕴含的含义,但是却无法相信自己分析出内容。   他一动不动,看着一句句抛出荒诞不经的话的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坚定、毫不避让地与他对视,   ‘萩,景光,班长,这次活下来了,刚刚被炸死的人,这次也会活下来。’   这次活下……来了。   这次。   降谷零好半晌才能给出反应,   ‘这也是组织的研究成果?’   卷发青年目光闪了闪,露出有些嫌弃的表情,   ‘不全是,但最终因为组织实现了。’   走廊上,另一人的脚步声已经响起。两个看守人都在的话,他们交流会变得困难许多。   ‘我需要你帮我。’松田阵平快速说,   ‘你要我做什么?’   ‘你有可能会……死,或者一定会。但我保证……’   降谷零拿着三明治的手抖了下,然后一抬手,把最后剩下的那块三明治直接塞进他嘴里,平静地做出口型:   ‘这种时候,你还在废话什么?想挨打吗?’   猝不及防被塞了满嘴三明治的松田阵平:?   等我回去一定要揍你!   半分钟后,另外一个黑西装带着药回来,递给那个研究员助手时,发现对方手心都是汗水。   他有点警惕,却看见对方大松一口气,急匆匆给k3098注射之后就慌慌张张离开了。   等那个研究员助手走后,黑西装问了旁边的同伴,才知道刚刚对方被k3098折腾的凄惨。   之后几个小时,基地里没发生任何异样,但降谷零的消息已经无声无息传出去。   仅传给了江户川柯南一个人。   但江户川柯南不敢相信。   他用降谷零告知给他的那些爆炸地点作为交换,和霍普金诺顿见了一面,并且得到了一个单独聊天的机会。   “诺顿先生,我想问你一点事。”   黑发蓝眼的小男孩乖巧的提问,但霍普金诺顿可没忘记他上次是怎么用这一副假装卖萌的笑容把他的情报都套出来的。   他冷着脸想让自己显得不好惹一点,但崩了两秒之后,又觉得实在没必要,人都已经在这里了,还有什么非隐瞒不可的事情?   结果江户川柯南一问就直扎红心:   “是不是您也不知道k3098的情报从哪里来的?”   霍普金诺顿本不想承认,但江户川第二个问题紧接着就是:   “是不是您也怀疑他的意识其实并不属于现在的时间。”   “……你什么都猜到了,为什么还来问我?”   江户川柯南却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诺顿先生,那您可以说一说,您是怎么猜到的吗?”   这个问题霍普金诺顿又想起了他第一次和k3098交流时,对方看他的眼神:   那个不可置信,如在梦中的眼神。   “在他眼里,我大概已经死了。”在他所处的那个世界里,我大概已经死了。   江户川柯南的心沉了沉,却看见对方笑了起来,   “说来也奇怪,就在我那么想之后,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我比现在年轻十几岁。那个我一直在救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但我救了很多人……”   “如果那是真的,总比我如行尸走肉般蹉跎了一生要好得多,可我没有这个机会了。”   江户川柯南看他苦涩的神情,有些说不清自己的心情。他本来是十分厌恶那个组织的研究员,可是灰原哀,霍普金诺顿,那个组织里有许多身不由己、被裹挟着做出恶事的人。   “诺顿先生,您知道组织在研究什么吗?”   霍普金诺顿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没错,我知道。”   黑发蓝眼的小男孩便说,   “那组织研究的时光倒流……”   霍普金诺顿瞪大眼睛。   江户川柯南接着说完后半句话:   “时光倒流后通过意识共振,让人恢复未来的记忆,达成预知未来,已经到哪一步了?”   江户川柯南说完抬起头,就看见满脸大胡子的男人茫然又镇定地对他说。   “其实,组织的研究我只知道一部分,可能知道的不全。Boss很多疑,对我瞒着点什么也很正常。”   “那就真的是了……”   漫画主角江户川柯南心情沉重,合情合理地承认了时间倒流的存在。   而他无法得知的另一个层面,漫画的规则在不断地崩毁,修正,修正失败,继续修正中。   如果漫画规则有意识,那一定要大骂这题超纲了。   但漫画规则没有,世界规则也没有。   只有昏昏欲睡的松田阵平模糊听见希拉的声音。   几乎快要沉睡,即将彻底和松田阵平断联的希拉垂死惊坐起,   [世界要完蛋了。世界规则和漫画规则冲突了。]   [还没。]松田阵平靠着墙,声音压抑,[还要再等等。]   希拉想问等什么,松田阵平为什么要促成世界崩塌,但是却难以再给松田阵平传递想法。   而就在松田阵平说完不到十分钟,他就被人带去了另一个房间。   刚一迈进去,他就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他脚步顿了顿,几乎不敢抬头去看,但还是强迫自己的目光扫过房间。   Boss,贝尔摩德,和已经被卸下易容的降谷零。   前者是坐在沙发上,而后两人被绑着摔在地上,身上都有着深深浅浅的伤口。   血腥味正是从这俩人身上弥散开的。   感觉到血液和力气一起不断流失的贝尔摩德已经完全放弃挣扎,她不知道降谷零在犯什么蠢,居然连半天没到就暴露了,而且看样子还和这个刚进来的实验体有关。   但就在这时她听见boss声音低沉的开口:   “白兰地。你让波本传出去了什么消息?”   白兰地?!   贝尔摩德因为这个代号狠狠吃了一惊,挣扎着抬头看了看那个她过去从来没正眼看过的实验体。   她很久之前就已经知道k3098的存在,七年前她还和琴酒一起负责将对方转移到另一个实验室,但中途因为差点被一个拆弹警察发现。   等她和琴酒第二天腾出手要把那个警察处理掉时,那个警察已经死了,省了她不少事。   但这个实验体什么时候有的代号?而且还是boss之前的代号。   贝尔摩德的意识已经逐渐模糊了,她隐约听见boss问:   “你之前已经把组织的情报都传出去了,我很好奇,还有什么情报,值得你浪费波本的再传一次。”   松田阵平完全没在意贝尔摩德,从进来后,就一直在盯着已经近气没有出气多的,实际上可能根本活不下来的降谷零,一时间大脑一片混乱,耳边嗡鸣,根本说不出话。   但boss却不再像往常一样耐心了。   砰——   松田阵平听见保险栓拉开的声音时,本能先于大脑的就想要扑过去挡住降谷零,但却因为浑身无力而没来得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降谷零的左腿涌出大片血色。   往日里不知道见过多少次枪伤,但今天的却让他有些头晕反胃。   他本来要说什么来着?   松田阵平有点茫然。   降谷零的身体因为疼痛抽搐了一下,却强撑着侧头看向松田阵平的方向,轻微地动了动唇:   “我等着你……回来。”   ‘我在你说的那条时间线上等你回来。’   ‘又不是永别,别表情那么难看。’   不是永别。   但这是他亲自促成的,降谷零死亡。   Boss既然在这里设下基地,当然也在这里设置了最先进的干扰信号和捕捉信号的仪器,所以降谷零很可能只有一次向外传出去消息的机会,所以才在外面留下遗言。   如果他是传消息给公安,然后想办法利用基地地形周旋保全自己,等待总攻,或许还有活下来的机会。但他把这次机会,去给松田阵平传出一个没办法验证真假的消息。   公安不知道江户川柯南给出的情报是源于降谷零,发起进攻的时间只会更晚,所以降谷零注定会被抓,注定会死。   [往好处想,起码降谷零不会死第二次了对吧?杀死他的是我,我不可能第二次让他传出这个消息,让他陷在这种局面里。]   松田阵平用这种方式提醒自己,降谷零还活着,只要他能回去,他们就都会活下来。   而Boss手里的枪已经第二次上膛。   几乎是同时,他就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我告诉了他你最想知道的事情,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意识共振是怎么发生的。”   “说吧。”   降谷零已经昏迷了,松田阵平强迫自己不关注他微弱得几乎已经听不见的呼吸和越发浓郁的血腥气,声音艰涩地开口:   “我不是来自另一个平行世界。”   已经被漫画主角承认的真相,就是可以说出口的真相。   “我来自未来,也来自过去。”   得知希拉沉睡,另一条时间线将因此抹消时,他破釜沉舟地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如果世界发现这条时间线走不通了,会不会主动维系另一条时间线?   世界规则,是为了世界的存续而诞生的。   但漫画规则其实不是,漫画因为主角而诞生,和反派一起结束。漫画的性质导致了漫画的规则是必将导向漫画结局。   如果主角已经承认,最终反派已经不在这条时间线上了,那世界的真实规则和漫画规则就会出现根本性的冲突。   漫画规则会为了达成结局,不断汲取世界的力量,直到能够实现时光回溯,将松田阵平送回他所在的时间线为止。   [所以要么世界直接将我们送回去,要么漫画规则将我们送回去。要么世界规则和它亲自构造出来漫画规则彻底冲突,规则崩毁。]   [但世界没有意识,只会在一开始就选择最优解。]松田阵平在心中喃喃,[也就是直接将我送回去。]   [而想要那一条时间线存在,我就必须和你签订契约,等你将我送回过去。]   “这个世界的时间即将倒流。”   他对Boss说,   “意识共振,不一定是同一个时间节点上的共振,也可以是时光回溯前与时光回溯后,同一个人的意识共振。”   眼前的一切消失了。 第298章   电脑桌前的降谷零晃了下神, 睁开眼,发觉自己居然在看资料时睡着了,是因为最近太累了吗?   他靠在椅子上转了半圈,接着思索卧底名单的事情。   Hiro因为已经不在组织, 所以没有被写在那份名单上。但是他, 还有他才知道不久的, 伊森本堂,本堂瑛海,以及其他国家的多位卧底,都被真真切切地录入了系统。   名单关乎到他们生, 这点还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这对各国联合行动的打击。   组织的聚点极度分散,调动军事力量进行打击不现实, 百分百会误伤民众, 所以快而精准的隐秘行动最合理。   但还在联合阶段,就被Boss反将一军, 给公安内部带来的士气打击巨大。而人一旦对自己所处的环境失去信心,就会变得松懈,麻木, 或者容易煽动。   现在这种隐约的氛围流动还不明显,但是已经被萩原研二发现。他想都不用想的就锁定了威士忌,所以波本才主动和威士忌见面试探了一番。   “他还没找到,但可能已经有线索了。”降谷零道。   大晚上接到电话的萩原研二惆怅地说,   “咱们彻底解决他吧, 不要留着碍事了。”   降谷零怔了怔, “不能直接抓,会影响到松田, 把他安排进这次的计划吧。”   但对面的萩原研二静了几秒,道,   “威士忌今天得罪你了?他说了什么,你和小阵平的谣言进阶版?”   “闭嘴。”降谷零磨了磨牙,“我在说正事。”   “小降谷。”萩原研二笑了,“要处理威士忌那这句话我已经说了不下三次,但是都被你驳回,结果这回你想也不想就同意了。”   “因为本来留着他用处也不大……”   降谷零说着说着忽然停下,因为他发觉自己此刻想起威士忌的脸,居然没由来地生出比以往更浓烈的负面情绪。   他真的想杀威士忌。而在萩原研二点破之前,他甚至没意识到这点。   “等一下。”降谷零想撤回刚刚的决定,“我再想想。”   “居然还真是他惹到你了。”   他听见那个敏锐的家伙小声的嘀咕了一句,接着又恢复正常音量,   “行啦,别想他了,想想琴酒。”   降谷零:?   “既然要用公安为场地做陷阱,就不能只抓住威士忌一个人,你不就是这么想的。”   “我还没说吧?”   “可我已经听见啦~抓捕目标:琴酒,威士忌。”   降谷零听见那边衣物摩擦声,接着才是笔记本打开的声音,敲键盘的声音。   金发青年的脸色更黑,刚才萩原研二居然是躺着和他打的电话,甚至懒得坐起来。   那边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沉痛地开口:   “小降谷,我今天回家发现床上都落灰了。花了半小时把卧室重新整理了一遍,如果不立刻睡一下很亏欸。”   萩原研二那是在解释吗。他分明是在说他已经因为公安的工作好几天没能回来导致房间落灰,甚至剩下的休息时间不够他把房间整个打扫一下,只能打扫卧室。   降谷零想拆穿他卖惨的行为,但是良心却不听话地隐隐痛了一下,话到嘴边变成,   “我睡得比你更少。”   “嗯嗯。我帮你记着呢,到时候让小诸伏拿着你的作息表去医院问问应该判几年。”   降谷零心虚了。   上次和Hiro联系,Hiro话里话外地提醒让他多休息一会,被他敷衍过去了。   虽然Hiro没有多说什么,但是降谷零了解自己的幼驯染,很清楚自己的“劣行”被他记在本子上,就等着哪天有机会见面时再一起算账。   明明是该担心的时候,但降谷零反复回忆了一遍几天前Hiro打过来的通话,前段时间“偶遇”的班长,不知为何生出一种奇怪的浓郁喜悦来。   是真的。   Hiro活着,大家都活着。   ‘……我这是,在想什么?’   他无声自言自语了一句,又忍不住笑了笑。   电话另一头的萩原研二挑挑眉,淡紫色眼睛中的忧虑悄然散去。   而降谷零的思绪已经回到正事:   “有个麻烦要先解决,琴酒谨慎,只有情报的分量足够重,威士忌一个人又办不到,才可能亲自出手。”   “所以要加码,造假一份组织需要的假情报。”   萩原研二沉思,“你是说上次小诸伏调查出来的……”   “组织的目的。”   “永生。”   诸伏景光看向旁边的梅根,“但是你上次说的雪莉研究的方向不是组织最重要研究的方向,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现在这位Boss另有想法呗。”   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的女孩撩了撩自己暗淡的灰棕色长发,因为上面染发剂的味道皱了皱眉,   “虽然很感谢你帮我找地方藏下瞒住了K,但是你再问下去,我可就要怀疑你也想研究了。”   “还是说……”她向后仰头,倒着看向站在侧后方的男人,笑意盈盈,“其实你是想把我关在这里逼问?”   把头发稍微留长了一些,外貌也做了不少修饰的苏格兰依然保持之前那副温和的表情:   “你的这种越是身处险境越想挑衅别人的性格……”   她歪头,“想劝我改?”   苏格兰拉了把椅子坐下,叹气,“我是要说,和他有点像。”   “……噢。”   刚冒出头的不安定氛围一下子缩了回去,诸伏景光只能在心里默默补充的后半句:   都怪让人头疼的。   实际上他现在大半夜的坐在一个单身年轻女性的卧室里,这件事也挺让人头疼的。   但是他都已经进来这间公寓五分钟,梅根都没有出来。让他怀疑梅根在这个房间里埋了三个炸弹,装了两把自动扫射的机关枪,结果对方只是想用香水处理染发剂的味道。   但诸伏景光还是不能排除前者。   他坐下,和偷渡到日本的梅根稍微保持一点距离,   “我很感谢你们的帮忙遮掩我兄长的行踪,所以这次帮忙也是无偿的,”   梅根道,“那是K的令。”   “我也会单独感谢他。”   梅根目光微妙了起来。   “……不是你想的那种感谢,他上次不是已经告诉了你,我们在组织里只是演戏,那些都是假的。”诸伏景光面不改色地补了一句。   梅根站直,谨慎地问,“他上次还说你们只是合作关系,你承认吗?”   诸伏景光:……   真是个直切要害的好问题。   沉默说尽了一切。   梅根就知道是这样,她啧了一声,想拿出根棒棒糖来吃,但是手伸进兜里什么也没摸到,才想起自己为了不暴露身份,最近戒糖。   她微恼地把手从兜里伸出,一抬头却发现苏格兰,或者说叫他诸伏景光更合适,这个总是好脾气又从容的男人正盯着她的手,有些恍神。   “怎么了?”   “我早该想到的。”诸伏景光苦笑。   这个动作,松田阵平也经常有。那是想吃药但是在他们面前克制的动作。   可前几年他们都一直在关注松田阵平身上那些隐秘的、矛盾的问题,反而忽略了这个最明显的点。   药物严重成瘾。   “你在说什么?”梅根不解。   “没事。”诸伏景光回神,含笑道,“刚刚那个问题,如果你不愿意回答的话,听一听我说的对不对怎么样?”   看出梅根想拒绝的意思,诸伏景光在心里挣扎了一下,迅速捡起了之前本来已经想扔掉的剧本,   “毕竟事关他,我放心不下,你不也是因为担心他才回来的吗?”   鉴于他之前几年的风评,这个理由就比梅根随口试探的觊觎实验结果听上去真实多了。   但梅根眼中却露出一丝隐痛。诸伏景光察觉出不对劲,正想问一问,梅根却已经开口:“……你问吧。但我不保证一定回答。”   诸伏景光只好先回到原来的事情上。   五年前在卡拉斯号上,他们就已经知道了松田身上进行的是组织最重要的那个实验。   而松田本身的状态,身体强化、自愈能力还有……是精神上的不稳定。   而霍普金诺顿,正是脑科方面的专家。   再加上那个江户川柯南所说的,组织近年在不断搜罗软件工程师,还有他们已经得知的,之前研发ai和全息游戏,却被Boss带入组织的泽田弘树。   林林总总,汇聚出一个可能。   “……我想知道,组织是不是想通过研究大脑意识方面,来得到永生?”   梅根的脸色微微变了。   “是。”她说。   “那你们也做了这方面的研究吗?”   梅根眼中露出几分厌恶,   “我们只希望把组织所有的研究所和研究数据都毁掉,当然不可能主动研究。”   [但除了这个理由以外,我找不到别的情报来源了。]   松田阵平花了整整一个晚上,终于把从过去那条时间线上得到的所有情报都整理了出来,包括要用来骗Boss的实验数据,但却再怎么告知,降谷零他们时犯了难,   [要不还是这个借口吧,我知道梅根他们不可能研究,但是他们又不知道。]   [不能直接给Boss吗?]希拉疑惑。   [可以,和公安合作的话,能让它发挥的作用更大。]   松田阵平解释,   [Boss本来就知道K和公安有合作,所以才想借着卧底名单逼出K。那公安借着合作拿到了一部分实验数据很合理,没什么可怀疑的地方。]   希拉指出问题,[但就算公安用这个设下陷阱,其他地区的卧底名单还是有可能泄露。]   [没错,所以我会以K的身份,和Boss谈判。] 第299章   其实几个小时前, 松田阵平还没有想到谈判的方法,他考虑的是更加直接的手段。   毕竟卧底名单虽然可以利用,但不能用真的做诱饵,万一公安失守了, 岂不就完蛋了。   所以真正的名单必须删除。不只要删除, 还要让之前做这个提议的人全都闭嘴, 不会重提此事,也不会拿这件事情来阻碍联合解决组织。   “所以你想要找出都有谁在这件事上出了力。”   被他一大早联系的赤井玛丽冷淡地翻过电脑上一页页照片,   “可这是那个人隐藏最深的关系网,有嫌疑的人, 没有一个不是位高权重,就算找到了也动不了,你要这份名单干什么?”   “如果我说, 我要用一些比较激烈的手段。”   “……两年前大本钟才修缮结束。”   “也不至于这么大动静。”松田阵平心虚, “我只是想让他们改一改主意。”   赤井玛丽干脆利落地否决了他,   “不行, 如果你的行动被发现,就算组织被毁,你也没有立足之地了。”   没等松田阵平说话, 她又再一次警告,   “白兰地,你真的对这些人动手,那不可能全身而退。谁答应了你这个计划, 那他一定打着最后把你推出去顶罪的想法。”   “……没人答应。”   松田阵平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有点心酸。   刚刚伊森本堂就是这么拒绝他的, 还没过半小时, 赤井玛丽又重复了一遍。   连他们都不答应,那公安更别想了, 萩原研二和降谷零那边他都说过不去。   所以最后,他折中了一下,先把部分较为安全,但也有一定可信度的实验资料交给公安,然后由威士忌送到boss手中。   如果能趁这个机会成功抓住琴酒他们,他再和Boss谈判,用实验资料换Boss主动动用他的关系网,删除这份卧底名单。   当天晚上,松田阵平带着实验资料,隐秘地离开自己所在的安全屋,和萩原研二以及降谷零在某个地下室见面。   结果一照面,还没开口,萩原研二怔了怔,   “小阵平,你是不是……”   哦豁,忘记了,他之前失忆来着。   半长发青年亮起的眼睛提醒了松田阵平。对松田阵平来说有点久远,但其实也不过就是几天之前的记忆缓缓复苏。   然后他就想起来了萩原研二那天当着他的面扯了什么谎,说了什么离谱的东西。   “hagi。”   “哎?”萩原研二迷茫应道。   “过来。”他语气平静地说。   萩原研二猛地反应过来,迅速倒退两步。   降谷零走在后面,眼前一花,萩原研二闪到他身后。他不明就里差点拔枪,却听见萩原研二小声快速地说了一句,   “小降谷,小阵平恢复记忆了!”   降谷零惊喜抬头,结果与松田阵平对上视线的下一刻,记忆绝佳的两人同时想起了昨天下午的事,想起了降谷零被迫说出的真心剖白。   降谷零:……   松田阵平:……   半秒后降谷零冷着脸转身,把一米九高还试图拿他当掩体的萩原研二拽了出来,   “别闹了,谈正事。”他说得铿锵有力,正气凛然。   “那你得和小阵平说……欸?”   眼瞅着松田阵平真的转身坐在了旁边椅子上,萩原研二狐疑的目光扫过两人,   “你们两个有什么好玩的秘密?”   没人回答他,萩原研二也不在意,自己拉了把跛腿凳子坐下。   松田阵平在心里把那个昨天居然主动询问降谷零的自己暴打一顿之后,才冷静地把那个删删改改的安全版计划告知萩原研二以及降谷零。   降谷零听完之后,问:   “你是说你手里面有一份实验资料,恰好是boss想要的?”   松田阵平点了点头,降谷零正要接着说话,旁边的萩原研二就插话道,   “那得想想怎么让Boss相信公安真的把卧底名单和他想要的实验资料放在一起了。”   “我们资源有限就是个好理由。”萩原研二深沉道,“现在公安人手本来就紧缺,不可能把所有的精力放在组织身上,可以引导威士忌自己往这方面想。”   松田阵平当即被萩原研二带跑偏了,顺着他的话接着出馊主意:   “可以连公安内部也骗过去,真的启动进入一次那台计算机,然后再给威士忌几个假情报,让他自己去分析。”   萩原研二鼓掌,   “就算猜不出来,组织Boss一定能猜出来。”   降谷零表情还正严肃着,这两个人已经越跑越偏,开始给组织出题了。   他沉默,他忍耐,他开口:   “行了,我会安排。”   他看向松田阵平,到底是问出了那个被萩原研二故意打断的问题,   “但既然要取信boss,那之前必然会流出一部分实验资料给组织,你确定那份资料可以骗过boss吗?”   “可以。”松田阵平不假思索地道。   萩原研二笑容淡了下去。   降谷零也咬了下牙。   他知道萩原研二想私下调查,但他的身份去让他不得不把这件事情放在明面上谈。   降谷零犹豫了半晌,还是道:   “我先看看资料可以吗?”   卷发青年没露出什么异样的表情,很自然的把一个断网的平板电脑递给他,但说话时还是泄露出几分紧绷:   “你们应该也已经疑惑过我为什么是K,看完这个大概就明白了。”   降谷零接过来,旁边的萩原研二目光下意识倾斜过去,可又忍不住看松田阵平。   卷发青年啧了一声,“想看就去看。”   萩原研二看他没什么过分排斥的表情,才凑过去一起看。   然后就凝固在第一行上。   意识共振。   几分钟过去,阅读速度极快的两人依旧没有抬起头。   再几分钟以后,萩原研二余光撇到旁边的松田阵平动了动像是要起身,一下子惊醒看过去,连带着降谷零也敏锐地抬头。   被两人盯着的卷发青年有点不自然:“……看完了?”   看完了,但是冲击很大。   萩原研二扶着平板的手颤了几下,发现自己没办法控制它停下后,就若无其事地将手缩到桌子下面,   “小阵平是想说,你是与K发生了意识共振。”   “有一点出入,但差不多是这样。”松田阵平斟酌着回答,“过程有点复杂,但结果,你可以理解为我现在拥有他的全部记忆。”   这已经是最能说得通的答案了。   “那你之前……前段时间的失忆,实际上是失去了松田阵平的记忆,只有k,也就是那个在组织远远不止七年的白兰地的记忆?而你实际上并没有早就加入组织,只是偶尔会受到白兰地的记忆影响?”   “差不多是这样。”   看萩原研二确实是往他希望的方向去思考了,松田阵平悄悄松了口气。   降谷零在旁边却冷不丁问道:   “那他怎么死的?”   “被炸……”   松田阵平骤然住口,但降谷零却表现的像是只是问了个寻常问题,根本没有细究,而是接着道:   “根据这个实验数据来看,意识共振需要发生在两人脑电活动频率近乎完全一致的情况,那当时你的情况也不太好。”   “是七……年前那次爆炸吗?”   “对……七年前。”   松田阵平承认了,等把后面的事情商量完,他一个人先单独离开。   希拉在他的脑内问:   [你怎么现在还这么紧张,不是已经和他们解释清楚了吗?]   松田阵平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等坐到车后排后,他注视着车窗外灯光缭乱的夜景,反问希拉:   [你猜他们信了多少?]   “一句也没信。”   萩原研二低头,手机屏幕上,一串电话号码荧荧地闪着光。 第300章   联系萩原研二的人是灰原哀。   在上次他们和松田阵平见面时, 松田阵平可能是记忆受到刺激,出现了明显的眩晕和痛苦反应,神志也不太清醒,勉强恢复后立刻服用了一种不明药物。   当时他们不敢多问, 怕刺激失忆的松田阵平, 但事后, 萩原研二就找上了曾经在组织里负责过松田阵平相关的部分研究,如今化名为灰原哀的雪莉。   灰原哀起初什么都不肯说,也不肯提松田阵平在组织内的半点情况。萩原研二便没有逼她——现在她姐姐宫野明美就在公安,而且对公安有一定信任。如果萩原研二真的借此想拿捏灰原哀做点什么, 也不是不能办到。但如果萩原研二真的这么做,那就是将一手好牌打的稀烂了。   萩原研二耐下性子,借着班长和阿笠博士的良好关系, 逐渐和她建立信任关系。   也是这段时间, 萩原研二发现灰原哀对松田阵平本人抱有强烈的愧疚心理,这个发现让他心中的不安更重。   所以他前几天冒险, 想办法让灰原哀和宫野明美暗中见了一面。   今天会是他收获结果的时刻吗?   萩原研二隐隐有种预感,但要按下接听键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心脏扑通扑通的剧烈跳动, 几乎要撞出胸膛。   他的手指打滑了一下,第一次甚至按错了位置。   旁边的降谷零察觉出他的异样,低头看见那串数字,意识到什么, 抬手就要帮他按下接听键, 但还没碰到, 萩原研二已经自己接通了电话,   “灰原酱, 小孩子这么晚不睡觉会长不高的哟?”   亲眼看着萩原研二如喝水般自然的改变语气的降谷零:……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打电话过来的灰原哀:……   “萩原警官,明晚可以过来一趟吗?”   女孩冷淡的声音从电话中传出。   萩原研二几乎要立刻答应下来,可明天晚上,还有之后的每个晚上他都必须在公安。   但如果让萩原研二再把这件事往后推,只要想想,他都没由来的生出几分恐慌。   就在他犹豫时,灰原哀却冷不丁改口了,   “再过两天吧,我有些资料要准备。”   萩原研二本来的想法就这样被堵了回去:“那灰原酱……我们三天后晚上十点见?”   这个时间对于小学生来说有点晚了,但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刚刚好。   “可以。”灰原哀道,“到时候江户川柯南也会在场。”   她顿了顿,   “如果你身边有他其他信得过的人,也可以一起过来。”   那种近似于医生给病人家属下最后通牒的语气,让萩原研二在原地定了半晌,直到电话挂断,都没能回过神。   三天后,这个时间点悬在萩原研二头上,让他几乎一晚没睡。天蒙蒙亮的时候,他顶着黑眼圈去了公安,撸起袖子干活。   但松田阵平来说,接下来的时间堪称风平浪静。   并不是说他很闲,相反,事情多的几乎喘不上气。   明明昨天还得心应手的事情,因为中间“不小心”回到过去那条时间线,当了一个月实验体,现在居然让他手忙脚乱起来。   就这样过了两天,贝尔摩德忽然从美国回来了。   还带回一个惊人的情报。   CIA正在和日本公安谈判,想拿到一份实验数据。   听到这个消息的松田阵平大为震撼。降谷零,萩原研二,这就是你们的手段吗?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假情报居然是迂回地从美国带回来的。   “威士忌呢,他干什么吃的?连cia都知道的情报,他居然没调查出来?”   “没准是萩原研二刻意的。”   据点里,贝尔摩德不知道是在为威士忌说话,还是在故意煽风点火,   “他比威士忌职位高,想故意把威士忌隔开,不是轻而易举吗?不如你亲自问问萩原研二。”   松田阵平还能怎么办,他当着贝尔摩德和琴酒的面,用白兰地的手机号发短信问了。   他平时联系萩原研二根本不用这个手机号,因此如果不是每次萩原研二自己想起来,在上面喋喋不休一番,他看都不看。   所以当贝尔摩德瞥过来的时候,看见的记录就是萩原研二连着发三五条短信,白兰地间隔几个小时,才迟迟地回一个句号或者一个嗯。   而白兰地刚发过去的消息……萩原研二已经秒回了,像是守在手机旁边等着似的。   “是有这么回事。”卷发青年一目十行地扫过长篇大论的消息,中途皱了几次眉,最后勉强总结道,“但不在萩原研二可以插手的范围。”   他有点嫌弃地把手机屏幕展示出来。   贝尔摩德注意到那封邮件中夹杂的表情符号和波浪线,心情有些微妙。   但就在这时,萩原研二的下一条消息姗姗来迟:   【我可以把这份资料偷出来,但小阵平愿意拿什么来换呢?】   卷发青年的脸唰一下黑了,他合上手机,冷着脸说,   “琴酒,告诉威士忌,如果他拿不到这份实验资料,我就杀了他。”   这条像是白兰地恼怒之下说出的气话,最后却真的被琴酒半点没有修饰地转达给了威士忌。   而琴酒愿意转达这句话,本身就代表了他的态度,更准确的说,是BOSS的态度。   如果连贝尔摩德都能打听到这种情报,而身在公安内部的威士忌却毫无消息,那他也就没有用了。   至于萩原研二……现在组织的情况,萩原研二一定清楚。   以前对白兰地言听计从的萩原研二现在主动对白兰地提出条件,说明已经动了别的心思。如果这时候白兰地真答应他点什么,才容易被萩原研二摸到组织的破绽。所以谁都没再提这回事。   松田阵平久违地感觉到了有人帮忙的快乐。失忆的时候,因为不确定和周围人的关系,所以很多事情必须自己反复推敲,再把完整的计划拿出去。   但现在他只要提出一个想法,哪怕这个想法存在大堆的疏漏都没关系,因为萩原研二他们会帮他完善。到最后,他本人甚至根本没做什么,只是收了几条消息,假装生气了一下,整个计划就被顺畅推动了起来。   就这样,到了第四天凌晨,萩原研二突然联系他。   “hagi?”松田阵平问对面迟迟没有出声的萩原研二,“怎么了?”   萩原研二在电话那边安静了好一会,直到松田阵平都有些担心了才开口,   “小阵平,你几年前和我说打算在一切结束后回到□□处理班继续就职。”   “我是这么说过。”   “现在也依然这么打算吗?”   “……”   这一秒,松田阵平脑子里忽然冒出失忆的自己和希拉安排的离谱深造计划,他卡了几秒,又磕顿了一下,说:   “嗯,我是这么想的。”反正不能去上学。   “这么想的……吗?”萩原研二轻声重复了一遍,“那真的能……”   萩原研二后半句的声音太低了,以松田阵平的听力都没能听清楚,他连着追问了两遍,却听见萩原研二忽然恢复正常音量。   “抱歉啦,小阵平,我只是忽然有点不安。”他快速地说,“计划成功了,我是来通知你的。”   松田阵平很快就得到了计划的后续。   隔天,他被Boss叫过去,看见了威士忌昨晚传回的一些实验资料。   看得出来,威士忌拿到的很艰难,发送过来的只是仓促拍下的模糊照片,但是那其中,正包含了意识共振的部分。   而同样出现在松田阵平面前的,还有昏迷的黑田兵卫。 第301章   说是面前也不太恰当, 因为实际上房间里面只有Boss,琴酒,和他。   那些站在一边Boss保镖就被松田阵平忽略不计了。   松田阵平所看到的,是投影出的画面。   说真的, 这个Boss坐在沙发上, 旁边是几个投影画面的场景, 和他在过去那条时间线上看见的十分相似,只是多了一个琴酒。   这让松田阵平进来的时候停顿了一下,眼前闪过了无声的爆炸和……浑身是血的降谷零。   他熟练的把后者的画面用昨天亲眼看见的降谷零替换过去,才接着走近, 打量投影出来的第一个画面。   这个画面里,黑田兵卫头上被带了一个他有些眼熟,隐隐能猜到用处的近乎头盔的仪器。   而看背景, 也现在所处的位置应该是警视厅的办公室。   接着, 旁边另一个画面闪了闪,也出现了坐在办公室里的黑田兵卫, 但这个黑田兵卫头上却没有了那个仪器。   这个画面中,黑田兵卫缓缓睁开眼,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的时间。   今天傍晚, 黑田兵卫和往常一样坐在搜查课的办公室,打算等大部分人下班离开后前往警察厅的大楼。这期间,他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再睁开眼, 发现外面已经安静了下来。   黑田兵卫起身离开, 但是即将到达警察厅的时候, 听见了一连串急促的警报声。   警察厅内部起火了。   火势不大,十来分钟就扑灭, 似乎是部分电路老化的问题。一切看起来都十分正常,警察厅内也没有其他问题,但黑田兵卫却没办法放下警惕,因为起火的位置恰好是存放那份卧底名单的关键电脑所在的机房附近。   “确定没人来过这边吗?”他问值班的两个公安。   “绝对没有!”   独眼的严肃男人审视着说话的有点眼熟但不够熟悉的年轻面庞,   “你是今年的新人,我之前说过,这附近的值班不安排新人。”   “是……是今天本来是萩原前辈,但他临时有事,所以安排我替班。”   这个年轻公安连忙向黑田兵卫解释,并且展示了萩原研二的申请。   但他看起来实在太慌张了,连旁边另一个值班的公安都察觉出有些不对,手隐隐按在了枪上。   被烧焦的墙面和地面带着一股刺鼻的焦糊味和呛人的烟灰味,让每一个站在这的人都心情起伏不定。   不知何时,又几个公安悄然站了过来,包围了这个年轻的公安。   “联系萩原研二。”黑田兵卫道,“我进去看看。”   他独自往里走,通过指纹,虹膜,声纹,甚至掌静脉验证,终于站在了这间保存了不少档案的机房里。这里一览无余,没有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且安安静静,除了电脑运转和散热风扇的声音以外没有任何响动。   黑田兵卫站在门口,神情稍缓,但稍微侧下头,却看见了门框上一小块焦黑的污渍。   他脸色骤然变得冷峻,快步走到一台电脑前,先是查询输入动态密码,接着快速输入了一长串复杂的密码。   但就在黑田兵卫输完密码按下回车键之后。第二个画面一闪,黑了下去。   而最初的那个画面里,黑田兵卫依然坐在办公室,闭着眼睛,头上戴着沉重的头盔式仪器。   另外一只手伸了出来,把仪器小心地取下,放进一个箱子里。   “是威士忌。”松田阵平点出对方的代号。   Boss颔首,继而对着手机的通话界面说,   “贝尔摩德,可以行动了。”   这个场景也被彻底关闭的瞬间,松田阵平看见了旁边垂落的一缕金发。   “贝尔摩德原来已经潜入进去了。”   将密码发给贝尔摩德的琴酒熄灭手机屏幕看向说这话的白兰地。   白兰地单手抄在兜里,站在一边,神情漠然冷静,   “所以威士忌前段时间就是在忙这个?想办法采集到警察厅内部和机房内部的景象,搭建全息场景?”   Boss并未说话,卷发青年便接着道,   “那个便携的头盔是仪器很成熟,所以全息舱被简化应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只是您故意只让我看见全息舱。”   “行动也是,您故意让我认为琴酒会参与,实际真正潜入的却是贝尔摩德。贝尔摩德擅长易容,很难被抓住,如果真出了意外,她大可以一枪杀了威士忌单独离开。”   他嗤笑一声,总结:   “所以整个计划,是以我会透露情报,甚至配合公安设下陷阱为前提安排的。”   随着他的语气发生变化,房间内的气氛也逐渐紧绷了起来。   boss却像是对白兰地的质问全无所觉,反而给出了肯定答复:   “没错。”   琴酒站在Boss身侧,紧盯着白兰地的一举一动。   可卷发青年没有生气,即使得出了这种被怀疑被试探的结论,他也只是目光稍微放空了一下,又垂下头,不知道想了什么,冷不丁道:   “那如果我猜到了您会派贝尔摩德过去怎么办?”   最先因为这个问题无语的是琴酒。白兰地说到刚才的程度,实际上已经说出了答案。   如果没有全息头盔,那么从黑田兵卫口中得到密码和潜入不可能发生在同一天。   就算是白兰地早就猜到boss会利用全息场景骗黑田兵卫泄露出密码,组织也要先想办法绑架黑田兵卫。   而绑架可以发生在黑田兵卫上下班的路上,外出或者休息时间,唯独不可能是黑田兵卫在警视厅的时候,因为他们根本没办法把人运出去。   所以公安无论如何也猜不到他们会在此时行动。白兰地这个问题与其说是疑问,不如说是在找茬。   而白兰地紧接着的下一个问题,更验证了琴酒的想法。   “您既然已经认为我背叛了,上次把我从朗姆那边带回来之后,就应该直接把我留下来,而不是让我出去继续负责研究所。”   熟悉的、反客为主的态度。   进来不到半小时,Boss还没真正质问白兰地一个字,白兰地不仅不自证,还火上浇油地反过来认为Boss安排不利。   十五年前的白兰地是这样,十五年后他还是这样。   琴酒有时候完全不能理解白兰地在想什么。   就算是亡徒,也会去争取自己想要的:权利,地位,财富,生,甚至杀人的快感。   可白兰地对一切都浅尝辄止,甚至连自己的都不在乎。   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这么说这么做会导致什么后果。如果真不知道,就不会说出Boss应该把他留在实验室这样的话。   白兰地也不可能真的愿意被关起来审讯或永远作为实验体活着。   可他还是不解释,甚至也不怨恨不满。   ……显得更蠢了。在这种时候,就算是演,也应该演出来被怀疑的愤怒或不安。   看似桀骜不驯,实际上把寄托在Boss的信任上。   但琴酒不会提醒白兰地,也不会为他多说一个字。哪怕他甚至不完全知道boss怀疑白兰地的原因,也只是冷漠地站着,等Boss开口或下令。   Boss说:   “好了,白兰地,动脑子想想,我防备到底是谁。”   琴酒知道boss是在表态相信白兰地,但因为缺少关键信息,依然不能理解深层含义。   他回忆起威士忌传来的那几张图片,在心中不断思索推理。   白兰地却安静了下来。   卷发青年不请自坐到另一个沙发上,和他们一起等待贝尔摩德那边的结果。   谁都明白,就算Boss表态,可如果贝尔摩德那边出了事,白兰地也走不出这个房间了。 第302章   松田阵平并没有打算离开。   他已经将所有的情报交给了萩原研二他们, 这次只要公安将贝尔摩德和威士忌抓住,然后帕波米特他们再安排一个人以K的名义和Boss交易,得到那些高官政要和Boss勾连的证据,就能完成他的所有计划。   贝尔摩德出事, 他确实可能会受到怀疑, 也会失去自由。但Boss清楚SOI-H对他的重要性, 更清楚他没理由背叛组织。所以只要他态度如往常一样,Boss就不会在组织人心不稳的时候,对他动手。   要不然……先是为组织做事二十多年的朗姆背叛,接着是在同样地位的白兰地被杀, 那贝尔摩德怎么想,琴酒又怎么想,其他各地的负责人又怎么想?   能进入组织的并且混到核心成员这一步的, 都是心狠手辣的亡徒。组织用利益将他们连接, 靠恐惧维持忠诚。如果他们相信了明天铡刀就会落到自己头上,那今天组织就是他们的敌人。   所以Boss不会动他。   松田阵平又将事情仔仔细细考虑一遍, 感觉没什么遗漏了,于是安心等待贝尔摩德被抓的消息。   但三十分钟后,Boss接到了贝尔摩德的电话。   威士忌死亡, 接应的科恩重伤昏迷,基安蒂轻伤。   一个小时二十分钟后,同样轻伤的贝尔摩德被琴酒来到了Boss面前,而其他两人却没能回来。   “他们在诸伏景光手里。”当初听Boss调查苏格兰的贝尔摩德直接说出了苏格兰真名, 然后道, “诸伏景光是日本公安。”   咔。   左轮手枪的弹膛复位的声音, 让刚死里逃生的贝尔摩德一瞬间汗毛直立,差点当着Boss的面拔出枪来。   但贝尔摩德迅速冷静下来, 看向沙发的另一侧。   那边穿着黑色皮衣的卷发青年独自坐着,他灵巧而有力的手指间,一把没有子弹的左轮被反复地弹出弹膛又复位。   “你是说……”   在她的注视下,白兰地转过头,瞳孔中一片幽深暗青,   “苏格兰是日本公安,他是日本公安在组织的卧底,日本公安杀了威士忌,抓了基安蒂和科恩,是吗?”   贝尔摩德挑挑眉,注意到白兰地现在还坚持称呼诸伏景光为苏格兰。是根本不在乎对方的真名,还是只承认那个他曾经认识的苏格兰?   刚刚被苏格兰威胁的恼怒反而淡了,但她心里多了另外一种不爽,   “不全是。”   贝尔摩德对Boss解释,“诸伏景光确实是日本公安,但是我们之前的推断也没错,他也是K的人。”   接着,贝尔摩德把今天晚上的事情描述了一遍。   起初她按照计划把自己易容成黑田兵卫身边的公安,将威士忌易容成身材高大的黑田兵卫,按照计划前往放有卧底名单的机房。   他们并没有受到任何埋伏,但是忽然有个叫做风见裕也的公安跑过来,找上“黑田兵卫”,说:   “萩原研二带诸伏景光回来了。”   诸伏景光,萩原研二。   不管是贝尔摩的还是威士忌,都没想到本来今天请假的萩原研二会忽然回来,更没想到诸伏景光是公安。   理所当然,威士忌易容成的黑田兵卫没能糊弄过去。   说到这里,金发女人的表情古怪起来,   “萩原研二是想抓住我们,但诸伏景光却暗中破坏了公安的包围,然后安排人假装组织成员袭击警察厅,我才能趁乱离开。”   “威士忌因为最先被发现,逃不出来,即将被公安活捉,诸伏景光却故意把他送到了流弹底下。”   提及威士忌的死,贝尔摩德谨慎地看了一眼Boss脸色,但Boss只是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贝尔摩德缓缓吐一口气,说出自己的猜测。   “诸伏景光和公安并非一条心。结合我们之前查到的情报,诸伏景光可能是先由K安排到警校,又因为过分出色引起公安的注意被吸纳。但他加入公安之后,并没有按照公安安排卧底,而是精心制造意外引起琴酒注意,借此加入组织。”   站在一边的琴酒脸霎时间黑了,却没有反驳。   贝尔摩德也不是故意针对他,细细算来,诸伏景光这一路骗了太多人,警察,公安,组织……如果不是上次Boss设局抓梅根,也许到现在他们都还没拆穿对方,心计和城府已经到了极为可怕的地步。   “基安蒂和科恩也算是苏格兰救出来的,但是苏格兰私下将他们扣下,希望和组织交易。”   Boss终于抬眸,“他用基安蒂和科恩来交易?”   “不是……他想要交易的是实验数据。他说K给公安的那份实验数据是阉割版,真正的完整的实验数据只有他有。如果交易成功,那基安蒂和科恩也会一并送回。”   说到底,诸伏景光也知道这两个人虽然有一定分量,但是没那么重要,扣下两个人只是表达他的态度   ——要么交易,要么为敌。   真行啊。   松田阵平差点气笑了,他面无表情地拆开手里的左轮手枪,像是拆开几个人明显是合起伙来打乱他计划的家伙的脑子。   不,恐怕还不止他们。看贝尔摩德现在谨慎又警惕的态度,今晚诸伏景光估计搞了个大场。但诸伏景光哪里来的人,既了解组织可以扮演组织成员,又能震慑贝尔摩德。   当然是手里捏着朗姆不少势力,还兼管属于“K”的势力的帕波米特。   虽然帕波米特对于苏格兰他们一向警惕多于信任,他可能轻易答应合作,但如果加上本应该在澳大利亚但估计是偷跑回来的某人,就不一样了。   贝尔摩德转头,就看见卷发青年灵巧而有力的手指翻飞,黑色的左轮手枪化成零件。接着他冷漠地翻手,将任由零件一块块掉落,有的悄无声息地砸在地毯上,有的磕到茶几一角,发出突兀的闷响。   ……白兰地似乎动了杀心。贝尔摩德的脑子里面冒出这个想法。   是对苏格兰吗?   明明之前得知苏格兰是难道是其他势力的卧底时还没事,难道是无法接受苏格兰和萩原研二合伙骗他?   她思绪只转过一瞬就立刻收回。   而Boss轻轻敲了两下沙发的扶手,问:   “这是诸伏景光自己的意思,还是K的意思?”   “……”贝尔摩德沉默。   沉默中,松田阵平生出几分不妙的预感。果然,他听见贝尔摩德说:   “诸伏景光说,从现在起,已经没有K了,或者这么称呼他也可以。”   也就是说,诸伏景光告诉贝尔摩德,间接告诉Boss,他已经完全掌握了K的势力,而之前K已经无了。   房间里只余寂静,寂静中,贝尔摩德听见一声低笑。   她第一反应是Boss,但往声音的来源看去,才发现是白兰地。   卷发青年嘴角扯出似乎嘲讽的弧度,放在腿上的右手却攥紧成拳,小臂肌肉绷紧成流畅而具有威慑力的弧度。   松田阵平震惊到极致,最后气笑了。   因为这件事情根本没办法反驳。   如果他本人在外面,帕波米特和梅根当然是听他的。但现在他出不去,他这个真正的K也没办法跳出来,当着Boss面说诸伏景光不是我才是,那才是真的脑子进水了。   事到如今他怎么还会不明白,这根本就是他们早就做好的计划。   但明明只要照计划就能毁灭组织,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好不容易避开组织追杀的的诸伏景光重新走到组织面前,让萩原研二不顾安危彻底和组织撕破脸,让本来怀疑诸伏景光他们的帕波米特交出手中势力的掌控权,让假死的梅根冒险回到日本。   他们想交易什么?   松田阵平直接问了出来,而贝尔摩德道:   “他的第一个要求在Boss的意料之中,交换这次促成卧底名单登记的各国政要与组织勾连的证据,但他还有另一个要求……”   “他要白兰地,和白兰地的……药,SOI-H。” 第303章   一时间, 房间静得死寂,仅能听见隐约的呼吸声。红丝绒窗帘一角被新风系统的循环风吹动,悬在地面上方轻轻摇曳。   贝尔摩德低着头,被那片红晃得眼晕, 感觉那像是大片正缓缓流淌的鲜血。   太奇怪了, 她本来以为这么多年过去, 自己已经对boss的威慑有了抵抗力。   可刚刚始终平静的男人流露出冷冽如刀锋、隐约带着杀意的目光后,她开始幻痛,像身上一瞬间多了无数伤口。但很快疼痛淡去了,周遭一切都远去了, 意识随血液一同流失,她恍惚了一瞬,又猛然惊醒。   却是因为白兰地低沉的声音。   “不是我告诉苏格兰的。”   他少见地解释了一句, 顿了顿, 却又重新把责任归咎于自己,   “但也可能是我不够小心, 被他发现了。”   松田阵平刚才听见SOI-H之后,心里就咯噔一声。   他居然忘了这个。   之前几年,他把这件事瞒得死死的, 还糊弄了梅根他们,说已经找到了解决办法。   这也不是假话,但是失忆的自己不知道,在梅根起了疑心之后, 没能及时解释……还当着hagi和景光吃药了。   怪不得他们会聚在一起, 怪不得诸伏景光要接手谈判。   都连起来了, 真相大白,但松田阵平被浇了个透心凉。   诸伏景光他们大费周章当然不可能只是要成品药, 肯定也会包括了药物资料和功效说明。   这些一旦被诸伏景光他们拿到,结合着药物再让他做检查,那下一步连抢救的流程都不用走了,就直接帮他选墓地买棺材就行。   偏偏这时候Boss还问:   “那你对苏格兰提出的要求怎么看?”   “那份名单的事我不知道,本来我也无权插手。”他破罐子破摔,“剩下的也随便您安排,如果用我换,药物资料干脆伪造一份就行了。”   这话一出, Boss的目光微微变了。   贝尔摩德和琴酒更是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把人交出去,药物资料却伪造一份,会是什么结果?   如果诸伏景光能狠下心,那白兰地到时候会因为药物无效而死。如果诸伏景光不够狠心,那在白兰地濒死时,就会受制于组织。   不,看白兰地的漫不经心的样子,他可能根本没有考虑后一种情况,他就是直接安排了自己的死。   Boss审视地看了他一会,又收回目光,既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道,   “那份涉及各国政要的证据,对诸伏景光用处不大,但对公安很有用。把这份证据给了诸伏景光,由他到了日本公安手里,组织对各国政界的影响力会大幅削弱。”   “但实际上,不只是削弱。”   萩原研二对着帕波米特和梅根分析情况,   “我们的优势是那份情报。根据……波本的推断,组织首领已经知道组织有部分情报泄露了,所以才促成了卧底名单。但组织首领没考虑鱼死网破,是因为没想到这份情报已经涉及了组织近乎七成的势力分布。”   他本来说得很流利,提到波本却卡了一下。帕波米特狭长的双眼微微眯起,嘴上却说,   “没错,如果Boss知道这件事,就会趁着现在蠢货高层们互拖后腿时,直接舍弃大部分势力隐匿起来。不过,也不是没有别的可能……”   他说到这里可以停顿了一下,想借此试探萩原研二的反应。   但梅根却在旁边拆台。   “别绕来绕去的,另一种可能就是组织首领已经对情报泄露范围有所怀疑。如果这样,他可能会怀疑组织内有地位不低的卧底,所以打算不惜一切代价拿到卧底名单,以防止最后断尾求生的时候被卧底抄了底。”   她坐到桌子上,歪头凝视目光冷静,嘴角含笑的半长发青年,   “我只想知道,这个几率大不大,组织首领到底会不会同意你们提出的这个换SOI-H的交易。”   “嘛,如果白兰地只是一个地位不低的代号成员,同意的几率很大。但如果他还参与了意识共振研究的实验,并在其中占重要位置,就几率不大。”   半长发青年还是微笑着,像是成功与否都在他的接受范围内似的。   但萩原研二自己知道不是,可他担忧不起来,也悲伤不起来。   那天听到灰原哀说小阵平被组织用一种成瘾性极强副作用极大的药物控制,一旦断药活不过七天后,诸伏景光和伊达航几乎是瞬间失去了冷静。   伊达航当时差点直接给松田阵平打过去电话。   萩原研二反而是最冷静的那个,说是冷静都反而程度低了,他的神经和大脑就像是被浸在了冰窖里,他情绪稳定,思维灵敏,言谈清晰地说服了诸伏景光和伊达航。   甚至明知道小阵平再回组织后可能会有危险,依然阻止了他们想劝说松田阵平的意图。   小阵平不会停下的,这时候劝说他,只会让他愧疚。   让他去做,毫无顾虑的做自己想做的事。   那一刻,萩原研二莫名其妙地,失去了以往那种理直气壮的干涉松田阵平的能力。   班长当时静静地与他对视片刻,眼中的愤怒忽然消失了,变成了悲伤:   “萩原。”他的手按在萩原研二肩膀上,“别害怕。”   谁在害怕。萩原研二有点迷惑。   在窗口吹了十几分钟冷风的诸伏景光回来了,说:   “我刚刚和zero商量了一下,不管怎么样,先试试拿到药物资料。我有个想法……”   于是他们开始商量计划,实施计划,直到此刻,   萩原研二对梅根道,   “这是计划一,不成的话还有计划二,计划三,到成功为止。”   “……行。”   梅根跳下桌子,站到帕波米特身边,   “我已经安排人把情报传出去了。”   日本公安成功拦截潜入代号成员并当场枪杀威士忌的消息,在十个小时后就传到了基尔耳中。   朗姆出事,跟着朗姆的代号成员有的被清算,有的跳反。她是后者,在经过了漫长的观察后,她获得了有限度的自由,被安排到美国分部。   组织在美国分部的负责人是波尔多,波尔多很低调,低调到前几年基尔他们一直没查到她的代号。   也很正常,常驻美国的贝尔摩德因为身份特殊没人能令,白兰地前些年经常在美国出没。   这两位波尔多已经惹不起了,偏偏还有传言boss也常常停留美国,因此连带着朗姆时不时派人过来插手任务。   这种情况下,波尔多很难真正扶持起自己的人手,所以她只能低调。   但人都有野心,所以朗姆出事,基尔借着白兰地给出的情报、让自己恰巧出现在波尔多的视野中。“孤立无援”又能力不弱的基尔,便被看中了。   ……然后被选中去偷卧底名单了。   基尔忍住震惊接下任务,转头就开始思考到底是想办法把任务推出去,还是假装任务失败,或者真去偷一份假名单回来。   最后一种危险性最高,一旦其他国家名单被偷,她就会当场暴露,但收益也最大:如果成了,轻则让组织对卧底名单失去信任,重则让组织损失一批代号成员。   但现在,基尔不需要再考虑这件事了,因为威士忌死亡,让本来就谨慎地波尔多更加谨慎了起来。   这种时候,谁会出头?   基尔很快得到了答案。十二小时后,她听见了组织在英国分部的负责人弗朗布瓦斯的死讯。   这时候,诸伏景光终于收到了消息。   Boss同意交易。 第304章   松田阵平得到消息的时间比诸伏景光还早一点。   昨天晚上, Boss最终也没有给出准话。   但当晚他留在Boss所在的别墅时,被医生注射了一支药剂,在醒来时就已经在一处眼熟又陌生的……基地里。   陌生源于他这辈子从来没来过这里,眼熟是, 这是上辈子他最后待的地方, 那个远离东京位于深山的基地。   然后, 他被同在基地的BOSS安排去“体检”。   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松田阵平听从安排前往实验室,他走得不快,漫不经心地将这一路上的布置看入眼中。   很像,但又不那么像。   幸好没经过那间……他心中冷不丁冒出这个想法, 随即又散去。   这时候,Boss安排他体检的通讯还没挂掉,松田阵平便趁机问:   “您不会真的打算把SOI-H的药物数据给他们吧?”   “白兰地, 诸伏景光拿到SOI-H, 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不, 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现在已经和组织没关系了,纯粹是私人恩怨。   松田阵平心梗了一下。都不敢想他真的出现在诸伏景光面前, 而诸伏景光手头还就是soih数据的可怕景象。   “我不信您会这么做。”他挣扎道,“那对您没有好处。”   Boss停顿了一会才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松田阵平轻松地察觉到Boss应该正在思考其他事情。   换句话说,只分了两三分心思在这件事上。   而Boss一般对什么样的事情才是这种态度。   ——已经决定且认为不会再出现变化的事。   松田阵平眼皮一跳,假如Boss真的决定把白兰地和白兰地的药当做筹码, 那就说明:   他要在另一部分要求上做文章。   但偏偏他昨天为了不引起boss怀疑, 已经说了不掺和这部分, 如今更不好开口询问。   松田阵平一边检查一边琢磨着打听消息的办法,自然也没忘了观察这些研究人员有没有眼熟可以利用的。   不出所料, 他找不出几张眼熟的面孔。但到了下午,他在做一些脑部检查时,看见了上川直。   “你是什么时候被调过来的?”   他问。   上川直沉默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松田阵平反应过来,现在的时间线上,上川直认为白兰地杀了他的恋人,根本不会像是他回到过去时轻易回应他。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麻烦的事。   虽然如今的boss对这些研究人员的掌控力度比过去的时间线上要强的多,但松田阵平作为白兰地,也远比K3098要行动自由。   如果松田阵平非要利用上川直打听消息,只要说出那件事,再给一点证据就行,但……算了。   此时非彼时,如果一旦被发现,那就是真的人死不能复生。   松田阵平不想再有任何一个人,在这个地方因为他的目的而死去。   所以他只是表现出白兰地应有的态度,不再继续追问。   于是当贝尔摩德忍着厌恶走到研究区域时,就看见穿着浅灰色病号服的卷发青年目光冰冷地盯着一个穿白大褂的研究员,研究员却视若无睹。   这种态度让贝尔摩德本来就压抑的心情一下子更加糟糕。   不怪贝尔摩德多想。她去过组织不少研究所,但不管是白兰地名下的还是boss名下的,大部分研究员不论心里怎么想,表面上对白兰地都不敢露出什么不敬。   毕竟白兰地是真的会出手杀人。   就算是当初Boss亲自招揽的葛兰哈维,招惹到了白兰地,也一样被开枪打断了一根手指。而白兰地甚至没收到什么处罚。   但就在boss表露出要将白兰地交易出去的态度,并且安排到这个隐秘的基地后,白兰地的境遇一落千丈。   贝尔摩德很想讥笑白兰地,可真的看见这一幕,却连这种心情都没有。   她早就知道白兰地总有一天会被boss放弃,但没想过这一天会来的这么早。在白兰地神智清醒,身体状态正常,还有价值的时候,就这样成了交易的筹码。   即使易地而处,她也会冷酷地做出和Boss一样的决定,可依然有种唇亡齿寒的战栗感。   白兰地本人却情绪稳定。   他似乎本来要动手,但摸到腰间发现自己没有武器,便提不起兴致地往这边瞥了一眼,   “你过来干什么?琴酒也在这边?”   松田阵平希望没有,他们两个加上boss同在这个基地,总给他一点不好的即视感。   可惜天不遂他愿,金发女人勾起唇角,“你想见他?可惜他却不敢现在来见你。 Boss已经决定把你送出去交易,这时候来见你是什么意思,对Boss的决定心怀不满?”   松田阵平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那你呢?”   贝尔摩德轻笑道,   “如果不是Boss同意,我也看不见你这副狼狈的模样。”   松田阵平懂了。   明面上和他关系不错的琴酒过来容易被认为对Boss心怀不满,但是和他一直不对头的贝尔摩德就能没有顾忌地过来嘲讽他。   但是他很狼狈吗?   松田阵平低头打量一下自己身上的病号服。说是病号服,实际上有点像是高档睡衣,料子很舒服,干净,没什么明显的褶皱。   破案了,贝尔摩德故意找茬。   但他忍了,谁让他正愁找不到人询问外面的情况。   于是贝尔摩德没等到白兰地如同往日一样不耐烦地驱赶。   卷发青年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就像是刚刚放过那个研究员一样放过了贝尔摩德的故意挑衅,   “你说是就是吧。”   他道,“Boss打算什么时候把我送过去,怎么和苏格兰交换?”   担心自己问得太刻意了,松田阵平又找补,“还需要我配合什么吗?”   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冷笑一声,声如寒冰:   “不,不需要,你只要还有一口气,这场交易就能继续下去。”   松田阵平高高地挑起眉,察觉出一丝不同寻常。   “Boss打算怎么换?”   “贝尔摩德说……”   诸伏景光缓缓转述给萩原研二和梅根他们,   “SOI-H药物数据可以给,她还会给我一份白兰地的身体检查结果。但在实验数据被验证出结果之前,白兰地不能离开。”   “不行!”梅根一个激灵,“K不能留在那个组织!”   诸伏景光道,   “贝尔摩德的意思是,如果我看见那份药物数据和检查报告,就会明白,白兰地只能留在组织里。” 第305章   提出的条件被打了折扣, 还附赠了几句带着不祥意味的暗示。即使诸伏景光他们早有准备,心头还是都蒙上了一层阴霾。   要答应吗?   没人想要答应,但萩原研二,他, 还有帕波米特和梅根, 都知道这是目前所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别多想了。”私下得知情况的降谷零也说, “我们只能答应。”   “其实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Boss不愿意给出松田,是因为松田和这个实验密切相关。如果他真的一口应承下来,才不是交易谈判的态度。”   “别忘了,我们的目的本来也不是立刻将人交换过来。”   “先拿到这一部分, 然后继续和组织谈判另一方证据的部分。联合行动已经开始重新接洽,而且比上一次更隐蔽。趁这段时间,我和……查尔特勒, 一明一暗, 趁机调查松田的位置。”   一明一暗的意思是查尔特勒在暗,通过研究所的人员调动和各种资源流通渠道来判断。   波本在明, 不加掩饰地直接调查。   被他找上的人当然有贝尔摩德。   易容的贝尔摩德提前接到波本的消息,等在路上,状似随意地搭了一辆出租车。她款款坐到副驾驶后, 便看见了司机帽檐下的金发,   “你可真是大胆,看来Boss交给你的任务又已经完成了?”   金发青年的态度看不出丝毫端倪,甚至还有心情和她调笑, “别说的那么轻巧, 我可是辛苦了整整一周。”   “花了一周和人看电影, 打高尔夫,骑马, 参加宴会,然后抽空拿到了情报。”贝尔摩德对着镜子补好唇妆,悠然道,“还是……花了一周去找白兰地?”   后视镜中金发司机紫灰色的眼睛骤然暗沉,冰冷一闪而逝,又重新被若有若无的笑意覆盖:   “白兰地的行踪是机密,我怎么敢随便探查,你这么问,难不成组织最近的那个谣言是真的?”   因为这些日子里组织有不少据点受到袭击,而前段时间刚出现过的白兰地又一次消失。组织里便传出了白兰地背叛组织,并且将组织大量情报卖给各国情报机构的传言。   刚听到这个传言的时候,贝尔摩德有一瞬间怀疑可能是boss故意派人放出去的消息,以便将来把人交易出去。   但后来又打消了这个想法:毕竟这时候传出情报外泄对组织人心的动摇远比抹黑一个白兰地要严重。   “这谁知道呢?”   贝尔摩德想到研究员、萩原研二对白兰地的态度转变,不想把白兰地的真实情况告诉眼前这个波本牌不定时炸弹。但又希望波本能带来点变化,便没把话说死,   “毕竟当初喜欢盯着白兰地的,可不止你一个。”   为了防止波本想歪到萩原研二身上,她还特意强调了当初二字。   结果金发青年目光森然,冷笑一声,   “赤井秀一回日本了?”   贝尔摩德:……   白兰地,你情人是否太多了。   贝尔摩德忍下脏话,却又立刻意识到是自己想当然了。   她清楚和组织交易的诸伏景光,可是波本的情报渠道不可能知道这些,上一次白兰地失踪,起初也是被认为是FBI从中作梗,如今波本先想到赤井秀一再正常不过。   但这样就偏离了她的本意。   等到波本排除了赤井秀一,没准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她神色微动,被波本捕捉到。金发青年眼中的寒光收敛,轻描淡写地改口,   “看来不是。”   “那就好办了。”   贝尔摩德纤细的眉梢一挑,“你能找到他?”   “我不能,那也不重要。但我能猜到他想要什么,就看你愿不愿意验证我的猜测。”   没等贝尔摩德开口拒绝,他含笑道:   “我前段时间和威士忌见面时,抓住了一个偷听我们讲话的小男孩,我把这事告诉白兰地,白兰地却把那个孩子放走了。”   “那孩子好像认识你呢。”   贝尔摩德撩过发丝的手指尖微顿。   隔天,松田阵平又在基地里看见了贝尔摩德。   他眼前微微亮起来,他在这边行动受限,又没有对外联络的工具,贝尔摩德是他为数不多的消息来源。   但没高兴两秒,松田阵平就得知了的目的:来拿经过研究员整理的检查报告。   松田阵平眼里的光消失了。   但这还没完,贝尔摩德暗示他,波本知道了这个基地的位置。   松田阵平惊得差点跳起。   趁着没人盯着这边,他压低声音,   “别让他过来!绝对不能帮他进来。”   谁都可以过来,唯独降谷零不行。   虽然这辈子他不可能让降谷零却拿送出情报,但一想到降谷零可能会出现在这个基地,而且还是和上辈子一样得到贝尔摩德的帮助,他就已经开始心惊肉跳。   贝尔摩德却几乎没见过他如此紧绷的样子,她语气复杂:   “你连自己的死都不怕,却怕波本出事?”   松田阵平卡住。   话虽如此,但一旦认了,就像是承认了不得的事。   最后他勉强道:“如果是担心波本用那个孩子威胁你,不用担心,波本……答应过我,不会真的做什么。”   贝尔摩德:6   波本在你这里信誉真是高的离谱。   但你死了以后,这约定还算数吗?   但贝尔摩德最终什么也没说,第二天,她和诸伏景光见面了。   诸伏景光按照之前商量的,先用一小部分实验数据交换白兰地的身体检查情况和药物资料。   实际上这两者他们都已经从灰原哀口中知道了个大概。但是真的当那个沉甸甸的金属u盘落入手中的时候,诸伏景光却感觉手上压了一块尖锐寒冷的冰块。   而当那个结果完整、严谨地展现在他们面前,又经过灰原哀的验证后,他,班长,萩原研二,都许久没有说话。   灰原哀凝视着那份身体检查报告上一个个可怕的指标数值,“他身体自愈机制可能已经在逐步崩溃了。”   “几年前他身体的器官机能就已经在一个岌岌可危的平衡状态上。根据我的私下研究和推测,从那时候前,SOI-H的研究改良方向就已经发生了变化,以维持现状为目的,在加强药效的情况下降低副作用,并利用他身体强大的自愈机制,用一些危险成分刺激他的细胞活性。”   “也就是说一半靠药物,一半靠运气。而且以现在的药物数据来看,已经到了一个极度危险的程度了,这种用药方式,对服药者也是一种折磨。”   可即使这样,他还活着。   这样的身体状况。这样几乎时时刻刻被身体的痛苦、精神上的幻觉折磨的松田阵平,居然一次次若无其事地站在他们面前,许诺等组织被摧毁后要和他们一起参加班长和娜塔莉小姐的婚礼,许诺要回到爆炸物处理班。   门口不久前可有属于孩子的脚步声停下,他们都知道是江户川柯南,但这时候谁都没精力多看一眼。   江户川柯南听完了全部,走进来的时候连呼吸都放轻了,他也不敢说什么治愈了,只低声对灰原哀道:   “如果先不研究上次拿到的APTX4869药物数据,你和博士专门研究这个,有希望研究出这种药来稳定松田先生的情况吗?”   “有希望研究出来。”灰原哀没等其他人露出喜色,就近乎残忍的截断了他们期待,“但是不可能长期稳定他的情况。”   “药物会产生抗药性,尤其是白兰地还需要长期服药,因此SOI-H每隔一段时间都需要再次改良加强药物效果。”   “但是加强药物效果并不只是加量,怎么保证药物成分的平衡,怎么浓缩,怎么降低副作用,这其中涉及了不少特殊药物成分的提炼和合成。不仅是药物方面的研究,还有各类器材的研究。组织有不止一个专门为白兰地准备的研究所,也只有组织的技术和财力,能做到这种程度。”   所以boss才如此坦然地将真实的药物资料给他们,因为数据越是真实,越能证明贝尔摩德所说的话的真实性。   ‘白兰地只能留在组织。’   他们猜Boss是想借此机会和诸伏景光和他背后的势力达成长期合作,起码表面上稳住诸伏景光。   但那是不可能的。没有什么能阻止他们摧毁组织的计划。   所以那个不喜欢隐瞒,也不喜欢骗人的松田阵平,才对SOI-H严防死守,一个字也不肯透露。   要怎么说,他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推着他走向死亡。 第306章   房间里压抑的气氛几乎凝成实质。   江户川柯南应该算是几人中松田阵平相处最少的, 但此刻也心情沉重。   萩原研二从房间里走了出去,诸伏景光回神和伊达航对视了一眼,跟着萩原研二离开。   伊达航没有走,而是留在原地对灰原哀说,   “根据这份数据, 如果他断药超过一周, 身体就会……崩溃……”   灰原哀盯着电脑上的一页页资料,轻声打断他:   “我会先试着在SOI-H的基础上,研制出现阶段的替代药品,起码能帮他多拖延一段时间。”   伊达航勉强松了口气, 就看见茶发女孩顿了顿,又说道:   “也许组织里还有其他的成果,如果你们最后真的能成功, 可以再找一找有没有其他的资料。毕竟组织的目的并不是让白兰地真的康复, 而是长期控制他,没准真的有一些被舍弃的有效成果。”   伊达航露出苦笑。   他知道这个概率约等于无, 就算真有,恐怕也会被组织首领早早销毁,但不管怎么说, 也算是个希望。   “多谢,拜托你了。”   诸伏景光出了阿笠博士家,转过两个弯就看见了萩原研二的车。   他走近,看见半长发青年安静地坐在驾驶座上, 沉郁而萧索。   诸伏景光坐进副驾驶座, 就听见他说:   “今天最好不要坐我的车。”   这么多年来, 他第一次听见萩原研二这么直截了当的拒绝。   但卧底生涯实在磨练人,哪怕诸伏景光过去最不愿意给人添麻烦, 更不肯提让别人为难的事,如今面对萩原研二的抗拒,也能自然而然地开口:   “我们要去的是同一个地方,我什么也不说,你当我不存在就可以了。”   萩原研二没再反驳,踩下油门。   等车在郊区的一片树林前停下,萩原研二下车后,诸伏景光过了足足两分钟才跟着出来。   “zero一定是被你带坏的。”   萩原研二靠着车仰头看向天空,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却接了他的话,   “明明小降谷自己的天赋,我充其量只是给他了一点灵感。”   诸伏景光为他的迅速恢复怔了怔。   萩原研二像是知道他想什么,笑了笑:   “如果我这时候因为情绪耽误了事,才是侮辱了他的努力。好啦,我们先过去。”   他打断了想要说话的诸伏景光,率先走进了树林掩映间的独栋小楼。   这是他们和帕波米特、梅根约定见面的地点。   而松田阵平从几个小时之前就开始忧心忡忡:   [他们会不会以为我快死了。]   [你不会死的。]   [我知道,但他们可能会不相信。]   松田阵平郁卒,但其他人眼中,卷发青年目光阴沉烦躁,其中一个研究员助手心慌意乱地从他身边过去,不小心被横伸出来的凳子绊了一跤,扑通一下摔在地上。   一声巨响后,旁边瞬间寂静下来。实验区的安保,往来的研究员都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向他,但又立刻飞快移开了目光,像是担心多看一眼都会被他记住,也没人敢过来扶那个助手。   [他们以为是你干的。]希拉做出结论。   [……]松田阵平当然不可能为这种事解释,而那个研究员助手战战兢兢爬起来,还先对他道了歉才敢离开。   而局面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是因为他刚刚折断了一个故意想给药物加量的研究员的胳膊。   他的本意只是警告,毕竟他太了解这些研究员,今天他没有动手,下一个人就敢做得更出格。   Boss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件事,但他问的是,“为什么还留着他的?”   松田阵平只能开枪杀了那人。   于是实验区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唯一一个态度没什么区别的是上川直。   前几天上川直做出了一件让他出乎意料的事。   boss是想要利用他去做什么实验,所以这段时间不断的在卡着他的‘身体极限’,使用强刺激精神的药物。但松田阵平发现,上川直似乎知道了boss想要做什么,故意在帮他拖延。   如果是身体感受上的调整,那松田阵平时感受不到的,毕竟有希拉在。但是上川直并没有调整容易被发现的药物,而是很巧妙的用磁铁影响了测量仪器本身。   所以松田阵平当天就发现了,他差点就开口想让上川直告诉他,但他忽然警醒:   上川直从卡拉斯号上调过来,按理说最不清楚情况,为什么能比别人知道的更多?   被利用,或者配合别人试探他。   松田阵平认为是前者,他当天就把仪器调了回去,没让任何人发现。   上川直第二天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做任何额外的事。甚至今天这个研究员故意药物加量的时候,他也没有开口。   [但这样我就放心了。我还不能确定boss想做什么,上川直主动和我保持距离更安全。]   他对希拉说完这句,思路灵活地转了个弯,转回最开始思考的问题:   [我更担心hagi他们和梅根那边合作出岔子。]   松田阵平少见地为萩原研二的人际沟通担心,但萩原研二他们听不见。   与帕波米特他们见了面,把药物资料的事情说清楚,也如约给了他们一份之后,帕波米特确认了雪莉也没办法治好之后,无差别地咒骂了组织里的所有人。   诸伏景光则向梅根再次确认:   “你们内部真的没有任何这方面的研究吗?”   “没有。”梅根眼睛还是红的,她反应有点慢地回答,“我想过把雪莉抢过来,K不允许。”   抢……   诸伏景光打算将这个话题带过去,垂着头的梅根却忽然再次开口,   “不是没有办法。”   “我们有钱,我们还有势力,还有研究员的名单。拿到组织的研究资料和器材,把组织的研究员带回来,我们可以支撑得起。”   萩原研二的目光凝固住,诸伏景光则是心头一跳。   刚刚才生出的担心,成真了。   [梅根他们手段有时候有些过激。]   今天的实验结束,松田阵平沿着走廊往自己的卧室走去,继续在心里对希拉解释,   [在hagi和景光眼中,梅根和清水手里同样掌握着一个建立足有十几年、势力范围横跨多国的非法组织。而且,清水手里还攥着不少朗姆留下的人脉、资源,财产。]   [清水其实对这些不是很在意,因为他前些年更多的是留在组织内打探情报,目的就是解决组织。但梅根不一样……]   梅根非常擅长经营,她才是大部分时候养活并统筹整个势力的人。当事情隐约与她擅长的领域有交集时,她比谁都迅速地完成了思路的转换。   诸伏景光清晰地看见了另外一个不可控的组织兴起的苗头。   他手指动了动,立刻感觉一道目光直刺过来。   是帕波米特。   在梅根说完那个可能性之后,帕波米特的神情就发生了轻微的转变。   他再看诸伏景光和萩原研二时,就觉得这俩人身上公安的标签变得鲜明了起来。   梅根的计划意味着在最后解决组织时,他们要私自吞下不少组织的东西。   虽然这两人对K的态度并不像是普通的合作者,但是他们的身份带来的不确定性太高了。   帕波米特眯起眼,脑中甚至闪过了一瞬要把这两个人彻底留下的念头。   就在脆弱的合作同盟即将崩塌,气氛逐渐险恶的时候,萩原研二忽然道:   “好,那到时候就交给你们了。上层有一些人也盯着组织的研究,我本来也不想让他们得到。”   诸伏景光:“……”   帕波米特审视和评估的目光扫过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叹了口气,   “如果你们最后真想拿到那批资料,也得让有些人没办法发声才行,比如清楚知道组织部分研究内容,促成卧底名单的那一批人。”   他在提醒帕波米特,现在和组织的交易还没结束,现在拆伙的话有害无利。   帕波米特收回目光,诸伏景光便继续道,   “我们和组织的交易的那份名单,贝尔摩德没有立刻给出,她的意思是那份某些高官政要和组织勾连的证据,组织内没有,但可以为我们再制造一份。”   这的话听上去十分荒诞,能达到那种地位的人都不是傻子,如果把柄这么好抓,他们何至于要和boss谈交易。   但是隔天,被降谷零私下里重点关注的某两位议员,就收到了包裹严实的不明快递。   这些快递并不是通过正规公司经过安检流程邮寄进来的,而是直接被人送货上门。   接着,其中一位议员就暗中联系了某个高端检测机构。   降谷零想办法混了进去,发现居然是一个类似头盔形状并且覆盖到眼睛的仪器。   “全息头盔。”   降谷零认了出来。   这东西公安曾经收缴过一个,就是上次威士忌带着贝尔摩得潜入时带进来的那个。   但是交给专业人员去检查后,发现里面有自毁机制。他们的技术水平达不到,就算拆开可能也只能得到一堆废铜烂铁。   没办法,确认了里面没有定位仪器后,降谷零作保,死马当活马医地让萩原研二他们把东西转交给了阿笠博士研究。   时间太短,还没得到准确,但是早已经确认了这东西类似游戏,可以联网登录到预设的场景中。   组织把这种东西给出来……不会是希望和这些议员们线上商谈吧……   开什么玩笑,那些人怎么会同意把这种原理不明的高科技仪器直接戴在脑袋上。   “但也可以反过来思考,Boss给出了什么样的利益,能让这些谨慎又狡猾的人,心甘情愿的冒险。”   美国,赤井秀一看着落在桌上的几张照片,照片是偷拍的有些比较模糊,但还是能大致看清上面头盔形状的仪器,对电话那头的男孩说:   “你觉得会是什么呢?”   江户川柯南沉默片刻,说出口的话,和另一边降谷零的心声重叠在一起   “永生。”   永生。   越是有权有势有钱的人,越会为了活得更久而不择手段。因为他们享受着这个世界上最高级最奢侈的一切。   而对于真正在这方面研究颇深的组织来说,没有比这更好利用的了。   这天晚上,松田阵平照常穿过走廊,路过某个实验室门口的显示屏时,脚步忽然慢了一分。   但随即他又若无其事的走过去,目光扫过第2个、第3个,第4个实验室门口的显示屏。   不等松田阵平开口,希拉替他复述出利用闪烁和色调传来的消息。   【全息、实验、合作、证据】 第307章   松田阵平收到这消息是泽田弘树传过来的, 但最初的消息来源其实是降谷零。   “帕波米特私下找我合作了。”   降谷零隐蔽地和萩原研二和诸伏景光见面后,先说出了这句。   然后在两人古怪的目光中冷静地说,   “为了防止他们私下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我答应了, 然后把全息头盔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为什么……”萩原研二刚问了半句, 猛地反应过来, “他们能给小阵平传递消息??”   “应该通过是泽田弘树。”降谷零头疼。   这下萩原研二沉默了。   他们知道松田阵平和Boss在一个十分隐蔽的基地里,而根据松田阵平留下的情报,也对那个基地的位置有所推测,但却始终没有试着从泽田弘树这边突破。   不是觉得泽田弘树的能力无法探查到基地, 或潜入基地网络的防火墙给松田传递消息,而是很难毫无痕迹的潜入。   毕竟组织里也不只是他一个人擅长计算机,如果他的行为被人发现上报给boss, 那就坐实了背叛。   届时泽田弘树不一定会死, 但因为泽田弘树的父亲樫村忠彬恐怕要遭遇危险。   松田阵平曾经说过,不是所有人都心甘情愿留在组织里, 所以组织为了保证他们的忠心,除了威胁恐吓,也会用家人或亲朋好友这种威胁的手段。   樫村忠彬是得知泽田弘树失踪, 调查时被组织发现抓住的。   因为泽田弘树,他和某些同样关键的科研者或技术人才的家人一起,被boss集中安排在了某个与世隔绝的岛屿严密把守。   正因此,泽田弘树的每次帮忙都小心翼翼, 压力极大, 松田阵平也从不让他做任何可能会暴露的事。但帕波米特他们没有这个顾忌。   “就算是传递消息, 应该也是单向的,我们也没办法和他沟通。”   诸伏景光最终道, “所以我们先讨论那份证据的事情。”   [组织这么多年成果不少,来和这些人的交易往来,一定少不了延长寿或维持健康的药,在这方面,组织的信誉很高。如果boss真的故意这些人表露出永生的可能,那他们无论如何都会上钩。]   松田阵平刚收到泽田弘树的消息时,为那孩子捏了一把冷汗,但消息都已经传过来了,担忧也没用,便把心思专注在内容上。   因为对组织更了解,所以他在信息缺失的情况下,依然迅速地推测出了大概,   [如果从这个角度考虑,那boss就是真的打算完成交易,换取不存在的另外一部分资料,然后趁机带组织隐没。]   “但拿到这一份情报之后,我们也就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直接对组织动手了。”   降谷零说到这,又有些迟疑,   “Boss真的这么容易就配合了吗?”   萩原研二想了想,   “不管他是不是另有目的,这已经是目前最妥当的办法了。”   确实如此。   正事谈完了,几人把最近公安和组织的情报交换了一下,就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过了一会,降谷零道,   “我前几天找了贝尔摩德,想要潜入那个基地,本来已经松口的贝尔摩德忽然拒绝了我。她什么也不肯多说,但我试探了一下,怀疑是松田的要求。”   贝尔摩德的原话要更暧昧,但这不是重点,自然被降谷零省略了。   但他说出松田阵平的名字后,便看见萩原研二的偏了下头,将神情隐藏在发丝的阴影中。   他和诸伏景光对视一眼,都有些担忧。   “喂……你们两个。”   萩原研二反应极快地察觉,露出有些无奈的笑容,“别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啊。”   “说这话好歹照着镜子看一看自己。”   降谷零没好气地说了一句,顿了顿,又没头没尾地道,   “还好吗?”   “……”萩原研二的笑容便又收敛了,他看上去有些晃神,声音极轻,   “我有时候总觉得,他不是在骗我,他是真的会回来,也真的打算继续回到警视厅工作。”   半长发的青年自嘲地笑了一声,“哪怕证据都摆在面前了,可我还是觉得没有实感,我总觉得他说那些话时是真心的。”   “可能是因为我没办法接受这件事,所以才无法相信吧。”   “不,等等。”诸伏景光忽然说,“也许真的有办法呢?松田拿出的实验数据,连梅根和帕波米特都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降谷零怔了怔,“当时我和萩原认为,他曾经私下里和那个K自己做过实验,如果不是,就说明他起码有一个隐瞒着所有人的研究所,还是专门研究他自己的情况的。”   如果真有这么一个研究所,那谁会知道。那一定是曾经出现在松田阵平身边,又和松田阵平的药物有关的人。   萩原研二想起了曾经被他抓到,又被小阵平放走,却也没有在帕波米特这边打听到的人。   “城野治。”   城野治在英国。   松田阵平从过去的时间中醒来时,就安排城野治去了英国,因为他从那位boss那边试探到,泽田弘树的父亲和那一批人可能在英国的某处。   他给城野治划了一个大概的范围,就把人打发了出去,还帮城野治联系了司陶特和赤井玛丽。   但松田阵平不知道城野治人还没找到,就先在设陷阱抓捕弗朗布瓦斯上出了份力,然后成功地借到了MI6的人手。   也不知道萩原研二他们已经怀疑城野治,紧锣密鼓的联合之余,和帕波米特他们一起开始找人。   更不知道帕波米特他们其实打着想要利用这些人接收组织的研究员和技术人员的心思。   松田阵平正在思考Boss的安排。   他和降谷零他们一样,同样觉得boss答应的太顺利了,但也同样想来想去,想不出什么问题。   [我是不是遗漏了什么?]   松田这边问了一句,于是希拉给他报了一遍自己总结的剩余事项的清单。   无果。   但到了隔天,松田阵平再次来到实验区进行实验时,那种若有若无的警示感更强烈了。   “这个实验还要进行多久?”他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随便抓了一个研究员问。   “……还有六七天?”研究员慌张地说。   松田阵平脑子嗡的一声,忽然意识到了问题。   如果boss已经拿到了资料,为什么不考虑根据那一份资料,对他的实验进行调整?   就算是不调整他的实验,也应该抽调几个了解他的情况的研究员去那份资料中的项目。   但boss什么都没做。   明明是Boss之前最希望得到的实验资料,但现在,他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根本不着急。   松田阵平脊背上一点点渗出了汗。   一旦产生了怀疑,便觉得处处都是疑点。松田阵平脑海中回溯在这基地的这几天,不,还要更早一点。   刚从贝尔摩德那边得知诸伏景光的交易时, Boss没有松口,第二天却直接把他送到了这个他此前从未来过的基地,并且打算把证据和SOI-H的药物数据交易出去。   前一天晚上还因此隐约动怒的Boss,到第二天早上和他交流时,却在思考其他事情。   还有……当天下午被调过来的上川直。   上川直的能力确实不弱,但也不是无可替代的程度,Boss却特意把他从卡拉斯号上调过来。   不仅如此,上川直还隐约知道实验的目的。   上川直不是一个擅长打探消息的人,而这个基地与外界隔绝,唯一一个能够故意透露给他消息的人,就是boss本人。   Boss故意把上川直调过来,又让上川直隐约知道实验可能会对他有很大损伤,想要借此试探他会不会和上川直搭上线,然后利用上川直打探情报。   这样就说得通了,可boss本来不应该生出这种想法。他没理由关注到一个在卡拉斯号上多年,不太重要的人。   更别说几年前因为那件事,上川直和他的关系看上去并不好。   除非……他通过某种方式,得出了上川直会帮助他的结论。   那个可怕的想法呼之欲出,松田阵平松开抓着那个研究员衣服的手,一句‘我要见boss’卡在喉咙里,最终也没有说出来。   但是今天实验结束之后, Boss主动见了他,就在降谷零曾经死去的那一间休息室。   松田阵平没露出任何端倪,平平常常地走了进去。   “白兰地。”他听见Boss喊出他的代号,“还记得这个房间吗?” 第308章   尖锐的铃声将降谷零从混沌的梦中惊醒。   脑子里无数画面飞快的随着他的清醒而流逝, 等他伸手碰到手机时,已经想不起自己刚刚做的什么梦,但压抑感还久久徘徊不去。   他接通电话,发现风见裕也少见地直接把电话打给他:“降谷先生, 出事了!”   风见裕也一开口, 就是一个惊天巨雷。   今天有数十名官员在家中昏迷, 已经被急救车送往医院。风见裕也一连说了好几个名字,其中每一个都是新闻上的常客,其中两个甚至是内阁大臣,还有一位是自卫队的高官。这种人哪怕出事一个都能掀起日本政界的动荡, 更别说一连数十位。   降谷零头皮发麻,当即打开了电视。果不其然,已经有新闻报道。   “今日凌晨三点……大臣在家中昏迷, 被送往医院。据知情人透露, 该官员曾与某恐怖组织勾结……有人发现几位昏迷的官员头上都带有同样的仪器,也许也许是某种心研发的医疗仪器……另有人说, 该仪器才是导致昏迷的罪魁祸首,目前……”   随着记者急促激昂的声音,画面中还闪不少举着摄像头话筒围在各大医院门口的身影, 还有旁边一闪而逝的模糊照片。   那个仪器还能是什么,当然是boss亲自派人送过去的全息头盔。   降谷零还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看见这种场面先气笑了,   “这事情是半夜发生的, 你们现在才发现, 之前也没人封锁消息, 没人去联系这些新闻机构?”   说到一半他从新闻中的话中品出不对,   “知情人透露是怎么回事, 有人刻意引导?”   “对。”   到医院的萩原研二接到降谷零的电话,肯定了他的猜测。   “这件事情发酵的很快,而且甫一发生就迅速引导到恐怖组织上,明显是刻意的。   萩原研二先把医院这边的情况说了一遍。   “收到头盔的人比我们预计的要多不少,而且还有人既不在我们自己探查的名单上,也不在松田之前给出的名单上。但他们无一例外的,全都醒不过来,医院判断强行摘下全息头盔,可能会导致脑死亡。”   “……”降谷零咽下脏话,但萩原研二没有忍住。   他语气轻佻冷漠,   “这些人大概是活够了,平时精明的很,在这件事情上一个个比一个想死。组织首领寄给他们用处不明的东西,他们居然就真的敢用上。”   “组织虽然无恶不作,但在他们心里信誉很高。”降谷零心情复杂,“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如果组织表现出大放血想要交易或深度合作,甚至是投靠的态度。以那位boss的筹谋能力,很难不让人相信。”   “毕竟谁都没想过boss可能会直接掀桌子之。这种事对boss没有任何好处。”   “……”萩原研二道,   “你说的对,我一开始也不敢相信。boss没理由这么做,如果他想要交换那份实验资料,那他应该和我们合作,如果他不想再继续交换,打算先稳住组织,就应该和这些人继续保持合作,他没理由对这些人动手。”   除非……   除非Boss不仅猜到了资料的事情是骗局,也意识到了组织的情报已经大批量泄露,已经超过了可以力挽狂澜的限度。   如果是这样,那小阵平!   萩原研二猛的抓紧了手机,心中一阵恐慌。而降谷零则是去查了国外的情况。   如他所想,同样的事情不止发生在日本,凡是有组织涉及的国家,都出现了类似的情况。   在刻意的引导下,各国民众都意识到了这是特大范围的的恐怖袭击。   起初是一两个人的消息,哪怕各国的情报机构在几小时内迅速定位到了发消息的人,但对方也只是从身边听见了一耳朵,随口说出去。   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在网络上透露出真假不明的讯息,还有人去想新闻报纸爆料。短短几个小时,组织的存在不再是隐藏在平静湖面的黑色阴影,它自深渊中浮起,露出庞大恐怖的身形。   再然后,是这个组织打算进行人肉炸弹袭击的消息在互联网上流传。   恐慌迅速蔓延。   世界各地都出现了要求政府给出回应的游行。   “必须行动了。”降谷零说。   这一次受到的阻碍空前稀薄,组织一个个据点被拔起。   降谷零并未明面出现在公安中,现在组织情况不明,他继续波本的身份活动,想要找到贝尔摩德和琴酒等人。   但这几人远没有普通的组织成员那么好找,他搜寻无果时,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拨出电话,振铃了,贝尔摩德的号码居然还在用。   但只响了几声,就被贝尔摩德挂断。   “是波本。”   金发的美艳女人目光晦暗地盯着手机屏幕,片刻后,直接将手机关机。   伏特加忍不住看向了琴酒,   “波本,他不在今天第一波背叛的人里面吧?”   贝尔摩德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琴酒看了看自己手里的□□,   “但如果波本知道我们既联系不上Boss,也联系不上白兰地,那他第一个就会反水。”   对于各国的情报机构来说,这些发生的太过突然,仿佛只是一夜之间就变了天。但对于组织的成员而言,其实情况大差不差,他们此前也并未接到任何的消息。   猝不及防遭到了公安的围捕,所有的据点断联。他们试图联系boss,也失败了。   换句话说,现在每一个逃出来的代号成员都是孤岛,他们失去了所有的后备物资和武力支援。   虽然大部分代号成员都有一些私下的资源情报和手段,不太可能真的两眼一抹黑。但不过现在这种情况,知道外界情况还不如不知道。   发现boss替整个组织拉了一波仇恨,有什么可让人高兴的:)   现在的组织已经和神秘隐蔽没有半点关系,因为这一出各国政界高层昏迷的事件,他们中但凡有名有姓的代号成员,都一跃成了各国通缉名单的前几位。   如果不是他们没有照片视频等影像信息留下,只能凭借模拟画像来追踪,恐怕情况要更加恶劣。   正如公安那边不确定boss为什么这么做一样,贝尔摩德也不敢相信组织就这么完蛋了。   她心中反复萦绕着问题,却无人可问。   “我去那个基地。”她说,“你要去看看吗?”   琴酒暂时与她同行。   但公安先他们一步,带人包围了已经被锁定的深山中的基地。   和公安行动的还有赤井秀一。   上次降谷零随手扔给赤井秀一一个黑锅,说他又来日本了,想假装自己对诸伏景光的事情毫不知情,谁想到转头赤井秀一就真的联系了诸伏景光。   假如他是一个人过来的,那现在已经被赶走了,但他过来时还带来了一个消息。   城野治救出了泽田弘树的父亲和那些人质,并且已经找到了泽田弘树本人,他是最有可能拥有把那些昏迷高官唤醒的能力的人。   “我知道这件事是MI6出了力,和FBI有什么关系?”   当时在公安的车上的降谷零礼貌地问。   赤井秀一心想那你又怎么在公安的车上?   他这时其实已经有一些模模糊糊的猜测,但如果排除一切的不可能,之后推出来的真相太过离谱,是不是也有可能是中间的推理有错误?   所以他强行制止了某些答案的自然发展。   “和FBI没什么关系,但出力的人有我父母。”他说。   没错,不止是他母亲赤井玛丽,还有他父亲。   当初赤井务武探查组织的过程中被组织追杀,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选择了混入组织内部。只是却意外被安排到组织看守那些科学家亲属的小岛上,难以对外界通信。   而城野治能在英国迅速有所发现,是因为在松田阵平划定的范围中,发现了赤井务武暗中传出的讯息。赤井玛丽破译出来后,他们才得以成功将这批人救出。   降谷零:……   他眼不见心不烦地忽视了混入其中的赤井秀一。   基地被突破得很轻松,其中部分房间充满了催眠气体,只剩下了一些昏迷的研究员和安保。   所有的资料被销毁,组织的boss不知所踪。   而对于萩原研二他们来说。   松田阵平也和boss一起失踪了。   降谷零没有露面,他没打算立刻放弃波本的身份,便留在车里调度,诸伏景光在稍远一点的地方观察。   而没做太多遮掩的赤井秀一在那群研究员里,看见了一个眼熟的人。   上川直。   上川直比其他的研究员都更惨一点,他腿上受了伤,但又已经被包扎过。   赤井秀一把人单独送上一辆急救车,随车的医生把赤井秀一当成了公安,在他好不人道地要求先想办法把人唤醒时,也没多问什么就开始操作。   发现了赤井秀一的动向悄悄过来的降谷零:……   他倒也没制止,只是跟着进入了车厢内部,接着从赤井秀一口中得知了这个人是卡拉斯号上的医生。   卡拉斯号上的医生,他们没见过,赤井秀一却很了解。   降谷零在心里记下一笔,等了一小会,终于见到上川直眼皮动了动。   上川直睁开眼,先看见一个金发男人。   “白兰地在哪?”那人问。   意识还未清醒之际,乍然听见这个明明没听过但却莫名熟悉的声音,上川直晃神了一下,声音虚弱地脱口而出:   “降谷警官。”   旁边的赤井秀一面无表情,目光一寸寸从降谷零身上划过。   而一向敏锐的降谷零此时却没做出反应。   因为就在降谷零问出那句话时,蓦地生出一种即视感。就像是某时某刻,他已经见过这个人,问过类似的话似的,可他以自己的记忆力作保,这件事绝没有发生过。   是太累了吗?   这种紧要关头,降谷零没时间去多想这种毫无由来的念头。他将莫名在脑海中反复浮现出的画面压下后,也没问上川直怎么知道的自己身份,继续把自己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你知道boss和白兰地他们去哪儿了吗?”   他总觉得对方应会说出什么线索的,但上川直却摇了摇头,又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臂,艰难地说:   “炸、炸弹。”   降谷零和赤井秀一脸色遽变,同时猜到它指的是基地内部。降谷零按住耳麦就要示警,但耳麦中却先一步传出萩原研二的声音。   “整个基地下面都埋了炸弹,但是接收信号的天线和定时装备被破坏了。”   他顿了顿,才继续道,   “破坏的非常仓促,也非常生疏,动手的人应该只是个新手,实际上炸弹依然可以直接引爆,所以我已经让人撤出来了。”   幸好有萩原研二,幸好萩原研二之前是爆炸物处理班的。   也会拆弹但没有他们那么专业的降谷零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上川直,猜到了他是怎么受的伤——强行在催眠中清醒、处理炸弹。   “是白兰地教你的。”   上川直勉强点了点头。   降谷零正要再说话,就看见旁边赤井秀一挑了挑眉,“你之前不是还想杀白兰地?现在又听他的?”   降谷零: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不知道?!   萩原研二也听见了:“谁要杀小阵平?”   他走到一边,旁边的风见裕也顿时松了口气。   爆炸物处理班还没过来,萩原研二自己身兼数职的检查了炸弹,固然给公安节省了很多麻烦。但这种情况下,应该等排爆结束之后,再想办法搜查——理论上应该是这样的。   但风见裕也看萩原研二的架势,明显就要再次进去。   他都要想办法先叫降谷先生过来把人劝住了,这时萩原研二能自己放弃当然好。   可今天注定是多事之日,他一口气还没松完,山林处忽然一声枪响。   萩原研二他们同时收到了消息:   【琴酒,贝尔摩德】   “诸伏景光。”   看着远处那个隐约的身影,琴酒第一个叫破了对方的身份。   他果断收起本来瞄准了萩原研二的狙击枪,对贝尔摩德道,“撤。”   贝尔摩德迅速要收起望远镜的刹那,刚好看见赤井秀一从一辆车上下来。   “赤井秀一不是FBI,真的是日本公安?”   她的动作因为这件想不通的事而慢了一秒,接着机警地就地一滚,躲开诸伏景光的一梭子弹。   另一边。降谷零听见耳麦那头萩原研二当即公安去支援诸伏景光,又看了看因为赤井秀一招呼也不打一声地就追了出去而突然变得空荡的车厢,沉默片刻,只能继续调度现场。   这些人一个都没留下,他总不能也去吧,万一这里还藏着什么重要人物,琴酒他们是想调虎离山怎么办。而且就算是赤井秀一没走,他也不能把事情交给对方。   被降谷零嫌弃的赤井秀一却没和公安同一条路,他估算了一下苏格兰开枪的位置,公安支援的方向,绕了个圈,去前面堵人。   正在用子弹干扰这两人逃离的诸伏景光心里却捏了一把冷汗。   琴酒和贝尔摩德不是普通的代号成员,这两人的战斗意识和能力都是一等一。如果不是他恰好脱离公安原定的观察位置,单独往远处走了走,根本发现不了他们,刚才已经让他们得手了。   不过现在也还好,应该能抓住。   诸伏景光稳住心神又开了一枪,忽然目光微微一缩,打开通讯耳麦,对已经到接收距离的萩原研二他们喊:   “后退!”   轰的一声,   而绕到另外一边的赤井秀一,更清楚地看到了前面的景象。   有几个穿着黑色冲锋衣,戴着头罩的人接应琴酒他们,还带了……手榴弹,□□,火箭筒?   赤井秀一也沉默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小队截断了公安的支援,成功掩护了已经被打伤的琴酒贝尔摩德他们离开。   当然他们也试着留下了几个人,但不论是射中手臂还是腿部,只要是对方发现逃脱不了的,都立刻自杀了。   他回去时心情都有些沉重,但回去后却发现波本的脸色比他们还难看。   “怎么了?”   苏格兰、诸伏景光率先走过去问,站在阴影中的波本翻转手机,展示出上面的消息。   消息来自组织。准确说,这是组织常见的下达任务的格式。   同样收到消息的还有琴酒和贝尔摩德他们。   不同的是他们收到的并非任务邮件,而是来自接应他们的人。   其中一个人递过来一个手机,里面传出boss的声音。   贝尔摩德本来还怀疑是录音,但是boss开头的第一句话打消了她的念头:   “我没想到,这种时候你们两个居然还会一起行动。”   Boss在那头低笑了一声,他的声音乍听起来与往日一样优雅舒缓,但贝尔摩德不知为何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险些往后退一步,但琴酒从她手里拿过了手机。   Boss优雅而低沉的声音便继续从手机中流淌出来:   “也许今早的时候,你们还很疑惑组织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现在应该有了猜测:如你们所见,组织里出了叛徒,也有大批的情报泄露,所以我打算放弃现在的据点,重新建立组织。”   但琴酒的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心情也没有丝毫放松。   早上听到消息时,他不觉得Boss轻易放弃了组织。现在,他也不觉得Boss这一次派人过来是专门接应他们——如果真想这么做,最开始撤离时就会通知他们。   Boss或许撤离得仓促,但既然能安排人接应他们,就说明还远远不到无法联系的程度。   果然,boss道:   “但是你们作为组织的高层,却没发现近在咫尺的危机,实在令我有些失望。所以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就当做给你们的一个小小考验。”   不祥的预感终于落下。   “逃吧,逃过追杀,逃过警方的追捕。我只会保留一部分有价值的成员,对他们施以援手。就像今天一样。”   这话一出口,贝尔摩德和琴酒的脸色立刻变了,两人的站位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贝尔摩德紧绷着身体,试探着问:“那如果其他没有被您选中,但又侥幸活下来的代号成员呢?”   Boss又笑了一声,   “贝尔摩德,不会有这样的人。”   即使boss没有说完,贝尔摩德也能想到他们的结局。   要么是被其他人证明价值而杀死,要么身份相貌各种信息包括手段弱点都会被透露出去。   如果说在今早那一批政界高层出事之前,组织里的一些代号成员或许还能想办法躲过追杀或者是投向某个官方机构,但在早上那一出之后。他们除了死,或者是想办法重新被组织接纳,再没有第三条路。   至于其他地下势力?   别看明面上组织的据点以及各种产业都已经被公安逐步控制,但这真的是全部吗?一个在地下世界盘踞多年的组织真的能够在一夕之间摧毁吗?不,肯定还有一些遗留。   而这些遗留,可以把不少势力喂个滚饱。如果真有人敢傻兮兮的去另行投奔,一定会被吸干了血,敲碎了骨头吮干骨髓。   他们只能争,争一个被现在已经不存在的组织重新接纳的机会。   哪怕琴酒和贝尔摩德知道用这种方法留下的人,很难再对组织归心。   但是有什么用,不是所有人都脑子清醒。他们能够看清楚情况,被公安、CIA、MI6追杀的其他代号成员也能够稳住不动手?不可能的。   如果这个令真的是下达给了所有的代号成员……那所有人都被会裹挟着杀戮,已经停不下来了。   电话已经挂断了许久,那几个人离开了,只留下他们在这个空荡荡的地下仓库里。   半晌,贝尔摩德干涩地开口:   “Boss根本不是想要重建组织,他是想要亲自凿穿这条已经行驶半个世纪的巨轮,让所有人与他一起同归于尽。”   贝尔摩德悖逆的话没有再引起琴酒的警告。   他们两个人默契地没有对彼此动手,打算各自离开,面对即将到来的血腥。   也许这就是此生的最后一面,但他们并未和彼此多说一个字。   只是临到分开之前,贝尔摩德忽然道:   “琴酒,在那个基地,白兰地曾向我问过你的下落。”   如果早知是这样的结局,你有没有后悔为了避免Boss怀疑,最后都没有去见他一次。   琴酒没有回答,只是独自走入黑夜。   下雪了。   飘忽细密的雪覆盖了山,覆盖了密林,却覆盖不了茫茫大海。   “我没想到你重建了一艘……卡拉斯号。”松田阵平舱房内的窗边,看向外面飘落的雪花。   “不,卡拉斯号已经归白兰地了。”坐在房间里的Boss道,“至于这艘船,我没有给它起名。”   “我居然没有发现。”他道。   Boss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平和道:   “也许是因为白兰地并不在意这些。”   “况且我一直盯着你,不也没有发现你是什么时候破坏了基地的炸弹,看来背叛的人比我想象中的多。”   松田阵平意识到Boss依然将他和白兰地分成两个人看,他懒得去纠正,被注射了类似肌肉松弛剂之类的药物后,也没什么力气去纠正,只是道,   “哪怕不背叛的,不也一样会被你牺牲。”   他刚刚听完了boss和贝尔摩德以及琴酒的电话,也亲眼看见他给其他代号成员下达的令。如果说贝尔摩德确实早有异心的话,那琴酒就是真真正正的无妄之灾了。   他丝毫不同情,但并也不介意这时候拿来刺Boss。   Boss却理解错了他的意思:   “我本来不想杀白兰地,他是我一手培养的下属,如果我真想对他动手的话,何必花大精力帮他续,真正要害死他的人是你。”   松田阵平嗤笑:“如果我不存在,你真的会留下白兰地?”   在进入那个房间之前,他就猜到boss可能获得了部分时间回溯之前的记忆。   虽然罪魁祸首大约是他强行让柯南相信、也被漫画认可的规则,但松田阵平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偏偏是boss,凭什么是boss,如果没有这件事,现在组织可能都要被平稳解决了。   但是没人能给他答案,希拉也十分茫然。   事已至此,之后的一整天松田阵平都一直在想,如果boss获得了回溯前的记忆,那他记得多少,又想做什么?更重要的是为什么Boss没有去针对波本和贝尔摩德,他是否记得这部分。   最后的答案是一定记得不全,很可能仅仅是对部分的画面或者对话记忆深刻,起码一定不知道背叛的具体是谁,否则贝尔摩德不可能在这个基地来去自如。   所以boss真正在意的,不是这一份换来的数据,而是“松田阵平”能够与“白兰地”意识共振,甚至与时间回溯前的“K3098”意识共振的方法。   后来的事情也果真如松田阵平所猜测,boss并不清楚真正背叛他的人是谁?但却意识到组织泄露的情报远不止他所认为的那部分,已经不是可以挽回的程度。   正如贝尔摩德所猜测的boss打算亲自回了组织,但却并不是打算和组织一起同归于尽。   他故意将组织置于全世界的目光下,让组织的代号成员,成为各国眼中的靶子,利用他们的血腥争斗消磨各国官方机构精力,自己衣不沾血地离开。   他带上白兰地,是打算在这茫茫大海上,进行那个时光回溯之前未完成濒死实验。   但不巧,松田阵平不打算死。   萩原研二他们也不打算让松田阵平死。   上川直确实不知道Boss带着松田阵平去哪了,但松田阵平额外给上川直留了一句话:   “脑部装置。”   松田阵平脑内的装置??   那个东西能定位吗?   他们联系上已经被救出的泽田弘树,这个过分天才的男孩犹豫着说:   “直接是不行,但那个装置分两个部分,由……我装进去的那部分是一个类似脑机接口装置。”   “如果Boss要对他实验,那个接口连通网络,我就能想办法定位。”   可如果在这种时候, Boss依然要对松田阵平进行实验,那会是什么实验?   降谷零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词,他打了个冷战,悄无声息把那个不祥的念头按下去。   但接着,弘树说:   “我好像找到了。”   松田阵平又一次躺在了实验台上。   希拉几乎是在那个装置联通的瞬间就说,道,   [可以了,快阻止他继续!]   [我没力气,让我再躺两分钟,免得弘树他们找不到。]   松田阵平才念叨一句,就被希拉的生气情绪惊到。   [开玩笑的,我是在想办法。]他当即解释。   松田阵平是真的在想办法,今天这一切发生的都猝不及防,他每一步都在随机应变,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找到脱身的理由。   [他不是想知道你为什么可以意识共振,你可以告诉他真实理由。]   希拉无机质的声音中透出极度的冷漠,   [让他疯了就能停下了。]   松田阵平谨慎地道,   [但是boss未必会相信,之前我们做的事情,基本上已经把意识共振用科学解释得清清楚楚,就算是我说出你的存在,他没准也会坚定的认为是我臆想或者虚构出来骗他的。]   [……]   松田阵平沉吟,[你介意我稍微捏造一些……关于你的事情吗?]   [不介意。]希拉迅速说。   空旷的实验室,被仪器挡住大半张脸的卷发青年忽然开口。他的声音极度虚弱,但却很稳定:   “你这样做,再试一百次都不会有结果,就算是我死了也一样。”   Boss轻微地挑了挑眉,“你打算说出来了?我还以为你会坚持的更久一点。”   “没必要。”躺在实验台上的卷发青年平静道,“实际上你离成功很近,但原因和你想的完全不同,所以你永远走不到最后一步。”   嘀——   “已经定位到了,但他的信号消失了。”   萩原研二有一瞬间居然站不稳,诸伏景光连忙抓住他手臂,却发现他脉搏快得几乎震得他手指微麻。   诸伏景光怔了两秒,松开手,才后知后觉低发现是自己攥得太紧了,以至于自己的手指血液有些循环不通。   但松田阵平的声音依然稳定:   “几十年前,乌丸莲耶濒死之际,将一群学者聚集在黄金别馆,说只有找到宝藏的人才能活下去。这是一个仪式。”   其实最合理的这种人献祭是仪式,但他还是克服不了污名化希拉的心理障碍,于是强行改了改:   “他们临死之前强烈的求生欲望,希望更改运的欲望,唤醒了一位……神祇。而仪式的主导人乌丸莲耶,借此得到了更改运的机会。”   [可以。]希拉道,祂答应的瞬间,便意识到世界发生了某种变化,黄金别馆的血腥一夜在祂面前徐徐展开。   但松田阵平毫无所觉,只以为希拉是单纯同意他的虚构,   他坐起身,与看上去并不相信的Boss对视,   “不然你以为在几十年前的医疗条件下,乌丸莲耶能完成现在的实验吗?”   松田阵平近乎愉快地笑了起来,   “或许你以为它的实验是在某种简陋条件下不可重复的意外成功,但我告诉你,不是。”   “我也不是,你仔细想一想从诸伏景光那边拿到的那份错漏百出的资料,那根本不是我的研究资料,而是源于上一世的你和霍普金诺顿。我根本从来没有研究过!”   半晌,黑发棕眸的男人目光莫测地看着他:   “你说我已经接近成功了,是什么意思?”   “别装傻。”松田阵平道,“你明明已经猜到了。”   “你故意下令让组织的代号成员自相残杀,把世界变成组织的蛊斗场,只有最后的人能活下来,这和乌丸莲耶的仪式有什么区别。”   [你说的对,我同意了,这是一个仪式。]   希拉道。   松田阵平忽然察觉出不对。   [希拉?]   希拉嗯了一声,道,   [仪式的主导者,将得知我名。]   松田阵平心慌了一瞬,猛地转头,看向旁边已经站起身的Boss。   他看见Boss目光空茫,神情痛苦,嘴唇挣扎着动了动。   那是……   [希拉?!]   [我要离开了。]   希拉在松田阵平的心骤然提起时,又补上了一句,[暂时。]   祂道,   [你不是疑惑为什么只有boss获得了时光回溯前的部分记忆吗?]   [上一次我带你回到组织毁灭之前,而诞生没多久的我却因为将来的我回归而消失,虽然我们被规则送回此刻,但是还应该有一个人,重新唤醒并不认识你的那个‘我’,我才能和你相遇。]   [那个人是Boss,不是时光回溯之前的boss,而是此刻的boss。这是规则的安排,我同意了。]   希拉道,   [所以我必须暂时离开这段时间,否则并不认识你的‘我’无法存在,不能被规则送回时光回溯前的过去。]   [……那你去哪?]   [四十年前。]祂说,[我很快就会回来。]   松田阵平难以判断希拉的很快和人类的很快有多远。   可他没有再强调时间,只是轻声道,   [玩得开心点,别再被骗了。还有……谢谢。]   他没能等到希拉的回答。   而就在几步之外的位置,松田阵平听见boss的声音,沙哑粗糙,几乎听不出来Boss本人的痕迹:   “希……拉。”   雪停了,海风吹起巨浪,浪涛声如尖啸、厉哭、低诉、颂唱,如一切诡谲复杂的声音,席卷了他的耳膜。   本想转头去看松田阵平像是被无形的恐怖擭住,一动也不能动。   但就在失去意识前最后一秒,他想起了希拉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你是唯一一个听到我声音而没有疯掉的人。】   刹那间,松田阵平理解了那诡异悚然的声音。   那是希拉在说:   [是你在喊我的名字吗?]   (正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